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闭声落下后,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徐经野仰着脸靠进沙发里,揉着眉心烦闷长出了口气。他恍惚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想,今晚之后, 小姑娘应该再也不会朝他走过来了。
真好。
他阖上眼自嘲哂笑一声,眉目之间隐有倦怠之色。思绪逐渐昏沉之际他模糊忆起她刚回来徐家的时候,因为她住在叔叔家里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每次人前她都是礼貌站直叫一声哥哥,他每次都心不在焉地应, 把她的恭敬当作理所当然, 直到一次在学校里两人偶然遇见,她迎面从台阶上走下来, 他都特意站定了等着她来打招呼,可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面不改色从他身侧走过去了。
当时他诧异愣了愣,回过神来时望着她的单薄背影才迟钝恍然,原来小姑娘根本从来没把他当成哥哥。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幼稚、莫名、好笑,却唯独没有让他觉得在意。她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原本就低,性格说好听是安静说白了是孤僻, 他毫无兴趣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改变她,她叫不叫那声哥哥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可事到如今再回头看,或许这也是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命里注定, 他根本就不该被她叫作哥哥。
以前是他不配, 现在是他不想。
他不想被她叫哥哥,更不想跟她再次退回到从前互相视而不见的那些年。但他想不出两全的方法, 二十多年人生里学过的所有关于决策的理论在面对她时都变得全无用处。从苏州回来之后, 他在自我谴责与攻击中煎熬折磨了两个月, 理智告诉他应该继续,可是刚刚她失落离开的模样仿佛烙进了他眼底,不管他睁开还是闭上,眼前都是她。
那天晚上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思绪一直在半梦半醒间沉浮,梦里她是小时候的瘦弱样子,跟在他身后柔声细气一声接着一声叫哥哥,他听得心里头烦,板着脸回头斥她别叫了,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长成了大姑娘,亭亭立着微笑问他,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呢?
梦能到这里戛然而止,人却醒过来再难入眠。
但再辗转反侧下去也有天明,就像他再怎么难捱也有终点,期限是她离开的时间。
九月。
每年的这个月时徐家都很忙,公司里忙着准备周年庆,家里忙着准备徐经野的生日。今年是徐氏集团六十周年,也是正式对外宣告徐氏换代易主的一年,双喜临门,格外隆重。
相比之下她出国的事情简直就是无人关注,只有老太太在每个月末固定的家庭聚会上问过一句,她笑着轻声说全都准备好了。他见她这么期待离开很不舒服,但转念想到自己也是其中添砖加瓦的一员,心底压着的沉闷更重,食不知味吃了几口后借着工作匆匆离席,出门时在走廊转角撞见了徐若清。
小公主一逮住他眼睛都亮起了光,湿手拽住他把他往角落里拖,殷勤问候他最近过得好不好晚饭进得香不香公司的股价在他的英明带领下是否一路高歌猛进美妙的苏州行之后跟准嫂子有没有天翻地覆的进展?
……徐经野脸色更黑,推开她转身要走,她又追上来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恳求,下周的集团周年庆,她看中了一个皇冠,那个品牌主理人是他朋友,他得去给她借。
徐经野冷冷撂了句「不管」,她变本加厉挂到他身上粘着撒娇,他皱着眉拽她胳膊,拉扯间不远处的包厢门悄无声息开了,女孩子看见他们俩时脚步一顿,他下意识把身上的人扯了下来,徐若清低下头揉着胳膊叫了一声痛,他跟她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同时视若不见移开了目光。
她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小公主敏锐洞察到空气里不一样的涌动气流,余光里瞥见她走过去,不屑冷笑一声,转过脸来压低声音警告他:「不许再弄一样的东西给我跟她!」
徐经野拧着眉头看面前的人,搞不懂她八百年前的破事儿怎么还这么记挂。他刚要张口驳斥说谁也不管,只见她忽然停住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我忘了,这次撞不上,因为她根本不会参加。」
他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徐若清翻了个白眼反问他:「她去了,你爸要怎么跟人介绍她?这就是我那个当年跟艺术家私奔的好妹妹生出来的乖女儿?」
徐经野一时无言以对,但真正到了集团周年庆的那一天,她还是被老太太叫去了现场,只是跟头戴小皇冠穿着精致礼服坐在前排的徐若清不同,她一身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角落里,脸上的妆很淡,手臂上松散挎着一张通行证,怎么看都是与徐家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徐经野上台时目光下意识捕捉到她,她仿佛有所感应,隔着人群远远微笑了一下。他心神有瞬摇晃,胡思乱想着她是不是在对自己笑,低头定了定神,掰过来麦开始讲话。等到发布会结束后他应付完记者匆匆往后台走,心里想着去看她一眼,却意外先看到公关部的人正凝着神色向徐夫人汇报。徐经野觉出异样,快步走过去,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徐总。」对方恭敬打了声招呼,而后言简意赅复述,「刚才发布会的时候,徐质初小姐在后台陪集团一位员工的女儿画画的照片被上传到了网络。那个小女孩儿是聋哑人,目前这组照片的热度很高,舆情整体是正向的,但其中有一些对于徐小姐身份揣测的言论。」
面前的人停顿片瞬,继续道:「徐小姐之前曾经在公司露过面,有些员工可能听过一些她的消息。现在有人爆料说她是徐董的私生女,也有人说她只是徐家的养女,收养她是为了——」
徐夫人倏而拧了下眉,对方立即噤声,岔开话题:「按照目前话题的敏感程度和发酵速度,冷处理不太现实。我认为我们有必须快速做出声明,这样这件事或许还能翻盘成为一个宣传徐氏的机会。」
徐经野看了眼徐夫人,她没有讲话,脸色绷得难看,显然是不想让徐氏跟她扯上任何关系,不管是负面还是正面。但眼下事已至此,徐经野沉着眸抬手:「照片给我看下。」
对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旁观者随手抓拍的视角,凌乱嘈杂的休息室角落,她蹲在地上,衬衫袖口挽起,黑色长发随意编起撩到了右肩一侧,露出来的侧脸线条温婉柔和。她身侧的窗台上坐着个涂着填色本的小女孩儿,五六岁模样。她一边在纸上画,一边耐心作着手势,小女孩儿咬着笔仰起脸看着她笑,稚嫩脸上露出来两颗甜甜的梨涡。徐经野垂眸看着,映着她身影的漆黑瞳孔深得更浓。
那种平和的美好很难用语言形容,即使照片的光线构图全都很业余,也阻挡不住她在其中美得惊心。她的美是没有攻击性的,随和、自然、平静、安宁,他只看了一眼就瞬间理解这组照片为什么会冲上热搜。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主角,即使只是偷拍,即使没有看向镜头,即使她身处嘈乱环境之中,她身上也自带磁场,能安定世间所有,包括他。
事情最终的处理是徐氏集团官方的简短澄清,否认了网络上愈演愈烈的传言,感谢了媒体对于徐氏的关注,却自始至终没有承认她的身份。
徐经野为她感到不平,但是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在她毫不知情的自责里与她遥遥度过了最后倒数的时间,忍不住苦笑他跟她之间好像是命定,就算是离别也圆满不了。上一次在苏州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她要离开的时候还是这样,总是有各种不可控的外部事件发生,令人压抑的,遗憾的,无可奈何的,慌乱失措的——
在她离开北京的前一晚,他在公司加了半宿的班,为了能腾出明天去机场送她的时间。走出公司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头昏脑胀,眼看着脚下的台阶越来越像多米诺骨牌,他站定了掏出来烟盒,想清醒清醒再开车回去,但烟还没挨上火光,兜里的手机先一步响了。
他咬着烟接起来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抬手看表,而后手臂和视线倏然同时僵硬冻结。
时隔很久之后徐经野依然清晰记得那个数字,凌晨两点二十三分,刚好是她的生日。
电话里说,她被绑架了。
徐JSG经野甩上车门快步踏上台阶。别墅里一片幽暗,只有应急灯光昏黄亮着。他的呼吸因为脚步匆疾而显得粗沉,皮鞋在木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急促声响,咚、咚、咚——
三楼。
寂静客厅里开着壁灯,落地窗前立着一道熟悉的清窈身影。他深吸口气停住,眼前缓慢晕眩着,恍如一场海市蜃楼的幻觉。他屏息不敢出声吵醒,她却听见声音回过头,温柔朝他莞尔:
“哥,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到现实了,终于可以安排涩涩了(搓手手
明天休。
理一下故事顺序:男女主从不熟到逐步亲近,感情最高温的时候一起去苏州,在苏州一直有人(1.0反派)跟着女主,这个人死在了苏州酒店,凶手未知。同时男主因为自己的梦开始疏远女主。
回到北京两个月后女主叫男主去看话剧被拒绝,同天晚上女主遭遇了新的威胁(2.0反派)。再然后周年庆后女主被绑架,因此没有成功出国。之后男女主互相疏远了五年,期间女主跟男二在一起并准备订婚。
订婚前夕男主回国,在聚会时接了电话,手下报告他女主可能不是他妹妹。男主聚会结束回到家,女主站在三楼窗前跟她说“哥,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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