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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第79章   大结局

    玄德帝身体稍有起色, 便强撑着身体处置了太子和平西王一事,太子不仅做下逼宫篡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更有草菅人命、卖官鬻爵、贪墨等诸罪,数罪并罚, 玄德帝直接赐了杯毒酒给了周淮乾死前的体面。

    宋皇后大受刺激之下, 直接就疯了, 褫夺中宫印, 被贬冷宫了却残生。至于东宫未生育的女人全部遣送大业寺,出家为尼。

    至于周淮瑜, 除了无召入京等同谋反的罪名外,尚有军中贪空额之罪。周淮瑜任平西军统帅时,曾多次向朝廷谎报军队人数, 加重国库重担,不堪为统帅,被夺兵权,永禁皇苑行宫。

    该惩处的惩处,该论功的论功。要说谁是此次事件最大的得益者,反而不是居首功的苏晋,而是梅贵妃和九皇子周淮岑。

    宋皇后被废, 梅贵妃代理摄六宫事,形同皇后,而九皇子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的最佳人选。事实确实如此, 玄德帝龙体每况愈下, 处理政事越发力不从心, 经过大半月吵吵闹闹的储君之争,玄德帝终于下定决心立九皇子为太子。

    玄德帝自己也没想到,剩下的儿子中, 就老九这个不爱读书的捡漏成了太子。说是捡漏倒也不完全是,其余分封开府的各路王爷没有哪个坐得稳皇位,单就一个苏晋,他们谁都搞不定,为避免以后的血雨腥风,老九上位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更让人意外的是,宋国舅因为早前辞官归隐没有被连坐,玄德帝似乎也没有清算宋国舅的打算,甚至继续保留宋清络和九皇子的婚事。

    远在酉阳老家的宋国舅听闻消息后,喜不胜喜道:“老夫果然压对了宝。”

    这厢周淮岑搬到东宫,看着宫殿里奢华的一切,并没感到多少喜悦,反而觉得窒息。没想到他也套上了东宫乃至皇位的枷锁,往后自由的日子越来越少,没法像往常那般随心所欲了。

    周淮岑站在廊下,逗弄着金丝笼里的鸟雀,他看着笼子里扑棱翅膀不断翻腾的鸟儿被困于方寸之间,怎么都无法越出笼子,沉默了一会,抬手打开筏子。

    他定定地注视着重获自由的鸟雀,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久久出神。

    梅贵妃倒是面带笑容,显得喜气洋洋,指挥着宫婢婆子进出忙碌,重新归置东宫的摆设。

    只除了宋家女和周淮岑的婚事让她膈应。

    “岑儿,你还有两年才及冠,宋家的婚事尚有时间推却。”

    周淮岑收回目光,侧头看向梅贵妃,青涩的少年郎脸庞慢慢现出一抹坚毅:“父皇旨意已定,不必推却了。母妃也不必过于忧虑,真到了那一天,我娶的是宋家女,而非宋家,永不启用宋家便是。”

    梅贵妃愣住。

    恍然间,只觉得眼前的儿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是那个被她用鸡毛掸子追着打的嬉皮笑脸的儿子。

    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儿子似乎长大成人了。

    也或许,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儿子。

    *

    明檀趴在支棂窗,小手托着香腮,感慨道:“岑表哥真当了太子?”

    苏晋捏了捏明檀肉嘟嘟的脸颊,笑着道:“太皇太后生辰宴一过,便是太子的正式册封礼,还能有假?”

    “礼部可有得忙了。”明檀说。

    苏晋:“两件大事挤在一块,礼部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都快忙疯了。”

    明檀忽的扭头,半眯着眼睛道:“怎么有种家族走到了巅峰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苏晋但笑不语。

    其实,他原本属意的人是周淮瑜,可周淮瑜觊觎他的小姑娘,怎能让他如愿以偿?

    西北除夕夜的密信中,周淮瑜竟然贼心不死,误把赵明溪当做明檀……

    蓦然间,苏晋危险地眯起长眸。

    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泻在二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粼粼光斑。

    映在光影里的小姑娘美得如梦似幻,她的瞳孔清澈透亮,肌肤莹白如玉,长睫轻颤,樱红朱唇微翘,娇憨不失妩媚。

    苏晋心神意动,将头抵在明檀肩上,双手环着她的纤腰,低声道:“下月我们去一趟褚州。”

    苏苑即将分娩,他不放心。

    除了褚州,他还想去一趟巫溪城,他和明檀初相识的地方。

    “好啊。”明檀柔软的小手覆在他手背上,眉眼弯弯道,“争取姐姐分娩前赶到。”

    事情说定后,明檀便忙着打点细软行囊,以及清点给苏苑的礼金物资。

    待太皇太后寿辰和太子册封礼一过,苏晋便告了长假,启程前往褚州。

    苏母许久未见女儿,自是一道随行。

    明檀则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全都带上了,沿途记录当地特色美食,那股子认真劲儿堪比大学士修撰书籍,不遑多让。

    马车颠簸摇晃,不适宜写字,苏晋见她一手字写得歪歪斜斜,忍不住道:

    “又要赶路又要写字,小心吃不消,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褚州,为夫不拦你。”

    明檀抬起眸子:“我不是怕忘了吗?上午途径函江镇,当地有几道特色小菜味道相当不错,先记录下来,回京再慢慢整理。”

    苏晋掀了掀唇:“我帮你记。”

    明檀快速写了几字,哼哼道:“写完了。”

    她搁下笔,撅着嘴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收起来。

    “我们走了快八天,还有多久到褚州?”

    明檀理了理裙摆,扭身坐到苏晋身边,抬手撩起车帘,一边欣赏沿途美景,一边问道。

    苏晋往窗外看了一眼,说:“大概三四天。”

    明檀揉揉鼻子,嗯了声。

    对于大姑姐的碰面,她期待之下,又有些忐忑。

    苏晋好似感知了她的不安,随意说道:“长姐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姐夫亦是谦谦君子,待人接物和煦如春风,他们见到你定会喜欢。”

    明檀回眸一笑:“是吗?”

    苏晋颔首。

    其实,从褚州来信中,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以及字里行间的柔和之意,明檀便知道苏苑是个极温柔的姑娘。只是第一次见面,难免会有点小紧张,禁不住想东想西。

    因为,从陈湘儿几次提及苏苑时,她便明显地感觉到家中气氛压抑。

    对于苏苑的过往,明檀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苏苑曾嫁过人,所嫁非良人,第一段婚姻的不幸让苏晋和苏母都讳莫如深,怕是极其糟糕的,是她不能想象的糟糕。

    索性第二任夫君是个不错的人,听说门第不高,是个私塾先生,但对苏苑却是极好,平日里嘘寒问暖,添衣加被,夏怕热到,冬怕冷到,可谓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遇到过糟糕透顶的人,经历过糟糕透顶的婚姻,又遇到难能可贵的人,遇到难能可贵的好婚姻,是多么难得,明檀深有体会。

    只是到了褚州李家,与她期待的见面不甚相同。

    还没说上话,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苏苑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浅色织锦衣裙,眉眼柔和,周身气质是那种经过岁月沉淀的静雅娴美。只是再宽阔的衣衫都遮不住高高耸起的腹部,又高又大,瞧着尤为吓人。

    明檀生怕她的肚皮被撑破。

    “你就是明檀吧?”苏苑温温柔柔地看向明檀,轻柔的声音如春风拂过。

    明檀刚要开口,就见苏苑突然神情痛苦地捂住腹部,低叫了声:“啊!”

    苏苑的丈夫李朗顿时一慌,手足无措地抱住苏苑:“苑苑,怎么了?”

    苏母毕竟是过来人,一眼瞥见苏苑裙衫的水渍:“这是要生了!快,叫稳婆,送产房!”

    苏苑身子受过重创,怀胎艰险,而妇人生产又是半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苏母看似镇定,实则内心根本没谱。

    索性李家早就将稳婆请到家里,产房也已备好,李朗抱起苏苑直往屋里去,脚步生风:“快把稳婆叫过来。”

    产房外,众人焦急地等待,李朗更是坐立难安,搓着手来回不停走动,时不时朝屋里张望几眼。

    苏母一个劲儿地拜佛祈祷,愿佛祖保佑苏苑生产顺利。苏晋安稳地坐在椅上,神色如常,可搭在椅背的手用力攥紧,直攥得骨节泛白。

    听着屋内不断传出的惨叫,明檀手中的帕子亦是不自觉攥得更紧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生孩子的场景,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喊叫,听得她惴惴难安。

    生孩子竟然这样痛?

    也不知她脑补了什么,竟是一哆嗦。

    苏晋伸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指冰凉,轻声道:“别害怕,没事的。”

    既是安慰明檀,也是宽慰自己。

    过了两个时辰,两个稳婆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不好了,夫人难产了!”

    “阿苑!”苏母大叫了一声,惊得直接晕了过去。

    李朗傻了片刻,眼见着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水端出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苏晋身形偏了偏,强自稳定心神,幸亏早有准备,出发前带了两名擅长妇科的太医,苏晋当即吩咐王继将在外面等候待命的太医请进来,原以为李朗会不愿意,苏晋甚至准备了一套威逼利诱的说辞,结果李朗只是说了句,无论怎样,一定要先保大人。

    孩子没了就没了,可他不能没有苏苑。

    苏苑脸色苍白如纸,听到李朗的话后,半阖的眸眼猛地睁开,她虚弱摇头:

    “不,保孩子……”

    李朗哽咽摇头:“苑苑,我只要你,孩子以后可以再生。”

    “孩子,保孩子。”苏苑坚持道。

    她了解自己的身子,如果孩子没了,此生再难生育。

    意见相左,两名太医亦有些为难,遂征询苏晋的意见:“大人,这……”

    苏晋厉眸一扫,压迫性十足:“保大人的前提下,尽量保住孩子!”

    这着实有些为难太医,但见苏晋面色难看,只得尽力而为。

    其实,明檀不太能理解苏苑的心情。诚如李朗所言,孩子以后会有,可大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比起以命换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她自问办不到,比起给苏晋留个孩子,她更希望的是自己陪在苏晋身边,陪他慢慢变老,陪他桑榆晚景,且共白首。

    许是她没怀过孕,无法体会为人母的心情吧。

    有了两名太医坐镇下针、转胎位,稳婆不像方才慌乱无措,血崩也渐渐止住。

    直至黎明,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天际。

    “生了,生了!”众人喜极而泣。

    累得满头大汗的两名太医亦是长长松了口气,生怕人没了,苏晋迁怒他们。

    “苑苑,老天保佑,还好你没事。”

    李朗没顾得上看孩子,眼里只有心爱的妻子,又哭又笑地亲吻着苏苑的额头。

    生产极耗损精力,苏苑本想说话,可身体实在虚得没甚力气,只是双眼闪着泪花看着自己的丈夫。

    值了,什么都值了。

    襁褓里的婴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由婆子抱到外间。小婴儿长得粉粉嫩嫩,只是头发过于稀松,寥寥数根,但这不影响他的可爱。

    明檀眸光晶亮,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小宝宝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软糯如糯米团子,她只觉得心都快萌化了。

    “好软,好乖,好可爱。”明檀说,“原来小孩子生下来长这样?”

    婆子笑道:“这孩子干净,但也不是每个孩子生下来都这般,有的生下来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儿,要过一段时间才长开。小公子生下来就这么好看,长大了也是个俊俏郎君。”

    明檀回头,对苏晋道:“夫君,是男孩子哦。”

    苏晋如她一样,定定地看着襁褓里的小孩子,含笑点头。

    长姐总算是苦尽甘来。

    ……

    明檀坐在摇床边,拿着拨浪鼓逗弄小宝宝。满脑子都是,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软这么萌。

    苏母看着乖巧可爱的外孙,亦是笑得合不拢嘴。

    因着新生儿的降临,每个人都充斥在喜悦中。苏苑靠在软枕上,唇角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只觉得过去的阴暗早已离她远去。

    她有疼爱自己的爱人,有血脉,还有处处关心她的家人。

    先苦后甜。

    带给她不幸的恶魔已经被诛杀,那些惨烈的过往被悉数埋葬,只午夜梦回的一场噩梦罢了。

    噩梦醒了,便是美好。

    苏苑收回思绪,抬眼看向明檀,看着这个明媚动人的小姑娘,忽的出声道:“明檀,你这么喜欢小孩子,你和阿晋可要抓紧了。”

    “是啊,明檀!”苏母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年轻,身体底子好,不论怀孕还是生产都能少遭些罪。”

    担心明檀因苏苑难产一事有了阴影,苏母又补救道:“阿苑就是生育较晚,生产才会较常人艰难。”

    啊,这是被催生了?

    明檀面颊一红,敷衍道:“嗯,快了快了。”

    说实话,她确实有被吓到。

    知道女子生产不易,可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竟是恐怖如斯。

    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那一盆盆的,太吓人了。

    “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不顶用,这才跟你们坐了一会儿,没说两句话,就感觉到疲累,我去歇一会。”苏母面露疲倦之色,起身道。

    明檀上前,伸手欲扶苏母:“母亲,我陪你回屋罢。”

    “我这个老婆子哪儿用你陪,阿苑坐月子枯燥,你陪着说会儿话解解闷。”说着,就让胡娘子扶着回了房。

    明檀想着说些盛京城的八卦权当苏苑听个乐子,哪知苏苑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只对她的感兴致。

    “你和阿晋如何认识的?”苏苑笑问。  

    苏晋性情偏冷,习惯任何事自己扛,不擅于跟人分享心事。苏苑在盛京住过几年,压根就不知道他对谁动过心,同世人一样以为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待苏晋自爆身体有疾后,苏苑更是觉得苏家怕是要断后,却没想到峰回路转。

    明檀偏头沉思。

    她和苏晋是怎么认识的?

    前世啊。

    她抿唇一笑:“夫君从褚州回京那日,我不小心用茶盅砸伤了夫君,就有了交集。”

    苏苑笑得温婉:“原是一见钟情?原以为阿晋这一生都是孤家寡人,没想到我出嫁没多久,就传来他成亲的喜讯。当时,着实将我惊了一番,去信问他,他也只回了我一句,你是他想娶的姑娘。”

    明檀眯眼微笑。

    或许,苏晋对她是一见钟情,但她对他却是日久生情,是她以阿飘的身份陪伴他二十载的细水长流。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入,随之挺拔的身影打帘入内。

    李朗也跟着进来了,快步走到苏苑身侧,握住她的手,轻言细语问她身子如何,孩子闹腾不?

    苏苑红着脸抽回手:“都好!”

    苏晋走到明檀身侧,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促狭:“嗯,说我坏话了?”

    明檀眨了眨眼:“没有哦。”

    苏苑存心打趣道:“我们能说你什么坏话,不过正说起你们相识的过程,没想到你们的缘分竟来源于一只小小的茶盅?”

    苏晋身手利索,被茶盅砸伤,倒是出乎苏苑的意料。

    “哦?”苏晋低眉看向明檀,眸眼里中透着一丝古怪,“这是我们初次见面?”

    *

    在褚州小住了半个月,明檀和苏晋逛了当地名胜古迹,又尝了当地特色美食,便启程去了巫溪城。

    苏母则留在褚州,含饴弄孙,陪苏苑坐月子,没有和他们同行。

    “夫君,你怎么想起带我回巫溪城?”离京前,苏晋并没提过要回巫溪城的事。

    幼时,赵子安外放巫溪做知府,明檀在这里生活过几年,这也算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苏晋深深地凝视着明檀,屈指轻弹她的额头:“你猜!”

    明檀委屈地捂着额头:“猜不到嘛。”

    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后停在一处偏僻的街巷,这里远离主街的人声鼎沸和喧嚣,除了一座老旧的大宅子,最醒目的便是旁边的木匠铺子。

    铺子里做木工的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正在刨木花,但不是明檀记忆里的老伯,许是老伯的儿子。

    明檀看看木匠铺子,又看看眼前的宅院,惊喜道:“这是……这是我家以前的宅子?”

    苏晋挑眉看她,目露赞许之意:“还记得,不错。”

    明檀深感被冒犯,不满地噘着嘴,哼唧道:“我生活过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苏晋眸色一黯。

    可你却忘了我。

    “我记得宅子被卖了,怎么感觉好像没人居住?”明檀小脸疑惑,抬手正要推门,只觉眼前一道衣袖拂过,苏晋已然帮她打开门。

    清冽的低音落在她耳畔:“我买了下来。”

    明檀一顿:“夫君,你?”

    她又问:“何时的事?”

    苏晋看她一眼,随即牵起她的小手,一道跨入门槛,也不说话,就带着她在宅子里四处闲逛。

    宅子虽未住人,可显然有人定期打扫。里面环境清幽雅致,流水潺潺,绿树葱葱,屋内物件也未染尘埃。

    明檀甚至找到一箱子小时候玩耍的物件,破旧的风筝,黄皮的小鼓,一整套的皮影戏,还有隔壁老伯做的动物木雕,以及一些泛黄的纸笺。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阿日……哥哥?

    苏晋探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道:“他是谁?你儿时的玩伴?”

    明檀蹙眉:“算是吧。”

    苏晋眸眼轻动,面色隐约浮现出一抹不虞,显然对明檀这样的反应不甚满意。

    “再去别处转转。”苏晋说。

    明檀点点头,被苏晋牵着走过石拱桥,走过亭台水榭,走过水井,一路所过,儿时的记忆愈发清晰。

    眼前依稀浮现出小时在这座宅子里玩耍嬉闹的场景。

    最后,经过后门,来到后院靠墙的一株紫薇树下。

    这棵紫薇花树年岁久远,比苏府移栽的紫薇树高大粗壮许多,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如擎天大伞将头顶的烈日遮挡,人站在树下只觉清凉无比。

    现下六月,花期已过,若是早来三两月,定能看到满树摇曳的紫薇花,那景色定然美不胜收。

    明檀站在树下,怔怔地望着紫薇花树,兀自出神。

    一件事逐渐浮上心头。

    记忆里,有个叫做阿日的小哥哥,他带她爬过这棵紫薇树,她没抓紧,直接从树上掉下来,是阿日哥哥抱着她一起坠落,做了垫背,她才不至于受伤。

    而阿日哥哥却躺了十天半月才下得床。

    他是她在一个大雪天央求奶嬷嬷救回府的……

    电光火石般,脑子里似乎闪现过什么,明檀一回头,苏晋便顺手给她戴上花环,用紫薇树枝条做的……没有紫薇花的花环。

    她怔愣半晌,呢喃:“阿日哥哥,衍之哥哥,夫君……都是你!”

    苏晋扬唇一笑:“嗯。”

    原来,这才是他们最初的缘分。

    是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苏晋痴念成魔?原是如此!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皆是因果。

    (正文完!)

    80. [最新] 第80章   番外1

    如太医诊断所言, 玄德帝的身体底子被荼毒的厉害,已如强弩之末,最终没撑过一年,便龙玉宾天。

    太子周淮岑顺利登基为帝, 封梅贵妃为敬端皇太后, 秦赵两家水涨船高, 一时风头无两。秦家已是公爵之位, 未再加封,倒是让赵元稹接收了近半的平西军, 赵元稹在平西军中本就有威望,由他接收再好不过,既能稳定军心, 又能为日后分化平西军做准备。

    明檀托腮叹气:“周淮瑜获罪后,军心浮躁,那些追随周淮瑜的兵将屡屡生事,哥哥要整顿军务,怕是今年又没法回京过年了。”

    秦珊珊放下茶盅,捻起帕子拭了拭唇:“说起周淮瑜,少不得提上你堂姐几句, 我可算是见识到了她的蠢笨,父母生她时,莫不是忘了给脑子。”

    明檀顿了顿, 知道秦珊珊说的何事, 她道:“赵明玉确实挺傻。”

    为了周淮瑜不惜追去边关, 后被送回盛京,见周淮瑜被圈禁,竟不惜跟家人闹翻, 非要去皇家行苑侍奉周淮瑜,而周淮瑜的侧妃妾室早就作鸟兽散。

    “听说周淮瑜不愿见她,她就死皮赖脸地留在行苑,任劳任怨地伺候周淮瑜的起居生活,可谓闹得满城风雨。”秦珊珊啧啧道,眸子里掠过一抹鄙夷。

    明檀捧着茶盅,喝了口茶水:“许是情到深处。”

    其实,她还挺佩服赵明玉的勇气。不过两辈子,赵明玉都是真心爱着周淮瑜,只是这辈子没有前世幸运,周淮瑜没有登基称帝,她的宠妃之路也没了。

    秦珊珊嗤了一声:“什么情到深处,我看就是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作践自己。”

    她秦珊珊再如何爱一个人,也不会卑微至此。

    明檀对赵明玉的遭遇没有同情,也没有批判之心,一切都是赵明玉自己的选择。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眯眼笑笑:“别说赵明玉和周淮瑜那些糟心事,说说你吧,这又蹉跎了大半年,你的亲事倒底如何打算的,需不需要我让苏晋去探探周景风的口风?”

    秦珊珊上半年又议了两门亲事,结果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成。这次倒被查出来,是周景风暗中搞的鬼,可他破坏了秦珊珊的亲事,又不拿出章程给个说法,着实让人气愤。衍王府和秦国公府闹得不愉快,着实让人看了不少笑话。

    “需要!”秦珊珊用力绞着帕子,眼眶隐约泛起红意,她咬牙切齿道,“就让苏晋转告他,我是一定要嫁人的,如果……如果……他再敢搅了我的亲事,我就绞了头发当姑子。”

    周景风委实可恨。

    可她也恼自己,在得知自己的亲事是被周景风破坏后,她竟隐约觉得……有些高兴。然而,周景风对此,却没有任何说辞。

    这种时候,她就反而有些佩服赵明玉和蒋瑶光,她们都敢于追求一段不被世人看好的感情,赵明玉能在周淮瑜落难后依旧选择追逐着他,蒋瑶光也敢主动纠缠谢凛那个阎罗,甚至大放厥词,要谢凛当她的仪宾,当她的夫君。

    可她的性子,让她做不出这等子事。

    拧巴地将自己困在一团乱麻中。

    她是不可能主动的。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周景风仍旧没有任何态度和表示,她就……她就……彻底斩断心中妄念。

    “明檀,珊珊,本县主要成亲啦!”

    一道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听出声音主人的愉悦和激动。

    眨眼的功夫,蒋瑶光便已至跟前,满面红光,激动不已:“我搞定谢凛了,他说他心悦我,他喜欢我,过几日就上公主府提亲。我要做指挥使夫人了,不,是他要当我的仪宾。”

    明檀愣了愣,旋即笑道:“恭喜!”

    没想到蒋瑶光真将谢凛拿下了。

    虽不知蒋瑶光和谢凛是否如她和苏晋一般幸福,但知道蒋瑶光追谢凛的过程中,少不得做过一些过分过火的事情,而谢凛对她却是极为纵容。

    “恭喜。”秦珊珊哼了一句,甩头就走。

    蒋瑶光沉浸在喜悦中,没注意到秦珊珊的异样:“诶,珊珊,干什么去?我还没说完呢。”

    “身子不舒服,我回府歇着。”秦珊珊捂着气闷的胸口,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蒋瑶光得偿所愿,她本该真心祝福,可她心里堵得发慌,再呆下去,指不定冒出什么不好听的酸话。

    蒋瑶光狐疑地看向明檀:“她倒底怎么了?”

    明檀耸耸肩:“还能为什么事?”

    蒋瑶光:“周景风?”

    明檀点头。

    蒋瑶光对秦珊珊的亲事略有耳闻,她双手叉腰,替秦珊珊打抱不平道:“周景风确实不像话,为人一点都不坦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吊着人好玩啊,等哪天有空我帮珊珊揍他一顿。”

    明檀捧着茶盅,揶揄道:“你怕是打不过人家。”周景风拳脚功夫不弱,蒋瑶光不是对手。

    蒋瑶光梗着脖子道:“我偷袭,再不济,我让谢凛上。”

    明檀一笑:“那珊珊可得好生感谢你们了。”

    周景风对秦珊珊有感情不假,可他向往自由,不愿被婚姻束缚,毁了秦珊珊亲事的同时,又下不了决心把人家娶回家,故而犹豫不决,不过是在权衡自由和秦珊珊哪个更让他难以割舍。

    是夜,万籁俱静。

    苏晋有应酬未归,明檀吃过晚饭便拿出初稿校正修改。这本食录记分为上下两侧,上册已基本完成,下册陆续收录中,等仔细删改过后,便可拿出去印刷成册,赚不赚钱倒是其次,有没有人阅读也不重要,可当做传家宝留给后代。

    一想到后代子嗣的问题,明檀蹙了蹙眉,下笔的动作一顿,转而将笔搁置于笔筒。  

    她和苏晋成亲快两年,正式圆房也有一年之久,而她还没任何怀孕的迹象。

    她知道苏晋一直在喝避子药,这药不仅女子可喝,男子也可喝,只是男子喝药比女子喝对身体的伤害更小。她知道,他是不愿她小小年纪深受孕育之苦,再者她被苏苑难产惊吓到,也没主动提及要孩子之事。

    可从苏苑寄往盛京的信件中,苏苑事无巨细地分享小生命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的每一个成长事件,那种孩子带给家庭的感动和喜悦,是一种绝然不同于夫妻间的另一种快乐,不自觉地感染了她,让她不禁心生向往。

    明檀呆坐了片刻,让香柳取来记录她小日子的册子,垂眸看了几眼,合起册子,转身去了盥室。

    或许,有个孩子就更圆满了。

    老天既让她重生弥补前世的遗憾,就没道理让她折在生孩子的事上,盛京名医多如过江之鲫,苏苑只是年纪较大体力不支才会遭遇难产,而她还年轻,身体亦调养的不错,绝不会遇到那般可怕的事。

    说服自己后,明檀便不再害怕。

    等她洗完澡出来,抬头看见随意搭在屏风上的官袍,问采蜜:“夫君回来了?”

    采蜜正在铺床,回道:“是,少夫人洗浴时,大人回的府。大人一身酒气,怕味儿刺到少夫人,便去隔壁盥室洗漱了。”

    明檀半阖眸子,没再说话,由着香柳擦拭她未干的头发,又抹上桂花头油,方才挥手让香柳和采蜜退下去。

    香柳掩上里间的门时,听见明檀极轻地说了一句:“今日不用熬药了。”

    香柳和采蜜一顿,面上俱是一喜。

    府上总算要添丁了。

    夜色如水,烛光摇曳生辉。

    苏晋从盥室出来,明檀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床幔上的穗子,抬眸一见他,那双明眸便溢出清亮的光,起身朝他奔来,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苏晋只觉怀里一重,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明檀揪着他的衣襟,微微仰起小脸,眸光盈盈地看着他:“夫君,我们要个孩子吧。夫君天人之姿,长得这般俊逸出尘,我的面相也不差,我们生养的孩子定会挑着我们的优点长,一个既像你又像我的孩子,想想就……”

    似是说到羞敛处,明檀垂下眸子:“迫不及待?”

    苏晋长指搁在明檀腰肢上,嗅着空气中浮动的幽幽清香,五指缓缓收紧,声音低哑:“好。”

    话音落下,他低头埋在她颈间,一点点吻着她的芳香,游/离至唇角,吞噬她唇齿间的甜酿。

    那股清甜的滋味让他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这段时间苏晋忙于田地丈量及粮食税收核定事宜,久疏亲热,今晚又多吃了几杯酒,佳人在怀,难以自持。

    没了往日的耐性,掌下力道不禁加大了些,绵薄的布料在他掌下破碎落地,他抱着她辗转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明檀轻哼一声,两颊酡红,眼角泛红地看着他,双手双脚紧紧地缠绕着他,,如藤蔓依附着他汲取他给予的一切:

    “夫君,夫君……呜……夫君……”

    除了软绵绵地喊着他名字,再说不出旁的话。

    他拢起她散落满铺的乌黑长发,轻柔的触感流泻在指触间,蚀骨的美好让他百般眷念、疯狂,胸腔里被激越的热血填满奔腾不息,他握着她的葇夷,十指交握,深陷被褥之间,荡漾起的旖旎迷眼乱心。

    他一遍遍地轻吻着她的眼角:“我在,我在……”

    他轻声细语安抚着她,身/下动作却如波涛骇浪汹涌吞噬着她,吃得一点不留。

    一夜颠鸾倒凤,许是娇妻太过诱人,许是昨夜吃酒太过,苏晋竟然破天荒头一遭误了早朝的时辰。

    他揉着眉心,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只得吩咐下人给他递了告病假的条子,又要吩咐婢女将他惯常喝的药端进来,乍然想起明檀想要孩子的事,一顿,又作罢。

    一个既像她又像他的孩子,一个连接她和他血脉的孩子,确实值得期待。

    明檀惺忪睁眼,竟然难得见苏晋还赖在床上,诧异道:“夫君今日没上朝?”

    苏晋点点她的鼻头,含笑道:“谁叫夫人昨夜太过热情?”

    明檀面皮薄,想到自己主动勾缠的那股劲儿,晶莹玉透的肌肤顿时染上一层绯色:“夫君也毫不逊色,比起明檀,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晋餍足叹气:“只是对你。”

    被窝里的脚趾悄悄地蜷缩起,明檀捏着被角,将自己藏在床褥之间,只余一双晶亮透彻的眼眸四处打转,恍然间似想到了什么,哼唧道:

    “夫君贪欢睡过了头,照实说便是,我又不会笑话你。”

    苏晋眯起狭长的凤眼,探手伸入被窝,轻轻摩挲着她滑腻的肩头,眸底一片幽暗:“饿了吗?”

    明檀一边扭动身子躲动他使坏的手,一边摇头:“不、不饿,我要……”起床?

    “再要一回?”苏晋接过话头,眼里眉梢皆是促狭坏笑。

    “不……不是……”明檀瑟缩了一下,苏晋却俯身将她压住,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真的确定要孩子?”

    他知道她对生孩子一事有了阴影,别说是明檀,就是他自己都心生惧意。

    早前,是怜惜她年纪小,后头则是害怕。是以,他从未提及孩子的事,一直主动避孕。

    明檀一怔,郑重道:“确定。”

    苏晋:“不害怕?”

    人都是贪心的。

    原本以为苏晋有疾,她只愿陪在他身侧即可,可得知他身体完好无虞,她不仅想要夫妻之情,也想要儿孙绕膝的幸福。虽因苏苑难产之事有所退缩,但不足以让她彻底放弃,每每听到苏苑说起孩子如何如何可爱,她的夫君如何如何喜爱疼宠孩子,或是每每赴宴时看见别人家憨态可掬的孩子,要孩子的愿望便越来越强,直至战胜恐惧。

    她知道,其实苏晋也喜欢孩子。她看见过,他逗弄别家小孩的模样。

    只要怀孕期间多注意些,勤加问诊,必能一切顺遂。

    明檀直视着苏晋的眼睛,掷地有声道:“有什么可害怕的?生孩子可是女子必备的技能,不是我生,难不成还要夫君生?”

    苏晋轻敲她的额头:“胡搅蛮缠!”

    随即,面色一凝:“如果我能生的话,自是最好。”

    明檀歪头,笑得揶揄:“那便请夫君给明檀生一个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孩子。”

    苏晋低头,重重地堵住她的唇:“为夫会把该尽的力尽了。”

    又是一通胡缠,待偃旗息鼓之后,两人慢腾腾地起床,已是将近午时,索性早膳和午膳一道用了。

    明檀嘤咛大半晚上又连着晨起这一茬,嗓子又干又哑,没吃什么油腻的荤物,可劲儿挑着汤水润嗓子。

    她嗔怒地瞪了一眼苏晋,忍不住腹诽,这厮精力怎么越来越旺盛,不是说年过三十的男子那方面会逐年减弱吗?

    苏晋慢条斯理地抬眸,略她一眼:“想什么呢?”

    明檀眨眨眼,让香柳又给她盛了碗汤,她用银勺慢慢搅着碗里的汤汤水水,说:“想起珊珊的事,夫君今日既然有空的话,不妨邀周景风一叙,帮珊珊转告几句话……”

    苏晋拧眉,放下箸筷道:“没当红娘的兴趣。”  

    明檀:“……谁让你当红娘了,就帮着珊珊传几句话,要不我去同周景风说,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  

    苏晋道:“什么话?”

    明檀便将秦珊珊昨日的话说了,苏晋听过后,便道:“逼一逼也好,至少逼个态度出来。”

    秦珊珊自然不可能真的当尼姑,无非是激将法,希望以此逼周景风表态。

    如果周景风愿意成亲,秦珊珊自是敢嫁。可他连个态度都没有,秦珊珊如何敢赌上一生?不过是给她和周景风的最后一个机会。

    哪知道周景风听过后,沉默良久,扇子被他从左手捯到右手,又从右手转到左手,来回捯饬了数遍,依旧没说话。

    苏晋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既然说服不了自己,贪恋自由不被束缚的生活,不如就此放手,真要将人家姑娘逼到出家为尼,你这辈子良心能安?”

    周景风皱眉:“你让我放弃?”

    苏晋斜睨了他一眼,唇角讥诮:“难不成你要娶?”

    “娶……娶……”周景风倒腾扇子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来,嘴唇咀蠕半晌,仍旧说不出要娶秦珊珊的话。

    苏晋转了转杯子,说:“秦家这回请了太后娘娘出面说亲,胜算极大,若是你再从中作梗,便是衍王府故意同太后和皇上作对,你……”

    “好自为之!”

    苏晋拍了拍周景风的肩膀,起身便要离开。

    周景风却豁地起身:“成亲当真有那般好?”

    苏晋眉心一凝,语气蓦然重了几分:“秦珊珊是秦家嫡女,不是楚馆歌妓,可以同你谈情说爱而不求名分。时下男子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实属正常,如你能放下,就莫要做出毁人亲事这种不体面的事,如你放不下,不甘她嫁于他人为妇,就拿出昂扬男儿的担当,三媒六聘,明谋正娶,自此歇了外面的心思,歌坊楚馆就不必再踏足,红颜知己一应遣散。你也知道明檀和秦珊珊的关系,日后我可不想为了后宅这点子破事疲于奔命,当说客。”

    周景风虽不像狎妓的嫖客那般过分,真正留宿的次数颇少,可时常喝个小酒非得美人作陪,听着小曲也要美人按个肩什么的。以秦珊珊那种小性子,定不能容忍夫君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苏晋说话毫不留情,直指周景风那点子见不得光的隐秘阴暗心思,周景风徒然歪倒在椅上,扇子掉落在地上犹自不觉。

    周景风知道秦珊珊必定要嫁人成亲,才会百般纠结,放不下,割舍不掉,也知道秦珊珊的心比针尖还小,如果他成亲后还是往日的做派,必定家宅不宁,秦珊珊肯定也会伤心难过,会管他,会要求他这样做那样做。

    周景风颓然道:“我再想想。”

    “别想了。”苏晋说,“能让你如此纠结的感情,必定是情意未到深处,放过秦珊珊,也放过自己。自此,你的生活仍是万紫千红!”

    说完,苏晋甩甩袖子便走了。

    在他看来,如果周景风不是他好友,他都想给他两嘴巴子。

    拿不起放不下,哪儿有半点男子气概?

    周景风一口接着一口喝闷酒,隔日去了一趟郊外的尼姑奄,也不知是顿悟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周景风竟突然想通了,在梅太后给秦珊珊说亲前,高调地到秦家提亲,秦家自然不乐意,几番拉锯掰扯之下,两家竟说拢了,最终定下两人的亲事。

    “真成了?”

    听闻两家亲事落定,明檀心底说不出的怅然。秦珊珊必是主动点头同意的,可周景风真的宜家宜室吗?

    苏晋站在旁侧,手执墨石:“嗯。既然周景风下定决心娶亲,自然会一改之前的做派。”

    明檀提笔落下一字,扭头望向旁边替她研墨的苏晋:“但愿如此。”

    一般都是妻子为夫君调香弄墨,让苏晋这个大首辅为她侍墨,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苏晋长身玉立,清风朗月之姿,一手拢着宽袖,一手研磨。简单的动作由他做出,却是极为赏心悦目,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一派矜贵优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混杂着清幽的冷香,是苏晋身上的冷香,两相交织成世间最醉人的迷/药。

    明檀忽的一阵反胃,撂下笔,赶忙捂住嘴。

    苏晋丢下墨石,扶住她轻颤的身子:“怎么了?”

    “想……吐。”

    话音未落,明檀哇的一声,抑制不住吐了出来,吓得苏晋谴人连夜请太医。

    太医诊过脉后,才知是一桩喜事。

    “恭喜大人,首辅夫人是有喜了。”

    自此,明檀开启了漫长而短暂的怀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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