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虞瑶一手叉腰, 一手托住额头,鼻子里忍不住哼出一声,“笑话,姑奶奶怎么会吃醋?像仙主这种来历不明的冒牌神仙, 姑奶奶手上还有鞭子的时候, 一个人能怼俩!”
身后的人并未言语,却似乎发出极轻的笑声。
即便背对着他, 虞瑶也能想象出他脸上现在的表情。
无非是嘴角微勾, 眼尾轻扬,目光似笑非笑……一看就没安好心的那种, 绝对符合他的魔头身份。
他会在这个时辰现身院中,定是早有预谋,特地来看她的笑话!
“有什么好笑的?”虞瑶陡然转过身去,抬手指他, “你敢笑,那你倒是说说,姑奶奶何苦想不开为了你吃醋?你有什么值得姑奶奶吃醋的——”
然而,当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一刹那, 她便戛然止住了话。
夜空之下, 月光宛如一条清浅柔和的河流,抚过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廓,继而沿着他修长的脖颈倾泻而下, 洒落在他宽厚的肩头。
而他身上这件月白色外袍, 仿佛被灵雾环绕,笼在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之中。
本该清澈的夜色, 便忽然在虞瑶眼前变得如雾似幻起来。
她明明就没有在酒楼喝下那杯青梅酒, 而眼下, 她暗暗掐着腰侧所感到的疼痛也表明,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可为什么眼前的人看着,却莫名像是月下谪仙般,令她忘了自己本想说的话?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争气了!
虞瑶弯起手指,指尖扣入掌沿,目光撇开,绕过他的身形,就要从摇摆不息的秋千边经过。
手却被男人一把拉住。
她垂下视线,死死瞪着环在她腕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那是一只漂亮得令人瞩目的手。
一只漂亮得……令她不安的手。
好半晌,虞瑶才回过神来,晃了晃胳膊,对他抗议,“松手。”
晏决坚持,“你还没听我解释。”
虞瑶强硬,“我没心情听你解释。”
她用力扯自己的胳膊,想从他的桎梏中逃出来,但他似乎下了决心,就是不松手。
因而,尽管她已凭着蛮力,龇牙咧嘴地将胳膊拽到几乎脱臼的地步,他依然不动如山。
虞瑶从牙关之间狠狠呼出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随后站定身形,勉强在面上维持住几分镇定,“既然你不肯松手,那不如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来算一算你跟我之间的账。”
晏决露出困惑神色,“你要跟我算账?”
“你总不会忘了吧?”虞瑶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摸着腰侧空落落的位置,“我的赤寻,可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留给我的宝贝。那么珍贵的鞭子却被你崩断了,你都不赔我一根吗?”
晏决稍作思索,道:“赤寻是以蛟筋所制,但世间已数百年未曾有过蛟龙出没,也无遗骸可寻。若你想要一模一样的鞭子,恐怕我现在还赔不了。”
“赔不了?”虞瑶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心知事实大抵如此,既失望又恼怒,“别以为我会这么算了,这笔账,我记到你还我为止!还有……”
她指向他脑后,“那你至少先把那条发带还我。”
晏决微微偏过脑袋,手抚上发带,神色些微失落,“现在么?”
“就现在,”虞瑶坚定不移,“不然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晏决犹豫道:“若我现在将它解下,那我岂不是便要披头散发了……”
“我才不管你是披头散发还是怎样,”虞瑶义正辞严,“这都不是你擅自扣留别人东西的借口。”
他却好像想到什么,不由笑了,“你之前不是说,不允许我在外人面前披头散发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虞瑶气冲冲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她似乎确实这么提过,旋即心虚地收敛几分语气,“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她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指尖向上轻抬着催促他,“快点。”
晏决叹了口气,松开抓住她的那只手,双手绕向脑后,白皙手指轻动数下,将那条旧发带解开。
他鬓边的发丝在虞瑶眼前散开,无一不沾上月色,从她心底某处轻轻拨过。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院中再多停留一刻了。
虞瑶利索取走他手中的发带,趁他松手之际,转身便走。
“虞姑娘,”晏决的声音却从背后追上来,“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也有我的东西?”
虞瑶步履顿住,皱眉回首,“我欠你什么了?”
晏决指着自己头顶的位置,视线斜向身侧,没有吭声。
虞瑶微怔片刻,才想起,她好像至今都没把那根护身簪还给他。
当初急着逃离魔宫,忘记将他的簪子留下,确实是她的失误。
虞瑶从储物囊中翻出那根白玉竹节簪,发现上面沾了灰,于是就着袖子擦了擦,又吹了吹,才略微心虚地给他递去,“我说过只是暂时保管的……还给你。”
他却没有接。
虞瑶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不解,“不是你问我要簪子的吗,你到底还要不要了?你不要的话,我先走了。”
她随手就要将护身簪搁在秋千座上,又听他道:“我并非不想要它,只是,这发簪跟随你已有时日,若不能由你亲手为我戴上,便不会认我了。”
虞瑶嘴角轻搐,“你又不靠着护身簪自保,它认不认你,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晏决正视她,说得不容置疑,“她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被他这么凝望着,虞瑶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举起簪子对他晃了又晃,“一根簪子而已,你干嘛这么郑重。”
晏决眉眼带笑,“虞姑娘可是答应了?”
“……就你事多。”虞瑶嘀咕着,板起脸走到他身后,可男人这么伫在她面前,身形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
她举高双手,还踮脚试了试,却仍觉得不便,只能没好气地抱怨,“你这么站着太高了,我怎么给你戴簪子?”
“那……”晏决闻言走到秋千座前,双手各扶着一侧绳索,缓缓坐了下来,“这样呢?”
三千青丝由他脑后温顺地流淌至他的腰间,衬着他月白色的外袍,像一幅令人挪不开眼的画。
虞瑶隐约开始后悔,答应帮他束发的事了。
可她既已接下这个担子,便不会轻言放弃,只好绷住一口气,靠近他的背影。
男人的发丝极尽柔滑,并不需要重新梳理,倒省了她回屋取来梳子的麻烦。
虞瑶凭着自己的印象,比照初见他时的样子,将他的发丝分成数缕,拨出几缕在他脑后大致盘好,最后以发簪固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绕去他身前,略略倾身打量一番,见他仪容端庄,并无不妥,这才如释重负。
可不等她直起身走人,晏决却扬起一只手,朝她的发顶而来。
虞瑶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是感到他的手指托住她的脑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她的发间。
她惊得朝后踉跄而去,一手探向自己束好的马尾,却意外地摸到某种细长之物。
虞瑶愕然愣住一瞬,当即就想将此物从发间拔下。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簪子上施了法术,她手忙脚乱捣鼓数下,却没能把它取下。
虞瑶指着他,恼意更甚,“你这是乘人之危知不知道!”
晏决不慌不忙从秋千上起身,向她走来。
虞瑶下意识地朝旁退去,没走两步,脚跟陡然撞上树干。
她一个侧身,就要绕着大树躲开,却被他一句话唤住。
“我不能送你东西么?”
虞瑶恼羞成怒,不假思索,“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凭什么送我东西……”
还没说完,她又意识到这句话好像不太对,连忙改口道:“你没事往我头上插什么簪子,姑奶奶准你了吗?”
晏决微笑,“它戴在你头上,挺好看的。”
“别以为你说句好听的,我就会原谅你……”虞瑶说着,手却不自觉地摸上头上发簪,“你给我戴了什么簪子,这头怎么还有东西?”
“这是仙都巧匠专门打造的金簪,簪首缀以扶桑花饰。”晏决一弹指,以灵力在她面前凝出一面镜子,“你看。”
虞瑶警惕地对镜打量片刻,发觉簪子精致得远超她的想象,忽然便有些没底气,“你为什么要送我簪子?”
晏决目光露出些微茫然,“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不喜欢那是另一回事……”虞瑶留意到自己在镜中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趁他还没注意到,赶紧转过头,静心调息,“这簪子是金子做的,对我而言太贵重了,我恐怕受之有愧。”
晏决神色微黯,“护身簪也不行么?”
虞瑶却更加惶然,“护身簪?”
一根贵重的金簪,哪怕再华丽,也不如护身簪所象征的意义深远。
“护身簪可不是普通的簪子。若非亲近的修士之间,像是亲友、师徒、挚爱等等,根本就不宜相赠。你既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至交好友,无论怎么想,你跟我都算不得世俗意义上的亲近之人。”
虞瑶语声严肃,心却砰砰直跳,“你用什么身份送我这根护身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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