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悦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看老婆婆走过来走过去打扫屋子,有点好笑——反正等会就会重置,现在打扫它做什么?


    重置,是她从安瑶那儿学到的词。


    看老婆婆已经坐下来喝茶,喻悦站起来伸伸懒腰,打开门刚要透透气,就看到小路上走过来的两个人。


    那是安瑶抱着阴咏。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出事了吧?


    喻悦小跑过去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鬼附身了?”


    安瑶眉头紧皱,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突然就这样了。”


    安瑶把阴咏放到凳子上坐稳,就发现她虽然不再抖了,但整个人都有点无精打采,像是脱力了。


    喻悦给阴咏倒了一杯水,她倒是知道伸手接杯子,看来神智还算清楚。


    安瑶坐在她对面,看她喝了几口水,终于平静了一些,才问:“好点了?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现在安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阴咏或许看到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细节,吓到了。


    阴咏握着杯子咬咬唇,说:“我好像知道那女妖祭奠的是谁了。”


    这话一出,喻悦和安瑶都惊了。


    难道她认识这荒郊野岭里的妖怪?


    怎么可能。


    这一片真要说起来,其实是夏阳崖的边缘,连喻悦都不知道,阴咏这个苗疆人,如何得知?


    “你的意思是……?”


    “我是个孤儿。”阴咏突然说。“我没有爹,娘也在我小时候就抛弃了我。”


    安瑶点头,原书里的确说过,阴咏是个孤儿。


    “我小时候看别人都有娘,我没有娘,其他孩子说我是野种,他们说我娘怀我的时候,还没有婚配,所以羞愤投河了。”阴咏的声音微微发抖,显然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我去问教主,他只是说我娘总有一天就会回来的。但是直到他死,我娘都没有回来。所以我想,他只是为了骗我才编了个谎。”


    “我长大一点,懂事之后,恨不得她真的是死了,不然为什么要抛弃我呢?”阴咏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可是,刚才我听那女妖念叨的名字,正是我娘的名字,盼晴,阴盼晴。”


    这个名字,非常特殊,基本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取了。


    阴咏蜷起身子抱住腿,一时间听到这个名字,她心乱如麻——就算那女妖不是自己的娘亲,那也必然和娘亲的关系匪浅。


    把她们困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娘亲?


    越接近真相,她就越害怕。


    安瑶摸摸她的头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先不必担忧,等我们弄清楚再说。”


    几人沉默了片刻,老婆婆提着茶壶走了进来。


    安瑶看着她走来走去,忽然道:“老婆婆,你知道阴盼晴是谁吗?”


    老婆婆这次倒是没有简单地摇头或者点头,只是看着安瑶说:“你知道盼晴吗?她是村里的巫女。”


    巫女?


    安瑶看了看阴咏,巫女这个说法,中原并不常用。书中只提过一个巫女,就是阴咏。


    但阴咏这个名号,是星渊教给的。


    阴咏急忙起身问道:“她是这个村子的人吗?”


    老婆婆摇头:“十年前,她突然来到这儿,就住在这间小木屋里。看她身上的穿戴,像是苗疆的人。”


    这话一出,阴咏就瘫坐回椅子上。


    她从小就受尽别人的冷眼和嘲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在教主收养她之前,她只能沿街乞讨。最后到了星渊教,虽然教主对她很好,可教主毕竟不能一直陪着她,那些比她年长的教众都心怀鬼胎,看她受宠就经常偷偷欺负她。


    那个时候,她多希望有个娘啊。


    每次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幻想,明日娘就回来了,娘会把欺负她的人全赶跑。


    可是没有。


    直到老教主死了,她失去了最后的依仗,连夜逃出苗疆,一路风餐露宿的时候,她早就不再怀抱着那种可笑的幻想。


    她为娘亲开脱,她想,她一定是死了。


    如今得知她真的死了,阴咏心里对母亲的恨意忽然消失了。


    她希望娘亲还活着,不管是狠心抛弃她也好,还是对她非打即骂也好,哪怕这辈子都无缘相见。她也希望,母亲还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安瑶看了看阴咏,她呆呆地望着桌上的水壶,不知在想什么。


    她张了几次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实在不知用什么词来安慰阴咏。


    但她没有苦恼多久,木屋的门就开了。


    是其他几人回来了。


    安瑶没有看完的女妖的后续,她们看到了。


    “女妖站在那里,就是在等着僵尸马队过去。”司晨看起来有些疑惑。“她好像很恨那些马匪似的,把他们砍成碎末,又把他们头上的头巾捡起来拿走了。”


    安瑶想起当时女妖投进盆里的那些头巾,原来是她的战利品。


    “还有,我拿到了这个。”司夜取出一支系着红布条的箭。“刚才我们看的时候还没有,是插在一户人家的门框上的。”


    喻悦取过箭看了一会说:“这是,马匪的劫杀令?”


    司晨点点头说:“马匪一般会在自己看中的人家上射一支箭,意思是劫走了他家的人,如果天黑之前还不能拿钱赎人,人质就会死。”


    喻欢“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群鬼魂的领头人是一个小女孩,她身上还绑着绳子。会不会马匪绑走的就是她?”


    老婆婆给进来的几人添水,突然放下水壶看向窗边,那女妖果然又出现了,正在窗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


    这是第三次轮回。


    女妖这一次还是没有进来,只是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这样看起来,女妖也是遵守循环里的一个傀儡。


    几人把信息放在一起拼凑了一下,事件的发生顺序大概是从马蹄声开始,接着是瘴气蔓延。与此同时,女妖开始祭拜阴盼晴,鬼魂从小镇的房子里走出来,顺着一定的路线在树林里穿梭,最终跳进鼎炉。等鬼魂跳完,女妖就会下山,与僵尸团在小路上短兵相接,接着女妖单方面虐杀,拿到战利品之后来到木屋这里,看一眼老婆婆。


    安瑶想了一下,已知鬼魂是村民一方,马匪是外来者,阴盼晴和女妖是一方,那么,老婆婆的存在就非常奇怪了。


    她既没有变成鬼魂,也不是外来者,看样子也绝对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她超脱这个循环之外,难道只是为了给误入结界的人端茶倒水吗?


    但是她对特殊的词有反应。


    阴盼晴,应该就是特殊词里的一个。


    安瑶试探着问:“盼晴是被马匪杀死的吗?”


    老婆婆点点头。


    “村民是被马匪杀死的吗?”


    老婆婆摇摇头。


    安瑶有些搞不懂了。


    马匪绑走了小女孩,最后死的却是阴盼晴。


    司晨突然说:“会不会,是阴盼晴替下了小孩?”


    “可是照这么说,马匪杀了人,事情就算完了,他们怎么会死?是谁杀了马匪?”喻欢问。


    “妖刀杀了所有人。”老婆婆突然说。


    她从来不主动说话,这一句一出来,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为什么?”司夜问。


    老婆婆说:“他们食言了。”


    “谁?”喻悦问。


    “村民。”老婆婆说。


    安瑶把老婆婆的话串起来,突然发现,事实可能非常残忍。


    从马匪抓走小女孩开始,到阴盼晴死去。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所有的情报中,其中能够确定的是——阴盼晴不管是不是自愿,最终她替小女孩做了人质。


    而村民的食言,让她换下了人质,最后却死了。


    他们到底答应了阴盼晴什么,才会被称作“食言”,不言而喻。


    ——只有凑不出赎金,人质才会被灭口。


    最终的问题是,那妖刀到底是谁?


    会不会杀掉她,事情就结束了?


    安瑶想了想,这个妖刀身上的迷太多,不论如何,最后都躲不过去。


    她站起身对老婆婆道了句谢,说:“找妖刀。”


    她们走出门,老婆婆突然追出来说:“妖刀是个孩子。”


    安瑶扭头看她,她露出一个笑,像是为她们祈祷似的,合上了掌。


    下山的路上,喻悦呢喃:“她会不会,是个活人?”


    谁也没有回答她,老婆婆只是个傀儡,大家是心知肚明的。而老婆婆最后所说的,妖刀是个孩子,就说明,那个女妖也是傀儡,真正的阵眼,她们根本就没找到。


    而想要找到妖刀,其实也很简单。


    这个结界里,只出现了一把刀。


    就是女妖手里的那把。


    安瑶对司晨说:“我们见了那女妖,先不要出手,问她几句话。”


    司晨点头,又说:“要是她主动出手,我也没法,只能上了。”


    喻悦撸了撸袖子,她两次探查,都没见到那女妖,不禁手脚发痒:“等会我来会会她。”


    安瑶看着兴致很高的喻悦,暗暗叹了口气。


    阴咏自从得知她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后,一直沉默着。其实安瑶隐约有个不好的猜想,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又不敢说出来。


    如果老婆婆说的是真的,妖刀是个孩子的话。


    ——那女妖,十有八九,就是阴盼晴模样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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