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大厅一楼，舒漪看到了一年未见的父亲。
他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疲倦和踌躇，一身笔挺的西装此时居然是皱皱巴巴的样子，在看到舒漪出现在面前后表情复杂，担忧之中夹杂着愧疚，身体想动却又犹豫地僵住。
“爸爸，好久不见。”
“呃，嗯……咳咳，小漪，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舒漪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再有从前那样的亲近，客气得甚至让人觉得生疏起来。
舒父自知理亏，在舒漪搬到泉市之后，他不仅从来没能实现自己当初放假来看她的承诺，甚至连视频电话都没打几个，有的从来只是文字消息和经常性的转账打款。
相较于舒漪的母亲，他给予的关心实在要少得多。
“爸爸我没事，刚才做的检查结果基本都已经出来了，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现在都打算直接出院了。”
“你们父女俩先聊，我拿卡去办出院手续。”
“好的妈妈。”
在见到他之后便一直冷着脸的前妻走后，舒父明显松了口气，虽然他和前妻是和平协议离婚，但在面对她时仍然会有明显的心虚。
他已经不愿再去回忆那时两人之间发生的争执，不论在嘴上给自己找了多少借口，始终是他对不起她们。
丧偶式育儿的婚姻不管是对妻子还是对唯一的孩子来说都是极大的亏欠，而他给不了她们想要的陪伴，只能放手以及在金钱上尽可能做出补偿。
两个人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舒父看着微笑着的舒漪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在他彻底缺失的这一年里成熟了太多太多。
他们似乎已经彻底生疏了。
“爸爸，突然来这里，公司的业务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两三天的工作哪有女儿的病情重要。”
“嗯，很抱歉，让爸爸担心了，明明我答应过你要照顾好妈妈和我自己。”
“没……”
听到舒漪自责的道歉，舒父的心中的歉意更深了，可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对从小听话最在意父母的乖巧女儿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她眼里一向和谐的父母其实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离婚，而她则被判给了母亲扶养，甚至他都已经和其他陌生的女人有了崭新的恋情，就连婚期都已经在做打算吗？
他怎么也说不出这样对女儿来说等同于父亲抛弃了她的话。
“爸爸，你和妈妈离婚之后，过得还好吗？”
“还行……！呃！”
舒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话，随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舒漪刚刚问的究竟是什么。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身旁坐着的舒漪，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说好要在小漪成年之前瞒着吗？
“其实我一年前就知道了，是考试完提前回家，不小心偷听到的。”
“……对不起小漪，原谅爸爸，我……”
“爸爸不用对我道歉啦，你和妈妈的婚姻关系如何当然由你们两个决定，如果你们觉得离婚对自己的生活更好，那就不必考虑我的想法。”
更何况你们也没有因为顾忌我而放弃啊，到了现在再说抱歉又算什么？
说舒漪不怨她的父亲吗？这怎么可能呢。
在成长过程中常年的缺席，在她最关键的青春期突然离婚，在她和母亲搬走之后从未履行过自己的承诺……
可舒漪又能抱怨什么？
要说她的父亲不爱她不在乎她吗？可在她晕倒后又第一时间抛下工作连夜赶来医院照顾她。
可要说他有多么在乎她，舒漪却又感受不到来自他的关心。
舒漪知道她的父亲并不是不在乎她，只是她在父亲心里的重要程度实在比不过其他更多东西，比如他蒸蒸日上的事业，比如他和母亲之间日益加剧的矛盾。
“爸爸现在遇到了有好感的阿姨吗？”
舒漪搭上了舒父的手。
“呵呵，没，最近一年公司拓宽的事务，我每天忙得都不想回家里住，怎么会有时间认识别人呢？”
舒父下意识便撒了谎，他有想过告诉女儿自己新恋情的事，可却并不想在这个错误的时间在这个错误的场合告诉她。
在他的预想中，他会约上自己的女儿，在一个更加正式的晚餐环节上介绍给她自己的新对象，而不是在一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大厅，坐在这里满心愧疚，结结巴巴地介绍将成为她继母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只可惜舒漪把舒父心里的想法听得一清二楚，她收敛了脸上的微笑，将手收了回来。
舒漪站起来十分认真地和舒父说话。
“爸爸，如果有喜欢的阿姨，就好好对她，不要再错过了。”
“你知道的，我不会介意你和其他人结婚，也不介意将来我会多出弟弟或者妹妹。”
“时间不早了，还有朋友在病房等我，我就先去找她们啦，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的身体，早点回江城吧，趁假期还没结束，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就如舒漪直说的话那样，她并不介意自己的父亲到底有没有新欢，但她不喜欢父亲下意识欺骗她，更讨厌他心里的想法。
为什么要在正式的场合才能介绍彼此？难道对他来说，他的新恋人是向她炫耀自己眼光的工具吗？还是说他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的那位新恋人？
虽然在心里这么说自己的父亲不礼貌甚至有不孝的嫌疑，可舒漪现在觉得她的父亲除了工作能力之外真可谓是一无是处。
犹豫不决，该断不断，无论是对感情还是对家庭都非常不负责任。
不能给予亲人需要的关爱，不能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除了自以为重要的金钱，他还愿意给出什么？
可那些都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罢了。
希望那位不曾谋面的陌生阿姨能早点看清他的本质，再决定要不要和他继续下去。
她绝对不会喜欢上像她父亲这样的人。
舒父看着舒漪远去的背影，只能徒劳地伸出自己的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小漪在生气。
他是不是好像又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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