这天是浦安中学延长上学时间的最后一天,也就意味着暑假的开始。天气好像也知道学子们的想法,一改前几日的阴天变成大晴天。
班级里的气氛也变得炽热起来,有人先聊到这几日心情看起来很差的班主任。
“你们谁知道陈女士为什么老是拉着脸吗?”
坐在正中间的男生幸灾乐祸:“我知道,市一中公示名单都出来了,她儿子没考进。”
号称小灵通的男生补充:“还有一件更劲爆的事……”
正是无聊得急需八卦打发时间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他勾起了兴趣,纷纷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什么情况。
小灵通看起来一股猴精的劲,挑着眉毛刻意压低声音,“这事还没传出风声,我也是停我爸说的,你们要保证不能往外说。”
这话一出,大家就凑热闹凑得更起劲了,都不由自主地轻声保证不会乱传。
晏彻也破天荒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陈女士她被人匿名举报了!因为她私下补课……”
“我靠,是哪位英雄?”
大家具是一副惊奇的表情,嘴里还念叨着
许子凌竖起耳朵听墙角,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感觉身前的红领巾更加鲜亮了。
颇有一种深藏功与名的自豪感呢。
周围沾沾自喜的情绪飘飘然,就像是夏天扇着蒲扇咬了一口桃子发出的一道清脆的声音。
沁人心脾。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晏彻隐秘地勾起嘴角。
放学后,许子凌飘在半空中陪晏彻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
下午的太阳西落,也不像是早上中午那样炎热,正是适合散步的好时候。
许子凌发现晏彻似乎很开心,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难道他猜到匿名举报信是他写的了?
应该不是吧。
晏彻好像没听到同学八卦这事。
他的任务是让晏彻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世界很好,现在算不算已经迈出很大一步?
晏彻最近并没有明显的厌世倾向,反而开始认真生活了。
许子凌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感。
[我一直觉得午后有人陪着散步是人间幸事之一。]
晏彻闻言挑挑眉,“那剩下的其他幸事呢?”
许子凌像是倒豆子般把想法一股脑地倒出来:
[一是乘高铁上有信号,二是出门正遇上好天气,三是翻开旧书发现里面夹着某刻忘了取的旧钱,四是考得都会蒙的都对!]
晏彻眉眼间都是温柔,一掐都能淌出蜜来。
如果祂是一个人的话,一定是一个很爱笑的人,笑起来比夏花还要灿烂。
能够捕捉到每一刻的生活小确幸,那必然还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
晏彻一般不回家吃饭,因为他爸爸不回来煮饭。学校也没有开设食堂,他就只能到外面的便利店解决。
本来还算清爽的天在下课后变得阴沉沉的。
风云骤变只在一瞬间,小雨带来了一大片乌云,伴随着阵阵巨大的雷声。
这可能就是著名的“上课好天气,放学必下雨”定律。
晏彻没有带伞,只能把背包举过头顶挡雨。
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之后破开惊雷,天气变得太急,谁都没有预料到。
像是某种坏事的预兆。
祸事不单行。
晏彻刚出校门口,就被一个中年男人逮住了。
中年男人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许久没有清理过的胡茬子发青发黑,神色是肉眼可见的人焦急。大雨润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背上他也毫无所觉。
“有钱吗?”他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晏彻抬眸斜了他一眼,不置一词,眉间尽是戾气。
“有钱吗!”中年人加重音调,尾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许子凌认得他。
这是晏彻的便宜爸爸。
晏彻父亲显然是专门在门口堵晏彻的,看他一出来,就把他拽到角落。
男人控制不住面部凶恶的表情,额间青筋暴起,“有就快点掏出来,讨债的来了!今天不还上一点我们都得遭殃!”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中年人耳尖一动,也来不及说话,飞也似的逃了。
晏彻揉了揉太阳穴,只能跟着一起跑起来。
催债的人也认识他,混这条道上的人信奉一条“父债子偿”,抓不到老子能抓到小的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许子凌恨不得这个渣爹千刀万剐,一点担当都没有。从来都没有照顾过晏彻,反而还要晏彻帮他还债。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两人一路狂奔,溅起高高的水花,裤腿子上都是污泥,但是他们无暇顾及。
追债的人一路紧跟,眼看着绿灯只剩最后几秒,晏彻父亲心念一动,掉头往斑马线上跑。
按他的计算,那几个紧追着的人肯定赶不上。
晏彻父亲一心想着逃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四周的车辆。回头看到雨帘里,那几个人果然在人行道犹豫着要不要闯过来,心里窃喜。
等他回过神来时,只看见眼前不到一米处一辆轿车正在逼近。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加之雨天的湿滑,根本没法停下。
完了。
他意识到。
刹不住了。
闭眼前看的最后一个景象是车标。
卡宴。
哟,还是个有钱人。
许子凌反应很快,在背包里使用了力量增强卡。变成大风挡在晏彻和超速的车之间。
他也是车祸去世的,知道那一瞬间很痛很痛。
许子凌不敢睁开眼睛看,颤抖着把晏彻抱在怀里。
晏彻的站位中间还隔着他爸,再加上许子凌的保驾护航,他只受了小伤。
但是中年男人的伤势很重,他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腹部轻微变形。
他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形状蜷着,眼睛瞪得很大。
大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周围的血液被稀释后向四周扩散。
晏彻生平第一次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血色像海啸一样吞噬了他。
身上的重量一点点散去,他伸出手想把祂抓住,但是什么都摸不到。
他很清楚,祂本身就已经很虚弱了,再为了保护他,祂会消失的。
渐渐有人围了上来,却都被从卡宴上下来的两名穿着西装的男人挡在外圈。
锃亮的皮鞋被刷得很亮,踩在污渍上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微微拧起眉,掏出手机在交涉。
晏彻看着他们,却好像什么都无法感知。
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指骨发颤。
上一秒还看得见的人下一秒就身体冰冷僵硬;和祂……昨天还一起畅想未来,此刻却像是风一样流逝。
都是因为他。
周围一片冷寂,他就像是置身在海底,恐惧和焦虑像藤蔓一样爬上他的皮肤,他控制不住地战栗。
呼吸困难。
好像能听到很多声音,巨鲸沉入海底、鱼尾拍动水纹、珊瑚翕动吐息……
鼻腔里充斥着海水像血液一样的咸腥味。
明明,上一秒祂还陪在他身边,祂的情绪还像是水一样裹挟着他,祂还在向他笑。
他的四肢好像都不再属于他,麻木地做了笔录,签了死亡证明。
只是淋着雨,他却感觉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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