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就跟疯了似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叫喊着,起身就要往外跑,试图逃离这一切。
他没能跑成,因为在路过柯晨临的时候他被一把拽住了。
“啊啊啊啊!!”金成嘶吼着,眼泪和鼻涕糊作一团,眼白里尽是血丝。
已经有学生看向这个方向了,他们注意到了金成的不正常。
然而金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柯晨临无奈,只能在金成的脸上狠狠砸了一拳,把人打倒。
看着想要爬起来继续叫喊的金成,柯晨临又补了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他没有踢肚子,毕竟肚子里面器官太多,一不小心弄出脾脏破裂之类的问题就没得救了,这里没有医生。
其他的玩家没有精力去关注这场内部的暴力冲突,他们的反应没有金成那么大,但大家所处的都是和平年代,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面前被肢解了啊。
吴姐上一秒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刚松一口气。可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冲进来的怪物们将她撕碎。
其余玩家没有金成那么外露,但情绪绝对也是被推到了极端。
柯晨临揍完人之后又蹲下把金成给扶起来,不等金成开口,柯晨临便指着门外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从那里跑出去,不久就得从舞蹈室上面跳下来。”
金成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被眼泪给模糊了,但他此刻好歹能听得进去柯晨临的声音,没办法,看柯晨临这架势,如果自己不老实一点,柯晨临还得继续揍。
柯晨临把这小孩松开,冷眼看他踉踉跄跄像是快要摔倒。既然对方看着像是冷静下来了,那再做出什么决定都无所谓,他管不着。
“我……”金成下意识的朝柯晨临伸了下手,刚才柯晨临堪称粗暴的冷静方法在金成的心底建立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威信。因为柯晨临看起来太冷静了,他没有发愣,打人下手都是快准狠的。
然而在金成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柯晨临退后了半步,并不打算管他。
他只能将自己的手放下,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在他轻微往门口挪了一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柯晨临,可惜柯晨临还是那个老样子,没什么反应,金成死与不死都与他无关。
过去吗?金成咬紧牙关,拳头不自觉的握住,目光重新望向教室门口。
他的目光坚定,但脚上却再也挪不动哪怕一步。
他接受不了吴姐的死亡,也接受不了这残酷的规则。
当时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呢?不需要和其他玩家合作,只要自己提交答案,选择陈洁是“孩子”,这一切也许就能结束。
而现在金成希望“孩子”不是陈洁,因为如果这个答案是准确的,那么他的懦弱算是间接害死了吴姐。
为什么要犹豫?有可能是因为在提出这个方案时,其他人的冷漠给他迎头泼了一盆凉水,让他的勇气消磨掉,就包括刚才柯晨临拽住想要冲出去的他狠揍一顿也是同样。
金成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气球,在爆炸之前被人解开了套在充气口上的皮筋,而后就再也鼓不起来了。
这让金成觉得窝囊,可这时的他再怎么去愤怒也不敢往外跑了。
他怕死。
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就像吴姐那样的四分五裂。
他不敢。
金成的手在发颤,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表情看上去格外的别扭。
“想活着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丢人事儿,你在纠结什么?”柯晨临终于说话了,他叹了口气,看着金成蹲在地上伸手不断抓挠自己头发,如果不是头发实在短,估计现在金成都已经斑秃了。
他顺带看了一眼那些虎视眈眈的“学生”们,顺嘴就扯谎:“看什么看?学习压力太大崩溃没见过么?”
那些“学生”们收回视线,在吴姐死亡之后,他们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柯晨临又对金成说:“只要不是你害的人,你就没有必要感到愧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钱哥。
而钱哥脸上那种憨厚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知道自己变得显眼了。
那些穿着练功服的舞蹈生走出去了,而留下来的那部分则是穿着普通校服的音乐生。
地上的血迹一点点的淡去,就像是浸入了地下,那些肉块也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
为什么剪断红线是错误的呢?柯晨临看向了遗留在地上的两个娃娃,一大一小,小的那个身上溅满了血污,都是吴姐的,这些血迹并没有消退。
有血顺着娃娃的眼睛滑落,划过塑料质地平滑的面庞,浸润到身体部位的棉絮里头。
大的娃娃很干净。明明两个娃娃距离很近,可大娃娃什么都没粘上,而地上被剪断的两根红线在那柄剪断它们的指甲刀上交叠。
空气似乎变得闷热,有蝉鸣声响起。
柯晨临回头看了眼窗外,现在正是下午,但太阳很大。
时间线又一次转变了。
初秋应该是高二上学期的时间段,而夏季应该是高二的下学期,他们重新回到了刚进入的时间,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没有玩家代表“孟婷婷”一跃而下,时间线到底是孟婷婷跳楼之前还是跳楼之后。
这个疑惑马上就得到了解答,因为他们上晚自习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被附身的叶巍。
叶巍没有消失,而且还多出来一个玩意儿,就是叶巍怀里那个沾了血的小娃娃。
那个小娃娃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最后那双眼睛转到了玩家们身上。
怪物越来越多了。
还剩下五天,他们原本的八个人也只剩下了五个。
夜晚的学校套不出话,也没法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玩家要做的就是尽量不出格,不被杀死。
玩家们都被刺激的不轻,包括钱哥。
那毕竟是一个活人在他们面前被生生的撕碎,四肢甚至是手指头都被扯开了。那些像是尸化了的学生很愤怒。
这种愤怒更像是承载了这个梦境主人的情绪。
柯晨临当时也那粗暴的一幕弄的愣了神,只不过他反应的快一些。
他还是搞不懂到底错在了哪里。不是想要挣脱束缚吗?或者说那根红线并不是脐带的意思?
现在凶手找到了,可白闻本身逻辑就有点混乱,根据他的想法和行为来倒推他会杀了谁也太困难了。
在和那些僵尸一样的小孩一起上完晚自习之后,他们重新回到宿舍。
不出意料的,柯晨临他们进入宿舍没多久,被孟婷婷附身的叶巍就出现在了他们门口。
这次他没有再伪装成叶巍,只是背着手在门口等着,等熄灯之后他就可以进去。
金成蔫头巴脑的坐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魂似的。
在晚自习的时候金成恶狠狠的瞪着钱哥,瞪了整整三节课,然而钱哥就跟没事人一样。
至于其他的玩家,没有人去责怪钱哥,可能也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钱哥搞了事,却硬是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而玩家们更多的是想自己离开这个破地方,而不是伸张所谓的正义。
这当然无可厚非,只是金成稍微有些不适应。
柯晨临盖上被子闭眼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金成喊他:“柯哥,你真不怕吗?”
柯晨临无奈睁开眼睛,支棱起上半身,看向还恍恍惚惚的金成:“你想说什么快点讲。”
“吴姐死了啊。”金成闷声说,“她被扯成那样了……你怎么都不怕的呢?还有常东来跳下去的时候也是……”
“你见过大货车吗?”柯晨临打断了他,“那种用来远程运输的货车。”
金成点点头,他不知道柯晨临聊起这个做什么,不过大货车这东西不是稀罕玩意,一般人只要不是与世隔绝,应该都见过。
“大货车和轿车撞在一起,只是轻轻一碰轿车都能够变成废铁。”柯晨临看了眼外面等待熄灯的叶巍,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笑。
柯晨临懒得管他,继续道:“你知道大货车的碾压在人的脑袋上是什么样的么?”
金成缓缓睁大了眼睛。
“脑袋会爆掉,脑浆会飞出去,飞的特别远。”柯晨临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还是那种轻飘飘的,“我记得那场面吓得一个来看热闹的老头有一个星期没有胃口吃饭。”
他重新躺下去盖好被子,闭上眼之后,他又顺嘴补充道:“不巧,那个脑袋被碾的是我爸。”
柯晨临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在对方还活着的时候他对那人甚至称得上厌恶。
那是所有亲戚朋友甚至邻居里头公认的烂人,酗酒成性,游手好闲,甚至因为打架斗殴被抓紧去关过。
他的死亡其实和柯晨临有一定的联系。
那是柯晨临初一晚自习回来的时候,那家伙喝多了酒不知是和家里的谁吵了一架,柯晨临回家的时候那人一边嚷嚷着“你给我等着。”,一边走向家附近的工地。
当时柯晨临把门给关上锁死了。
那人拿着棍子疯狂敲门叫骂,柯晨临当时火气上头跟他对着嚷嚷,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家里的妈妈和奶奶抱在一起哭,哭的特别大声。
外头除了那个混蛋的叫骂就只剩下了车流声。
没人敢来劝这个喝多了酒的疯子。
后来倒是安静了,因为那个人发现砸不开门,干脆拿着棍子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具体是想去做什么,谁也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了。因为他死了,被大货车碾死。
小城市里头老小区里面的住户大多是互相认识的,尤其他们家出了一个暴力狂,就格外的“出名”。
只不过在那人死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那天柯晨临让他爸进屋,他爸怎么会死呢?”类似这样的说法忽然就多了起来。甚至就包括那天抱成一团的妈妈和奶奶也忽然就转变了态度,在知道那个人死讯的时候冲着柯晨临又拉又打。
他死了,于是那些人一夜之间忘了他的狂躁,他的神经质。忽然就记起了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好来,也挺有意思的。
金成是蒙的,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柯晨临顺嘴提醒了一句早点睡,不然他可能又得被那个“孟婷婷”吓一晚上。
至于柯晨临,他能睡的着。只不过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和那小孩聊的太多了,柯晨临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老房子,他爸和他的妈吵了起来,家里头混乱一片。然后不知怎么的,那炮火就被转移到柯晨临的身上来了。
似乎就因为一句“如果不是生了柯晨临,我早就跑了。”
这让柯晨临喝多了酒的父亲怒不可遏,忽然就开始逞凶斗狠,嚷嚷着我帮你打死,你想跑就跑,而后拎着板凳就冲柯晨临走过来。
他没能打成,因为当时楼下的奶奶过来把柯晨临拉走。当时一起过来的还有对方的孙子,那人和柯晨临一般大的年纪。
当时俩人没有多熟,那个同龄人却格外的愤怒,如果不是楼下奶奶拽的快,估计都想冲上去和柯晨临的爸爸碰一碰了。
这也是柯晨临第一次注意到这么个人。
他叫安定,但本人的性格和这俩字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约等于一个炮仗,一点就炸。经常是柯晨临遇到了些问题,他的反应最大,有时候还得柯晨临反过去安慰他,倒是挺容易整得人哭笑不得的。
长大之后也就好些了。
梦里头的安定被拽住了领子还满脸的不服,柯晨临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知道安定肯定会扭过头来看他的,这是他的记忆,不会出错。
而等到安定回头,柯晨临却愣住了。
因为安定的那双眼瞳似乎因为情绪不稳定,一直在黑色和淡紫之间转换,但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又或是看到了,却压根不在意。
似乎有铃声响起,柯晨临醒了过来,但他没有睁开眼。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脑袋边上似乎挨着什么毛茸茸的玩意儿,还有一股子浓厚的血腥气。
“柯哥!哥?!”金成的声音响起,“得跑操去了。”
柯晨临没有出声回应,他在等。金成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可始终没有伸手碰他试图将他摇醒。
柯晨临有一种想要稍微眯开一条缝看看情况的冲动,但他制止住了,因为他身边那个毛茸茸的触感并没有消失,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腥臭。
伴随着“金成”焦躁的呼喊,柯晨临看这情况也没法再水,便决定伴随着扰人的bgm思考一些别的,比如梦里那双偶尔会变成紫色的眼眸。
那不像是梦,柯晨临仔细回忆,发现这更像是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只是原本这记忆是有些模糊的。
对方的愤怒,对方被拎着脖颈时候那怂样,他记得清清楚楚。
唯独对方那双眼睛像是蒙了雾似的,就在刚才,以一场梦为媒介,那段久远的记忆清晰了。
紫色?正常人的眼睛会是紫色的么?柯晨临心底咯噔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莫不是终于憋不住,疯了。
现在这一切总不会是他的幻觉?
而如果不是,那段记忆又是什么情况?
柯晨临深挖自己的记忆,自己和安定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很清楚,没有不对劲,或者说在成年之后没有什么不对劲。至于小时候的回忆,人总是会遗忘或者进行加工美化的。
柯晨临纠结了一夜,那毛绒玩具也在他枕头旁边蹭了他一夜,直到真正的铃声响起,那触感才消失,只是血腥味依旧萦绕在他周围。
金成爬起来的时候揉了揉眼睛,他之前熬了一宿,半夜的时候还是睡着了。
“柯哥,我搞不懂啊。咱们在这些副本里待着,回头回到现实世界时间是怎么算的?”他打了个哈欠,继续又说:“别回头我副本跑多了,等高中毕业都二十好几了吧……啊!!!!!”
他的尖叫让刚好睁开眼睛的柯晨临吓一激灵。
“怎么了!”柯晨临语气有些不爽,不过金成没有回应他,只是爬起来跑厕所吐去了。
柯晨临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钱哥所在的位置。
钱哥死了,死的悄无声息,而且死状奇惨。
开膛破肚,肠子被从肚子里扯出来,另一头捆在了那个小小的娃娃身上。那娃娃还被他抱在手里。
钱哥靠在床边的梯子上站着,怀中搂着那娃娃,微微垂头,面容倒是安详。
那姿态还怪神圣的,像是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那根被扯出来的肠子就像是链接他们的“脐带”。
所以当时柯晨临闻到的血腥味并不是那个阴间娃娃身上的,而是在柯晨临惊醒的时候钱哥就已经死了。
如果当时柯晨临睁开眼睛,那么大概率会落得同样的下场,然后下一个就是金成。
柯晨临默默起身,走向寝室内的厕所,拍了拍金成的背:“给我让个位置。”
“哥你要上厕所?”金成在脸上抹了一把,刚他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我吐一吐。”柯晨临指了下门的位置,示意金成出去。
“我以为你习惯了这些。”金成诧异。
“你是觉得我像变态杀人狂?”柯晨临反问。
金成看着柯晨临今天比以往还要差的脸色,像是见不得光病殃殃的僵尸或者科研怪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真话。
最后金成只是默默退出去了,但一直守在门口,他害怕外头那个诡异的雕塑:“那个,他今晚也会留在这里吗?”
“不知道。”柯晨临吐完之后去刷了个牙顺便洗把脸,而后他走出去,对着钱哥仔细的观察了一通。
柯晨临没有触碰那个娃娃,只是抓紧时间记下部分细节,而后跟着那些早晨起床的学生们一起去升旗台集合。
现在只剩下了四个玩家,还有五天的时间。
被带去跳楼的玩家似乎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但提交答案错误,并且没有完成惩罚的玩家却会解锁怪物。
被怪物杀死的玩家是否会变成怪物?这些他们统统不清楚。
还有那双紫色的眼睛。柯晨临怀疑自己的记忆被这个副本给篡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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