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曹潞优雅翻了个白眼, 一边把手里袋子堆到面前人怀里,顺势推开她走进屋:“这是我的房子,姐姐。”
徐质初下意识捧住她的东西, 听她继续不咸不淡戏谑:“虽然你没心没肺,但我可是来给你送温暖的,顺便听听你离家出走的感言。”
“你出来得这么急,连身份证都不敢回去拿,是跟你那个舅妈吵架了, 还是跟你哥吵架了?”
徐质初抿唇, 不愿细说:“都。”
“呵,厉害了你。”身前人回头上下扫她一眼, “因为什么啊?”
她随口扯了个谎:“催我结婚。”
对方明显不信:“就这?你哭成这样?”
“嗯。”
“行吧,你舅妈着急我能理解, 但你哥——”她在沙发上坐下,长腿和眉毛一起拧起来,“他应该是反对你结婚吧?”
徐质初没回话,静静看着面前的人,给对方看得莫名有点儿虚:“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片晌寂静后, 她突然问:“他给你打电话了?”
曹潞意外愣了愣,如实回答:“打了。”
“你告诉他了?”
“我说你在酒店, 人没事儿,具体哪家酒店我不清楚。”她一耸肩, “我不是撵你走的意思,JSG 这里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是我觉得你哥听起来是真的担心你, 所以, 看你。”
徐质初默了片瞬, 别开脸:“我刚给他回电话了。我明天回去。”
“嗯,别扭嘛,都是一时的。”曹潞知道他们兄妹私下关系好,随口劝道,“你有事情不要自己闷在心里,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去找他解决呀。”
徐质初默然:“他也解决不了。”
“他至少比你年纪大,比你经验丰富,比你的资源多,比你在你们家里有话语权吧?”她抱着手臂靠近沙发里,扬起细眉,“你跟你舅妈大吵一架,还不如去跟他撒个娇有用。”
徐质初垂眸捏着桌上的绿植,心不在焉回:“这次没用。”
“怎么没用?你舅舅年纪大了,未来整个徐氏都是他的,你跟他一个人打好关系,比去讨好你们家那些长辈来得快多了。”
见自己的耳提面命并无效果,曹潞翘着腿坐起来,拽住身旁的人严肃板起脸:“我跟你说真的,徐女士,我听我老公说,这次徐氏的董事会你哥可能要有大动作。”
一句话成功惹得对方转向她:“什么大动作?”
“公司转型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最近一直在游走董事会的关系,如果他能拿下来投票的话,接下来的徐氏应该也就等于易主换代了。”她啧了声,又分析道,“不过你们家也就他一个能打的,你不是经商这块儿料,你们那个堂妹更不是。徐氏早晚都是他的,这大腿你还不赶紧抱牢?”
徐质初手臂动作怔了怔,下意识摇头:“舅舅不会这么早退居二线的。”
“那可由不得他。”曹潞一耸肩,“这些股东们可都精着呢,就算是亲父子,未来谁会掌权他们全都看得清楚。再说徐老板人也确实有那个能力,还更年轻,要是我我也站他。”
徐质初启了启唇,欲言又止。她望着面前人的脸忍不住怔然想,这也是他所说的准备之一吗?
权力确实是随心所欲最有力的保障,可是徐氏的权力来自于他父亲、他的家族,他怎么可能做到那么理想化的全然接手然后为所欲为呢。
她有一瞬恍惚,低下声音道:“就算是他这次赢了,权力的交接也需要过程。后面的路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身旁的人盯着她的脸研判看了半晌,郑重发问:“你为什么总是在唱衰你哥?”
她顿了下,回神抬起脸:“我有吗?”
“你太有了。我一个外人都这么看好他,你跟他可是利益共同体啊,怎么对他这么没信心?”
她否认:“我不是不看好,只是替他觉得难。”
曹潞洒脱摊手,满不在乎告诫:“难也是他自己的事儿,继承人的路再难走也是他一个人走,不用你共情。你就负责抱住他的大腿哄好他,得到你想要的,就行了。”
徐质初靠进沙发里,有些疲倦闭上眼睛:“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他们最初走近的时候,她就是抱这样的想法在他面前小心维持着自己乖巧的妹妹形象。后来这种心态在他们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变了,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目的,直到他毫无预兆疏远她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没有东西是一成不变永远可靠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她不犯错就不会被冷落和抛弃,哪怕是亲情。
那个时候她很茫然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她回想到自己的初衷,难以避免自责与怨恨自己喜欢上他这件事。她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她宁愿选择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各取所需,这样在对方离开的时候她至少不会痛苦难过。
她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了周垣。
曹潞靠过来,盯着她的肿眼皮:“以后你最好也这么想,这种心态至少能治好你人生里百分之九十五的拧巴。”
她靠在沙发上寡淡扯了下唇角,一半的思绪仍游离在回忆里:“是能治好拧巴。”
跟周垣在一起这两年她的情绪很少起伏,就也很少纠结或者陷入死角。她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平静状态,可事实是她面对着他时无法调动自己的神经兴奋起来,他带她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她曾经跟徐经野一起做过的。从前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原来做过那么多情侣间会做的事情,她就像一个过早地在错误的时间吃过很多糖的孩子,以至于在她可以光明正大选择糖果的年纪时,她剩下的只有麻木和怀念。
她阖着眼,轻声喃喃:“但是后来只有索然,还有惭愧。”
曹潞白她一眼,一针见血:“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既做不到洒脱利用,又做不到全心付出。”
“可能吧。”她没有否认。
对于这两个人她都是这样。或许是她一直以来独来独往太久,缺乏处理亲密关系的经验,每一段都被她处理得一团糟糕。
“我为了自己的时候没有好结果,不为了自己的时候一样看不到好结局。”
曹潞也跟她一样的姿势靠着,越听越觉得糊涂,扭头看她:“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沙发上的人认真思考着,睫毛垂下来的阴影显得人有些倦累:“不愧对任何人,也不用考虑现实的条框和束缚,可以自由去做我想做的事,不违心地说我真正想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
徐质初怔了片瞬,心里默然答,说她也不知萌芽在何时的喜欢,说她这些年来独自经历的辛苦,说她早就知道自己欺骗了他很抱歉,说她从始至终没有喜欢过别人……总之不应该是他卑鄙。
“没什么。”
许久之后她轻轻出声,缓慢睁开眼望向窗外风声凛冽的无垠夜色。
同一片夜色中,公寓楼下停着的黑色奔驰里,驾驶位上的男人左手姿势怪异按着颧骨,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看得入神。
屏幕中是一段简短的监控录像,画面中是阴雨天的陵园里,一道单薄的清丽身影淋着雨走下台阶,脚步缓慢而涣散,即使看不清楚脸庞,也能隔着屏幕切身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
车内的气压低得压抑。车内的人半晌没有动作,定定盯着那块反复播放的屏幕,脸上分明的棱角被屏幕光打得冷硬犀利。
许久之后,他神色不明关掉视频,枕着手臂靠进车座里,任由自己陷进漆黑。
与此同时,数公里外的公安大楼里的探讨就着泡面的味道热烈四溢。
“……现在看来,五年那场绑架案,也很有可能是唐玉清所为。”
“从徐家报案到徐质初最终被找到,一共三天时间,她身上没什么外伤,但受到的精神刺激似乎更大,在医院里时一度拒绝跟我们交流。后来她家里人介入,不同意我们再继续向她问询,紧接着绑架她的人也被找到,她又没有受到其他侵害的迹象,这件案子才算是结案。”
顾声转着手里的筷子抬眼:“绑架她的是什么人?”
面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用牙撕开调料包:“两个混夜场的,有前科,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
“这件事我有印象!”一旁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倏地举起手,毛毛躁躁差点儿掀了顾声的面碗,“当时我刚过来实习,那俩人不是我们抓到的,是受害者家里人送过来的,判刑的时候他们家还专门请了律师,多判了两年。”
顾声皱了下眉,奇道:“怎么送过来的?”
马尾辫严肃认真:“鼻青脸肿送过来的。”
顾声面无表情:“…………”
眼看着领导处在变脸的边缘,女孩子嘿嘿傻笑一声,不皮了,老实汇报:“当时我们确定了嫌疑人之后还在排查踪迹呢,当天晚上有人直接把那俩人捆起来套好送到咱们大门前——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表明是他们家人送来的,但是受害人家里的背景,嗯,你懂的。”
鸭舌帽啧了一声,把帽子转个了方向,露出额头:“从现在这两人的相处来看,那场绑架案很有可能是唐玉清的恐吓。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来说这确实很有威慑力。”
女孩子点头同意:“如果只是这点外伤的话,还不至于让受害人受到很大刺激,现场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两人继续发散思维:“既然没有性侵,也可能是猥亵?或者其他的强迫行为、言语羞辱?”
顾声心不在焉看着面前热火朝天讨论的两个年轻人,耳膜里的神经选择性捕捉到了两个字,猥亵。
这对于她来说,是噩梦重现吗?
“哎,顾队长,晚餐就这儿啊,也没舍得去后院儿加几个串?”
他正走着神儿,身后突然有人拍着他的肩,挨着他身侧坐了下来。
来人是网侦办的同事。他不咸不淡邀请:“给你加一碗?”
“不了不了。”对方连连摇头摆手,很是嫌弃他的款待,“我跟你汇报完就要撤了。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俱乐部,我还真JSG的在暗网上找到一些消息。”
顾队长鲜有波澜的眼底骤然亮了亮,桌子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也觉察到,安静下来跟他一起看向来人。
他滑开手机,先说结论:“我认为如果唐玉清真跟这个俱乐部有关,那孤儿院那些消失的孩子就可以解释了——话说你也是神了,怎么突然想到查这个的?”
顾声抿了下唇,没有细说:“一位知情者透露的信息——这个俱乐部具体是怎么样的?”
对方把手机推到他面前:“细节的我不好说,你自己看吧。”
顾声瞟一眼他略有怪异的表情,抬手点开屏幕上的视频。桌上对面的两人也探过来视线,随着进度条开始移动,他们的神情从好奇,到惊诧,再到震惊,不忍,怔愣,惊心。
顾声紧盯着屏幕,难以置信出声:“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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