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的触觉被放大,隔一层细羊毛衬衣,年轻猎人劲腰窄瘦,韧如修竹,没有一丝赘肉,腹直肌与腹外斜肌紧实排列……仿佛是在触摸一头猎豹,华美的皮毛下,饱满的肌肉群蕴藏十足危险的野性。
人在尴尬到一定程度时,大脑反而会放空。
仇薄灯呆呆地,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出现在两人间……
因为距离太近,格外清楚,格外明显。
仇薄灯一下弹起。
他连滚带翻,打年轻猎人身上逃开,整个人烫得都不用上窑烤,就成了红釉瓷胎,磕磕绊绊:“你……”
他滚得太快,险些一头撞到床里边的雪墙。
年轻猎人一伸手,将他拦下来。
后背撞上男人同样肌肉强韧的胳膊,仇薄灯直接打床上蹦起来,他就活像只冷不丁被洒进热油锅的冰虾,从头到脚都被炸红了,前所未有的活蹦乱跳,赤足踩在床尾,不敢往年轻猎人那边看一眼。
他抱住枕头,死死挡在脸前:“你、你你快出去!”
又急又羞,快窘出魂了。
“快出去!”
窣窣衣料摩擦声,与嘎吱开门声,仇薄灯几乎将枕套挠出破洞来,脸烫得直冒蒸汽,直到木门被关上,又站了一会儿,他才僵硬地将挡在脸前的枕头挪开一点……屋子里没人,猎人出去了。
天呐天呐——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家伙,也太太太太太……好吧,他也有一定责任,毕竟是这个时间点,可是、可是他又不是女孩子啊!
仇薄灯崩溃至极,将脸砸进蓬松的枕头,窘迫得恨不得原地投胎。
这让他接下来怎么再在这里待着啊?
等到图勒巫师回来,看见的就是少年坐在床沿,抱着枕头,茸茸的脑袋全埋进枕头,白皙秀气的脚,光着踩在地面,莹润的脚趾深深陷进深棕的熊皮。
听到人进来。
仇薄灯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
窒息死他算了!
这一辈子很短,换个洲重新开始还来得及。
枕头角被轻轻拉了一下。
仇薄灯死命揪紧,宁愿憋死,也不肯抬头。
僵持片刻,年轻猎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大概是向他道歉。
见他没反应,以为他还在生气,年轻猎人又重复了一遍……别说别说别说别说话啊啊啊——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越提越尴尬吗?
在年轻猎人道歉第三遍时,仇薄灯崩溃地将枕头一把按到他脸上。
“去煮粥!!!”
“你……”
“住口!”仇薄灯气势汹汹。
汹汹完,又一把捂住脸,连耳朵带指尖都在冒烟。
图勒巫师抱住枕头,起身,听话地去切肉,煮粥。
他越听话,仇薄灯越尴尬。
雪屋不大,另一个人一旦回来,不论做什么,再小的动静都格外具有存在感。切肉干脆利落的砧刀声,洗水车前、慈姑、紫堇的声音……仇薄灯这几天习惯了看他生火煮饭,如今不用看,脑海里都能浮现出他的一举一动。
木柴噼啪变大……
他俯身弯腰添了新柴。
铁刃擦过木头……
他以刀刮过砧板,将切好的食材加进锅中。
咕噜咕噜,山雪沸腾,白汽氤氲,炉火熊熊。
各种各样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越不想去想,年轻猎人的身影越清晰。羞耻、窘迫、难为情等种种情绪,简直就像那些切好的食材,一股脑儿,也加进铜锅里煮沸,滚开……打里到外,烧个透。
不行,越呆坐着越尴尬。
雪原的米粥与中原的米粥不同,
他真听话
不行,越想越尴尬。
仇薄灯用力揉揉了热得能烫生煎的脸颊,拼命告诉自己:一个意外!!!就是一个意外!
放下手,仇薄灯硬着头皮,去拿放在矮案边的兽皮,假装继续研究余下的空白雪墙该怎么装点。
众所周知,尴尬这种事,是很玄学的……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他。
小少爷刚一将以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故作镇定,背对某人,拿着兽皮对雪墙比比划划,图勒巫师的视线便落到他身上。
按照仇薄灯的规划,雪屋拱顶要设计一个能自由收卷的毛皮顶,白天光线太强亦或者打算小憩时拉过去,让光线变得朦胧。光线弱或天阴时拉开,让阳光自由穿雪照落,保持屋子的明亮。
不过,拱顶的设计图,仇薄灯刚刚画好,还没来得及找卓娜阿姆做。
屋顶还是一片透光性极强的雪砖。
天光斜落下来,将恰巧站在左侧的仇薄灯整个罩住。他一个人流落雪原,没有衣物,这几天穿的都是图勒巫师的衣服……一件牧民常穿的长袖羊毛衬衣,袖口领口嵌有五彩绳、窄豹皮,对于体格高大的猎人来说刚刚好,套在少年身上,便显得空荡荡的。
他踮起脚,拿块豹皮,在墙上笔划。
宽松的袖口滑落。
金尘纷飞。
光线将米白的布料照得透亮,大片的亮影透出如新生雪兰的线条,伶仃,秀美。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发丝边沿、末端,泛起细细的,瑰丽的光。仿佛是天真浪漫的圣子,在认真擦拭神龛。
衬衣过于宽大,套在他身上一直垂到小腿弯,便在腰间系了条细绳。
光在绳处弯曲,凹陷,又陡然落下。
最终亲吻过纤瘦的踝骨,湮灭在踩在深棕熊皮上的足底,化作一弯浅浅泽光。
少年忙来忙去的,像一只被叼回巢穴,审美挑剔的小猫,接受了来自豹子的投喂,还在夜晚时主动和豹子睡在同一个窝。如今正咬起一块又一块皮毛,费力地拖啊拖,拖到它想要的位置。
好把这个巢装饰得更好看,更合心意一点。
只是相对于大型猫科猛兽而言,它未免太小了。
够不着巢穴的顶端。
让伴侣单独干装饰巢穴的活,绝对不是任何求偶雄性该做的事。
将煮好的粥放到一边的三脚架上,图勒巫师踩着厚厚的毯子,走向仇薄灯。他生得高大,行动起来却十分敏捷,就如所有大型猫科动物都能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林间。
仇薄灯正踮起脚,试着将挑出来的兽皮摆上去,看看效果如何。
背后忽然伸过一只手。
冷不丁将兽皮拿走。
仇薄灯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背后的人反应很快,结实有力的胳膊横过来,揽住他。
与昨晚打盹时被抱起来不同,这一次,他直接整个儿落进年轻猎人怀里。贴上属于游牧部族成年男性的强健身躯,隔两层羊毛布料,都能感觉到对方每一块肌肉,都极具爆//发力,都带着不容忽视的热意。
仇薄灯猛地回头:“你!”
年轻猎人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将那块兽皮放到他要的位置。
闻声侧首看他,唇薄眸浅,神情茫然,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迟疑片刻,似乎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把兽皮放错位置了,又将兽皮拿下来,碰了碰他的指尖——这几天,他们一起给墙面钉上皮毛,他不太懂仇薄灯的意思时,就会这么问他。
“……”
仇薄灯含羞带怒,奋力瞪了他一眼。
谁说这个啊!
他好不容易,刚把先前那尴尬得要命的意外事故,硬生生压到脑海底端,这下可好,这人一来,顿时又将它刨了出来。
“放开!”
少年的语气凶巴巴的。
眸中不知是怒还是羞,水光漾漾。
横在身前的手臂纹丝不动,年轻猎人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压根就没去分辨对方什么神情,仇薄灯快要被羞耻和卷土重来的尴尬淹没了,千娇万宠宠出来的少爷脾气原形毕露,什么主客,什么救命恩,什么礼仪,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他一巴掌拍在猎人手背上。
声音清脆。
被用力拍了一下,图勒巫师下意识松开后,退后一步。
拎着兽皮,站在墙角,抿着唇,久久不动。
仇薄灯羞恼交加,埋头到矮案边坐下,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背后出奇的安静,似乎某人被他拍了一下后,就站在那边,没再动过。
……生、生气了?
仇薄灯有点不安。
这几天都没看过有人来找他,这家伙一个人住,还住这么僻远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蛮正常的……早上的事,只是个意外。刚刚也只是想过去帮他,他好像是真的有点过分……
屋子越安静,越过意不去。
可脸上的热意未退,现在怎么没勇气,回头去看某人。
如坐针毡片刻,完全没有和人道歉经验的小少爷,伸手去拿搁在铜锅边沿的汤勺,想替年轻猎人把盛粥的活做了。
……一起吃饭吧,别生气了。
手刚刚伸出,年轻猎人就过来了。
他先仇薄灯一步,拿走了汤勺,将煮得恰到好处的米粥盛进白石碗里。雪原部族饮食以肉类的“红食”和奶类的“白食”为主,米汤虽有,但较少,一般将黍米炒成干脆的炒米,搭配热乎的奶茶食用。
仇薄灯不习惯雪原的饮食,他便将肉汤加入粳米,与一些清甜的茎块一起熬煮。
也不知道天寒地冻,他都上哪找的那些根茎果。
年轻猎人盛好一碗,推到仇薄灯手边。
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是请求和好的讯号。
——大猫知道你生气了,尽管它自己也还十分委屈,但更怕你真的就不理它了。于是无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在你身边,拿尾巴偷偷地、试探性地碰碰你,笨拙地讨好你。
“真是的……”仇薄灯低着头,小声咕哝。
他将白石碗推过去,将勺子塞进某人手里……要出去打猎的又不是他。
不要总先给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猫小猫谈恋爱,你碰碰我我碰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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