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突然沉默起来。卢锡安和诺里斯都不吭声了。他们都盯着他和赛斯，好像在等什么重大消息。
伊登没什么要宣布。但他们灼灼的目光让伊登觉得他必须说个名字。
有个名字在他舌尖跳动。
“布莱恩。”伊登说道。
“噢。”卢锡安别有深意。
“唉。”诺里斯无奈摇头。
“……”赛斯冷脸不吭声。
“你们对他有偏见。”
“他虫品很好，长得也帅，没什么毛病。我不懂为什么每次我提起他，你们都是这个反应。”
“也许因为他太老了。”卢锡安翻着白眼，“洛奥斯特花大价钱雇他当你的体术老师，不是为了让他勾引未成年小雄虫的。”
“这次我站卢锡安。”诺里斯点头，“伊登，他是你的老师，你信任他，崇敬他很正常，但这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他没有勾引我。”伊登急忙否认，白皙的脸颊泛出红晕，“他只是在履行他的职责。体术训练身体接触本来就很正常……”
“童子鸡的悲哀。”卢锡安摇摇头，收回自己在桌子下翘起的二郎腿，“你可以和他睡一次。然后我们再来谈谈你的这种迷恋到底是什么。我有事，先走了。”
“你想让他当你的引导者？”卢锡安离开后，伊登埋头苦吃。在他终于光盘之后，他听到赛斯突然这样问道。
伊登扭头看过去。赛斯的黑发乱糟糟的，凌乱的刘海将他紫灰色的眼瞳遮挡了一半。他抿着唇，眉眼间透出一丝冷峻和某种尖锐，是伊登不熟悉的表情。
公平来讲，经过几年连续窜高后，赛斯再也不是过去那只矮小瘦弱的小雌虫了。
他现在是四只虫里最高的——比卢锡安还高一点。以前被伊登和卢锡安出色容貌对比的黯然失色的五官也长开了。
如果赛斯不是那么恐惧社交、讨厌集体活动，如果他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再上心一些，他绝不会到现在还被很多嘴碎的虫背后说成他们这个团队的“污点”。
伊登不喜欢动粗。但遇到这种虫，他一向不会客气。
“呃……”伊登卡壳了。赛斯的目光让他本能觉得，他应该谨慎一点再做回答。
在今天中午前，他从没有将布莱恩和引导者联系起来。但现在，为什么不呢？
布莱恩黑发蓝眼，高大英俊，成熟温柔，老实说，他怎么就会把这只雌虫给忘了呢。
“我不确定。”
最终，伊登舔舔唇，他有些不安地移开视线，然后看到了餐厅墙上挂着的舞会条幅。
“……在那之前，也许，我应该先邀请他当我的舞伴。”
空气凝固住了。旁观了这一幕的诺里斯捂住双眼。
几秒后，赛斯拽着自己的包走了。没有道别。
伊登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么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你真不知道？”诺里斯用那种看白痴的目光看过来，“你仔细想想？”
伊登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我的信息素。”他懊恼地叹道。
“我就说，忘了带那瓶香水是我今天最大的失误！”
“砰”的一声，诺里斯的额头砸到了桌子。
＊＊＊
这节课是数学课。伊登坐在座位上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前面雄虫的后脑勺发呆。
几分钟后，伊登叹了口气。他放下手肘，调高光屏的不透明度，拿出个虫终端开始摆弄。
又一次查看了道金斯大学的申请要求后，伊登将手指移到了和赛斯的信息界面。
从中午见面后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多小时了。上一条信息还是一个多小时前伊登发过去的一个笑话链接。
往常赛斯很快就会回复，或是可爱的表情包，或是毫无意义但两虫都乐在其中的废话。
卢锡安曾叮嘱过他不要给家人和他们以外的虫发表情包，哪怕是列表里同性别的雄虫。说他最好停止下载网友们自制的可爱图片。外表天生没办法，日常做虫乱撩拨，总有一天要出事。
伊登觉得他小题大做。同时他并没有告诉卢锡安，这些表情都是赛斯发给他的。
没错，藏在赛斯寡淡表情下的是一颗柔嫩善良的心！赛斯是最佳的聆听者，最体贴的朋友，最棒的死党。他超级无敌螺旋的好！那些因为他害羞性格和过分宽松随意穿衣风格就侮辱他的虫都瞎了眼！
他愿意做任何事让赛斯开心。而显然赛斯最近有心事，作为对方最好的朋友，他当然得想办法让那只闷葫芦开口。
伊登抬头，望向窗外。
赛斯的古怪是从这个春假开始的。
穆罗尼亚学院提供不同级别的住宿。最好的是联排别墅，学生（通常是贵族雄虫）可以携带自己的管家仆从。
次一点的是宿舍楼的豪华套房，有身份的贵族雌虫幼崽通常是这个选择。然后是带独立卫浴的双人间。对小贵族和平民来说价格比较合适。
伊登住的是第一种。不差钱的卢锡安和赛斯是第二种。诺里斯是第三种。除此之外，洛奥斯特家为了伊登的方便，还在学校附近购置了房产。赛斯则是和他叔叔一起住在一个街区外的独栋小院里。
卢锡安家非常非常非常有钱，但他双亲都信奉勤俭节约的消费观。鉴于他从学校回家最多只要三小时，因此他没有额外的房产。
周末和其他小长假，这几只虫会申请外宿。卢锡安经常拉着伊登去赛斯家蹭饭蹭点心（赛斯叔叔不像柯特一样古板，运气好他们还能喝到酒），做（抄）作业打游戏。待得晚了，就会挤在一个房间里留宿。
去年暑假，一次外出逛街时，赛斯突然被叫回皇宫，于是伊登单独和卢锡安看了电影、吃了晚餐。
送伊登回家时，卢锡安十分自然地吻了他的好友。伊登落荒而逃。之后卢锡安堵门追求，伊登受不住攻势，半推半就说他们可以先试一试。
卢锡安做事一向随性，更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他大大方方当着众虫的面亲吻搂抱伊登，并将他们正在约会的消息宣扬得人尽皆知。
同一个房间的留宿被禁止了。一夜之间，三家家长好似第一次注意到他们不同的性别。
“嘿，卢锡安、伊登，我对你们就一个要求：不要在我家做。我不想扔掉这些我很喜欢的家具。”赛斯的叔叔帕特·桑恩面不改色道。
与此同时，伊登收到了各方当面、非当面的“性|爱指引和安全注意事项”。卢锡安的雄父，昆恩·曼奇甚至发来通讯请求：
“——我不反对你们两在一起。实际上我很支持——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么好的小雄虫，当然是我们几家内部消化最好——啊忘了我刚才说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们学业还没完成，所以再怎么情难自禁也不要进入生殖腔。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当祖父——喂你们几个放下我的模型听到了没有需要我过来揍……”
终端挂断了。
除了礼貌性的招呼和道别，伊登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他没法向赛斯求助。他和卢锡安为了约会，多次抛下赛斯单独外出。善解虫意的赛斯从未抱怨过。但伊登很清楚自己冷落了最好的朋友。
他只能独自应付这些变化。
暑假快结束时，伊登终于鼓起勇气终止了约会。于是这些烦心事自动消失了。然后伊登明白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是有理由的。
上个暑假，伊登没余力关注赛斯。开学后，一切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除了卢锡安和赛斯独处时氛围有点微妙）。而这个春假，他每次去赛斯家都扑空、发通讯总是联系不上那只虫时，伊登有点慌了。
赛斯消失了大半个月。伊登还是拜托自己雄父联系对方雌父，才等到了对方的讯息。
封闭式的辅导班。赛斯如此解释。不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就结束了通讯。
赛斯成绩一直不好。从小就这样。他不擅长文化课。体术课同样。精神力应用课……直接忽略。
大皇子资质平平。这是皇宫所有仆从都知道的事实。他既没继承虫帝陛下摄虫心魄的绝美五官，也不拥有自己雌父发达的运动神经。他在同龄雌虫中毫不起眼，各方面表现都很普通。
伊登不敢再打扰对方。开学后，他们将迎来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大家都在为升学做准备。
穆罗尼亚虽然是私立贵族学校，但它可不是让贵族虫崽们随便混日子的那种。它每年会为帝国的几所顶尖大学输送不少精英苗子，被称为帝国领导者们的摇篮。
赛斯的身份决定了他可以不是最优秀的，那他绝不能是最差的。这意味着他必须再努力努力，在学期末全帝国联考综合评测中拿到一个看得过眼的成绩。
是辅导课程跟不上？还是回到宫里又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伊登收回视线，在终端输入光屏上敲出几行字。
停了一会后，伊登将它们全部删除。
＊＊＊
有了周一的经验，之后每天出门前，伊登都会用信息素中和香水将自己从头喷到脚。
投喂情况并没有太多改善。于是他将香水瓶装进书包里，在课间溜进厕所补喷。之所以用溜字，是因为他不想被虫注意到这个行为，更不想给他被虫议论的素材库里再添一条。
信息素过度分泌是每只青春期的虫都会遇到的。所有的虫都会选择置之不理。
除了它太旺盛或者分泌不出来变成一种病。伊登当然没病，他只是想午餐时有更多的个虫时间，课间不用被围追堵截，上课时终端能安静一些。
“斯威奇，你能告诉大家，这种情况下，这里的值应该取多少？”
当数学老师的语气从陈述转为疑问时，全班都静了一下。伊登瞪着输入屏上自己无意识画出的大小圆圈，抬头将视线挪到了黑板上。
斯维奇抓着头发结结巴巴，重复念着书本上的理论。伊登将答案发到他的外置终端上，于是斯维奇成功在老师耐心耗尽前答了出来。
他惊魂未定地坐下后，第一时间向伊登感激地看来。
伊登对自己的邻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每个班级都有像斯维奇这种很认真但总不得要领的学生。伊登小学时这样做是为了帮赛斯，后来这就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午饭时伊登又没见到赛斯。这是这周第三次。卢锡安说对方被老师叫去谈话了，临走前说不用等他。
伊登心不在焉地吃完。他本想当面问问对方申请材料进度，看来只能等晚上了。
这是周五的下午。放学后布莱恩会来接他，然后开始他们一周两次的体术课。
布莱恩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等在学校门口。这只三十多岁的黑发雌虫会戴着墨镜，手撑在悬浮车顶，摆出十分赏心悦目的姿态。
他以前当过一阵子的封面模特。显然，那段工作经历不光体现在他的衣着品味上，也在他的骨头里刻下了痕迹。
和往常一样，布莱恩引起了不小轰动。这已然成了穆罗尼亚学院三年来的固定风景线。
学生们都喜欢看他。不分雌雄。这种同时拥有沉稳和性感两种风味的成熟雌性，像成熟的果实一样吸引着这群精力旺盛的未成年，让他们赞叹又痴迷。
伊登坐进副驾驶。布莱恩递过一个漂亮的小纸盒。里面是诺恩莱特区需要提前一周预定的rsa家的提拉米苏小蛋糕。
伊登欢呼一声，按下扶手上的按钮，小桌板弹出。他拆开纸盒，拿起小勺开心地挖了起来。
“他们这周有新品。要试试吗？我可以周天带给你。”
布莱恩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他将悬浮车转为自动驾驶，转过身看向伊登。
伊登红了脸，含在嘴里的勺子都不好意思当着这只虫的面取出来。
“不用了。我这周甜食吃太多了。昨天下午卢锡安订了外送，我……没忍住。”
布莱恩低笑出声：“伊登少爷，您还在长身体，不用这么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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