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量大概是没想到万万岁这么厉害,一时间有些愣神。


    直到万万岁自己爬了下来在他旁边喵喵叫求表扬的时候,徐斯量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摸着万万岁的脑袋,忍不住感叹道:“万万岁你真是神了。”


    “喵。”


    这本《再生记》像是被人翻了很多次似的,边角破损严重,里面还有许多标记,应该是前面的人留下的。


    字迹出奇的稚嫩,没有连笔的痕迹,反倒像是一笔一划认真做的笔记。


    像极了他学生时代做作业的样子。


    徐斯量下意识地想起了鬼灵监管局的那个传闻……


    有个人真的复活了一只鬼。


    但除了这件事的结果以外,其中的所有细节都被抹去了,无从知晓。


    可他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做出这种事的人会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学生。


    沉思片刻,徐斯量的线索太少,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能根据那个人留下的笔记扫了一遍整本书。


    大致了解到要想复活一个人,得有四样东西——


    骨灰、灵血、记忆、灵体。


    灵血来自灵主,所以人鬼间的灵契必不可少。


    而骨灰决定这个人的相貌躯体,是谁的骨灰就会重生成谁的样子。


    记忆和灵体又决定这个人的灵魂,是谁的魂魄记忆就会拥有谁的意识。


    徐斯量看完后,认真捋了一番思绪。


    南妄的灵体已经找到了,只要不让鬼灵监管局抓到他就行。


    灵血他可以提供,只要南妄愿意和他结灵契。


    而记忆和骨灰……


    记忆碎片至少得等徐斯量坐到局长的位置拿到权限。


    这一步一时半会儿急不得,所以记忆暂时应该是拿不到。


    想了想,徐斯量又着眼于南妄的骨灰上。


    南妄的骨灰被他哥哥南乾安葬在北港陵园。


    徐斯量现在作为一个无名无分、几乎和南妄毫不相干的人,想把南妄的骨灰迁出来基本不可能。


    要是直接就过去迁,北港陵园的人肯定转头就打电话给南乾。


    所以他还不如自己主动点,想办法说服南乾。


    沉思许久,徐斯量决定先发个消息过去试探一下。


    他找出南乾的微信,简单问了声好。


    原本他以为这么晚了,作息向来规律的南乾最快也得明早才会回复。


    结果他消息刚发出去还没半分钟,南乾忽然回了个电话过来。


    在徐斯量记忆力,南乾的声音和南妄略有相似,可现在南乾温温沉沉的嗓音里透了一丝久病的沙哑感——


    “喂?”


    “斯量。”


    “好久不见。”


    ……


    南乾这人身体一直不好,徐斯量听南妄提过一次,只不过没想到这两年更不好了。


    听说他是小时候出了车祸,身体落下了病根,经常生病,腿脚也不方便。


    南妄父母生下南妄的时候,就是希望他们百年之后还能有人照顾南乾。


    结果谁承想,南妄比南乾先一步走了。


    不过好在南乾性子温和,头脑也聪慧,打理公司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再加上家里有钱,生活起居方面更是没有大问题。


    翌日,徐斯量来到阔别许久的南家门口时,南家的那位管家袁叔和他的儿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袁叔和他妻子从年轻时就在南家了,他们都是看着南乾和南妄长大的。


    只不过他们夫妻俩老来得子,儿子倒是比南妄还要小一轮,今年刚上初中。


    之前南妄还没去世时,徐斯量跟着来过南家几次,见过袁叔一家。


    “袁叔。”徐斯量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袁婶在家吗?”


    “她出去买菜了。”袁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又忽然有点僵。


    他叹了口气,问道:“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啊?听说小乾少爷说你好像不怎么拍戏了?有没有找点别的事情做?”


    “我不太适合拍戏,还是不去祸害观众的眼睛了。”徐斯量微微笑道。


    原本袁叔是出于长辈的担忧才问这句话,然而他旁边的一个半大不大的小伙子却毫不顾忌地抢过话头:“南妄哥那么多遗产都留给他了,他还用得着拍戏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徐斯量和袁叔的表情倏地僵硬。


    南妄去世后,他的亲戚朋友才发现,他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徐斯量。


    就连南妄的亲哥南乾也是一分都没捞着,更别提其他亲戚。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袁叔眉头紧皱,忍不住呵斥道。


    他抬手拍了下他儿子的后脑勺:“人家小少爷爱给谁给谁,又不会给你。”


    “我这不是……”一看他爸脸色不太好,话说到一半就没敢再说了,顿时收了声。


    见状,徐斯量也不想让袁叔难堪,于是解围道:“没事的,他说的也没错,人有点钱就犯懒了,过段时间有合适的剧本我会回去拍戏的。”


    “哎呀其实也没那个必要。”袁叔摆了摆手,把徐斯量请进院子里,“有钱了还那么辛苦干什么?好好享受才对。”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柔和的男声,“袁叔说得对,斯量你确实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闻声,徐斯量转头顺着声音望去。


    就见南乾自己转动着轮椅,从花园的方向过来。


    估计是外面风有点大,吹得他咳嗽了几声。


    袁叔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给披衣服。


    徐斯量也跟着走过去,礼貌地问了声好:“南乾哥。”


    “好久不见。”南乾轻咳两声,笑着点点头:“难得见你找我。”


    准确地说,徐斯量自从南妄去世后,就没怎么和南乾联系过。


    一方面是因为南妄的事,他一直有点愧对南家,另一方面是他和南乾实在也没什么好聊的。


    但南乾显然不这么觉得。


    大概是因为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再加上腿脚不便,他总会比别人多愁善感一点,甚至还会因为徐斯量不和他联系而有点难过:“虽然阿妄走了,但是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你无论工作上还是私底下都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躲着我呢。”


    被他这么抱怨了一通,徐斯量有些歉意:“抱歉,主要是一来就想到阿妄。”


    “嗯……也是,是我考虑不周。”南乾了然地点点头,笑得很温和:“你跟我弟弟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难得来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确实有点。”徐斯量虽然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想带走南妄的骨灰,可他的理由太单薄也太离奇。


    要是真说实话,说不定人家会以为他疯了。


    沉默片刻,徐斯量还是决定找个不那么离谱的理由:“最近我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阿妄了。”


    “嗯?”南乾听见这话后忽然顿了一瞬,好奇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徐斯量默了默,两眼一抹黑继续瞎编道:“他说北港陵园风水不好,他在底下一直被欺负,让我们给他的骨灰换个地方。”


    他这瞎话一出口,南乾和袁叔都愣了。


    “被欺负?”南乾像是有点不太相信,“他那脾气,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徐斯量:“……”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徐斯量硬着头皮继续微笑着,“本来我也不太信,但他在我梦里说得声泪俱下的……”


    话音刚落,远在雾里街的南妄忽然打了个喷嚏。


    手里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保温盒都被他抖得一哆嗦,差点掉地上。


    那是前天的保温盒了,南妄一看见这玩意儿就想到徐斯量昨天没来。


    他烦躁地把保温盒往旁边一推,又开始独自生闷气。


    “声泪俱下?”南乾显然也是无法想象这个形容词会出现在自己弟弟身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似乎在想象南妄声泪俱下的样子。


    但徐斯量不管他信不信,今天这骨灰他肯定是要带走的。


    趁着南乾和袁叔还沉浸在“南妄声泪俱下”的想象中,徐斯量继续忽悠道:“以阿妄的性格,受了委屈也不会跟人说,这两年从来没有托梦给我,偏偏前两天突然来了,估计也是憋久了忍不住了,要是我们连这点小愿望都没法帮他实现,未免也太……”


    “你说得对。”南乾好歹是南妄的哥哥,说到底也是心疼弟弟的,听徐斯量都这么说了,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而徐斯量没料到南乾会答应得这么顺利,冷不丁怔了怔。


    “怎么了?”南乾朝他笑了笑,“这么惊讶?”


    “不是。”徐斯量回过神来,“只是没想到你会信我。”


    闻言,南乾眨了眨眼,反问道:“为什么不能信?阿妄不就很相信你吗?我这也是相信阿妄的眼光。”


    听他这么说,徐斯量轻声笑了笑,垂下眼帘道了声谢。


    “对了,阿妄有说想迁到哪里吗?”南乾从来没在梦里见到过南妄,忍不住好奇道。


    “暂时没和我说。”徐斯量现在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瞎话编得更加得心应手。


    他甚至能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要不然先给我带回去吧?等他和我说了,我再帮他找地方安葬。”


    “也行。”南乾微微颔首,“过几天我找人挑个日子,把阿妄的骨灰迁出来,到时候送到你家去。”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道:“对了,你现在住在哪?还是阿妄以前经常住的那里吗?”


    “不是。”徐斯量摇摇头,“我现在住清宁雅居,阿妄留的那户。”


    “啊那里。”南乾恍然大悟道,转而又无奈地笑了笑:“阿妄眼光一直很好,连挑房子也是。那栋别墅我之前也看中了,但他就是不给我,跟我胡诌说什么……掐指一算他未来老婆就喜欢那里,非得叫我挑别的。”


    这确实是南妄能干得出来的事,徐斯量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事实证明他确实说对了。”见他笑了,南乾朝他挑了挑眉,“你好像是真的喜欢那里。”


    徐斯量弯着唇角,“住着舒服而已。”


    听他这么说,南乾正想笑他两句,结果却一不小心受了凉,又开始咳个不停了。


    见状,徐斯量抱歉道:“我打扰太久了,你先进屋休息吧,万一生病了回头阿妄得来说我了。”


    “他才不会说你。”南乾顺了顺气,轻笑道,“他肯定会怪我不请你进屋,活该我生病。”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吃醋的样子:“算了算了,弟大不中留,随便他了,你梦见他了记得让他也到我这来看看,别成天就知道往你那边跑。”


    “嗯,我会和他说的。”徐斯量点头应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南乾才终于放人,让司机把徐斯量送了回去。


    徐斯量回家后,紧赶慢赶地给南妄做了糖醋排骨,又订了杨枝甘露,一起带到雾里街。


    他昨天为了找书,在鬼灵监管局待了一整天,没去雾里街。


    今天他特意多做了点,把昨天的那份补上。


    “喂。”徐斯量站在空铺的19号店门口,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


    以往南妄都会在二楼窗边看着,跟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今天,二楼的窗户却紧闭着。


    “不在?”徐斯量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后,忽然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打开带来的保温盒,“那我自己吃了。”


    结果话音刚落,二楼的窗户忽然被“唰”地一声拉开。


    徐斯量挑了挑眉,抬头望去,就见南妄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了。


    他双唇紧抿,唇线绷得很直,紧紧地盯着徐斯量,一言不发。


    徐斯量看着他,把刚打开的保温盒拿给他,笑着调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舍得下来了?”


    可惜南妄似乎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视线在徐斯量身上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冷不丁蹦出来一句:“我饿了一天。”


    “……”徐斯量默了默,最后还是没忍住拆穿他:“鬼是不会饿的。”


    鬼其实根本不需要吃那些人才吃的东西,有时候吃几口只是因为嘴馋而已。


    但南妄却不和他讲道理:“你又没当过鬼,你凭什么说鬼不会饿?”


    徐斯量:“……”


    也是,说得很对。


    徐斯量难得被南妄说服了,起身认真地和他道歉:“嗯,我的错。”


    见他道歉了,南妄越发蹬鼻子上脸,开始质问他:“你昨天为什么不来?”


    “昨天临时有点事,之后我还是会按时来。”


    虽然南妄现在性格比以前别扭,但徐斯量跟他谈了一年恋爱,也算是哄人经验丰富,早就摸清了南妄性格规律。


    只要顺着毛摸,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所以此刻的徐斯量认错态度极好,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他笃定南妄心情好了就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招,这回居然不管用了。


    南妄那张冷得掉冰渣的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


    他再次打量了徐斯量一番。


    似乎是没看出什么结果,他忽然倾下身,凑近嗅了嗅。


    徐斯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瞬,僵在原地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南妄才稍稍拉开距离,眯着眼睛,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你跟谁鬼混去了?”


    “难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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