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春。
阳光和煦,茂密的香樟树挺拔的站在窗外,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校医务室里传来的小男孩的哭声,飘荡在午后的安静校园里,夹杂在风声中。
小男孩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圆凸凸的红包,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正嚎啕大哭。
老师在一旁安慰,校医务室的女医生在给他抹药油。
而旁边的病床上,还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小女孩儿。
女校医给小男孩上完药,又走过去看了眼床上的小女孩儿。
这小姑娘已经躺在床上半个多小时了,不管谁去叫,她都一动不动,像条睡死了过去的猫。
刚才陈老师送她过来的时候说,那个小男孩额头上的伤就是被她给打得。
真是看不出来,小姑娘粉雕玉琢,长得倒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打起架来却有这般的狠劲。
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鼻尖上都热得起了几颗汗珠,女校医把一旁得电风扇望她这边挪了挪。
正在这时候,门口急慌慌地闯进来一位身形消瘦的老头,心急如焚地问:“我家孩子怎么了?”
班主任陈老师怕老人不知情况受刺激,赶紧走过去安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躺在床上装了半天死的温晓沐,立刻苏醒了过来,如同迎来了救星一般,遛下床就朝她老人奔扑过来:“爷爷!”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了愣。
温晓沐一溜烟地躲去了爷爷身后,手指抓着爷爷衣服的一角。
曹百璋还不知情况,弯下腰左右检查温晓沐得小身板:“伤哪儿了?”
温晓沐摇头。
“她没受伤温晓沐爷爷。”一旁的班主任立刻给曹百璋解释事情的经过,最后还特别着重道:“我听班上的孩子们说,还是温晓沐同学先动的手。”
曹百璋见小丫头没受伤,这会儿也稍微冷静了下来,拉着温晓沐听班主任讲诉着整件事的经过。
班主任说他收到学生的报告,赶去教室时候,温晓沐正和这个受伤的小男孩躺地上扭打在一块儿,互相揪着对方的头发,谁都不撒手。
他立刻将两人强行分开,结果温晓沐气性大的很,反手又推了男同学一把。
男同学陡然被人又偷袭这么一下,结果脚下重心没站稳,直直朝旁边的课桌撞去,脑门正好磕在了课桌的边角上。
老师也被吓一大跳,回头呵斥了声:“温晓沐,你反了天了!”
温晓沐吓得一缩脖子,看着班主任把嗷嗷大哭的小男孩在从地上拉了起来,那家伙额头上当即肿了个大包,她心里也开始慌了,意识到自己好像出手太重惹了祸。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大战在班主任的镇压下,总算告了一段落。
不料那男孩也不是个好惹的性子,刚才吃了个暗亏,一时间恨心大起,爬起来后,猝不及防地抓起桌子上的几本书,恶狠狠地朝温晓沐砸了过去,稳稳地砸中了她的脑门。
温晓沐只觉得额头一阵闷痛,下一秒,她兀自翻了个白眼,学着电视剧里反派被人杀死时的样子,整个人一脱力,直直地往地上一躺,闭眼断气前,还有模有样地歪了下脖子。
“................”
教室里一下子乱了锅,学生们都吓得后退,叫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那小男孩顿时也吓得闭了嘴,连哭都忘了。
而装死躺在地上的温晓沐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醒。只有自己假装伤得更严重,老师才不会只责罚她。
但她的小把戏,糊弄糊弄同学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躲得过班主任的火眼金睛?
谁晕倒之前,还怕跌下去摔疼屁股,慢慢坐到了地上才躺下?
表演痕迹可谓是相当明显。
班主任努力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孩子们的情绪,将两个学生送去了医务室。
校医当即给看起来更严重的温晓沐先做了个详细检查,身上没有任何伤。而且刚才在给她检查过程中不小心挠到了她的痒肉,小丫头还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眼睫一直动,就是不醒。
班主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给她家长打了电话。
**
听完班主任的陈诉,情况瞬间扭转。
曹百璋霎时气焰全灭,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而且看那小男孩浑身狼狈额头上还有个大包,也知道这么多人不可能编出谎话来诓人。
他赶紧关心了一道小男孩的伤势,又和班主任承诺会承担所有医药费,放学再带着温晓沐去男同学家里跟人道歉。
一直躲在爷爷身后的温晓沐听了这话,当即仰起小脑袋抗议道:“我不去!”
曹百璋虽然疼爱孙女,但是在遇到大事面前,也绝不含糊,肯定得给孩子树立正确得三观,严厉道:“你做了错事就该跟人道歉!”
温晓沐不仅不肯认错,还咬着腮帮梗着脖子道:“是他自己撞到桌子的!”
曹百璋训斥:“你先动手打的人就是你不对!”
可今天的温晓沐却格外的执迷不悟,哪怕被向来疼爱自己的爷爷教训,甚至还气呼呼地嚷了句:“那是他活该!”
曹百璋猛地一愣,没料到这丫头今天突然这么蛮横:“你还有没有教养了!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可温晓沐依然嘴硬不知悔改:“反正我不会道歉!”
“............”曹百璋气得血压都上来了,气急败坏地作势要去拧她的耳朵,被一旁的班主任眼疾手快地给拦住了:“您先别急,我们来好好跟她说。”
温晓沐见着爷爷的举动,瞬间也委屈地掉下了金豆豆。
她张着小嘴对着爷爷嗷嗷大哭,口齿不清地哭诉道:“是他先欺负人,为什么只惩罚我?”
班主任赶紧问:“好,那你跟老师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
温晓沐用手背擦了把眼睛,大声告状道:“他要同学都不跟我玩,还说我是坏女人的孩子,和我玩会带坏他们!”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一瞬。
局势再次扭转。
死寂了好几秒,班主任才回头问小男孩:“你有这样说同学吗?”
小男孩也哭着大声反驳:“我又没有乱说,她本来就是坏女人的孩子,我妈妈告诉我的!”
曹百璋僵持在原地,苍老的的眉眼间霎时浮起了一抹不可置信。
班主任和校医脸上也是一阵尴尬和不可思议,想不到一个小孩子口中会说出这种话来。
温晓沐捂着眼睛还在一旁哇哇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
最后,曹百璋给男孩结清了医药费。
温晓沐在班主任的调和下,跟男同学互相道了歉,然后被爷爷直接拎回家了。
曹百璋一路上都在给她为刚才的事情道歉讲道理:“是爷爷误会我小孙女了,刚才爷爷不该没弄清楚原因就责怪你。”
温晓沐撅着小嘴,心里还有点生气。
曹百璋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里是真的有点内疚,特别是最后听到那个反转以后。
其实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心情清楚。
虽然这丫头平日里是有些调皮,但还是挺懂事的。
当初刚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小丫头烧得稀里糊涂的。
她奶奶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妈,爹也不管,一直掉泪。小丫头一边用小手给奶奶擦眼泪,还一边安慰奶奶:“我不疼,奶奶不哭。”
这么心软的孩子,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欺负同学,也怪他刚才一时冲动。
曹百璋无声叹了声气,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
温晓沐垂着小脑袋还郁闷着,她决定今天不要跟爷爷讲话,明天再原谅他。
下一秒,却瞧见爷爷伸手递过来一颗巧克力。
她微微一愣,表情立刻露出了一丝欣喜。
接过巧克力以后,她一瞬间把不愉快抛去了脑后,仰头问爷爷:“您什么时候买的巧克力?”
曹百璋淡淡笑着:“隔壁徐爷爷给的。”
温晓沐特别喜欢吃巧克力,只可惜平日里奶奶不准她多吃,很少给她买:“徐爷爷在哪里买的巧克力?”
“是他省城那个外孙带来的。”爷爷告诉她:“之前一直说要来的那个哥哥今天来了。上午爷爷去给他们送橘子,徐爷爷给了你一盒巧克力。”
温晓沐立刻双眼一亮。
她好早之前就知道徐爷爷家有个哥哥要搬来大院里,那段时间,她每次从徐爷爷家门前经过,总能听见里面敲敲打打的声音。
后来回家问了爷爷,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徐爷爷那个一直在省城生活的外孙不久后要来这里,徐爷爷怕他来了住不习惯,请了工人,专门把家里都装修了一遍。
她当时就很好奇,问爷爷:“哥哥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听爷爷和奶奶在家聊天的时候说,那个哥哥家里特别有钱,在省城还有大别墅,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温晓沐有点想不通,既然在省城这么好,他为什么还要离开爸爸妈妈到这里来呢?
爷爷耐心告诉她:“因为他爸爸妈妈工作很忙,他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照顾,很孤单很可怜。”
又交代她:“哥哥来了你要好好跟人相处。”
温晓沐眨巴眨巴眼睛,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可此刻的温晓沐却又有点疑惑:“徐爷爷不是说他要暑假才来吗?”
现在离暑假还有好几个月呢。
“因为前段时间他生病了没人在家照顾他,半夜只能一个人去医院打针住院。徐爷爷心疼,就让他爸爸妈妈提前把他送这里来了。”
心软的温晓沐微微皱起自己的小眉毛,叹气道:“听起来的确是很可怜。”
比她还可怜。
虽然她没有爸爸妈妈,但是生病的时候爷爷奶奶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爷孙俩闲聊着一路走回大院。
青阳市的退休干部宿舍,离学校也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大院门口。
走进大院,是一排排外观相同的房子,独门独户,各有各的院子,老人们退休后闲来无事,都喜欢在院子里种花栽树。
快到自家院子门口的时候,温晓沐隔着老远,看见了一只漂亮的大白狗。
她两眼放光,跟见着了什么稀奇宝贝,立刻小鸟儿似的朝徐爷爷家门口跑了过去。
“小心咬你!”曹百璋急着跟在她身后提醒。
温晓沐闻言也立刻警惕了起来,放缓了步子慢慢走过去,没敢碰它,先绕着狗狗转了一圈,见大白狗并没有攻击她的倾向,并且还冲着她吐舌头摇尾巴。
她蹲下来看它,和狗狗大眼瞪小眼,又想试着摸摸它的脑袋。
结果手刚伸到半空,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阿布。”
像傍晚的一缕清风。
温晓沐一愣,抬头看向院子里,便瞧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他站在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条绳套。
桂花树的枝叶像一把巨大的伞,构成了一副生动的背景。
温晓沐盯着他,一时出了神,甚至忘了眨眼。
少年长得像漫画书里一样漂亮,连穿得衬衫都和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干净,她在学校和大院里好像还从来没见到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少年对上她的目光,清隽的面容带着一丝冷漠,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分情绪。
唯独傍晚的阳光穿过树梢,零零落落地投到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将他原本有些肃穆凌厉的脸庞染了一层淡淡的柔色。
温晓沐眨了眨眼,忽然一咧嘴,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脸颊上同时现出了一对可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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