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火焰会涤清一切痛苦与磨难, 我们的族人回到了兽神身边,永远不会再有伤痛和哀伤,他们离开了, 带走了猜忌与怨恨, 只留下了希望与期待,我们不会忘记他们,我们会接替他们将银月不断延续下去。”
祁白柔和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兽人们从来没有为死去的族人们举行这样的祭祀仪式, 可这一刻, 在祁白的低声吟唱中,所有人心中的怒火都像是随着祭坛一起燃烧, 逐渐凝实, 最终变成虔诚而坚定的信念。
草原上突然起了风, 它们吹散浓烟, 穿梭在族人之间,似是温柔地抚过每一个兽人的脸庞, 又似是在向大家缱绻告别。
埋葬骨灰的墓穴是族人们一起挖的。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使用工具, 不知从何时起, 大家扔掉了工具, 用双手将泥土一抔抔挖出。
狼泽庄重地将装有族人骨灰的木盒放入墓穴, 泥土簌簌撒在木盒上。
华国人相信入土为安,不论这样的美好祝愿在兽人大陆是否有效, 祁白都希望这些他素未谋面的族人,可以在他们最为熟悉的土地上安详沉睡。
直到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 扑在墓穴前失声痛哭。
“是我的错, 我当年如果听狼战的, 早早回到部落, 部落就不会被血洗!”
“呜呜呜,是我太愚昧,我早该想到仓神司不会平白送领地给我们,我早该想到的啊!”
还不到十岁的幼崽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痛哭流涕,为什么要用头撞地,他们害怕地左右看看,很快也低低啜泣起来。
狼战红着眼眶抓住一个亚兽人的胳膊,他要是再不动手,这家伙手里的石头绝对能把他自己的脑袋砸碎:“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亚兽人满眼悲怆:“我的阿媪和母父都在部落,只有我一个人提前逃跑,我与踩在他们的尸首上活下来有什么区别,我是部落的叛徒,该死的是我!”
狼战怒道:“大祭司说的什么,你们全忘了! 死有什么用?”
“呜呜呜,母父不要死。”
狼淮将一个哭得直打嗝的幼崽搂入怀中:“你看看幼崽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的命不重要,他们的命却很重要,你死了,你的幼崽又该怎么办。”
那亚兽人看着自己的幼崽,手中的石块突然变得千斤重,最后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一个年长一些的亚兽人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拖了起来抱入怀中,哽咽道:“你们也不想这样,我知道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族人们相互搀扶依偎,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终于被击碎。
狼泽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谢谢你为我的父亲母父举行祭祀,谢谢你能帮族人们解开心结,谢谢你为银月部落做的一切,狼泽的一句谢谢,蕴含了太多情绪。
“跟我说什么谢谢,他们是你的族人,同样也是我的族人。”
祁白侧耳听着草木随着微风摆动的声音:“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们始终都要向前看,这道路很难,但我相信大家都可以挺过来。”
莽荒和风谷的族人们分离了十多年,一个从未放弃复仇一直寻找机会,一个却无知无觉地“苟且”生存在敌人身边,他们的生活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真的放任不管,这些隔阂会随着时间滋生出猜忌和怨恨,总有一天会变得无法挽回,只有将伤口彻底撕开,将心底的阴暗在阳光下暴晒,才能让大家真正接受彼此。
墓穴被完全掩埋,族人们转过头,期盼地望着狼泽和祁白。
从离开风谷,大家便一直赶路,狼泽从来没有告诉大家此行的终点,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承诺。
祁白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希望狼泽能接纳他们,更希望狼泽能留在这片富饶的草原之上,重新建立银月部落。
“我们先祖受到狼神庇佑,迁徙到草原,寻找到了繁衍之地,这之后的几百年间,我们的领地不断变迁扩大,直至我父亲狼王舜,银月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受到草原上所有部族的敬仰。”
狼泽的声音坚定有力。
“然而银月越是强大,需要面临的问题便越是复杂,内有狼烁妄图弑兄,外有恶骨等族环绕觊觎,还有始终难以安定的奴隶,银月的覆灭绝不止是一场简单的部落战争。”
“族人死去,部落不复存在,这些痛苦我也有,可银月一族想要在战火中重生,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承受这份痛苦。”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不服风谷和莽荒两支队伍的合并,我也知道,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不想承认我这个族长,但我希望你们记住,银月狼族永远不畏惧挑战,你们现在谁不服,站出来!我接受你们的挑战!”
“族长!”“族长!”“族长!”
“狼泽!”“狼泽!”“狼泽!”
这一刻,所有人的声音拧成一股,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狼泽的名字。
祁白站在狼泽身后,定定注视着他的伴侣。
结实宽阔的后背,高大挺拔的身姿,他的伴侣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孤僻倔强的瘦削少年,他是可以为子民撑起一片天的族长,是他们的王。
“好!”
狼泽抬起手,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他扫过每一张期盼的脸庞:“我知道很多人想要留在这里,然而如今的草原已经不适合我们生活,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要继续前行,只要我们在的地方,就是银月,北方将会是我们以后的家!”
“北方!”“北方!”
虽然眼中满满是对这片土地的不舍,可没有人迟疑,甚至没有多停留一天的打算,大家迅速收拾锅灶准备立刻出发。
不远处的大树下。
羚娉忍不住叹道:“这样的土地他们都能抛下,反而要继续赶往北方,难道靠近兽神栖息之地的北方,竟是那样富饶吗?”
羚娉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见到这样一望无尽的草原。
虽然圣羚一族世代生活在莽荒,恶骨族又将城池建在了崧芜,可这并不代表莽荒和崧芜的地里环境优越。
恰恰相反,连绵不绝难以攀越的高山,瘴气终日不散毒虫毒草泛滥的森林,还有毗邻两地看不到尽头的沼泽地,生活在那里,不论采集还是狩猎,都要比草原困难数倍。
如果不是为了守护圣泉,羚娉都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带族人迁徙到这里。
一旁正在揉膝盖的束撇撇嘴:“你懂什么。”
银月部落现在才多少人,越是富足的土地他们越是守不住,与其让曾经的小弟欺负自己,还不如再寻找一个领地,重新发展才是正道。
而且,别人可能不知道兽神栖息之地的情况,可他清池城小城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兽神栖息之地,是一片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危险之地。
想也知道,那里怎么可能会富饶,不过人少倒是真的。
虎燎一心只想到达黑耀之城,当然对于空荡荡的草原没什么兴趣:“走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队伍再次出发,祁白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大泽。
云朵停在清澈的水面上,岸边结出小花苞的风灵花枝轻点水面,几只小鹿偷偷返回水边,动着耳朵机警地喝水。
只是这一眼,祁白就能想象出风灵花盛开时大泽的美景,兽人部落的兴衰变迁,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狼泽的父亲和母父用“泽”来命名他们的幼崽,大概就是希望狼泽能像大泽一样澄净强大,拥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吧。
队伍前进的大方向依旧是东北方,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月,队伍终于来到了东夷和北荒的交界处。
直到此时,祁白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祁白最担心的,便是再次遇上他和狼泽前往莽荒时遇到的千里赤地。
那段足足两个多月的干旱路程,祁白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那时候天气寒冷,他和狼泽又只有两个人,需要用到的水不多,只要能寻找到一处山泉便能应付许多天。
可现在不一样,他们的队伍有近一千五百人,小一点的溪流都应付不了他们烧水做饭,更不用说,现在的天气炎热,他们不可能像冬天一样储存冰块,光是储水工具都是一个大难题。
所以别看小雪豹每天都趴在巨狼头顶热得吐舌头,但这萌萌的外表之下是操碎的心。
不过好在他们这一趟的路线与来时横穿东夷的直线路程不同,从风谷到草原,再到如今的东夷和北荒交界地,他们成功绕过了那一片赤地。
至于同样也在经历干旱的北荒和东夷,对比起来,反而是小巫见大巫。
不仅如此,踏入这一片熟悉的土地,反而让祁白心中无比踏实,再说了,只要找到汐水,水源和回家的方向便同时解决了。
日头一天毒过一天,中午热得厉害,黑耀之城都跟着安静了不少。
羊罗拿着大蒲扇坐在祭祀殿的门洞里,身上穿着祁白送他的麻布背心,身侧摆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泉水冰镇的杏子酒。
羊罗身侧,还坐着熊姿云章几人,他们这几个老祭司,平时就爱坐在这里。
不仅能一抬头就看到日晷知道时间,还能一眼看到中央广场上的情形。
按照祁白和狼泽离开前的安排,今年春天所有族人都认领了新的耕地。
虽说祁白提出的规则是成年兽人可以获得十亩以下土地,十四岁以上幼崽可以获得五亩以下土地,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卡着最大数目进行认领的。
这一年春天,大家不分昼夜地在田里干活,成果显而易见,城北又多了几百顷耕地,春天时,那里是绿油油的一片,到了秋天便是金灿灿的粮食。
城北原先的打谷场,早就人满为患,在那边脱粒还成,晾晒粮食可就完全不够用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大家,自家院子,门前大路,到处都可以用来晾晒粮食。
尤其是祭祀殿门口宽敞的石板广场,更是受到广大族人们的追捧。
用笤帚将石板扫干净,大家各自圈一小块地方,将粮食往上面一晒,只等晚上过来收起来就行,绝对干净又方便。
此时,广场上就晒着满满的粮食和杏干,这堆满的食物只是看着就让人高兴。
再远一些的地方,隐隐能看到南街最边上的豆腐坊,此时正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羊罗扇着蒲扇道:“那条交易街的铺子,你们有什么想法?”
自从上个月族人们将外城墙建完,工司便着手开始修建四条大街边上的交易街,一栋栋临街而建的商铺拔地而起,很快南街上面对面的两条交易街已经完工。
只不过现在只有最外头的豆腐坊正在营业,可房子都建好了,一直这么空着也不是个事,到底怎么解决,他们得想个章程出来。
熊姿道:“卖出去不难,就是太多了,要我看,最后应该还是会被族人们买回去住。”
南街面对面两条街,一共有两百间铺子,可现在城池内就马凉的豆腐坊能用得上,熊姿怎么想都觉得这些房子做商铺还是太多了。
云章慢悠悠道:“那不能,既然大祭司已经说了有用,甚至还预留出了东街和西街两条交易街,就说明大祭司早就计算好以后的安排,咱们也不用想那么多,等着大祭司回来就行了。”
羊罗:“”行吧,这两说了跟没说一样,他又转头看向鹿间和巫荛,想再听听他们的意见。
然而这两人,一个心不在焉,显然还在想她那什么手术的事情,另一个则双手捧着巨风族人的专属大杯子,眯着眼睛陶醉地抿果酒。
就没一个在状态的。
羊罗在心中默默翻了一个大白眼,这几个老家伙,让他们带着族人们干活一个顶俩,可只要一碰上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就都不灵通了。
什么事都要等着祁白做主,祁白再厉害,也干不了全城池的活啊。
羊罗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虎猛突然跑了进来:“祭司爷爷!大!大祭司!”
羊罗训道:“什么祭司不祭司的,你能不能把气喘匀了,一口气把话说完!”
虎猛深吸一口气:“城主和大祭司带着一大队人回来了!”
羊罗嗖地站起来,这一下起得太猛差点没站稳,还是虎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其他几人也反应了过来,迅速站了起来:“快,我们赶紧去城门口迎接。”
“等等,”羊罗突然喊道,他转头问虎猛,“你刚刚是不是说,城主和大祭司还带了其他人回来?”
虎猛赶紧点头:“至少是一个千人队伍,用不了半天就能到城池!”
羊罗赶紧摆手:“先别急着去城门口,你们几个,快回去把木花衣穿上,猛,你去通知猴岩长老他们,让他们都换上兽皮甲,到城门口集合。”
“哎!”
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高耸的城墙像是灯塔,宽阔的大路则是指向标,指引着兽人们向雄伟的城池靠近。
祁白和狼泽走的时候城墙才刚刚开始建,而如今,整座城池都已经被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
三十米高的高墙,在现代不过也就是十层楼的高度,可如今却像是可以冲破云层,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气与庄严。
祁白迎着风大声喊道:“到家啦!狼泽我们到家啦!”
从去年十月,一直到八月,足足十个多月啊,他们可算是看到家门了!
配合着祁白的喊声,巨狼奔跑的速度不断加快,很快便将整支队伍甩在了身后。
“嗷?!”“嗷呜嗷呜!”
竹筐中的幼崽们听到祁白的喊声,一个个冒出头来,然后瞬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
他们用爪子使劲揉揉眼睛,再睁开,眼前的巨大城墙没有消失,他们不是在做梦!
然而跟身后的兽人比起来,幼崽们反而是最淡定的。
骆驼四蹄不受控制,差点将自己绊倒。
这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
从前的清池城小城主束,只以为狼泽和祁白带领的不过是银月旧部,就算银月曾经再怎么强又有什么用,他们离清池城差远了,也就是他们的美食太过诱人,他才忍不住想要来看看。
后来,束从圣羚和崧芜两族的人口中知道了,银月不只是一个部落,他们还在北方建立了一座城,他们现在正要去的就是那座黑耀之城。
可束还是没当回事,黑耀之城大概也就是一座下城,刚刚建立的下城他见过太多了。
要知道作为建立近百年的城池,清池城即便是面对曾经的万骨之城也毫不逊色,更不用说他可是刚在三座上城之一的稷城住了大半年,束自诩这个世界上除了中央神殿所在的兽神之城,再也没有城池能够让他觉得惊奇了。
然而,此时此刻,束的心情不能用惊奇,甚至不能用震惊在形容。
他看到了什么?
那么庞大那么巍峨的一座城池,那还能算得上是城池吗?
哪怕就是三上城之一的稷城,都没有它一半,不,是一半的一半壮阔。
这不可能是神殿帮助建立的城池,这样如刀削般笔直的城墙,这样巨大的城门,都不可能是神殿能够完成的。
束越想越心惊,到底是什么时候,兽人大陆竟然出现了可以与神殿抗衡的力量?
同样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的还有虎燎,因为他不仅曾经是上城人,虎燎甚至远远见过兽神之城。
这城池虽然没有建在山巅的兽神之城高,可同样的,建在平原之上的城池却更加庞大。
世人都以为兽神之城是一座城,但实际上,与其说它是一座城,不如说它是一座巨型神殿。
如果只按照大小来看,就是十个二十个兽神之城也无法匹敌面前的庞然大物。
这一刻,虎燎终于相信了寂的话。
黑耀之城,绝对比他们想得更加重要。
虎燎警惕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隼,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一次机会,绝对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与束和虎燎变幻莫测的心情完全不同。
只见过崧芜之城的圣羚一行人,甚至是从未见过城池从风谷而来的银月族人,则跟之前的幼崽一样,沉浸在最简单的快乐之中。
嗷嗷嗷,好大好漂亮的城池,他们要靠得更近,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城池。
此时此刻,祁白却奇怪地挠了挠头。
巡逻的族人呢,他们难道还没有发现我们?不应该啊,这么一大队人进入城池范围都没有任何警觉,那他们就等着挨狼泽的罚吧。
可是如果族人们发现了自己,那怎么面前的城门依旧紧闭着?从前他们的哪一次外出回归,族人们不是早早就迎接出来的?
这么想着,巨狼已经距离城池不足五百米。
“轰隆隆!”
就在这时,紧闭的城门突然发出声响。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十几米高的巨大城门缓缓向内打开。
城门后,穿着素色木花长袍的五位祭司和云昙长老站在最中间,他们身侧是穿着盔甲手持赤鸟骨刀的军队将领,身后则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们。
狼泽慢慢减缓前进的速度,最终在众人面前完全停下。
“迎接城主回城!”
“迎接大祭司回城!”
所有人齐齐低下头,他们或行祭司礼,或行战士礼,即便他们的动作截然不同,但此时却整齐划一地如同一个人。
“迎接城主回城!”
“迎接大祭司回城!”
两道更为嘹亮的声音从上空响起,原来是城墙上的战士,同样在朝两人行礼。
跟在狼泽身后的队伍,自觉地停在了祁白和狼泽身后十几米远的位置,这样隆重肃穆的欢迎,绝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
祁白从巨狼身上下来,他走上前,亲自将羊罗一行人扶起来:“大家辛苦了,我和城主平安回来了。”
“大祭司!”“城主!”
“哦!哦!!大祭司哥哥回来啦!!!”
“呜呜呜,大祭司哥哥,我好想你啊!”
听到消息的城中兽人们,早早便等候在了道路两旁,他们激动地看着终于回来的城主和大祭司,幼崽们看到祁白,更是高兴得恨不得扑上来挂在祁白身上。
还好大人们都看出了大祭司和城主是带着客人们回来的,赶紧拉住孩子们,没让他们冒冒失失冲到最前面。
才进入城池的一行人,只恨自己为什么只长了一双眼睛,不能一下子将这座城池全部看清。
而下一刻,踩在石板路上的每个人,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怪异起来。
兽神在上,这是地面吗,这道路竟比他们睡觉的帐篷还要干净。
由于身上驮着物资,角兽人们此时都还维持着兽形,不过这并不妨碍祁白为他们互相介绍。
祁白对羊罗说道:“这三族朋友远道而来,现在都很疲累了,找三件空房子,让他们先安顿下来吧。”
第302章
“兽神在上, 这是真的吗?”
“娉!快来看啊,这些果然是石头,兽神在上, 黑耀城的地面竟然不是泥土, 全部都是石头,这么光滑的石头!”
束往领头的祭司身边靠了靠,下意识离那几个没有见识, 蹲在地上恨不得将脸贴在地面上的圣羚人远一点。
虽然大家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的, 虽然大家一起赶了半年路,但束现在只想说他和他们真的不熟。
哪知他身边的祭司却停下脚步。
羊罗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黑耀之城的地面当然也有泥土, 只是我们用石砖将泥土盖住了而已。”
几个凑在一起的兽人憨笑着挠挠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石头, 它们就像是长在地上一样。”
羚娉对羊罗歉意一笑:“我的族人鲁莽, 耽误祭司带路了。”
“不碍事, ”羊罗向前伸手,“走吧,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哎哎, 来了!”
几人连忙跟上, 跟在束后面的刃却忍不住侧头, 他怎么感觉这祭司不仅不觉得麻烦, 反而挺享受的。
刃的感觉还真是没错。
羊罗对这份差使真是满意得不得了,尤其是察觉到身旁的小城主, 总是不经意地往他和云昙穿的木花衣上瞟,他的腰杆就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不枉费他将这么贵重的衣服拿出来穿。
正如羊罗所说, 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清池、崧芜和圣羚来的三个使团, 全部被安排到了云谷住宅区的最南面。
如今城中将近成年的幼崽, 都会提前给自己准备房屋, 只等成年之后就搬出去住,所以各族空闲的房屋都不少,安排这三个使团不在话下。
羊罗之所以选择云谷,主要还是有两方面考虑。
一是因为这里距离西面的养殖区、北面幼崽们的学校以及东面工坊区都是最远的,这些都是他们的财富,可不能让外人学去。
羊罗心想,这些事回头还要再提醒一下各个队长,让大家都注意起来。
另一个则是因为这里是城池的最南面,距离南城墙不过七八百米的距离,中间的区域又比较空旷,这就意味着,在城墙上巡逻的战士,很容易就能观察到这里的情况。
所以说别看羊罗安排得随意,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三个使团一共一百一十人,云昙找出了五栋相邻的房屋,每栋房屋进院之后都是两正厅四厢房的格局。
“我们的房子都是为兽形设计的,保持人形,一个房间住上三四个人还是很宽敞的,当然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难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这一片的最中间。”
云昙一边推开大门,一边冲几人说道。
然而,根本没人关心云昙说了什么了,抽气声此起彼伏,大家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们眼前的一切。
他们刚刚在街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周围的建筑不一般,而此时,真正踏入这些房子,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象力是多么贫乏。
隼屏住呼吸,用手轻轻抚摸平坦的墙面,这房子比大巫的大巫殿还要精致,可看这里的状态就知道,对方并不是临时给他们腾出这几栋房子,这些房子根本就是一直空置在这里的。
再抬头看看外面数不尽的房屋,隼简直不敢多想。
“羊罗祭司,云昙长老,我们送东西过来了。”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院子内的羊罗应声道:“送进来吧。”
“好嘞,”狐火跟鹿果点点头,随后对大家招手说道,“开始搬吧,都小心点。”
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如果说之前看到的一切,他都还可以勉强保持镇定,可这些兽人接下来的操作,就连他都觉得眼花缭乱。
透过窗户,束看见几个可以自己向前动的木头板子,缓缓进入院子然后稳稳停住。
黑耀兽人们从车上搬下一个个精致器具,在房间内一一摆好,直到他们摆好,束才从它们的位置依稀分辨出来,这些竟然是用木头做成的桌椅箱柜。
这时,一兽人抱着一个“木头”样的东西走进内屋,他先是用什么将房间内平整的土床打扫干净,随后将“木头”往土床上一放,“哗啦”一下展开。
那东西竟然是一张绿色的毯子。
鼠由一边铺竹席一边随口说道:“我们夏天都睡凉席,这个凉快,这些都是新的,你们放心用。”
就在束震惊地摸着冰凉的凉席时,外间突然传来了虎燎几乎破音的声音:“这是陶器?”
束向外探出头,就见几个亚兽人正将一口陶锅放在灶台上,他们手中还拿着泥土,似乎是要用泥土将陶锅固定住。
束捂着胸口,这都是什么条件?用这么大的陶器做饭?
另一边,祁白并不知道,羊罗一套简单的操作,就让三族使团呼吸都变得不畅通。
他和狼泽已经兵分两路,狼泽去巡视军队和狩猎情况,祁白则着手安排城内的事务。
祁白一边走,一边给大家安排工作。
最先需要处理的,便是才来到城池的银月族人。
“先在黑山住宅区西面,划出合适的一块地,让大家先安置下来,”祁白道,“兔芽,你在两天内完成大家的户籍登记。”
兔芽道:“直接将他们并入城池吗?”
“老样子,先登记记录,让他们自己挣工分加入,对了,登记的时候,你喊上狼季和狼旷,让他们和你一起。”
祁白问道:“现在城内还有需要大量人手的工作吗?”
鼠林赶紧往前跑两步说道:“有有有,外城墙虽然建完了,但内城墙的楼梯通道,城墙上的城楼都还没有建好,这些人都分给我吧,我先带着他们去凿石头,等慢慢熟练了,我再让人教他们盖城墙。”
见其他人没有异议,祁白便点头答应下来,这次到达部落的,大部分都是角兽人,做些凿石头的工作确实也合适,只是提醒道:“也不要只顾着建内城墙,他们居住的房屋,也要赶紧盖起来。”
鼠林笑道:“放心吧,冬天之前,他们的房子保证都能盖好。”
说道盖房屋,云章便想到了他们之前正讨论的问题:“大祭司,交易街的房子都盖好了,这些房子您要怎么处理?”
祁白刚刚进城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南街道路两旁的铺子,即便云展不提醒,他也正要说这件事,他千里迢迢将崧芜三族人带到黑耀,为的不就是这个嘛。
祁白在人群中找到易司的负责人:“猞栗,你待会儿回去张贴一张告示,就说城内的交易街现在明天开始开放,无论是谁,只要大家想要售卖货物,明天上午都可以带着货物到易司申请。”
熊姿迟疑道:“只贴一张告示能行吗?”
交易街她明白,就是变了一种行事的交易日,可从前一个部落只要一个摊位就够了,现在城中的部族又不多,真的需要那么多铺子吗?
而且,只看马凉的豆腐坊就能知道,一旦开了店铺,城池的工作基本上就别想了,要知道城池给大家开出的报酬,可不仅仅是食物,更有油盐酱醋这些重要调料,这些可都是一大笔收入,要族人们放弃这些,恐怕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祁白笑笑:“行与不行,咱们试试就知道了,等遇到问题我们再想解决办法,没什么可犹豫的。”
在现代开一家店铺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在几乎没有先例的兽世,所以祁白早早就做好了两套计划。
如果大家对私人商铺持谨慎态度,那他就以城池的名义先开一些公家商铺,等大家习惯了这种日常运营模式,再慢慢将店铺租赁转让出去。
就连陶坊和纺织坊这些大产业,以后也都可以慢慢私有,以祁白的想法,未来的几十年里,除了制作武器的冶炼需要严格调控,其他都可以慢慢放下去,反正这些技术在城池内也都算不上机密,看得还是个人手艺。
而且,祁白其实早早就做了部署。
祁白与马凉合伙开豆腐坊,为的可不仅仅是赚钱,刺激城池商业发展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不知道马凉这暗棋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
这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天下午猞栗才将告示张贴出去,便立刻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晚,许多族人家里的油灯亮了大半夜,即便早早躺在床上的兽人,也都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第二天清晨,祁白和狼泽便早早前往易司,两人本是提前过来做准备的,哪知道才进广场,就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中央广场,这时候就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大家怀里抱着手里拎着,总之每个人手中都带着大大小小的物品,正相互之间热热闹闹地讨论着。
见到祁白和狼泽,所有人都停下交谈,高兴地冲两人打招呼。
祁白边往前走边与大家闲聊几句,等两人走到易司门口时,祁白直接乐了。
不但羊罗和熊姿这些祭司和长老全员到齐,就连束小城主和虎燎羚娉几人,也一脸兴奋地坐在墙根底下。
束使劲摇晃胳膊,那样子看起来比排队的黑耀族人还要激动:“豹白,你们可算来了,快点,大家都等好久了!”
狼泽看向他:“这是我们黑耀城的事务,小城主在这里做什么?”
别看束对祁白说话大大咧咧,可只要一看到狼泽还是忍不住犯怂,他缩了缩脖子,求助地望向祁白:“我们不能看吗?”
祁白笑了笑:“倒不是不能看,只是各位既然看了,以后就要守我们黑耀的规矩,要是坏了我们的规矩,黑耀之城以后就不欢迎各位了。”
束讪讪道:“我们会守你们的规矩,放心吧。”
眼看祁白和狼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随随便便就将三族使团唬得一愣一愣的,坐在桌子后面的猞栗三人,都忍不住给两人竖了一个大拇指。
祁白在云安身旁坐下,对猞栗点头说道:“开始吧。”
第一个走到办公桌前的,正是城内如今唯一一家铺子的老板。
云安蘸好炭墨,不解道:“你不是已经有一间铺子了吗,今天怎么还过来?”
马凉道:“我还想再买两个铺子。”
随着豆腐逐渐成为兽人们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食材,马凉豆腐坊的生意越来越好。
别看制豆腐的方法大家都知道,可大家每天种地上班两头跑,根本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自己做豆腐。
更重要的是,大家逐渐发现,别看马凉和马冲两口子每升黄豆都要收加工费,可是架不住人家手艺好,哪怕扣除那些黄豆,制出的豆腐也比大家自己做得多。
有了这认知,谁还傻乎乎地自己在家做豆腐啊,有这力气多种一亩黄豆,拿出一点豆子直接吃现成的不好吗。
就这样,马凉虽然将制豆腐的方子教了出去,可自己的生意却一点没有打折扣,反而到了必须要扩张的时候。
这不,一听到交易街上的铺子开放出售,最着急的就属马凉了。
当然了,马凉之所以这么果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要交易豆腐,他每天都要来易司报到,所以他早早便打听到了内部消息。
那就是以后,凡是像他这样做买卖的,都必须要在易司登记,而现在的交易街就是以后商铺汇集的地方。
马凉虽然没去过外面的交易日,可之前部落举行的小型交易日他可是全程都在的,多少兽人买东西会顺便捎带看看隔壁摊位的货物,一来二去的就能多卖出去不少。
他因为祁白的合伙,已经占了先机,此时就更不能落后其他人。
一听马凉要买两个铺子,后面的族人们纷纷向后议论,相信不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会传到队伍最后面。
猞栗让大家稍安勿躁,对马凉说道:“今天一个人只能买一间铺子。”
“我不是一个人用,我这两个铺子,一个做磨坊,一个做豆腐坊,”马凉有些着急,一把抓过他身后的马冲,“我也不是一个人,冲也在,我们两个人买两个。”
猞栗转头看祁白,用眼神询问他。
这好像还真是个漏洞,只说一个人只能买一间,却没说一对伴侣也只能买一间铺子。
祁白点头示意可以,限购只不过是为了防止铺子空在那,只要他们真的有可以经营的营生,倒也不算是钻空子。
两人高高兴兴地登记完,狲青便给他们递过去称重工具:“你们两个的铺子是豆腐坊和磨坊,我就不给你们尺子了,这是秤和斗拿好,交易的时候,必须用易司发放的工具称重,我们会时不时到交易街检查,一旦发现问题,你们五年内都不能再经营商铺,听懂了吗?”
马冲一手接过秤和斗,笑着答应道:“我们知道,这城中没有比我们更明白这些的,我们以后一定一丝不差地使用这些工具。”
马凉和马冲离开,接下来过来的人,倒是出乎大家的预料。
只比桌子高出一个半头的豹星,双手将一个小木盒放在桌子上,献宝似的对祁白说道:“大祭司哥哥,你快看看我做的墨。”
祁白有些惊讶,因为面前放着的,不是祁白平时用的炭墨,而是红色的颜料,他凑到豹星耳边小声问道:“赤红石块做的?”
豹星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满眼都是对祁白的崇拜:“没错,就是将赤红石块敲碎磨出来的。”
黑色的竹炭可以被磨成黑墨,豹星便琢磨着红色的赤红石块是不是也能磨成红色的红墨,没想到他用祁白做炭墨的方法试了试,还真就成功了。
祁白揉揉他的小脑瓜,这小家伙可真是机灵,祁白想了想,还是说道:“铺子只能卖给成年兽人,你可以找个大人跟你一起合伙,他出力你出技术。”
九岁的豹星不服气,他指着后面的告示栏:“那上面可没写成年兽人才能买店铺。”
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已经是学堂的老师了,不是他吹牛,城池中大半成年兽人的认字算数都比不过他呢。
祁白颇为无赖地摊摊手:“是没写,但最终解释权在我,我现在这么说了,以后就这么定。”
这么小的孩子体力精力都跟不上,单独开一家店铺还是太勉强了,祁白不想压榨幼崽,这个口子最好还是不要开。
“我不要报酬,我来帮他。”猪朱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
豹星期待地看着祁白:“这样可以吗?”
祁白点头:“可以,别忘了记账,我会定期检查的。”
“好哎!”豹星原地跳了一个高,像是怕祁白会反悔一样,赶紧拉着猪朱做了登记。
转眼两拨人已经离开,一旁的束和羚娉几人却大眼对小眼。
束:你们听懂了吗?
羚娉:你是小城主,你见识多,你听懂了吗?
几人对视半晌,终于接受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这坐了半天,感情谁也没明白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明明那些字分开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好吧,好多字分开他们也都没有听说过,就更不用说合在一起了。
不过即便听不懂,他们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尤其是当束闻到了有人带来的香喷喷食物后,更是一步也不想动了。
几个老祭司更是彻底服了祁白,整整一个上午,中央广场上的人就没有停止过,想要买铺子开店铺的族人数不胜数,他们觉得很是头痛的问题,祁白竟然轻轻松松便解决了。
从最简单的竹编藤编,到耗时耗力的酱醋糖,甚至是各种吃食,只有他们想不到,就没有族人们不敢往祁白面前带的。
要不是祁白严格把关,否定了许多提议,南街的两百个铺子都不够族人们分的。
对于这个结果,祁白也很是满意,他的族人们从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
等所有人散去,扒着手指头算了一上午的束,终于回过味来:“不对啊,豹白,你们城池的货物,是不是有里外两个价格啊?”
第303章
祁白一正言辞地说道:“那不能, 我们黑耀之城做事一向公平公正。”
祁白没想到束小城主算术还挺溜。
他今天给所有人把关的时候,顺便说了价格,不过这价格现在只是一个指导价, 最终定价还是得等他了解完城里的情况, 再由易司公布下去。
但这价格吧,对内对外确实有点差别,同样的货物族人们买的时候要更便宜一些。
可这个相对便宜的价格, 是为了保障城中百姓的生活, 如果真的要拿这个价格与外城进行交易,那黑耀之城与做慈善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知道黑耀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在整个大陆上独一无二, 甚至是超越整个时代的, 稍稍贵上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祁白的话没有说得这么直白, 而是换了一个思路, 试图向他们科普零售和批发的区别。
“你想啊,同样的东西买一个和买一百个一千个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买的东西多了, 价格自然就便宜了。”
束疑惑, 他怎么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可是你们城里的族人买东西也都是一个一个买的吧?”
“那不一样, ”祁白道, “我们都是黑耀族人,即便每个人只买一个, 全城兽人加在一起不就多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祁白继续说道:“别说我们黑耀之城,就是你们清池城与外族人交易货物的时候, 是不是价格也要稍高一些?”
“放眼望去, 兽人大陆上的所有城池和部落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谁也没有我们黑耀之城这般坦荡, ”祁白仰着头,神情骄傲道,“我们敢将所有价格明码标价标识出来,买与不买全是大家自己的选择。”
束向来不太过问城池中的事情,不过经祁白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点点头:“看来是我相差了。”
祁白拍了拍束的肩膀:“有什么话我们之间说开就好,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论哪个部落和城池到黑耀来购买物资,我们都是按照一样的态度对待。”
哪知道一旁的虎燎听到祁白这话反而有不同意见:“大祭司说笑了,怎么能一样呢,我们崧芜是一座中城,需要的货物自然更多,您不是说交换得越多价格就越便宜嘛,我们崧芜一定会达到这个数量的。”
祁白见虎燎这么上道,笑眯了眼睛说道:“好说,都好说。”
清澈的河水打着旋向前,带走了盛夏的炎热,狼钥坐在水渠旁的树荫下,听着狼淮说着外面的事情。
“哎,”狼钥叹气,“狼烁能有那样的下场,都是他自找的,就是可惜了狼冉。”
她自然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可如今狼烁已经死了,再去纠结那些过往也没什么意义。
狼淮看着在帐篷外呆呆坐着的狼凛:“还有凛这孩子,从出了风谷,他就一直这样总是躲着人,他父亲和母亲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族人们又有意疏离他,他这样下去,可怎么才好。”
狼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狼凛:“你看我,眼神不好,记性也不好了,这孩子成年了吗?”
狼淮摇头:“还没有呢,约莫还有两年才能成年。”
狼钥沉默片刻说道:“这孩子一直这么呆在这里确实不行,我那房子还有一间空屋子,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搬过来跟我住,这样既能跟我做个伴,我也能照看着他一些。”
狼淮有些担心地小声问道:“你是觉得他”
“城主和大祭司都认可的人,咱们不要妄加揣测。”狼钥微微抬手制止了狼淮接下来的话,她看着不时起伏的水面,“即便加入了城池,可银月到底是一个整体,很多事情咱们必须要考虑到,这是为了我们自己好,也是为了不让城主难做。”
狼淮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劝劝他,相信凛也会明白你的苦心。”
狼钥撇过头:“没指望这个,他能不讨厌我就不错了 。”
狼淮笑道:“你是为他好,他讨厌你做什么?”
狼钥摆手:“我这张老脸啊,不知道吓哭多少幼崽了。”
两人正打趣,前面突然来了一群搬着东西的兽人。
狼钥起身拍拍屁股:“是兔芽他们过来了,他们今天是来统计咱们的人数,回头好给你们安排工作,在这城池里,只要不偷懒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
“咱们的人刚到,肯定有好多不适应的地方,别指望城主和大祭司能天天看顾着你们,这么一大座城,需要他们的地方太多了。”
“现在啊,咱们就什么都别管,听从城池的安排就好。”
狼淮仔细听着狼钥的话。
别看狼淮现在看起来从容,可正如狼钥说的,初来乍到的他们,到处都需要小心。
今天早上狼悟和狼斗几个小的嚷嚷着要去外面看热闹,狼淮都没同意,一直到狼钥过来,她心里才算有点底。
兔芽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她身后还带着几辆板车。
狼战和狼垲见状赶紧走上前来。
兔芽对几人笑了笑,有些歉意地说道:“大祭司让我先给你们送五十口大陶锅,可今天我只带来了两车砖块和四十口陶锅。”
“不是不愿意拿出来,只是大陶锅存放起来不容易,城池内只剩下这么多存货,窑坊那边已经开始赶工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剩下的十口大锅送过来。”
狼垲连连摆手:“我们怎么能要城池的东西。”这太珍贵了,弄坏了他们可赔不起。
“这也不是白给的,”兔芽笑着晃晃手中的账簿,“我都记下来了,以后都会从大家的工资里面扣的,别担心,陶锅在城池内虽然不便宜,但也绝对算不上贵重,大家放心用就行了。”
“不用觉得为难,城池内的族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狼钥适时说道,“好在现在不是冬天,不然城池还会先给没有兽皮的族人赊一些厚皮子过冬。陶锅能比石锅省下不少木柴,能替大家节省下很多时间,有这些时间大家多干一些活就好了。”
听狼钥这么说,狼战和狼垲才心惊胆战地将陶锅收下来,但心里却打定主意,这些陶锅绝对只能让最稳重的兽人触碰,除了做饭的时间,谁也不许靠近。
交接完货物,兔芽便坐在桌子后面,开始为每一个人进行记录。
只看兔芽面前的一小块空地,族人们一个个上前,兽形不停变幻。
作为兽人的登记记录,不仅仅要记录姓名、性别和家庭关系等等,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便是兽形和兽形特征。
当然这一次记录,对于年龄的确认也十分重要。
第二天下午,兔芽合上本子,对狼战几人说道:“凡是十岁之下的幼崽,城池中都会有一些补贴,同时他们必须去学院上课,明天早上我会通知学院的老师过来接人。”
一个幼崽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上课是什么?”
兔芽蹲下身,摸摸这幼崽软软的头发:“上课就是去学习,你们会学习文字,学习算数,学习历法等等无比珍贵的知识,一定要好好听讲哦。”
幼崽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可在他身后的狼战和狼垲几人,却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昨天他们就已经知道,以后只要他们去干活,就能获得一天的食物,也就是说,兔芽让人帮他们搭建的灶台,竟然只是留给他们烧水和加餐用的。
而现在,兔芽又告诉他们,十岁以下的幼崽不仅有额外的补贴,还可以学习文字和算数。
兽神在上,这些难道不应该是祭司弟子才能学习的东西吗,如今他们的幼崽竟然全部都能学习。
这一桩桩事情砸下来,让狼战的脑袋有些嗡嗡的。
这就是城池吗?
不,狼战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他在万骨之城和崧芜之城都待过,他知道这两座城池绝对不是这样的,那些自诩为上层的兽人,简直恨不得将所有财富和知识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下层的兽人,越是愚昧越是只会闷头给他们干活才好,他们绝对不可能让所有孩子都学到知识。
这不是城池的常态,而是黑耀之城独有的。
城池如今虽然要求他们通过考验,但事实上,却已经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族人,否则也不可能让幼崽去学习这些。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狼战几人,兔芽站起身,指着脚下的土地说道:“你们或许无法想象,四年之前,我们站着的土地还是一片杂草和乱石。”
“是我们的大祭司和城主,教我们盖房子、建城墙、修水渠,才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城池,我们再也不用害怕幼崽会被野兽叼走,也不用担心漫长难熬的冬天。”
“大祭司说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兽神赐予了我们智慧,而他愿意将所有知识传授给所有族人,在黑耀,不仅幼崽可以学习知识,所有兽人都可以学习知识,当然前提是你们要积攒足够多的积分,通过城池的考验。”
在场听到兔芽话的兽人无一不动容。
“兔芽司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兔芽笑道:“你们干活的事情就不归我管啦,不过好好干总没错的。”
祁白和狼泽两人还不知道兔芽不动声色地帮他们宣传了一波,两人之所以没有去户籍登记的现场,实在是因为他们忙得完全抽不开身。
祁白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明明好不容易才回到城池,可这个时间点卡得却刚刚好。
昨天才和易司的猞栗他们,熬夜定好了交易街的具体事宜,今天他又得马不停蹄地拟定秋收的章程。
今年是黑耀之城第一年向族人们收税,从计算到将粮食收入仓场,这些都必须要他亲自把关。
祁白放下笔,将纸张递给狼泽:“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羊罗爷爷说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到底什么情况,咱们还是得亲自到族人家里看看才行。”
“嗯。”狼泽将祁白拟出来的条款仔细看过,又圈出几条他觉得可以再商量的地方。
这时,户司外的广场前,传出号角的声响,是代表下午五点的号角。
狼泽没有将他改过的纸张还给祁白,而是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说道:“天还早,去后面看看吗?”
狼泽口中说的后面,就是位于城池最北面的城主府,他们回来的那天,鼠林便告诉他们城主府的框架已经建好了。
一转眼两三天过去,他们却还没腾出空来去看看自己的新家。
祁白也来了精神:“走,我们现在就去。”
第304章
城主府整栋房屋是一个倒“凹”字型, 从外面看是一个整体,只有正面一个单独凸出的入口。
城主府现在还只有一层,不过却有十几个房间, 中间客厅的层高更是有七八米, 是城内最大的一栋单独住宅。
当然了,只是祁白和狼泽两个人肯定没必要住这么大的一栋房屋,但是城主府的作用远远不止供城主一家人居住, 它更是对外的门面, 还需要承担起接待贵客的职能。
就比如说这一次来到黑耀的三族领队,尤其是作为清池小城主的束, 严格来说狼泽就应该好好接待他们一番。
不过这一次的情况毕竟有些不同, 大家一起赶了大半年路, 束几人一路上已经蹭了不少吃喝, 再加上黑耀的城主府还没有完工,这一招待才被搁置下来。
两人走进空荡荡的大门, 打量着如今还是毛坯房的城主府。
“这里是客厅, 回头我设计几个大沙发和茶几, 就摆在这中间, ”祁白一进门, 便跑到了房子的左面,比划着说道, “再里面就是我们的书房,那两面墙我要做成高高的书柜,到时候我们的竹简和资料都能放在上面。”
狼泽看着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祁白, 配合地说道:“你想用什么木头做家具, 我过几天就去砍。”
祁白赶紧点头:“是得赶紧把木头准备起来啦, 正好趁现在把木头晾晒一下, 冬天空闲下来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动手做家具。”
进门的右手边是餐厅和一个站十个人都不会拥挤的大厨房。
作为吃货两枚,祁白在设计厨房的时候,着实是费了心思的。
两个镶嵌进墙壁的大烤炉,两个明火灶,厨房中间一个大岛台,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不同口味的食物。
还有同样嵌入墙体的隐藏式储藏室和柜子,只等以后装上合适的柜门,就可以将他们的食物和工具全部装起来。
正门对面是一个有四道门的贯通会客厅,平时打开房门,便可以与屋外的客厅相连。
房间内每隔不远便有壁炉,这些壁炉内部都连接着火墙,即便是这样大的一个屋子,冬天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寒冷。
房间内部是长长的走廊,可以通向房屋两侧,左侧是祁白和狼泽生活区,右边则是几个单独的客房,每个房间都配备了单独的卫浴。
祁白蹲在下水道管道前,随手扔下去一块小石子,小石子顺着陶罐边缘,叮叮咚咚地掉了下去。
祁白拍拍手:“鼠林和鹿果做的这个真不错!”
整栋房屋祁白最担心的就是下水管道。
以黑耀目前的制造水平,以及祁白现有的建筑知识,太复杂的排水系统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如果只是用陶管做成带着倾斜角度的通道倒是并不算难,而这样的管道现在也绝对够用了,只要有了它们,所有生活污水都能直接排入屋后的污水池。
祁白满意地拍拍地面,他们的生活,终于进入“半自动”化了。
当然了,陶管毕竟没有塑料和金属管结实耐用,祁白现在还不敢用它们连通厕所,所以他们现在还是得用猫砂盆似的马桶。
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用猫砂盆倒也算是合理。
将新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不管祁白脑海中的装修计划多么完美,无奈兽世没有成品家具店,这个过程注定是漫长的。
有了城主府做对比,两人现在住的房子,瞬间显得有些拥挤,不说别的,只狼泽这人高马大的,和祁白一起做饭就有些活动不开。
这天晚饭两人做了四菜一汤,在外面待了那么长时间,祁白带出去的调料早就用得七七八八,到后来都只能紧巴着用,好不容易回到部落,祁白做饭都不自觉地重口了许多。
酒足饭饱,祁白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撑着下巴说道:“我们回来之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啊?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狼泽挂衣服的手一顿,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狐宵!
对啊,他们把狐宵给忘了。
桌面上的油灯灯芯晃晃悠悠,将狐宵的屋子照出一片亮光。
祁白和狼泽两人才坐下,狐宵便忍不住问道:“你们找到预言之地,找到钥匙了吗?”
虽然狐宵在强装镇定,不过祁白依旧从他略带稚气的脸上看出了不安。
狼泽道:“我们找到了你说的地方。”
狐宵眼睛一亮,就听狼泽紧接着说道:“不过那里没有你说的‘钥匙’。”
“怎么可能?”狐宵着急追问,“你们都找到预言之地了,怎么会没有钥匙,是不是你们找得不够仔细?”
祁白解释道:“我和狼泽猜测,你在预言中看到的‘钥匙’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人。”
狐宵歪着头坐下,思索了半天才道:“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指引,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或许是人也不一定。”
祁白和狼泽对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不论如何,这一次如果没有狐宵的提醒,他们很可能错过隐世居住的寂,而没有寂的加入,之后的一切可能都会发生改变。
至少他们不可能在这么小的伤亡下,完成对万骨的清剿。
祁白道:“不论如何,你这一次立了大功,也向我们证明了你的预言之力,城池会对你进行奖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快一年了,狐宵等的就是这一刻:“我要进祭祀殿,我要做祭司!”
“进祭祀殿可以,但想要成为祭司你还差得远,先去祭祀殿做一个祭仪,你的修行还长着呢。”祁白笑着摇头,“至于其他奖励,你进入祭祀殿后羊罗祭司会发放给你的。”
黑耀之城的祭仪,其实就是祭司的副手,帮祭司执行祭祀事宜。
狐宵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能进入祭祀殿,对于狐宵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了,至于祭司的位置,他自己也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指望祁白能同意。
离开之前,祁白突然回头问道:“狐宵,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狐宵愣了一下,点头说道:“我有一个哥哥,不过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走失了。”
“我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宣。”
祁白和狼泽离开,狐宵一个人默默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虎宣。”
离开狐宵家,狼泽问道:“怎么了?”
“刚刚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狐宵和寂的样子有些像,”他之前看到没有胡子的寂就觉得眼熟,现在想想应该就是他的眉眼跟狐宵有些相似,祁白摇摇头,“不过名字都不一样,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早上七八点钟,交易街上的铺子便已经开了大半。
小食铺在街上支开几张桌子,包子、馄饨、菜团子、炸果子各种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束坐在豆腐坊门口,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嫩豆腐,一旁摆放着小小一碟酱油。
他笨拙地举着筷子,试图用筷子夹着豆腐蘸酱料,不过这事并不容易,束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马凉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是没钱了,正在这耗时间等着他的族人回来给他结账。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行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为首的手里拿着一个兽皮袋子。
“今天怎么这么慢?”束一手抢过刃手里的兽皮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他们用猎物换来的黄豆。
刃擦擦额头上的汗,向后努努嘴:“崧芜和圣羚人今天也正好这个时候去换猎物,我们去得晚了一点,黑耀人要我们排队。”
交易街交换物资,什么东西都收,兽肉自然也是收的。
不过现在天气太热,宰杀的猎物不用多久就不新鲜了,这些挑剔的黑耀人就不要了。
好在交易街最边上,有一家收猎物的铺子,只要是刚刚狩猎到的猎物,都可以拿到他们那里宰杀,那店家会将兽皮、兽骨、兽肉全部分开称重,帮他们兑换成不会坏的黄豆。
当然了,那铺子也会收一些辛苦费,不过要的并不多,一小半下水就够了。
想起这个,束从兽皮袋中舀出一大勺黄豆,对一旁的一个兽人说道:“去,拿豆子换些卤味和饼子过来,我等这半天,竟吃这些没什么味道的豆腐了。”
那兽人得了豆子,飞快朝远处的摊位跑去。
这些日子他们跟着小城主,已经把黑耀城中的店铺逛了好几遍,其他的他买不起,这些卖食物的铺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
吩咐完手下,束也不记得自己刚刚嫌豆腐寡淡,伸手就将他之前夹了半天的豆腐拿了起来,蘸着酱油美滋滋地品尝起来:“好吃,真好吃,你说黑耀之城的人,都是怎么琢磨出这么多好吃的来的?”
“马凉!”束晃晃手中的袋子,“快,拿你的斗过来,我要再买十块豆腐,还有豆浆和豆腐脑,都给我多来几份。”
坐在桌旁的几人情不自禁地搓搓手,束一个人吃不了十块豆腐,这些肯定是换给他们吃的。
要么说他们为什么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城主呢,小城主对他们这些护卫是真的大方,不论到哪里从来都没让他们干看着。
刃看着眨眼空了一半的兽皮袋,却叹了一口气:“小城主,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们来到黑耀的时候,每个人都还算宽裕,可现在呢,他们身上所有物资都被束花完了,就连城主夫人送给小城主的飞鸟骨刀,都被束拿去换了一件木花衣,现在这么热的天,还穿在身上舍不得脱,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
刃得亏不知道“败家子”三个字,否则现在一定把这三个字按在自家小城主脑袋上。
“又怎么了,我这不是已经听你的收敛很多了吗?”束指着桌子,“你看看,我现在其他东西都不买了,就用咱们狩猎到的猎物,换点吃的都不行吗?”
刃说道:“可狩猎季很快就会过去,我们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连过冬的食物都没有。”
束有些头痛,转过头就看到一旁的角兽人正使劲闻着马凉送来的豆腐脑。
这豆腐脑里加了炒熟的黄豆、葱末和小虾米,只是这么闻着就香得不行,要是再浇上一勺酱油或者卤肉汁,那可真是能香死个人
束一巴掌糊在了这角兽人的后脑勺:“就知道吃,你们护卫长正说话呢!”
那兽人无所谓地甩甩头,实诚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城主,这地方真好,我也不想走。不过护卫长说得对,咱们猎物确实不够用,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先回清池,咱们回去多带一些货物过来,到时候在这里待多久都行,也不用天天费力出去狩猎了。”
束先是点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一巴掌又糊了过去。
那兽人委屈巴巴地看着束,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挨打。
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想一直待在这里,你怎么不干脆加入黑耀之城算了!”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才抱着卤味和饼子回来的兽人,看看束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食物,左右为难地大喊道:“小城主,您去哪儿啊,不吃卤味啦?”
束烦躁挥挥手:“我去找豹白,你们别管我了,自己吃吧。”
第305章
狐宵从祭祀殿出来, 就看到有人趴在墙外偷偷摸摸地往户司里面看。
“干什么呢?”
束被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才镇定下来道:“没什么, 就是随便看看。”
狐宵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才说道:“跟我来吧,我们大祭司正在找你。”
束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他自来熟地凑上前, 跟在狐宵身后打听道:“那里是在做什么?怎么每个人都带着那么多物资?”
束指着的, 正是他刚刚看着的地方,兽人们推着货物一个个井然有序地进入院子, 而等他们出来的时候, 手推车上就只剩下几个空兽皮袋。
束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清池城每年也会征收城中百姓许多物资作为城主的开销。
可那些兽人哪次不是各种推脱, 能少给一点就少给一点,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主动来送物资的, 就好像那一袋袋物资对这些兽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一样。
跟束猜测得差不多, 户司现在正在进行税收, 可狐宵才不会跟这个外城人说那么多。
“我们黑耀的事情, 你少打听, ”他带着束通过祭祀殿门口,进入后院, 不冷不淡地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跟大祭司说一声。”
束碰了一鼻子灰, 没有继续自讨没趣, 转头查看周围的环境。
这一看倒是让束觉得有些意外, 狐宵带着他进入的是黑耀之城的祭祀殿, 只是束没想到,那庄严的二层楼后,竟然还有这么宽敞的大院子,只是带精致木门的房间,就至少有七八间。
束还没将所有房间看完,狐宵便说道:“进来吧。”
狐宵将门打开,束随即进入正前方的房间,房间内有一张大木桌,祁白正坐在桌后。
束正想跟祁白打招呼,身后又传来了说话声。
进门的正是崧芜的虎燎隼以及圣羚的羚娉和羚塔。
祁白示意几人坐下,略带歉意道:“我和城主大半年不在城中,刚刚回来就一堆事要处理,几位来到黑耀之城许多天,我们两人愣是没有腾出空来,只能让羊罗祭司和云昙长老接待你们,说起来也是有些失礼。”
羚娉连连摆手:“我们没有这么觉得,羊罗祭司和云昙长老对我们很照顾,这些日子我们过得很好。”
羚娉说得绝不是客套话,他们圣羚不过是一个中型部落,哪里有城池中的那么多礼节,在他们看来黑耀之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不管怎么样,我和城主都打算表示一下我们的心意,”祁白指了指西面,“今天晚上食堂会准备足够多的食物,还有我们黑耀独有的果酒,大家一起过来品尝一下我们黑耀的食物吧。”
隼耳朵动了动,他很喜欢黑耀产的带着一点涩味的杏酒,如今听到祁白提出来,很是高兴地应了下来:“那就多谢大祭司了。”
虎燎轻咳一声,说道:“也是凑巧,今天即便大祭司不找我们过来,我们也正准备来跟大祭司和城主说一声,这几天我们就打算离开。”
祁白人虽然没有出面,但虎猛和牛勇几个会定时向祁白和狼泽汇报使团的情况,对于虎燎的辞行祁白并不算太意外。
这就是兽人大陆之间交流的常态,虎燎和隼的任务是寻找到黑耀之城的位置,只要完成了任务,他们就必须要尽快赶回城池复命,哪怕他们来到这里花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祁白只是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如今是八月,虎燎他们现在往回赶,如果愿意冒险从东夷的方向出发,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赶在冬天前回到崧芜,路上能少遭许多罪。
不过,这需要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祁白是不会自己提出来的。
果然,虎燎正了正身体说道:“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们希望大祭司能帮我们一个忙。”
祁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淡笑道:“是什么,使团长直说好了。”
虎燎状似不经意地瞥了清池和圣羚人一眼,随即开口说道:“我们想要向大祭司交换几辆板车。”
这事如果不成就算了,一旦成了绝对逃不过另外两族的眼睛,所以也没有必要瞒着他们。
这话一出,束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祁白。
虎燎想要板车,他们又何尝不想要。
黑耀城门口,每天都要进进出出几百辆板车。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黑耀之城的板车有多么厉害。
只说那板车上堆满的大石块,每一车都至少有几个成年角兽人的兽形重。
可即便是这样沉重的货物,因为有了板车,一个即将成年的角兽人幼崽都能轻易拉动。
要是换成在他们的城池和部落,只这一车石块,怕不是就要三十个角兽人一起搬运。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兽形都适合负重,至少虎燎所在的虎族兽形就不行,很多时候,即便要付出更多力气和时间,他们也不得不用人形来完成工作。
黑耀之城的好东西确实数不胜数,可在虎燎看来,这板车才是对崧芜对他们炽虎一族最重要的物资。
然而他能够分析出来的,黑耀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交易街上就有一家专门做板车的铺子,可惜,不论他们问多少次,用多少物资,那兽人就是不心动。
等待他们的永远都只有一句话:“我们的板车不对外交换。”
这要是一个小部落,虎燎他们早就直接开打将板车抢过来了,事实上,虎燎也不止一次起过这个心思,暗中观察过黑耀城中的防守和外出采集的小队。
然而越是留心注意,他便越是心惊,黑耀之城不仅从外面看没有一丝缝隙,内部更是严丝合缝。
城墙、城内甚至是城外的巡逻,到处都挑不出一丝差错,最可怕的是,对方竟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甚至反过来观察他们。
虎燎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绝对不是万骨之城那样可以被随意摧毁的城池,黑耀之城,是一个他们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的城池。
所以想要板车,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征得祁白和狼泽的同意。
“板车有多么重要,不用我说各位也都能看得出来。”祁白放下茶杯,淡笑道,“用它们赶路,兽人们可以轮流休息,赶路的时间可以节省一大半。”
几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么一来,即便是崧芜到黑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也能够很快到达了。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之下,祁白摇头说道:“也正是因为板车们太过重要,黑耀之城从来都没有打算交易它们,之前有许多部落想要与我们交换,我们都拒绝了。”
隼有些着急:“大祭司,我们崧芜与黑耀一起战斗过,我们还有契约,怎么能跟那些部落一样?”
狐宵心想:是不一样,之前提过这件事的四个部落,现在都已经加入黑耀了。
“不论多少物资,只要您给出数量,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凑齐。”
“这不是物资多少的问题,我们黑耀之城并不缺物资。”
祁白佯装为难地皱眉沉思,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我会跟城主再商议商议,但他是否会同意,就不好说了。”
羚娉定定看着祁白:“大祭司您可一定要说服城主,我们圣羚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将板车交换给其他部落,也绝对不会向外透露板车的来源,交换给我们绝对安全。”
祁白没有将话说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转头看向同样着急有话说的束:“小城主提前过来,是不是有别的事要找我?”
束能不着急吗,跟圣羚和崧芜不一样,清池与黑耀和银月可没有一同战斗过,他们一行人能来黑耀完全是因为他脸皮厚,这时候临时攀交情都有些来不及了。
不过见祁白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束只好提及他过来找祁白的目的,只是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却是有些尴尬。
“我想跟黑耀借一些物资。”
“借物资?”
有些话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难了,束说道:“我自小便在城池生活,三座上城我去过两座,我很清楚那些城池有什么,也清楚黑耀之城中的货物是外面绝对没有的。”
“只是可惜,我们这一趟来得匆忙,身上并没有带许多物资,所以我想跟大祭司借一些物资,将它们换成货物带回清池献给我的父亲,明年春天我会带上更多物资来到黑耀,到时我一定会归还大祭司更多物资。”
祁白问道:“小城主想要多少。”
束便将自己想好的数字报了出来,坐在他旁边的羚娉听到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因为束这一开口,差不多是圣羚部落秋猎的一半数量了。
祁白倒是对束有些刮目相看,束这人看着不靠谱,但做起事来却出奇地有魄力。
祁白这次答应得很是爽快:“可以,这些物资我可以用我的私产借给你们,崧芜和圣羚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向我提出来。”
狐宵轻声提醒道:“大祭司”
祁白抬手制止了他,他环视桌前几人:“这些物资可以借给你们,但如果哪一族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归还,黑耀以后不仅不会与他们进行交易,我失去的物资也会亲自上门讨要。”
“小城主没有意见吧?”
束大笑几声:“没有,当然没有,大祭司爽快,您放心,我明年春天一定准时到!我还没有吃够黑耀的美食呢!”
第306章
待所有人离开, 狐宵依旧眉头紧锁,低着头默默沉思。
祁白笑了笑问道:“怎么,觉得我不应该把物资借给他们?”
狐宵一直以为自己够聪明了, 可在对上祁白的时候, 他好像就没有占过上风。
所以现在祁白做出了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好处的举动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直接反驳,而是先思考是不是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方面, 然而他思索了半天, 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狐宵想了想,把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如果是我, 我不会同意借物资给他们。”
“虽然我们知道清池、崧芜和圣羚三族的位置,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归还物资, 我们可以到他们的领地讨要。”
祁白抬了抬眉毛, 鼓励道:“原因是什么?说说看。”
狐宵整理了一下思路:“到对方的领地要说法,只是派出去几队人肯定不够。单论战斗力, 我相信黑耀之城不会输给他们任何一族, 可问题是, 这三族与黑耀的距离太远, 我们的军队从黑山出发, 来回的消耗都要比借出去的物资多。”
他皱着眉头:“这么一来,一旦他们毁约不归还物资, 我们与他们计较或不计较都不划算,这怎么能是一个很好的交易呢?”
祁白赞赏道:“你说得很对。”
狐宵虽然没有点明,可他潜意识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城池之间的战争与部落之间的战争是完全不同的。
部落之间的战争很简单, 两个部落交锋, 胜利者可以将失败方的一切占为己有, 胜利的果实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城池之间的战争却不同,城池之间打的是消耗,胜利方获得的战利品也完全不一样。
没有黑耀的建造工具和方法,其他城池的建设过程都是漫长的,即便花费五年十年都很正常,因此在兽人大陆,一座城池最宝贵的地方,往往不是城墙内的物资,而是这座城池本身。
可这恰恰又是黑耀人最不需要的东西,毕竟攻城之后需要守城,以黑耀目前的人口规模,他们根本不需要一座新城。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军队到了对方领地,不打是亏,打了或许也是亏,甚至还可能惹恼他们背后的神殿,黑耀唯一能寄希望的,只有这三族能信守承诺,怎么想都太被动了。
所以狐宵觉得这物资不借最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祁白笑道:“可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物资,而是通过这三族尽快建立起两条商路。”
“商路?”狐宵问道,“商路是什么路?”
“商路并不是一条真正的道路,”祁白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两个部落两个城池之间交易的途径,有了这样的途径即便我们不参加交易日,黑耀的货物也能进入其他城池和部落。”
“你想想黑耀的陶罐价格,再想想外面的陶罐价格,从我们这里购买货物的部族,即便以几倍价格再次交换出去,是不是仍旧没有那么昂贵?”
兽人大陆上虽然也会有流浪兽人倒买倒卖一些外地的物资,可这些都无法形成规模,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各部落之间的物资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是值得兽人们冒险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的。
可黑耀之城的出现则完全改变了这一点,黑耀新颖的物资,不仅足够好用还价格便宜。
蓝星上的经济学家不是说过嘛,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五十,人们就可以铤而走险,黑耀之城现在可以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可远远不止百分之五十。
祁白现在需要的,便是能为此“铤而走险”的人,对于现在的黑耀来说,最大的难题并不是出货,而是市场,而恰好三族就是又有人力又有市场的人选。
“崧芜和清池,这两座城池,一座在草原的边缘,一座在更远的南方,只要我们能保持与他们交易,黑耀之城的货物就会变成更多物资。”
到时候,黑耀负责开拓北方市场,清池和崧芜负责草原和南方的市场,黑耀货物的销量还用愁吗?
所以祁白相信,三族的城主和族长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试问整个兽人大陆,除了黑耀还有哪里能凑齐这么多品类的物资呢。
当然了,为了以防万一,让他们直截了当地品尝到一点甜头,也就变成了一个回报可以期待的投资了。
狐宵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消化着祁白的话。
“也就是说,城池内的交易街建立,不只是为族人们,也是为了以后更多来到黑耀之城交易的兽人?”
狐宵的思绪豁然开朗,如果祁白说的商路可以实现,那么族人们可以获得的私产简直不可估量。
祁白笑道:“你现在还觉得,他们会不归还我的物资吗?”
狐宵猛地摇头,从将三族人带到黑耀,到让他们见识黑耀之城的繁华,再到今天的安排,祁白走的每一步,都计算到了更远的未来。
他终于明白祁白为什么说他还差得远了,狐宵现在甚至怀疑,如果束没有主动提出这要求,祁白会不会主动将物资借出去,因为这根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这一晚的宴会十分热闹,三族兽人们第一次吃到这么多美味的食物,也深刻感受到了黑耀之城的富饶,尤其是刚从稷城出来的清池一行人,要知道他们在上城的时候,可没有受到这么实诚的招待。
一个微醺兽人眼神迷离地拉着坐在他身旁的马菱,摆着手说道:“上城的兽人啊,不行,没有你们黑耀的日子过得好,我听说啊,神殿的司侍养不起奴隶,卖出去好多奴隶呢”
他拍着马菱的肩膀:“还是你们黑耀好,黑耀好啊!”
马菱笑着给他把酒杯满上:“我就爱跟你说话,你以后可一定要多来黑耀。”
“来,”那兽人傻笑一声,“小城主来我就来,小城主不来,我也来,嘿嘿。”
这兽人大言不惭的话并没有被束听到,这一晚上,束和虎燎几个人连美味的饭食都没尝出什么味道,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狼泽,那眼神幽怨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祁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该吊着他们胃口的时候就得吊着,不能让他们觉得黑耀之城的东西都那么容易获得。
宴会的第二天,束几人又找了过来,祁白丝毫没有提及板车的事情,反而与他们讨论起货物的批发价。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如果三族人可以大量拿货,祁白可以给他们便宜一些。
祁白之所以没有将货物的价格叫得太高,主要是这年头运输的成本实在太大。
来回一趟的消耗损耗,再便宜的货物成本也会翻上几番,如果黑耀货物的最终价值远远超越上三城的价格,就完全偏离了祁白最初的设想了。
这也是祁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大宗货物的价格压得太死,有钱一起赚才是正途。
不论什么事情就怕习惯,总之已经习惯了外城价格的束几人,在听到了祁白给他们的批发价之后,心中不仅没有揄系正利。一丝不满,反而还觉得自己赚了。
宴会之后的第四天清晨,三族兽人们终于采购完他们需要的货物,准备离开黑耀之城。
南城门外,束穿着木花衣站在板车旁,兴奋地朝祁白和狼泽挥手:“豹白你放心,明年春天我一定会再来黑耀之城的。”
一直到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祁白才终于松口与他们交换板车,不过数量远远没有到达他们的要求,圣羚一族换得两辆,崧芜和清池两城则有三辆,这还是祁白看在他们买的货物多的面子上才勉强松口的。
隼和羚娉也表示:“最晚明年秋天,我们也一定会再次来到黑耀。”
因着身上的货物太多,三族回城的路上依旧会同行。
崧芜和圣羚两族会先跟着束前往清池城,等到了城池之后,清池城再派人护送他们回到南方。
这么一来,路上耗费的时间会稍微多一些,不过与他们携带的货物比起来,这些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一行人渐行渐远,祁白回过头,就看到羊罗脸上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羊罗爷爷,你舍不得他们走啊?”
羊罗瞪他一眼:“这些人是你招回来的,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赶紧走了才好,我还有好多事呢。”
祁白笑了笑,没有继续逗羊罗,他们确实有好多事,秋猎,收割木花,以及银月族人的房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等着他们去处理。
日子在黑耀之城的忙碌中飞快流逝,不知不觉间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
这个寒冷的冬天,黑耀之城没有冻死一个兽人。
兽人们更是不需要一整个冬天都蜷缩在狭小的帐篷和山洞中,温暖的房屋,充足的食物,让所有人都有了充沛的精力。
除了必要的工作,无论角兽人还是亚兽人,大家更愿意聚集在兵司的大训练场上,训练反而成为了冬日中的乐趣。
这一年冬天最大的惊喜,莫过于下过三场大雪。
毫不夸张地说,看到大雪的那一刹那,祁白差点落下泪来,将近三年了啊,漫长的干旱可算是看到头了。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瑞雪兆丰年,没有雨水没有雪水,看着大河水位一点点下降,那种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感觉实在是太过强烈,不种地不经历干旱,绝对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就在祁白准备好辣果和稃苞种子,决定今年春天大干一场的时候,意外却陡然降临。
祁白站在城墙上,看着黑压压一片,浩浩荡荡朝着黑耀奔袭而来的兽潮。
祁白眨眨眼,第一反应是: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第307章
“城主!”“城主!”
身后传来战士们的声音, 祁白回过头,就看见狼泽带人登上了城墙。
“狼泽,”祁白双眼亮晶晶, “我们今年不用外出春猎了, 你快看,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以那些野兽的奔跑速度,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能到达黑耀城门口。
豚泉摩拳擦掌:“憋了一个冬天, 可算是能活动活动, 狼泽,快下令让我们出去应战吧!”
然而狼泽的神情却没有他们这么轻松, 他站在城墙边, 看着逐渐逼近的野兽, 下令道:“关闭所有城门, 召集所有弓弩手上城墙,其他战士到南门待命。”
“好嘞!”豚泉兴冲冲答应着, 然后陡然停住脚步, “关关闭城门?”
狼泽转过头:“没听清?”
“听”豚泉大脑瞬间清明, 他立定身体, 大声回道, “听清楚了!”
随后便向后跑去,抓住几个城墙上的巡逻战士边跑边交代。
听到狼泽的安排, 祁白也跟着严肃起来:“这些野兽不对劲?”
“平原之上,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野兽。”狼泽的目光在兽潮之后的几片树林中来回扫视,“我们先不要动, 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森林边缘, 四五个兽人正攀在树冠之中, 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高耸的城墙。
其中一个兽人最先发现了黑耀城门的变化, 他低喝一声:“你们在这里继续看着,我去禀告神司。”说完,便熟练地爬下树,迅速往森林之中跑去。
不过从二三十米高的大树上下来,面前的场景却骤然变化。
只见森林之中正伫立着数不尽的兽人,他们如雕像般一言不发,目光紧紧注视着最前面的三人。
那兽人跑到三人面前,单膝下跪:“神司,黑耀人关闭了城门,不像是要外出应战。”
最左边的兽人皱眉:“你确定没有看错?那可是几千头野兽,他们真的要放任那些野兽靠近?”
“回服神使,我确定没有看错。”
最右侧的兽人大笑道:“黑耀之城的战士看起来也没什么本事,才这么点野兽的兽潮就怕了,不过这样也好,让那些野兽先将他们的城墙撞破,到时神司一声令下,我豺定便立刻率大军冲入城池!”
“这黑耀既能无声无息地建立这样大一座城池,又灭我万骨让我们寻找了一年之久,”服神使摇头,“我觉得他们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想法不同,此时便同时望向中间站着的祭司装扮的高大兽人。
这兽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他的五官并不算柔和,可那怜悯的眼神却让他身上带上了一丝神性。
与周围风尘仆仆的兽人不同,他头发服帖,兽皮长袍没有一丝褶皱,即便身处杂草丛生的森林,依旧保持着高贵的姿态。
他冲两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便等一等也算不了什么。”
然而他话音才落下,又有一个探查的兽人从树上下来,由于太过着急,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还差点摔倒:“神司!神使!那城池外有巫术!”
“什么巫术?”
“我我也不知道”
那神司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权杖:“定,你去看看。”
“是!”
定神使走向最近的大树,一脚踹开树上原本的兽人,没用的东西,不过是观察个敌情都做不好。
然而等他爬上树梢,眼睛却骤然放大,手指用力竟直接插入了树干之中。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祁白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就在他倒数到一百米的时候,跑在兽潮最前面的野兽瞬间倒下。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火光的箭矢破空,稳稳落在那野兽倒下的地方,一条火舌随即蹿起。
“呼!”
即便身处百米之外,祁白的耳边似仍旧听到了火焰骤然燃烧的声音,他紧紧扣住城墙,仔细观察着前方的状况。
火焰成“一”字形迅速向两侧蔓延开来,很快便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火渠。
成了。
早在祁白规划城池之时,他就已经为城池建立了防守措施,现在绊住兽潮的,便是城外一百米左右的干渠。
干渠内撒满了铁荆棘的种子,虽然这些种子去年长得并不算旺盛,却足够支撑起干渠的底层空间。
这时只要在铁荆棘上铺上一层干草,再扫上一层薄雪,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里有机关,普通兽人都察觉不出异样,更不用说这些只会向前猛冲的野兽了。
“吼吼吼!”“哞哞哞!”
又宽又深的干渠像是一道深渊,掉入其中的野兽再也不可能重新爬上来,然而即便如此,它们身后的野兽依旧如同失去理智一边向前奔跑。
站在狼泽身侧的几个将领均是神情凝重。
野兽对火有天生的恐惧,狼泽正是试图利用它们这一天性驱赶兽潮,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些野兽竟然对近在咫尺的熊熊火墙视而不见。
再深的陷阱也无法容纳下几千头庞大野兽,不过几分钟,城墙前的干渠便被填满,兽群终于突破干渠的阻碍。
它们踩着同类的尸体,身上燃烧着火焰,却仍旧没有改变方向。
这画面实在太过血腥诡异,一时之间,城墙上竟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
身处兽人大陆,每个部落都遭遇过大大小小的兽潮,然而没有一个人见过这样的情形。
事出反常必有妖。
祁白深吸一口气,多亏狼泽提早发现了兽潮的异样,要真的与这些野兽对上,黑耀战士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会十分困难。
踏过干渠,这些野兽距离黑耀城门就只剩下百米距离,以它们现在的速度撞上过来必定会头破血流,然而狼泽不可能放任它们破坏城墙。
“弓弩,”狼泽抬起一只手,“放箭!”
狼泽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便如倾盆大雨落下。
搭箭,发射,几十辆弩车同时发动,近千弓弩手轮流射击。
野象、蛮牛、角马无论多么庞大强壮的野兽,在利箭的攻势之下都显得分外渺小。
“咴!”
最后一只野马重重倒下,狼泽锐利的目光停在了原野的某一处。
第308章
城墙上, 战士们倚坐在墙边,手上的弓弩沉重地放在身体上,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一场战役, 对于黑耀战士来说, 不仅是体力的损耗,更是精神上的消耗。
兽人们信奉神明,他们相信一切无法解释的场景, 都是兽神降下的旨意。
那么今天他们遭遇的诡异兽潮, 是不是正是兽神对他们的警示,是不是兽神警告他们, 不要妄图生活在距离兽神栖息地如此近的黑山?
许多战士心中都不禁涌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狼泽镇定自若地指挥, 许多人或许根本坚持不到最后。
马菱走到狼泽和祁白身后, 低声问道:“这些野兽要怎么处理?”
这问题在往常听起来似乎有些多余,狩猎获得的兽肉当然是收集起来作为食物, 可如今却成了必须由狼泽和祁白决断的棘手问题, 而且必须要尽快解决, 否则城内的恐慌怕是不会轻易消散。
祁白自然不相信这是兽神对他们的驱赶:“这些野兽很可能是生了病。”
马菱抬起头, 期待地看着祁白:“是什么病?”
祁白虽然对动物疾病没有研究, 可如疯牛病狂犬病这些可以在动物之间大规模传播的疾病,任何蓝星人都不会觉得陌生, 这些病症最可怕的,便是它们不仅会在动物间流行,更可以在动物和人之间传播。
黑耀现在可没有抵抗疫病的能力, 祁白不敢冒险, 这时候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祁白的话让站在一旁几个祭司和长老都有些紧张, 如果真的如祁白猜测的这样, 那么城门口的这些野兽,不仅不能吃而且要赶紧处理掉。
狼泽问道:“这样的病症,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祁白点头:“当然有可能。”
祁白看着远处的森林,背后突然升起一阵寒意,如果真的是有人要用这办法害黑耀,那这用心也太过险恶了。
听到狼泽和祁白的对话,站在五个祭司中的鹿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向前走到了城墙边缘。
鹿间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睁开双眼:“大祭司,城主,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狼泽:“鹿间祭司,你见过这种病症?”
鹿间的年纪很大了,在城墙上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曾见过一种名为无妄的草药,那种草药的作用便是会让野兽变得癫狂。”
祁白眼睛亮了亮:“您称它为草药,难道这种草没有毒?”
鹿间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们的大祭司虽然在医术方面并不精通,可是却聪明无比,这一点不服也不行,同样听到了他的话,他的弟子鹿藤就没有那么快明白过来。
“没错,无妄并不是毒药,而是一种狩猎的草药。我年轻的时候在外游历过几年,当时曾经遇见过一个部落,他们会将无妄扔进兽群,吃了无妄的野兽很快便会失去理智,这时他们只需要跟在发狂的野兽身后,等它们受伤或没有体力,再去猎杀它们就可以了。”
“因着无妄与我们灵鹿‘活药’用到的一种草药十分相似,我特意留心了它们的气味和样子,只要再次见到我一定不会认错。”
祁白吸了吸鼻子,只闻到了皮毛烧焦和血腥气味:“能确定吗?”
鹿间注视着城墙下的野兽尸体,没有直接点头而是说道:“我要到下面凑近看看才能知道。”
祁白有些迟疑,这太危险了,谁知道底下到底有没有因为近距离接触而感染的疯病。
似乎看出了祁白的担忧,鹿间笑了笑:“大祭司不必担心,我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就算真的遇见了您说的那种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如果这些野兽真的是经受无妄的驱使,那就说明这些肉都是可以吃的,这么多肉啊,战士们可以少狩猎许多次了。”
鹿间的话没有说尽,可大家都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含义,每次狩猎都有族人们伤亡,用她一个老兽人的性命换那么多年轻战士,值了。
沉重的城门打开了一条只能通过一人的通道。
鹿间对咬紧牙关的鹿藤摇了摇头,用力将他的手扯开,撑着骨杖,毅然决然地向着门外走去。
她踏上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在一只又一只野兽之间穿梭,它们的身躯太过庞大,让她蹒跚的身影显得渺小又高大。
过了许久,也许只是过了几分钟,鹿间转身,对祁白和狼泽点了点头。
祁白重重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站在门边的鹿藤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高大的角兽人眼眶无法控制地红了,鹿茗从未见过自己哥哥这样,他上前拍了拍鹿藤的肩膀:“我们赶紧去接老师回来。”
鹿藤使劲吸了吸鼻子,连忙站起身来,不过有人的速度比他还快。
祁白和狼泽两人亲自将鹿藤搀扶进城门,狼泽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说道:“野兽没有问题,那么这些兽肉我们就不能放过,鹿间祭司,这些猎物搬进城池之前,还得要你逐个检查一遍。”
鹿间的精神很是不错:“城主尽管放心,我今天就待在城门口,不会放过每一只猎物。”
“辛苦了。”
狼泽转身,开始下达命令:“马菱!”
“在!”
“从现在开始,城墙防守增加五倍,巡逻战士三班轮换,白天黑夜不可以出现任何空闲,发现异常立刻点燃烽火吹响号角。”
“是!”
马菱离开,狼泽又道:“黑耀军!”
“在!”
闻言,牛朔、薇、狼季、熊寒、鹿言五人齐步上前,他们五个是黑耀军团的统领,此时代表着身后的全体战士出列。
“你们几个,整齐城中所有战士,随时待命。”
内城墙虽然没有完工,但城墙下供战士们临时休息的营地已经建立起来,此时正适合集结等候。
“是!”
“狼季,你带一小队人外出搬运野兽,不许动用板车,”狼泽顿了顿,“这队人必须要自愿外出,城池会为他们颁发二等奖励。”
“城主,我们不要奖励!”
“这是我们本就应该做的!”
黑耀之城从高到低一共有五等奖励,二等奖励是十分丰厚的奖赏,鹿间祭司都不害怕危险,他们更不怕,他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奖励。
“这是我的命令!”狼泽道,“你们要违抗命令吗?”
几个兽人站得笔直,抿着嘴巴不再说话,他们心里或许有些不服气,但服从军令高于一切。
狼泽挥手:“行动!”
狼泽以极快的时间部署完城中所有战力,另一边的祁白也同时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祁白对虎雪说道:“先派人去给鹿间祭司拿厚斗篷和火盆过来。”
虽然是三月末,可城外的雪还没有化,天气依旧十分寒冷,坐在背阴的城门洞里,祁白担心鹿间的身体受不住。
人群边上的黛听到两人对话,立刻说道:“大祭司哥哥,我去拿,我一定会照顾好鹿间祭司的。”说完,便飞快地向城池内跑去。
祁白伸手想去拦,黛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哪能照顾人。
虎雪道:“城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黛一定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你就让她去吧。”
祁白摇摇头,对虎雪继续说道:“全城戒备,食物的供给是最重要的,你现在就带人回去制作食物,除了随身携带的烤肉和烤饼,再派人到各个营地炖上肉汤帮大家御寒。”
“哎,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别看只是制作食物,在几乎所有兽人都紧急备战的时候,虎雪现在能依仗的,只有半大幼崽,时间紧任务重,要保障全程近一万五千人口的口粮,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祁白最后看向狐火和猴肃:“仓库共有多少箭矢?”
“竹箭木箭共十万,铁箭一万。”
这数目乍一听很多,可箭矢是消耗品,至少一场战役中根本无法收集回来重复利用,所以数量依旧十分紧张。
“仓库中剩余的箭矢,从城外收集回来的箭矢,弩车和弓弩的箭矢要分开计算,你们全部都要统计清楚,随时向我和城主汇报剩余数量。”
狐火道:“仓库中还有许多竹子,我们现在就可以制作。”
祁白摇头说道:“现在城中最重要的是军心,你们不要做这么大的动作,将我们现有的军备准备好就行了。”
再给黑耀两年三年时间,他们会有充足的武器,不惧怕任何人的挑衅,可危险从来不会给兽人准备的时间,他们要做的便是迎难而上。
祁白安排好一切回到城墙,狼泽正一个人站在寒风之中,祁白走到他身边:“有动静吗?”
鹿间在兽群中发现了无妄草的味道,更加证实了狼泽的判断。
这一次兽潮是人为引发的。
而能驱赶几千头野兽,对方队伍的人数绝对不会少。
狼泽摇头,他虽然从兽潮的方向和平原树林的位置走向,判断出了敌人可能藏身的位置,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任何方向都不能掉以轻心。
“攻打我们的会是什么人?”
狼泽道:“不会是普通部落。”
一个普通部落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对方大概率是城池。
整个北方,距离黑耀最近的城池就是西面的落日之城,可按照他们之前从墟山部落了解到的消息来看,落日之城的重建尚且困难重重,他们怎么可能抽得出手来攻打黑耀?
狼泽淡淡道:“再过一两个月,就到了清池城与我们约定的时间。”
“你怀疑清池城?”
见祁白眉头紧锁,狼泽握住他的手:“我只是这样猜测,并不代表来的就是他们,不管是谁,我们都能战胜他们。”
祁白点头,清池、崧芜和圣羚,他不希望背叛黑耀的会是这三个他们第一次邀请而来的客人。
祁白和狼泽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黑耀之城不到一天位置,束小城主正带着几个兽人趴在山坡上,直呼晦气。
束去年从黑耀回到清池,便开始说服他父亲允许他外出交易,没错,他从祁白那里借了那么多物资,不仅仅是为了给他父母送礼物,其中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他准备拿去与外城进行交易的。
束能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祁白给他的灵感,既然祁白赚他的差价,那他也可以赚别人的差价,而且走南闯北的束小城主,比谁都清楚黑耀货物价格与上城的巨大差额。
好不容易征得父亲同意,束不顾冬天的严寒,便马不停蹄地将黑耀货物运往了契城。
契城作为三上城之一,又是他们清池城依附的上城,是束能想到的最佳交易地点。
果然,束在这里狠狠大赚了一笔,别说还祁白借他的本金和利息,他连下一趟进货的物资都赚回来了,可以说是真正的无本买卖。
有了这样大的诱惑,束浑身都是干劲,这才赶慢赶提前了一个多月来到黑耀,他本是为了能早来一些多换点货物,甚至说不定今年能再多跑一趟,可哪知道才一进入黑耀平原,便看到了驻扎在外的队伍。
束骂骂咧咧地从山坡上爬下来:“他们是什么人,竟然这个时候攻打黑耀,我们的货物都没得换了。”
山脚下等着的,还有三辆板车和一支百人骆驼队。
一兽人嘀嘀咕咕:“货物都好说,万一黑耀以为攻打他们的是我们就不好了。”
这时候马菱如果在场,一眼便能认出来,正在说话的正是之前跟他一起喝酒的骆荣。
一阵沉默之后,刃开口问道:“小城主,现在怎么办,树林中的那帮人看起来不好惹,说不定是那里的兽人,他们之间的战争,我们掺和进去怕是要两边不讨好。”
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上面,显然认为对方应该是上城的势力。
束暗骂倒霉,他咬牙拍了拍车板:“我们来过这里已经留下了痕迹,现在不能走,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看看他们两族的战况,到时再做判断。”
第309章
作为神殿中的战斗神使, 豺定短暂震惊之后,很快便发现黑耀城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巫术, 而是被点燃的火堆。
“隔得太远, 我也看不清楚他们城墙上还有什么,但我们驱赶过来的野兽”豺定偷偷看了一眼神司,“全部都死了, 没有一只冲破城墙。”
服神使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那可是几千只野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杀掉那么多野兽?巫术, 那城墙上一定有巫术!”
用无妄草激怒野兽, 让它们在兽人战士之前进攻城池, 不论对方是外出迎战, 又或者龟缩在城墙之后,都会让他们的队伍获得巨大优势。
他们只要守在靠近战场的地方, 等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手就可以了。
到时他们不仅能收获一座城, 还能收获一批猎物, 绝对是一套挑不出任何缺点的战术。
这套战术是服神使提出来的, 事实也证明这战术十分好用, 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已经成功打下了好几座下城, 这也是猫服能这么快成为神使的原因。
可现在豺定却说他们的计划在黑耀失败了,还是如此彻底地失败,如果不是知道豺定绝对不敢欺骗神司, 服神使简直以为豺定在说谎。
这么短的时间, 他们的队伍甚至还没有出动, 几千头野兽就已经全部被杀死, 他绝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豺定反驳道:“就算是中央神殿的大神司,也绝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巫术!”
“我看说不定是服神使的草药出了问题,那些野兽都是中毒死的,”豺定撞撞拳头,“我早就说过,战斗还是要凭战士的拳头,依靠药草和野兽是不行的,神司,让我带领战士们出战吧!”
自从这个猫服来到神殿为神司献上了这些所谓的战术,豺定的风头便被抢光了,明明自己手下的战士才是战斗的关键,可最后功劳最大的总是猫服,豺定早就憋闷得不行,这一次他一定要向神司好好证明,他们这些一直追随在神司身边的兽人,才是最有能力的。
服神使制止道:“神司,不能这样冲动,我的草药绝对没有问题,这城池不对劲,我们还是不要跟他们硬碰硬的好。”
神司用他那看似温和的笑容望向猫服:“服神使的意思是说,我不如他们?我亲自带领军队来到这里,来回花费大半年时间,最后却什么都不做,灰溜溜地带着所有人回稷城。”
“这事传回稷城,我作为稷城三神司之一,以后要怎么在其他神司和中央神殿立足?”
服神使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神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神司站在树林边缘,遥遥望着恢弘的城池,眼中的贪婪终于刺破了他虚伪的假面:“不管这城池中有什么,它们注定都是我的。”
夜色深沉,旷野上起了风,树影枯草如鬼魅般摇晃。
黑耀战士们裹着厚厚的兽皮,时刻注意着城外的情况。
一背着弓弩的亚兽人使劲拽了拽身旁的兽人:“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被拉住的角兽人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下一刻立刻清醒:“快喊人!”
祁白正在城门洞与鹿间祭司一起检查野兽,听到城墙上传来的号角声,他立刻跑到门口,向外喊道:“所有人快速回城!”
城外的狼季几人,自然也听到了号角声,他们扔下正在搬运的野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城门。
“轰隆隆”,十几个兽人同时用力,关上巨大的城门,几道门栓同时固定,将城门牢牢锁住。
猪朱搂住几个只有四五岁的幼崽,他们这个城门洞内待着的全部都是幼崽和老兽人,幼崽们乖乖不发出声音,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大人们神情严肃地往城墙上移动。
狼泽早已站在了城墙中间。
马菱声音急促:“对方差不多有五百人!”
五百人,这么点人根本无法攻城。
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是前来攻城,而是试探或者分散黑耀注意力的先锋。
狼泽眉头一竖:“立刻查看其他三面城墙外的情况,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蹭蹭蹭!
火焰在城墙上蜿蜒亮起,在黑夜中撑起一片光明,照亮黑暗中的魑魅魍魉。
“敌人!快去禀告城主!城池北方有大批敌人!”
“这里也有大批敌人!快点烽烟!”
黑耀战士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以极快的速度罩住了整座城池,在有了怀疑之后,他们很快便发现了敌人的伪装。
果然与狼泽预料的一样,敌人的主力压根不在正面,而在城池的东北角。
望着通天火光,猫服手下的司侍猫光心下一骇:“糟了,神使,他们发现我们了!”
今晚的战术依旧是猫服制定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考虑到了各种情形。
从黑耀紧闭城门,小心搬运野兽,基本可以判断出,黑耀或许已经猜到了城外有兽人埋伏,即便不知晓,也一定有所防备。
所以他们这一次攻城,必须要打黑耀一个措手不及。
因着兽潮破坏了黑耀南面的陷阱,猫服判断黑耀之城此时的防守重心,也必定在南方。
所以他建议兵分两路,一只小队从南方从发,大部队则绕到城池斜后方。
到时,即便黑耀之城真的有防备,也会被提前出发的南面队伍吸引走注意力,他们这支大部队只要趁乱攻破城门或登上城墙就行了。
可猫服怎么也没有想到,黑耀之城的防守竟然会这么严密,也想不明白黑耀之城的火焰会什么会那么明亮。
这时,他们面前的城墙上突然升起浓浓白烟,那烟雾直冲云霄,即便在黑夜之中也无比显眼。
猫服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恐惧却涌上了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
赢不了的,猫服此时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他不想死在这里。
然而猫服才有动作,冰冷的刀刃便抵住了他的后背。
“服神使,您不会想要逃跑吧?需要我提醒一下逃跑的代价吗?”
猫服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听出了这人的声音,是督战司侍豺据。
猫光愤怒地瞪着豺据:“据,你竟敢对神使这样无礼!”
猫光语气强硬,但心中却很是忐忑。
如果是平时,豺据一个司侍肯定不敢这么跟神使说话,可此时却不同,在这支队伍中,所有人都只能前进,逃跑的结果只有死。
而判断是否逃跑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督战司侍的判断,只要他们觉得一个兽人想要逃跑,就可以在战场上直接杀死他,甚至
“啊!”一声惨叫响起,豺据从身旁的兽人身上拔出骨刀。
甚至他们可以为了震慑随意杀人。
见猫服被吓得脸色煞白不敢说话,豺定大笑一声,抡起手中的石锤:“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所有人!给我冲!砸破他们的城墙!”
血腥味刺激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后退只有死,向前冲如果能活下来却能获得无数物资,他们没有选择,反而激发了心中的狂暴!
“冲!冲!冲!”
“杀!杀!杀!”
冲在最前面的兽人掉进陷阱,身后扛着树干的兽人立刻上前,他们将树干横铺在陷阱上做成简易木桥。
临时木桥并不结实,站不稳当的兽人跟下饺子似的掉进深坑,锋利如尖刺的铁荆棘瞬间刺破他们的身体,迸溅出来的鲜血融化了一大片雪地。
有几个运气好的兽人,找到了陷阱之间的道路,他们扛着两人环抱粗的树干,提着巨大的石斧,嗷叫着冲向城墙。
祁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些兽人还当黑耀城墙跟万骨那种豆腐渣工程一样,随随便便就能破开一个大洞。
黑耀城墙的底宽可是有三十米,全是实实在在的大石砖,就凭这些破木头,想撞碎他们的城墙,做梦去吧。
不过即便是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黑耀战士也不会让他们尝试。
“嗖嗖嗖!”
跨过陷阱的兽人,迎面对上的便是黑耀锋利的箭矢,毫无防备的兽人被射中痛苦地哀嚎起来。
豺定一锤击开破空而来的箭矢:“是木矛!他们有木矛!”
这座城池竟然有这么多木矛,怪不得,怪不得野兽会被他们击倒。
此时豺定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么细的“木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向后大吼一声:“给我顶上去,他们的木矛很快就会用尽!”
豺定猜得没错,黑耀之城的箭雨攻势,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可也只用半个小时,就足够重伤攻城的队伍。
“砰!”“砰!”“砰!”
察觉到城墙是他们不可能攻破的防线,城下的兽人已经将目标转向了城门,兽人用他们的兽形,重重撞向黑耀城门。
只是谁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看起来用木头制成的城门,却结实的邪门,他们用兽形根本无法撞破。
就在箭雨停止的下一刻,所有撞门的兽人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猛地向前栽倒。
一直紧闭的城门陡然大开。
巨大的白狼从城中一跃而出,跟在他身后的,是燃烧着熊熊怒意的黑耀角兽人战士。
第310章
黑耀战士势如破竹, 城外攻城的兽人很快便被冲散开来。
身上插满箭矢的豺定,不甘怒吼,将围攻他的十几个兽人震开, 然而这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豺定狠狠望着眼前的高耸城墙。
不可能, 他们绝不可能输!
他们的军队有近万人啊,比一个普通下城的人数还要多啊!
更不用说他们的军队,绝不是用奴隶凑数组成的队伍, 这些角兽人全部都是在上城经过最严苛训练选拔出来的。
谁能够想到, 他们这支在整个兽人大陆上都数一数二的军队,在黑耀之城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而他豺定, 在上城都没有几个敌手的战斗神使, 现在居然被些一级战士围困。
“嗥!”
豺定猛地向外扑咬, 就算死, 他也绝对要拖几个垫背的!
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豺定,猫服脸色苍白:“神司, 我们撤咳咳”
猫服的话还没有说完, 脖子便被人使劲掐住, 双脚离开地面。
“撤?”男人低声说道, “我说过, 我不想听到这个字。”
猫光双手抓住勒住猫服脖子的手掌,祈求道:“神司饶命!不要伤害服神使!”然而一个亚兽人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兽人战士。
男人一脚踢开猫光, 收拢手指,“咔嚓”一声,手中的亚兽人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便停止了挣扎。
“没用的东西。”
男人像丢垃圾一样将人扔在地上, 然后抬起头, 面向冷冷看着自己的角兽人, 嘴角扯出笑容:“你就是这座城的主人?”
狼泽:“仓神司。”
仓神司的脸藏在阴影之中:“你认识本神司。”
狼泽当然记得仓神司,这个曾经伪装成清池城使团长的兽人,不论多少年,他永远都会记得。
只是狼泽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
十五年前,仓神司毁了银月,十五年后,他竟再次打上黑耀的主意,这一次,他休想活着离开黑耀。
感受到狼泽身上的杀意,仓神司狞笑一声:“既然知道本神司,你就应该知道,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豺定死了无所谓,猫服死了更是无关痛痒,只要自己能杀了这座城池的主人,这座城池依旧会是他的。
到时他要搬离稷城,他要留在这座漂亮的城池,他要将这里建成兽神之城下的第四座上城!
他不会输,谁也别想让他认输!
“嗥!”
粗哑的吼声响起,神司袍瞬间四分五裂,一只独角红背豺出现在原地。
红背豺眼泛绿光,獠牙杂乱锋利,兽形比起三级战士豺定竟然毫不逊色。
红背豺身边的护卫迅速向外逃开,他们这些护卫都是一级战士,放在普通部落也能算得上强者,然而在三级战士仓神司面前却不值一提。
仓神司做了许久神司,可他们谁也不会忘记,这位不是那些只会祭祀术的神司,他可是凭借战力成为神使的角兽人。
他们能感受到黑耀城主实力不弱,可只要神司出手,这白狼兽人肯定不是对手。
红背豺低吼一声,张开獠牙向狼泽袭去。
狼泽丝毫没有被红背豺的声势影响,他定定注视着红背豺的行动,在对方靠近他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闪开,白色巨狼凭空出现,直直扑向失去目标的红背豺。
白狼与红背豺的战斗,注定是普通角兽人无法靠近的战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变得多余。
撕咬、撞击,两人的每一次交锋都必定带着血肉。
一狼一豺再次分开时,巨狼的皮毛已经几乎看不到白色,他剧烈喘息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就在那些兽人认为仓神司赢下战斗时,红背豺的身体却不住抽搐,四肢很快无法支撑他巨大的身体,砰地一声重重倒下,很快便连兽形都无法维持。
此时那些护卫才发现,红背豺的身侧被撕开了几个大洞,血液从他黑红的皮毛下流出,眨眼间地上就已经有了一摊血迹。
“嗥!”“嗥!”
几只豺发出凄厉嚎叫,想要召唤其他兽人保护仓神司,然而此时他们再回头,哪里还能看到来时大军的威严气势。
本就没有剩下多少人的军队,在仓神司倒下的那一刻,更是只有逃兵,没有任何人敢继续拼杀。
“嗷呜!”
狼季带领的银月兽人像是铜墙铁壁,将所有妄图靠近狼泽的兽人狠狠撞开。
狼泽:“当年召集你们,主持神血复苏的老神司是谁?刺杀凌风神使的人又是谁?”
“你们想要知道这些?”
仓神司脸上满是疯狂的笑意,一张嘴却咳出股股鲜血:“哈哈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狼季上前愤怒地抓住仓神司:“到底是谁?快说!”
“哈哈哈愤怒、痛苦、悔恨,你们这些卑劣的银月兽人,永远永远都别想解脱”
“谁说他们永远得不到真相。”
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大树下传出。
仓神司神情一顿,有些僵硬地转头看过去,就发现猫光抱着脑袋诡异歪曲着的猫服,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你你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恐怕比你想象的要多。”
猫光喃喃问道:“你们知道‘神血复苏’计划的由来吗?”
猫光并不需要回答,他的视线甚至没有从仓神司脸上移开,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应该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想要寻找当年的老神司,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们。”
仓神司剧烈喘息:“住口!”
猫光对仓神司气急败坏的表情满意极了,他抬起手臂,为猫服遮住远处吹来的寒风,不疾不徐地继续叙述。
两百多年前。
七大家族联合推翻先灵一族,他们本以为占据中央神殿便是掌握了所有城池,掌握了兽人大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兽人大陆上最尊贵的血脉。
然而,这样的美梦不过才做了几十年,七族便发现,没有先灵一族的预知能力,他们即便留在中央神殿,也无法延续中央神殿对所有城池的掌控。
为了集中自己的权利,七族共同建立了兽神之城下的三座上城,大陆上的其他城池全部归入三座上城,七族派遣神司执掌这些城池的事务,最终向神殿大神司汇报。
然而这样的方法,终究只能控制住距离近的城池。
更多城池厌倦了毫无作为的神殿,他们拒绝向神殿缴纳物资,甚至拒绝神殿的召集,中央神殿的衰退已成定局,建立上城,不过只是延缓了这一速度。
七族人中的一些人坚信,想要重回先灵时兽人对兽神之城的膜拜,想要继续享受被所有城池奉养的生活,只有重新掌握先灵的预知能力。
可当年七族害怕先灵的报复,早已将兽神之城的先灵一族全部屠杀光了,再想要拥有预知能力,哪里有那么容易。
也正是在这一年,一个名为挟的幼崽在一次意外中拥有了预言之力,这预言之力,当然与先灵兽人相差甚远,可也足够让他为部落寻找到一处又一处狩猎地,那部落的兽人认定这个幼崽是“兽神之子”,对他说的所有话都深信不疑。
因为这样,当挟在预言中看到自己的部落被上城所灭后,整个部落的人都陷入恐慌,连夜搬离了原本的领地。
可惜,正是他们反常的举动,引起了上城的注意,彼时上城正在清剿所有试图逃离中央神殿的部落,挟他们的举动无疑惹怒了上城,最终被灭,而执行这一任务的红豺一族,也因此发现了神血在其他族群中复苏的可能。
猫光终于转头看向狼泽:“红豺兽人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既然他们没有神血,那只要找到神血传承,将这些兽人控制在手中,他们就可以比先灵一族更强大,甚至可以借此成为七族之首,这便是‘神血复苏’的由来。”
“从那之后,所谓的神血复苏,一直在暗中进行。”
“他说你们不会得到真相,没错,因为当初为他们下达命令的老神司,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们整个红豺族都是凶手,即便没有了那个老神司,即便没有了仓神司,还有其他人,你们当然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答案!”
“胡言乱语!”仓神司撑住地面,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你想要害我红豺一族!”
猫光轻轻将猫服的尸首放在地上,走到仓神司面前蹲下:“你说这是谎言,那你说说真相是什么?你说啊!”
仓神司喉咙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猫光想要挑起红豺一族和黑耀的战争,可他如果说出其他,红豺一族更会在兽神之城中没有立足之地。
猫光冷笑一声,死死掐住仓神司的喉咙,就像他之前对猫服做得那样:“该死,你们都该死!”
狼季想要上前阻拦,狼泽却抬手制止了他。
“服神使,我替你报仇了,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猫光大叫着松开手,将早已变得僵硬的仓神司扔在地上。
关闭了一天的城门,终于再次大开。
祁白第一个冲出城门,看到的却只有狼泽离开前回望的目光。
仓神司一死,他的队伍瞬间便失去战斗力,然而对于黑耀战士来说,却并不代表结束。
逃跑的敌人,敌后的据点,这些都需要立刻探查。
祁白紧紧揪住兽皮衣,狼泽受伤了,他知道狼泽受伤了,他多想喊住狼泽,让他什么都别管,停下来好好养伤。
可这一场战役下来,又有几个角兽人战士没有受伤,狼泽是城主,他是黑耀最强的战士,他有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大祭司,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祁白深吸一口气,狼泽不能停下来,他也不能,他是黑耀的大祭司,族人们现在需要他。
祁白将眼中的泪意强压下去,转过身,语气无比从容:“你们几个回城池拉板车,通知医院做好迎接伤患的准备。”
“是!”
原本六神无主的几人,闻言立刻点头向城内跑去。
鹿茗看到祁白看过来,才慢一拍反应回神,黑耀之城中的大部分医者都是他们巨鹿人:“我这就去通知所有医者!”
“让鹿藤和貂兰他们安排几个医术最好的医者到这里,一些重伤员需要立刻处理伤口”
就在这时,一只露出骨头的血手突然抓住了祁白的脚踝,鹿茗还没来得及提醒,祁白已经抽出骨刀,手起刀落了解了那个敌军。
“愣着干什么?快去!”
“哎嗯!”
鹿茗慌乱点头,离开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祁白已经在尸山血海中跑了起来,他蹲下身,安抚每一个受伤不能动弹的族人,只有苍白的脸在提醒鹿茗,祁白不是不怕,而是将他的恐惧全部隐藏了起来。
大家已经习惯了依赖祁白大祭司,可他们都忘了,祁白成年也才没几年,他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年纪大。
鹿茗吸了吸鼻子,奋力奔跑起来,祁白和狼泽为族人们考虑到了一切,他更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祁白在城外忙活了整整一整天,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狼泽他们的回归,而是被狐宵带来的三辆板车。
束从板车上跳下来,拽住几个被他们绑在板车后的兽人:“豹白,这几个兽人行踪鬼祟,我觉得他们肯定不是黑耀人,便顺手替你把人抓了过来,不用谢我,我们清池是黑耀的朋友,这点忙还是应该帮的。”
狐宵凑到祁白耳边,将清池人的情况告知祁白。
束进入黑耀视野范围的时候,狐宵正带着几个族人清理南城门外的战场。
从平原进入黑耀,最近的一道城门是南门,昨晚那边的战况虽然并不激烈,可还堆积着无数野兽尸体,鹿间现在要负责医院中的伤者治疗,狐宵便接替了鹿间的工作。
清池城来到黑耀的时间太过蹊跷,狐宵自然不敢轻易放他们入城,便将人带到了祁白所在的东城门。
祁白神色淡漠地看着清池一行人。
仓神司的人前脚攻打黑耀,束后脚便带着人过来,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束脸上的笑容也很勉强,他也觉得他们出现的时间过于暧昧,本来他是打算在野外再待上几天,至少等黑耀之城清理完战场,他们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到黑耀。
可没办法,狼泽带人出城,不过半天便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这让他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提前过来。
半晌,祁白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束小城主果然守信,只是黑耀现在情况特殊,恐怕又没办法好好招待小城主了。”
“哈哈,”束干笑两声,“不用招待,不用招待,你们要是实在太忙,我把物资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以后你们不忙的时候再来。”
“小城主是贵客,即便再忙也不能这么失礼。”祁白向后退了退,让出进城的道路,“小城主这一次务必在黑耀多留几天。”
面对城墙上虎视眈眈的兽人,束硬着头皮笑道:“那就太好了,我们上一次正好还没有待够呢。”
祁白将城外的事情交给貂兰,自己带着束一行人进入了城池。
束看着城中一处人来人往的地方,偷偷对身旁的狐宵问道:“那边是在干什么?”
狐宵白了束一眼,没有搭理他的问话。
祁白倒是并不在意:“那边是我们的医院,小城主应该看到了昨天晚上的战斗,我们有许多族人受伤,现在正在那里接受治疗。”
束不禁好奇地又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
即便在城池之中,治疗术也牢牢掌握在神殿和祭司手中,专门用来治疗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存在。
“小城主的队伍中若是有人受伤了,也可以到我们的医院进行治疗。”
说着,一行人便来到了交易街的最尽头。
束看着面前的大院子,问道:“我们不住在上次的地方吗?”
祁白摇头:“这是我们黑耀之城的客舍,是我们专门为黑耀的客人修盖的房屋,以后小城主来到黑耀都可以在这里住下。”
“这怎么好意思呢,还让你们专门为我们盖一栋大房子,我们随便住住就行了”
“收费的。”
束表情有些呆:“啊?”
祁白点头:“你说得对,单独盖这一栋大房屋确实破费,所以我们这里的客舍是收费的,现在有豪华、普通、通铺三种客房,小城主可以进来看看随意选择。”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