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落下的瞬间,情绪如烟花炸开。
熔炉!心脏彻底变成了一个熔炉!怦怦怦!吻烙印在心脏,情诗刻写在心脏,怦怦怦!心房泵动,血液冲过心脏表面那些赤忱的爱语、指纹、以及前所未有的吻。
自静脉而来,又冷又寂的血液,被岩浆般的热烈点燃。
血液泵出心脏,流向指尖,大脑,带着强势而又温柔的情诗,冲刷过动脉静脉,冲刷过骨骼,冲刷过五脏六肺。
谵妄,迷幻恐怖的谵妄。
——血管,肺腑,在被亲吻,在被灼烧。人的血管密密麻麻,只要是血液奔流的地方,全都如此。心脏涌出的热血,携裹热忱的情诗与吻,在皮肤之下,骨骼之上,肺腑之间,来回冲刷,生生不息的循环。
怦怦怦、
怦怦怦怦怦怦怦——
激烈的,无序的心跳,狂乱成一片。
【审核你好,是心跳心跳!!!小情侣喜欢对方心跳加速而已!什么都!没有!大过年的,别乱想不和谐了好吗?】
狂乱的心跳撞上修长的指骨,一声又一声,为他人私有的鸣啸,热忱的与微冷的,唤醒一片一片可怕的感知……小少爷,娇气的小少爷,单薄的小少爷,他压根就承受不住这样的狂热情绪。
纤秀的手指简直成了一团快要绞断的冰瓷。
细密的汗水蒙在素净的面庞上,在火光照射中碎雪般闪烁,透出明丽……
一缕缕黑发,沾在脸颊、耳侧……
错乱的幻觉:
他的血在恋人的唇间含过,他的血管被恋人刻写,他的心田嘭嘭嘭炸开一枚一枚的吻。
某种程度上,这份错乱,赋予了他更鲜活的意味:
橙红明黄的火光倾泻在少年的脸上,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透出病态的玫红,薄眼皮,红嘴唇,如风中的花瓣,像个被捧在掌心的精致娃娃。不正常的迷乱、脆弱以及神经质,反而令他的漂亮更加鲜活。
——容易被打碎的鲜活。
小少爷对自己的迷乱最容易引发什么一无所知,他抓住图勒巫师的指尖,水濛濛的,晕迷迷的,只会一声又一声,撒娇似的喊自己的恋人……
也不知道是在求恋人彻底毁灭他,还是在求恋人怜爱他。
图勒巫师抚摸了他两下,直接把手指插//进他浓密光滑的黑发里,将他的脸压进自己的脸颊侧。紧密交织的精神罗网在此时此刻,发挥出它的作用:它们强行将小少爷那些错乱的谵妄、溃乱的思维收拢。
不能收拢的,就以自己的思维,直接填补……
这种填补本身,同样会是一种奇特的激化——只是相对而言,稍微好一点。
“不乖。”
等小少爷终于和缓下来,图勒巫师捏了捏他的脸颊,教训。
——都把娇纵任性写进他的自我认知了。
还不听话。
明明已经承受不了,还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移开。
小少爷吸了吸鼻子,格外不服气。
他的不服气情有可原。
毕竟贪图甜蜜,不顾自己能不能承载,也是任性的表现啊!
而且……
“可我都已经交给你了啊,”仇薄灯一边揪住恋人的手指,一边咕哝,“至于要不要毁掉我,是你该决定的事。”图勒巫师低垂眼睫看他,他又乖乖凑过来,病态的嫣红还没消散,小声问,“我有没有吓到你呀?”
精神错乱的病人,在世家向来是个耻辱。
小少爷有点儿不安。
图勒巫师没有直接回答。
扣住他,掂了一下。
仇薄灯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老老实实让他掂量。
量完后,图勒巫师将人重新裹回斗篷里,得出自家阿尔兰还是太瘦的判断,并下达了许多条严格的饮食通知。面对仇薄灯的抗议,他将指尖按在仇薄灯的心口,平静地:“阿尔兰,得像羚羊一样,健康起来。”
顿了顿。
“不止是心脏,以后,阿尔兰,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要刻下我的名字,还有这……”图勒巫师指尖向下,停顿,他贴近仇薄灯的耳朵,轻轻地,说出了一句十分不成体统的话,让仇薄灯的脸颊还未消退的嫣红再一次加深。
哪怕是已经够病态的小少爷,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的混账真是没个底线。
可如果按照图勒巫师的意思……他真有什么手段,往仇薄灯身上,一根骨头一块血肉,尽数誊写进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爱语。
密密麻麻,深入骨髓。
事实上,这类事真的发生过。很久以前,仙门世家与雪原部族第一次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就有雪原的黑萨满,以诡异的巫术,诅咒了一个世家的家主。那位家主被诅咒后,毫无征兆地暴毙身亡。
入殓时,人们发现家主的皮肤浮起许多诡异的文字。
家主的儿女试图擦掉它们,却恐惧地发现,它们向下深深渗透,是打骨头里印出来的,犹如跗骨之蛆!
正是有这一桩堪称恐怖的旧事,中原的士族们才一直将四方部族的巫师,视为恐怖、邪恶以及诡异的象征。
身为天生萨满,图勒巫师的手段,只会比那位黑萨满更多。
只是以前一直怕阿尔兰害怕而已。
“所以,”图勒巫师的手指绕住仇薄灯的一缕头发,习惯性地绕过一圈又一圈,“要让阿尔兰的身体好起来。”
仇薄灯听懂了他平静话语背后潜藏的意思……他会做更多更过分的事,只是顾忌到他现在连往心脏上写几句情诗都受不了。
“不准挑食,不准一看书就不想吃东西。”
图勒巫师不紧不慢,提出诸多要求,就像剖用祭品前的准备工作,还要他的阿尔兰亲口答应下来——他们可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过分得够无底线,一个承应得也够无底线。
仇薄灯一开始还能认真听,到后来索性一把捂住他的嘴,嚷嚷:“好啦好啦!都你说了算了啦!”
图勒巫师亲了亲他的手指。
“真是的,”仇薄灯顺势抱住他,埋怨道,“说得真好听,就算我不答应,你之前不也照样……”
图勒巫师闷闷笑了一声。
仇薄灯狠狠咬了他一记。
两人胡闹间,深紫的夜幕逐渐出现一缕若有若无的光线。远远的,天地之间的雪透出些许幽蓝的薄雾,仇薄灯安静下来,望着破晓之前最为幽冷的雪原。漫长的守夜走到了尾声,新的一年即将迎来新的清晨。
图勒巫师将一样东西放进他的手中。
仇薄灯低头一看。
——是自己的那块身份玉佩。
莹润的古玉雕刻着苍苍扶桑,浓碧中透出罕见的会随时间流动的天然艳红,构成“金乌栖木,九日并落”的奇异浮雕。这是巫师唯一一样从他身上拿走的东西,在许则勒指出“木栖九鸟”的象征意义之后。
且不提这块玉的做工。
但就玉质而言,就可以窥见仇家对小少爷无度的溺爱。
它是一种名叫“凝琼”的木心玉,玉中会流动的火红是地之精气。单一小块木心玉,就能够在十二洲卖出天价,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更别提这块木心玉还凝有地金,一种做芥子空间的极品材料。
两者结合,其实赋予了它一个特殊的能力。
——它相当于一个独立的木属性空间,无法供动物和人生存,但对植物来说,却是最好的滋养地带。
药谷的修士,经常类似的事物来培养灵植。
只是,雪原和中原灵气有本质差别,一旦进入雪原,所有芥子袋,乾坤戒之类,立刻会失效。就连木心玉空间也无法打开。
“……我装了好多东西在里边来着,”仇薄灯勾住系玉的红丝,把它晃来晃去,盯着摇曳的书影,目光迷离。
他轻声说,“可惜啦,打不开。”
图勒巫师握住他的手:“试看看。”
仇薄灯侧首。
篝火晕染在图勒巫师眉眼间,他的银眸里,仿佛有淡金的经文。
他引领两人相融一体的精神蔓延,伸展,没进玉牌,玉牌上的地金急速流转——木心玉空间打开了,仇薄灯与他同时闯过进入芥子空间前的混沌。
黑暗如墨水般向四周退开,一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暗红木鸢静静停在芥子空间的正中心。刚要像往常一样,确认木鸢还在,还好,就想退出来。
忽然,仇薄灯整个儿僵住了。
混沌的木心玉空间中,多了一片小小的叶苗。
它们还矮矮的。
但已经有一组组对生的红叶。
仇薄灯猛地睁开眼,一把捂住脸,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涌出手指的缝隙。
“别怕,我的阿尔兰,”图勒巫师捧起他的脸,“再也没有谁可以不让你飞了。”
仇薄灯伸出手,死死抱住他的爱人,他的审判者,他的救赎者,迟了十年的崩溃彻底爆发……沙沙沙,一对红叶就是一对欢迎的手掌,沙沙沙,好久不见,它们说,好久不见……好久好久不曾再见……天地混乱,头晕目眩,世界崩塌又重建。
他哭得崩溃,哭得毫无形象。
明明已经忍了十年,熬了十年,可在一声低低的“别怕”里,所有情绪彻彻底底爆发。
图勒巫师轻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别怕,别怕。
去飞吧,我的爱人,飞过圣雪山的鹰巢,飞过哈卫巴的林海,飞过查玛盆地的河带,红枫林将在圣湖边沿继续生长,风一吹满世界都是火红的灿烂。
清晨的重鼓砸开漫长的黑暗,第一缕刺目的红光劈开夜幕。
旭日腾跃出山。
满山遍野,都是晨霞的绚烂。
圣山如赤,白原如火。塔楼沐浴在一道道黄金般的光束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抬起脸,脸庞边沿晕开金线。
他问:“那你陪不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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