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那盒破骨灰,南妄和万万岁在家把那本《再生记》研究了个遍。
他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整本书。
最后发现复活一只鬼需要灵血、骨灰、灵体、记忆碎片。
灵血来自灵主,因此人鬼间的灵契必不可少。
虽然南妄和徐斯量之间并没有平常所说的灵契,但冥婚的人也一样有灵血可以用。
而骨灰决定一只鬼复活后的相貌躯体,是谁的骨灰就会重生成谁的样子。
记忆和灵体又决定这个人的灵魂,是谁的魂魄记忆就会拥有谁的意识。
南妄看见书中的这些描述时,整个人忽然一僵。
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根本不算是复活一个人。
完全就是重塑一个人。
骨灰、灵体、记忆,这三样东西完全可以来自于不同的人。
a的骨灰、b的灵体、c的记忆。
融合过后复活出来的,就是长成a模样的c。
至于中间这个可怜的b,本身就是鬼没有多少记忆,久而久之就会被c的记忆侵蚀,意识逐渐融合。
他会下意识觉得c的经历就是自己的经历,c的过往就是自己的过往,最后认为自己就是c。
南妄现在就属于中间这个十分尴尬的b。
他在一个微妙的点上摇摆徘徊。
说他多重要,好像也没多重要,换成任何一只鬼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但说他不重要,又好像挺重要,没了他又缺少复活条件。
南妄想到这些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转向那盒骨灰。
那骨灰盒正被万万岁扒来扒去,可怜巴巴地倒在地上,任猫戏弄。
南妄盯着那盒骨灰沉默良久,抬手摸了摸万万岁的脑袋示意它让开。
接着又抱着一丝侥幸,把手放在骨灰盒上,认真用灵力感受了一番……
最后却只是抿了抿唇。
他收回手,闷闷地垂下眼帘,没吭声。
一旁的万万岁安慰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
这一整个下午,南妄都在这盒骨灰面前自闭着。
他的手抬了又抬,像是想做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把骨灰盒和《再生记》重新收回收纳箱,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万万岁。”南妄抱起它穿墙而过,闷闷不乐道:“你好烦。”
万万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骂,无辜地叫了一声:“喵?”
“你还喵喵喵。”南妄愤愤地点着它的脑袋,“都怪你带我来这,你非得让我知道这些干什么?”
要是他不进这间废旧书房,他就不用知道徐斯量那些“阴谋诡计”了。
回想起徐斯量说南乾送来的东西可以帮他复活,他就觉得南乾送来的东西肯定是书房里那盒骨灰。
而南乾又是他前男友的远房亲戚,送来的究竟是谁的骨灰不言而喻。
原本他想着只要能复活,很多事情其实可以不用太斤斤计较。
但徐斯量偏偏想把他复活成他前男友的模样。
一种被算计的背叛感瞬间涌上心头,南妄差点都想把那盒破骨灰扬了。
好在他理智还在线,最后没下手。
但这不代表他不生气。
他越想越窝火,恼怒地踹了一脚沙发,立马拿出手机给徐斯量发了短信——
【回家。】
只有两个字,任谁也看不出手机面前的他已经快气死了。
显然隔着屏幕的徐斯量也没看出来,只草草回了个问号。
南妄觉得他这反应特敷衍,心中的怒意更甚。
一想到徐斯量可能正在和南乾密谋复活他那个前男友的事,他就想直接打个电话过去找徐斯量麻烦。
但是鬼的声音没法被电话收音,另一端的徐斯量根本听不见,就算打通了他肯定也不明所以。
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
南妄越想越郁闷越难过,只能一边揉着万万岁,一边给徐斯量继续发短信——
【回家。】
【我要漏气了。】
他本意是想暗示徐斯量,再不回来他的灵气就要耗尽了。
结果徐斯量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匪夷所思地回道:【你是充气的?】
南妄:“……”
五个字,让南妄心态瞬间炸裂。
他看着这敷衍了事的消息,气得把手机往沙发一摔,没再搭理徐斯量,一副自闭的模样。
就连万万岁在他旁边撒娇,他都没理。
而电话另一端的徐斯量也是满头雾水。
他一开始确实没反应过来南妄的意思,等吃完饭了他又想起这句话,琢磨了半天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南妄说的漏气……
该不会是灵气吧?
一想到这,徐斯量的心忽然悬到了嗓子眼,连忙给南妄打了个电话。
即便他没法隔着电话听见南妄的声音,但至少接了或者挂了都是好事,说明对面还有气。
就怕电话一直没反应。
徐斯量等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的彩铃响了两声后,突然被挂断,只剩冰冷的机械音从手机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南妄不可能给别人打电话,所以这提示音一传出来,徐斯量就知道肯定是他生气挂电话了。
……还有气能生。
也算是好事。
徐斯量心想着,默默松了口气。
“斯量,”恰好南乾从旁边经过,提醒道:“楼上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还是你以前住的那间,早点休息吧。”
闻声,徐斯量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窗外。
屋外的暴雨一丝停歇趋势都没有,甚至愈演愈烈。
见他犹豫,南乾劝说道:“这次暴雨下得真的很严重,红色预警你也看到了,就算开车也有半路被淹的风险,更何况又是黑天,还是先住一晚吧。”
徐斯量沉默片刻,看着刚才被挂断的电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回到卧室后,又给南妄发了条消息——
【你还有气么?】
南妄:“……”
手机另一端的南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问题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回道——
【生出来了。】
徐斯量:“……”
连说自己生气都拐弯抹角,徐斯量无奈地笑了声,问道:【那我要是说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你是不是能漏的气全能生出来?】
这消息发出去,南妄倒是没再别扭,回复速度出奇地快,并且精准抓住了重点——
南妄:【?】
南妄:【你还要住那个臭男人家?】
一看他这语气就知道他肯定又生气了,徐斯量无奈地解释道:【没办法,今天暴雨太严重了,我实在回不去。】
【你自己在家可以么?】
大概是意识到这天气实在太恶劣,南妄这次倒是没有无理取闹。
但他此刻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恶劣,语气更是欠佳。
再加上这种孤寂的黑夜把他心底敏感的小情绪全都激发出来了,心情复杂又汹涌,他没地方发泄,索性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下了一大串控诉徐斯量的话。
从南乾说到骨灰,从骨灰说到复活,又从复活说到他前男友,里里外外谴责了个遍。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委屈和愤怒。
然而在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他指尖倏地一顿,又犹豫了。
南妄刚才打字是脑袋一热,现在打完了,头脑突然清醒了不少。
他盯着这段话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抿抿唇,还是选择悄无声息地全部删除。
因为南妄一看见那些字眼,就觉得自己真的太奇怪了……
语气幽怨得像个怨妇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发出去肯定要被徐斯量嘲笑一番。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南妄当鬼这两年,一直都懒散又自由,不受任何人拘束,别人的事也和他无关,从来没有大喜大怒大悲的情绪。
但现在的他一遇上徐斯量,神经就突然变得脆弱又敏感。
有时候被气得跳脚,有时候又偷偷傻笑,跟以前的他大相径庭。
仿佛徐斯量在他身上牵了无形的线,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南妄一想到这样的自己,心里就莫名出现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他看着被删得空空如也的打字框,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最后只发了个“哦”字敷衍了事。
又酷,又能缓解尴尬。
看着那个不咸不淡的“哦”,南妄觉得这才是他自己。
他再也不要搭理徐斯量了。
反正徐斯量也只是想利用他的灵体,把他复活成前男友的模样,大不了他也利用徐斯量。
等徐斯量帮他复活后,他就把徐斯量一脚踹了。
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鬼、心、险、恶。
想忽悠他,门都没有。
黑化的南妄已经在心里暗搓搓地谋划了一出复仇大计。
他正想着,被他扔到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铃声是前几年徐斯量还在混娱乐圈的时候,和别人合唱的某部电视剧的片尾曲。
因为合唱的人太多,徐斯量总共就两句词,简短无比。
但南妄还是从中清晰地分辨出了徐斯量的声音。
温润又悦耳。
就像是盛夏时节的晚风,任谁都知道这风是带着热意来的,却依旧止不住地渴求。
南妄闭上眼,烦躁地把脸埋在抱枕里。
过了一会儿,铃声骤停,南妄忽然又把头抬起来,皱着眉头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像是在等待什么。
就这么无声地和手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南妄的眉心这才舒展了一点。
他安静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闭了闭眼,缓缓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
他只是想听听虚伪的徐斯量到底能编出什么花样来,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
“喂?”徐斯量的声音从扬声器中悠悠传来。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好脾气地感叹道:“你可算接电话了。”
闻声,南妄睁开眼哼了一声,凉凉道:“虚伪。”
“喵。”一旁的万万岁像是在替他转达似的,跟着叫了一声。
“万万岁在你旁边呢?”徐斯量听不见他的声音,却依旧乐此不疲地说着:“那正好你俩一起听吧。”
南妄靠坐在床头,一边摸着万万岁,一边听徐斯量在电话里絮絮叨叨。
他嘱咐了一堆独自在家要注意安全、记得关门关窗、有事要和他说之类的话。
其实这些话对鬼来说可有可无,但南妄还是安静听着。
时不时跟在后面小声吐槽一句,反正徐斯量也听不见。
说到最后,徐斯量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终于结束了话题:“时间也不早了,我不啰嗦了,明天天气好转的话我就回家,你们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南妄眼睁睁看着通话界面跳转出去,原本好转的心情又瞬间乌云密布了。
他眉心紧蹙,板着脸再次按下徐斯量的手机号码。
“喂?”徐斯量似是已经要睡觉了,说话声音和刚才不太一样,有些黏黏糊糊的,“怎么了?”
大概是睡懵了,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南妄的声音传不过来,于是挂了电话发了条短信来。
然而南妄没搭理他,依旧打着他的电话。
莫名有些执拗,像是在故意找茬,又像是在跟谁较劲。
反复几次过后,徐斯量终于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想通着电话睡觉?”
闻声,南妄撇了撇嘴,伸出指尖戳了万万岁几下。
一声猫叫顺势传进徐斯量耳中,徐斯量轻笑一声,了然道:“行吧,那就连着睡吧。”
说完他便把手机放到床头,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这回南妄果然没再闹腾,万万岁也没再喵喵叫。
气氛忽然静谧起来,困倦感也跟着涌上脑海。
徐斯量轻飘飘地对着手机说了句“晚安”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看了太多南妄小时候照片的缘故,徐斯量罕见地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偌大的校园篮球场边上,周围呜呜泱泱都是人。
而篮球场中间正在进行比赛,旁边的人都在呐喊助威。
他明明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却总觉得自己分外格格不入。
不是他记忆中的学校。
恰逢一片欢呼声传来,徐斯量下意识抬眼望去。
就见球场上有道身影格外眼熟。
那是高一时的南妄。
刚才南妄似乎进了关键一球,他的队友纷纷围了上来,兴高采烈地推推搡搡,似乎格外激动。
而南妄却只是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朝周围扫了一眼。
他的目光顺着人群掠过,在经过徐斯量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
下一瞬,他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似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漾开,灿烂无比。
和长大后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兴许是那时候的南妄太耀眼了,徐斯量被他那抹笑晃了眼,靠近心口的位置就像是被溅了火星似的,出现了隐约的灼烧感。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少年时期自然而然的心动。
然而过了几秒,这灼烧感却逐渐蔓延,从心口一路向上,蔓延到颈间。
刹那间,灼烧带来的剧烈刺痛感瞬间袭来,徐斯量猛地从梦境中惊醒。
与此同时,他原本已经熄了屏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漆黑的房间骤然出现一抹光亮,振动产生的嗡嗡声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刺耳。
徐斯量睁开眼的一瞬间,一道影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穿墙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速度快得徐斯量都来不及反应。
只不过借着因来电而亮起的手机屏幕,他还是隐约看见了那抹背影的特征。
宽肩,高挑,浅色头发,半透明。
是只鬼。
还不等他细想,床头柜的手机忽然没了声响,过了几秒后又再次振动起来。
仿佛只要他不接电话,对方就会一直打下去一样。
徐斯量揉了揉阵痛的额角,缓了会儿神后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他发现之前和南妄的通话已经挂断了,满屏都是南妄重新打来的电话。
“喂?”徐斯量做了个梦后莫名疲惫不堪,说话声音也沙哑了些:“怎么打这么多电话?”
听见他说话,南妄那边才放心地把电话挂了,发了条短信过来。
这次他说的话和上次一样,但语气却强硬了不少:【现在雨小了,你给我回家。】
徐斯量愣了愣,莫名其妙道:【你认真的?】
虽然深夜的雨比之前小了不少,但路上的积水却不见变浅,深度依旧骇人。
不知道为什么,手机那头的南妄似乎沉默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提醒道:【你看下你脖子上的项链。】
徐斯量一怔,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颈间。
只一瞬,他的指腹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瞬间收了回来。
是他和南妄那条冥婚线,此刻正滚烫着。
徐斯量没研究过冥婚,更是没见过这种情况,怔了一会儿后,不明所以地问南妄:【我们的红绳怎么在发烫?】
他隐约感觉应该和刚才那只逃跑了的鬼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瞬南妄就给了他答案——
【恶鬼夺舍。】
【我给你挡的。】
【现在我灵气真要漏没了。】
【你赔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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