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接到电话的王元白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只剩下狂喜,本以为和长命蛊失之交臂,没想到刘北望竟然把真画偷偷藏了起来。
刘北望在电话里解释道:“那幅被偷走的画是我找人仿制的真迹,想必王先生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吧?”
王元白并没有立即回答。
刘北望以为他还在衡量,急忙又道:“价钱方面我可以给王先生一点优惠,看画费一百万,古画的收购价三千万,王先生觉得怎么样?”
之前他和刘家人谈的价钱是三千两百万,看画费两百万,确实稍微便宜了点。
只要是真的长命蛊,价钱对王元白而言并不是问题,他当即答应下来:“可以,我现在就过去。”
“那好,我在家里恭候王先生。”
挂断电话后,刘北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即便父亲最看重他这个长子,那些古董卖出去之后的钱依旧要分给他和几个弟弟妹妹,算来算去他最多也就能分个一两千万而已,这点钱根本不够他花用。
那幅古画不过是他趁着便利收取的一点好处费,父亲已经老眼昏花,当然看不出真假,至于其他人,他们对古董的研究还不如自己。
在王元白提出买画的时候,他并不担心自己被拆穿,而是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想着在看画之前和对方私下通个气,他们可以再约时间去看真画,钱当然也不用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分了。
刘北望的主意打得挺好,只是没料到有人闯进家里把假画偷走了,还害死了他家老爷子。
他早就看出来,王元白也不是为了画本身来的,这点他并不介意,可是现在有别人觊觎这幅画,手段还如此凶残,这画对他来说就是烫手的山芋,还是早早脱手得好。
刘北望没能得意多久,他还没等到王元白,却先等到了几个弟弟妹妹。
见到刘北归带着一群人又回来了,他的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难看。
站在门口,他冷着脸问:“你们又要干什么?”
刘北归嗤笑一声:“大哥不知道我们来干什么的吗,你把爸的画藏了起来,打算偷偷卖给那个人,以为我们不知道?”
刘北望神色一僵,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满脸惊怒:“你、你在我手机里安了东西,这是犯法的!”
刘北归拍开他的手:“你有证据吗?是大哥你乱点网站,手机中毒却没发现。”
兄弟两人在那僵持,他们最小的妹妹一脸不耐烦地开口:“别墨迹了,我们也不是来吵架的,那幅画是属于我们刘家的,钱肯定也要平分。”
事到如今,刘北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这群不请自来的恶客进门。
王元白还没来,他也不敢把真画拿出去,怕被他们联手抢走,到时候可真是鸡飞蛋打。
还好,没过十分钟,王元白就带着人来了。
见到一屋子的刘家人,他忍不住挑眉,又看到刘北望难看的脸色,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只要画归他,他并不在乎钱是给谁的。
王元白进屋之后没有客套,直接表示要看画。
刘北望再没有推脱,他带着人去了二楼自己的书房,从书房的暗室里拿出了那幅真画。
刘北归与刘北望两兄弟将画展开,给王元白看。
王元白当然不能直接把染色药水倒在上面,那样整幅画都毁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缩小版的铜镜,镜中央镶嵌着一块被打磨过的水晶,有瓶盖大小。
他将铜镜放在古画上一寸寸看过去,水晶从透明变成了黑色。
这种异常的变化让刘家人大气也不敢喘,谁也看不出来这位王先生究竟在干什么。
将整幅画看了一遍,王元白收起了镜子,起身对刘家人道:“三千万,这幅画我要了。”
除了刘北望之外,其他刘家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之色。
事情已成定局,刘北望也只能接受到手的三千万不得不分给别人的事实。
收到转账消息后,刘家人各个喜笑颜开,王元白甚至没有走出刘家的大门,就将余下的一瓶染色药水都倒在了画上。
现在画已经不属于刘家了,刘家人也只是好奇的看着,想要知道王元白花这么大价钱买画到底是为什么。
药水侵染在画面上,紫色的蛛网状痕迹蔓延至整张画,王元白屏息盯着这幅画,十分钟之后,上面的颜色依旧没有褪去,他脸上终于泛出笑意。
长命蛊就在这幅画上无疑。
旁边的女助理赶忙拿出特制的盒子,将整幅画装了进去,然后交到了王元白手上。
临走之前,王元白对刘家人道:“几位应该知道轻重,如果这幅画没有丢的消息传了出去,到时候死的人是谁就不好说了。”
刘家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赶忙应道:“我们明白,王先生请放心,这幅画已经被人偷走了,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元白满意地颔首,随后带人离开。
车上,女助理低声询问:“少爷,我们现在回酒店吗?”
王元白没有回答,而是问:“上午拍的那幅画交到总部派来的人的手上了吗?”
在发现长命蛊的消息泄露之后,王元白就联系了总部,总部的人也在下午到了庆城。
“已经封存好后交给他们了,想必现在很多人都收到了消息。”女助理略带讽刺地说,总部就是个筛子,招揽的人越多,消息透露的就越快。
“很好。”王元白满意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说,“我们直接去机场。”
车头调转直奔机场,他们都知道这幅画的重要性,谁也不敢耽搁。趁着消息没传出去之前,将画带回京市才是正经。
现在庆城鱼龙混杂,总部那些拿着画的人成了靶子,至于他们能不能走出庆城,就和他无关了。
拍卖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周五下午,柳木木在学校门口遇到了郑宣,他似乎在和某个系教授聊天。
柳木木本来没想打扰的,结果在看见她之后,郑宣反倒和那位教授说了几句话后,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让我替你给晓萌传话吗?”柳木木笑问。
郑宣笑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低声对柳木木说:“你知道刘家出事了吗?”
“刘家?”柳木木一愣,随即恍然,“你是说刘家那个老头死掉的事?”
她不但知道,还去了现场呢。
郑宣摇摇头:“不只是他,连他几个儿女也全都死了,一个都没留下。”
“什么?”柳木木眼皮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从哪听说的?”
“我姑父那边打听到的,应该不会有假。”
“知道死因吗?”
郑宣摇头:“警方封锁了消息,什么细节都没有。”
会是那个偷画的人吗?柳木木心里疑惑。
虽然她对刘家的印象很差,可也没差到想让他们死全家的程度,这到底是多大的仇?
第二天去找刘瞎子的时候,柳木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从郑宣这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我昨天听人说,刘家人都死了。”
老头这几天都没出摊,柳木木来的时候,他还躺在屋外的躺椅上晒太阳,他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握着个精致的小茶壶。
听到柳木木说刘家一家灭门的时候,刘瞎子拿茶壶的手顿了一下,语气很平静:“怎么死的?”
柳木木蹲在他的躺椅旁:“其他人还不知道,但那个老头是中了蛊死的,我还看见了尸体,死的特别惨。”
她稍微回想了一下,都有点反胃。
那天晚上从刘家回来的时候,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昨天本来想要从燕修那里打听点消息的,可是发过去的信息始终没人回。
不只是燕修,连方川也没有回她消息,可能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忙的没时间看手机吧。
柳木木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到蛊的时候,刘瞎子脸上那一瞬间的恍惚。
“你怎么看到的他的尸体?”刘瞎子突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问道。
柳木木眼神飘忽了一下:“那天正好遇到了燕修,就顺便跟他去了案发现场。”
刘瞎子皱起眉:“你那点小胆子,还敢去案发现场?没做噩梦?”
这丫头小时候听个鬼故事都要哭几个小时,后来被柳老头硬生生把胆子磨的大了点,对于一些玄学上相关的事好歹不那么抵触了,但是怕鬼怕的厉害。
明明那玩意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道小姑娘脑子里都想什么。
“你不要提!”柳木木疯狂捂耳朵。
“行了,不提他。那我们说说燕修。”
“他有什么可说的?”
“你没事就和人家巧遇,这还不能说?”刘瞎子语气稍显不满。
“我没有。”柳木木小声反驳,“真的是恰好遇到的。”
然后顺便去游乐园玩了一圈,不过她没说,不然刘瞎子肯定还要继续教育,老头最近似乎对燕修有很多不满。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总是追着他跑,不然他不知道珍惜你。”
“知道了。”
“你喜欢他什么?”
“他长得好看!”柳木木的回答没有一丁点犹豫。
“然后呢?”
“柳木木茫然脸,光好看还不够吗?
爷俩大眼瞪小眼,半天,刘瞎子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敢情你喜欢了半天就喜欢他那张脸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家长满意,柳木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又憋出两条:“他很关心我。”
但凡她“犯事”,就让她认错,行吧,这也算是关心的一种。
“他过年还给了我压岁钱。”这个最开心了。
刘瞎子黑脸:“我这些年少了你的压岁钱吗?”
柳木木瘪嘴,人家燕修还有空就陪她聊天,还陪她去游乐园呢。
这么一想,他就是很好,她忍不住咧嘴笑。
见她又在傻乐,刘瞎子别开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和他呢,生活环境不一样,就算将来可能走到一起,说不定也会受委屈。”
“我才不会受委屈。”柳木木嘟囔。
她在刘瞎子眼里都是什么形象啊,哪有那么容易被欺负。
刘瞎子瞪她一眼,她把脖子缩了回去。
“要是哪天觉得他不好了,就换一个。”
“爷爷说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男盆友了,他还是我好容易才算来的。”
“别听你爷爷瞎说。”刘瞎子拍拍她的脑袋,“你爷爷教了你一身本事,不是让你委屈自己的,知道吗?”
“知道啦。”柳木木觉得老头今天格外唠叨,把下巴压在刘瞎子有些枯瘦的手上问他,“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啊?”
“吃面吧。”
“啊?”不是很想吃。
“你去给我下碗面。”
“……行叭。”
柳木木跑回屋里去烧水下面条,刘瞎子看着她欢脱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第62章
中午给刘瞎子做了顿味道不是那么好的面条,晚上刘瞎子给她做了顿大餐,柳木木吃的心满意足,抱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回家了。
临走之前表示明天要吃糖醋排骨,刘瞎子没答应,把她轰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董家正好是晚餐时间,董悦把一碗莲藕排骨汤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然后柳木木就顺势又吃了一顿。
这次是真的吃撑了。
董正豪见小女儿不停给大女儿投喂,甚至把她弟最喜欢的那盘菜都拖到了大女儿面前,由衷觉得他们姐弟三个迟早有一天要在餐桌上打起来。
看了眼瞪着眼睛像是个傻乎乎的青蛙一样的儿子,目测这个会挨欺负。
瞪视无果,董奇试图寻求亲爹给他做主,把那盘炸藕合抢回来:“爸,你看看她们!”
一个成熟的父亲,是不应该偏袒任何儿女的,尤其是在他们产生矛盾的时候。老董和柳木木眼神一对,然后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儿子说了什么?刚刚屋里的风刮得太大,他没听见。
董奇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他觉得自己美好的童年已经在柳木木住进家里之后彻底结束了。
现在已经进入了悲惨的成年生活,四处碰壁,委曲求全。
他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饭碗,缩在凳子上,想象自己是个卖女孩的小火柴,可惨可惨。
可惜全家没人与他共情,他爸的注意力全在柳木木身上了。
董正豪感觉好久没见到大女儿了,觉得自己应该稍微关心一下她的近况,放下筷子后轻咳了一声问:“最近周末怎么总不在家?”
“去古董街摆摊算命来着。”柳木木并没有隐瞒。
没等董正豪开口,董悦已经一脸好奇地问:“好玩吗?”
眼睛里都是:我也想去,想去想去想去。
那边被忽略掉的董奇也偷偷瞄柳木木。
“还行,明天带你去看看?”
反正董悦听话,带着她去玩一玩倒也没什么。
董悦连忙点头。
听到亲爹重重咳了两声,两个女孩同时看了过去。
老董憋了半天,最后问了一句:“出去玩,零花钱够吗?”
然后两人从老董手里一人领了一叠零花钱,亲爹无疑。
给女儿分完了零花钱,到儿子这里,一张票子不剩,只留下刚刚大女儿塞过来的一个苹果。
寻思一下,把苹果放到了儿子手里。
都说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培养方向,儿子最近懂事了很多,于是充满父爱地对儿子说:“吃吧,都是你的。”
这个苹果代表他满满的父爱,儿子会懂的。
董奇: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当头狼牙棒。
周日早上,姐妹俩七点半收拾完毕,打算出去吃早餐,然后再去古董街。
刚下楼,就看见坐在一楼台阶上,像个黑脸门神一样堵着路的董奇。
“你干嘛?”柳木木被他吓了一跳。
“$%^&……”董奇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
“我也要去。”依旧很小声,但好歹能听懂了。
柳木木嫌弃脸:“这是女孩子的约会。”
董奇红着脸憋了半天:“你性别歧视!反正我要去。”
“……行吧,随便你。”
早餐店里,董奇还在埋头苦吃。
熊孩子刚才点了一桌子吃的,点的时候柳木木没有阻止,等他吃完两个包子说自己饱了时候,被两个姐一左一右按回了桌边。
柳木木表示:如果他不把自己点的早餐吃光,他绝对没办法竖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董奇没敢试探柳木木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吃东西总比断腿好。
他边往嘴里塞的时候边想,浪费果然是可耻的行为,下次来外面吃饭,谁敢多点一个菜,他就要和对方绝交。
不知道这一顿饭就让熊孩子反思了这么多,柳木木现在没心思管他,她的手机刚才响了好几声,她拿出来看了眼,发现都是银行发来的转账提示。
转账人都是刘西京,她几个银行账户加起来,入账有几百万。
柳木木拿着手机,猛地站了起来,坐的凳子因为她动作太大,直接被掀翻在地上。
“怎么了?”董悦和董奇茫然地抬头看她。
柳木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人都带上了,从早餐店出来,她直接打车往刘瞎子家里去。
到他家的时候,才刚刚八点半。
她手里有刘瞎子家的门钥匙,是上周他给的,柳木木匆忙打开大门走了进去,小院里很安静,躺椅还摆在外面,连刘瞎子昨天喝茶的茶壶也没有收回去。
打开屋门的时候,她希望看到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刘瞎子并没有在厨房里做早餐,顺便告诉她今天有她喜欢吃的菜。
屋子里依旧空荡荡的,他卧室的门半掩着。
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柳木木的手都在发抖。
她看到刘瞎子坐在地板上,穿着他最喜欢的那套衣服,上面的绣着很多字体不同的福字,小时候她还数过,上面一共七十三个福。
她还好奇过,既然是最喜欢的衣服,为什么从来都不穿,可他今天却穿上了。柳木木恍然想起,今年,他正好七十三岁了。
刘瞎子的头靠着床边,身边放着一些散落的照片,都是他自己的照片,其中一张被捏在手上。
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可是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要、要不要叫救护车啊?”董奇小声问。
柳木木没有回答,她走了进去,跪坐在刘瞎子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等了大概两分钟,刘瞎子好像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样,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见到身旁眼看着要哭出来小丫头,还有门口两个鹌鹑似的小朋友,他抬手摸了摸柳木木的脑袋:“来了啊。”
柳木木红着眼睛看他,也不说话。
他朝门口招招手:“来,把我扶起来。”
董奇左右看了看,觉得他是在叫自己,就走上前和柳木木一起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架到了床上。
董悦见他穿着鞋,想要帮他脱鞋,刘瞎子却笑呵呵地对她说:“鞋就不脱了,刚才吓到你们了吧?”
董悦局促地摇摇头,她感觉到一丝异样,可她又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让他们出去吧,别吓到了小朋友了。”刘瞎子对柳木木说。
柳木木点点头,对董悦和董奇说:“你们两个去客厅呆着,给爸打电话,让他过来。”
董奇似乎想要问什么,却被董悦拽着走了出去,她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你的弟弟妹妹都很听话。”
柳木木听到刘瞎子说话,却转过头不肯看他。
刘瞎子笑了:“一直没有问你,在董家过得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她瓮声瓮气地说。
“哪里不好,和我说说?”刘瞎子耐心地问,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正在闹别扭的小孙女。
“他们接受我,只是因为怕我,他们永远都成不了我的家人。”她似乎有些生气地瞪向刘瞎子,“只有你和爷爷才是我的家人。”
刘瞎子似乎有些无奈:“可是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骗人,你身体明明很好。”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根本没有想过,爷爷走后,刘瞎子也会走。
她以为至少还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要面临分别。
“但是我的命数已经到头了,我年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活不过三十岁。”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你爷爷当年给我算命,说我最多只能活到四十三岁,可我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他这辈子只算错过这么一回,多活四十年已经够本了。”
“不够!”柳木木朝他喊完之后就开始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头忍不住叹气:“都二十一了,哭起来还像个水龙头,太丢人了。”
“呜呜哇……”她顿时哭的更惨了。
等着柳木木抽抽噎噎开始打嗝,刘瞎子才轻声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爷爷带你走的时候跟我说,我寿数到的那天就来找你,让你给我送终,也算是有始有终。”
柳木木瘪着嘴听他说。
“他还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就是最好的结局。”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我和你爷爷不能比,我和他学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半吊子,就像她哥哥当年和我说的一样,我没有天赋,和她不是一路人。”
刘瞎子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看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的刘瞎子,柳木木轻声问:“她是谁?”
“……她是我年轻时候喜欢的人,小名叫昭昭,不喜欢说话,偶尔还要发脾气,但是对我很好。”刘瞎子的声音有些飘忽。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回想起来,依旧像是昨天一样。他记得年轻那会,他像丧家之犬一样被父亲赶出家门,然后遇上了她。
她总是不说话,脾气还倔,可是他发病的时候,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果他那时候稍微多一点勇气,他们可能就不会分开了。
等他回到了刘家,抢回了自己的一切,以为自己终于有资格娶她了,已经是几年之后了,他去找她,被她哥哥赶了出去,然后告诉他,她已经嫁人了。
她哥哥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的妹妹是最有天赋的蛊师,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命短的普通人。
那时候的他,只剩下一口气在支撑着了,可是他没有死。
后来的很多年,他始终为了那句话而憋了一口气,想要证明什么。
可当他终于活过了自己的死劫,不再短命,依旧没能改变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或许已经没人在乎了,可他就是过不去。
偶尔会想,如果他有天赋,他的昭昭是不是就不会嫁给别人了?
“她现在哪儿?”
“她已经嫁人了。”
柳木木恍然,刘瞎子说过,他年轻时候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了,那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她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
原来到现在,还惦记着吗?
“那幅画……”刘瞎子艰难地抬了抬手,指着墙上的那幅风水画,“其实是她画的,她和我分开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柳木木转头看向那幅画,刘瞎子一直说,那是他买到的假画,原来不是吗?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如果……如果画是那个姑娘送给他的,自己是不是能通过这幅画看到对方?
至少、至少能告诉刘瞎子,他喜欢的人过得好不好。
第63章
柳木木长久地注视着那幅画,画中山水褪去,只剩下一道纤细的背影。
那是一名女子,披着一头长发,她是背对着自己的,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声音带着一些地方口音,但却婉转悦耳,十分好听。
她说:“大哥,没有命数是注定的,但是我们遇到了,就注定会在一起,我会替他改命。”
画面散去,凝聚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这一次,柳木木看清了,她躺在木床上,手边放着一卷画。那本应该是一张明艳的脸,此时却显得灰败,眉宇间死气凝聚不散,她时日无多了。
即便如此,她的笑容依旧明媚,她对床边的人说:“哥哥,我炼成了。”
男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悔恨与愤怒,他说:“长命蛊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良久的沉默,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许是我学艺不精,只能用人命来换人命,不过无论如何,我成功了。帮我把这幅画送给他,告诉他,我等了太久不耐烦了,所以决定嫁给别人,让他别再来找我。”
“如果有一天他把画扔了呢?”
“那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男人接过那幅画,又问:“还有呢?”
“还有……他的家人对他一点都不好,他即便回去迟早也会离开的。我讨厌他那个连名字都要偷走的弟弟,就等那个人子孙满堂的时候,把刘家毁掉吧。”
“好。”
“哥哥,你说几十年后,他还会记得我吗?没有了我,他会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
最终,画面褪色,一切都消散在眼前。
柳木木在心里回答:“他一直记得你,也过得很好,一切都如你所期待的一样。”
柳木木转过头,对似乎要陷入沉睡的刘瞎子说:“我看到她了。”
“什么?”刘瞎子有些艰难地睁着眼。
她扯出一个笑脸:“我看到你喜欢的那个人了,真可惜,我还以为有什么内情呢,她竟然真的嫁给别人了,不过那个人比你长得丑多了。”
“是么……”刘瞎子叹了口气,“大概让她等得太久了,她生气了吧。”
“是啊,我们女孩子恋爱的时候,心眼总是要小一点。”
刘瞎子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喃喃地说:“没关系,喜欢你的人不会介意的。”
“木木,照顾好自己。”
然后,再无声息。
柳木木看着已经陷入了永久沉睡的刘瞎子,走到他的床边,缓缓蹲了下来。
捏在他手里的照片落在地上,上面只有他一个人,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正在朝什么人挥手,笑得格外灿烂。
柳木木捡起照片翻过来,后面并排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刘西京、徐九昭。
她把照片放到床上,很快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去,身后的门就掉了下来,狠狠朝她砸去。
伴随着董悦的尖叫声,门板最终砸在了地板上,发出“轰”的一声。
董正豪被女儿催命似的叫过来后,看见的是嗓子有些哑眼泪汪汪的小女儿,似乎饱受摧残满地乱跳的小儿子,以及完好无损的大女儿和仿佛台风在屋里过境的一个陌生小洋房。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董正豪的出现就像是突然按下了中止符一样,他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小女儿直接扑进他怀里,儿子慢了一步,只能改成抱住他的腰。
被两个孩子“包围”的董正豪看向眼睛红通通的大女儿,试探着问:“木木,叫爸爸来有事吗?”
“……我在老家的一位爷爷刚刚过世了,我想让你帮忙处理他的后事。”柳木木的声音很平静。
“没问题。”董正豪连忙答应下来,把两个孩子推到一边,他和柳木木进卧室看了眼。
床上的老人已经穿好了寿衣,神态安详地躺着,看起来生前并没有受到任何病痛的折磨,就好像他提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从容地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闭个眼就够了。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的各种证件,以及一份公证过的遗嘱。
董正豪走过去翻了翻,遗嘱的受益人是他大女儿。
他忍不住看向柳木木,而柳木木只是看着床上已经失去生机的老人,眼都不眨。
只有在这种时候,董正豪才能够清晰地意识到,柳木木和家里另外两个孩子的区别。
她明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好像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那样,与他们格格不入。
柳木木仿佛察觉到了董正豪的目光,转头看向他。
董正豪赶忙说:“爸爸这就叫人过来帮忙,把屋子里的贵重东西收拾一下就行。还有,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说完,他把桌上的那叠东西递过去。
柳木木接过来,看到遗嘱公证书的时候竟然没觉得惊讶。
她依稀记得,那次看到刘瞎子的身份证的时候,他似乎在准备一些文件,应该就是在弄这个吧。
老头的现金今早上都进了她的账户,剩下的就是这间小院,以及家里所有的东西。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在她眼里,这间屋子里放着很多贵重的东西,盛着他们满满的记忆。
在外人眼里,最值钱的大概是那幅“假画”。
柳木木看向墙上的画,最后将它收了起来。
她知道长命蛊是什么东西,她看到过徐永林的命,也知道他只是依靠半成品的长命蛊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数。
而唯一的成品现在就在她手里。
只要将这幅画留在身边,她甚至能够无病无灾的活过自己原本的寿命,至少三十年。
但这幅画,是徐九昭送给刘西京的礼物,只是送给他的。
柳木木不会留下它,也不会把它留给别人,它应该始终和刘瞎子在一起,即便刘瞎子会化成灰,也应该在一起。
见柳木木只是收起了一副画,还找了一块布裹在了外面,董正豪以为那幅画是古董,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深究。
很快,他找来的人和火葬场的车都到了,他们将刘瞎子抬上了车。
董正豪并不希望董悦和董奇留下,但是两个人最后都陪着柳木木去了火葬场。
火葬场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地方,但这里是每个人的终点,这里一直很热闹。
死去的人万事皆休,活着的人在这里宣泄自己的悲伤。
按照习俗,停灵三天后火化,刘瞎子没有亲人,柳木木要一直守在棺材旁,为他守着长明灯,到明早之前不停给他上香。
明明作为一个卦师,她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没有什么所谓的鬼神。
可是她心里还是希望有的,如果有就存在轮回,就可能再见面。即便这些流程再无用,她也依旧认真去做了。
同样的流程,她已经很熟悉了。
上一次,是送走爷爷,这一次是送走刘瞎子。
她总是在不停送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仿佛是在映照她的命数,刑伤有克。
爷爷让她留在董正豪身边,真的有用吗?柳木木有些恍惚地想。
傍晚,姜丽来了一趟,带走了两个孩子,还给他们父女二人带了晚饭和一些生活用品。
柳木木要留在这里守夜,董正豪劝不动她,只能留在这儿陪她。
姜丽并不知道棺材里的老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前还告诉柳木木,她会替柳木木和导员请几天假。
半夜下起了雨,起初只是小雨,后来渐渐变大,透过雨幕依稀能听看到对面的火光。
那家人在烧纸,还有隐隐的哭声。
他们是天黑之前才送到的,家人应该还没有缓过劲来。
哭声有点大,因为他们家的亲戚多。
柳木木走到棺材旁,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将里面的人叫醒:“你看人家,死了之后有那么多人送,热热闹闹,而你只有我,连个陪我哭的人都没有。”
静默了片刻,注定等不到回答。
她走到墙边的木凳上坐下,又开始重复的按那个始终没有回复的电话号码。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燕修不知道去哪里了,始终没有理她。
早九点半,京市。
位于淮南路的保密系数极高,很少有外人能够靠近,大门处挂着某研究院牌子的庞大建筑群里,某间类似于法庭一样的房间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这并不是一次正式的审问,或者审判,而是一次非正式,却吸引了大量关注的例行问话。
尽管,被询问者在这几天,像是犯人一样被牢牢看管着。
燕修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进来的。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并没有戴手铐,因为他没有犯法,随意给他戴上那东西是不合规的。他的“轻装出行”显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愤怒,他似乎听到了谁在低声嚷嚷凶手之类的词。
他神色自若地坐在了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就在人群中央,等待着新一轮问话的开始。
同样的问话,一共进行了三次,这是第四次。
“燕修,请你复述一遍,你与王元白接触的全过程,包括你们的对话。”
燕修往后靠了靠,将昨天甚至前天说过的那一长段话又说了一遍,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改动。
一个人跳了起来,指着他大吼:“他在说谎,他的答案明明是早就背下来的。”
燕修瞥了那个蠢货一眼,大概是王家临时找来的,试图揭露他真面目的演员,然后那个人就被拖了出去。
“对于王元白以及他的两位助手,和刘姓家族几人的死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位主审官的表情依旧严肃,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意外打断节奏。
“没有,对于他们的死亡我感到很抱歉,没能及时发现问题是我的失职,但是我一无所知。”
“王元白私下里从刘姓家族购买了一幅古画,这件事你知道吗?”今天的问题终于和前几天有些不同了。
可惜燕修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无趣:“不知道。”
“你和王元白私下里有些小摩擦,你会因为这些摩擦,对他做什么吗?”这个问题显然有点超纲,但谁让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例行问话呢,所以这是被允许的。
燕修沉默了一下,说道:“或许……我会直接对他的家族做些什么。”
主审官并没有就此回答发表意见,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他站起身,宣布:“例行问话结束,庆城特派顾问燕修,行为合规,撤销审查。”
“我反对。”一名陪审站起身。
“反对无效。”主审官回答的十分顺口,然后朝燕修微微颔首:“燕顾问,你可以离开了。”
燕修起身,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几名和王家有些瓜葛的面孔,留给他们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起身离开了。
撤销审查之后,他的随身物品被全部归还,他将手机开机,消息提示声响成了下课铃声。
第64章
燕修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往外走。
发来信息最多的是他母亲,从他被带回京市之后,就一直在试图联系他,虽然那时候他母亲应该已经知道他不允许和外界联系了,但并不妨碍她发了这么多信息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对他父亲的。
从头到尾,对他的关心只有两条,其他信息都是在谴责他爸的无能。
余下的是来自亲朋好友的问候,其中还夹杂着柳木木的花式表情包。
是几天之前的留言,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刘家的事,特地来问他。没有得到回应,她就再没发信息过来。
燕修退出聊天界面的动作略显迟疑,以前不管有没有回应,她每隔一两天都会发来一堆表情包,这次却一反常态,是出了什么事吗?
走出大门,抬头就看到他父亲燕百闻正站在门口与人聊天,他依稀记得,这个人好像也是一位审查官,不过对他的审查并不是由对方负责的。
那人转头看了眼燕修,朝他笑笑,转身离开了。
燕百闻则朝儿子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道:“看起来没吃什么苦头,总算可以和你妈交代了。”
“您首先得进得去家门。”燕修将手机揣回兜里,与父亲并排往外走。
来自儿子的一针见血让燕百闻失笑,随即道:“王家的小儿子毕竟在你的地盘上出了事,总要给一些交代。”
燕修点点头:“查出死因了吗?”
“嗯,全都死于黑针蛊。”
燕修挑眉:“黑针蛊?他们直接接触了蛊源?”
“是啊,听说是撕掉的那家人偷偷把蛊源藏了起来,私下卖给了王家小儿子,对外宣称画被偷走,实际上被偷的是一幅假画。”说完,燕百闻戏谑地看向儿子,“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燕修真的有些惊讶了,那天刘家人的表现可不像是在演戏,还真是让人意外。
“那么,总部打算怎么处置凶手?”
“如果他们有办法处置凶手,王家也不会迁怒你了。”燕百闻看向儿子,“你难道猜不出凶手是谁?”
燕修耸耸肩:“徐老先生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狠辣。”
他确实早就怀疑这条太过容易被调查到的线索是不是徐九年埋好的雷,否则也不会一再提醒方川要谨慎处理刘家的案子,没想到先踩进坑里的会是王家。
当初他出言试探,那位老先生可是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果然是腥风血雨中活下来的,心狠手黑,不可小觑。
经过这一次之后,总部中的一部分人大概会暂时收了寻找长命蛊的心思,毕竟,一位已经过世的蛊师,三十年前的陷阱都让他们防不胜防,如果还有别的后手,他们未必防得住。
长命蛊,有命享用首先得有命去拿。他们手中的半成品,已经足够让一些人满足了。
“是啊,连普通人都没放过。”燕百闻摇摇头,“以前的徐九年,可不会牵连无辜,大概是压抑太久,性情有些乖戾。”
燕修并不赞同父亲的说法,有些人……或许并不是所谓的无辜。
刘家这件事上,或许还有一些隐情,随着刘家的灭门,大概也查不出什么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燕修突然开口。
“什么?”燕百闻看向儿子。
“徐九年手段不俗,当年明知道害徐家灭门的凶手是齐家人,为什么只惩治了齐长生,而没对其他人下手?”
“因为齐长生的妹妹的还活着,当世神照,只要她在,齐家就不会出事。要不是齐家当初没能斩草除根,给了徐九年反击的机会,并引起了一些家族的警惕,他们根本不会扔出齐长生来平息此事。”
对于别家的恩怨,燕百闻知道的这么详细当然是因为,当初给齐家施压的,还有燕家。
见儿子微愣,他以为燕修只是惊讶于两家恩怨的内幕,却不知燕修只是在吃惊齐家有神照这件事。
神照的身份向来是保密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齐长生的妹妹年纪应该不小了,并且一直很低调,连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父子二人走到大门口,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燕百闻拉开车门:“走吧,先回家。”
上车后,燕修问:“方川的审查什么时候结束?”
“后天,正好你也可以在家多住两天,陪陪你妈。”
燕修随口说:“如果她不给我安排相亲,我很愿意在家里陪她。”
燕百闻耸耸肩:“你可以相亲失败,但不能不去。”
儿子因为体质上的一些原因,找伴侣的难度很大,这个秘密除了他和儿子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并不强求儿子结婚,但妻子显然不会放任。
相亲的事情上他帮不了儿子,毕竟儿子走了,他还是要和媳妇在一起生活的。
燕修正想说点什么,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号码,接起电话:“出什么事了?”
“燕先生,你让我们调查的人昨天去世了。”
“去世了?”燕修皱起眉,“死亡原因?”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纠结:“似乎是正常衰老至死,这件事真的很奇怪,那位叫刘西京的老人并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死得很突然,他不久之前刚做完遗嘱公证,就好像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死。”
他们查过的人不少,但是这位被调查的对象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他的丧事是谁办的?”
“是一名叫柳木木的女孩子,她似乎是死者原来的邻居,据我们调查,遗嘱的受益人也是她。”
“知道了,就查到这儿吧。”
电话挂断,燕修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从他让人调查刘西京到现在,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这个人年轻时候的过往根本查不到,他的人生就好像四十多岁才开始。
不知道从谁的手上学了一些算卦的本事,不算精通,也不算特别差,但生意很好。他一直定居在北方的一座小城,这些年唯一一次出远门就是这一次来庆城。
柳木木并不是他的邻居,但他们确实认识了十几年。
“怎么,出了什么意外?”挂断电话后儿子就在走神,燕百闻好奇地问。
“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回到家里,燕修受到了母亲热情的欢迎。燕夫人挽着儿子的胳膊往屋里走,完全无视了后面的丈夫。
“这次多在家住几天,要我说早点辞职算了,也不知道你和你爸是怎么想的,非要去小地方当个什么顾问,给他们办事,这帮人还要找茬,死人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呢!”燕夫人不满地和儿子抱怨。
燕修并不想扰了母亲的兴致,不过听到母亲已经把明天陪她出去参加宴会的衣着都安排上了,燕修只能打断她。
“妈,抱歉,我明天早上就得回庆城。”
“怎么这么着急?不是才结束审查吗,难道他们让你现在就回去工作,简直岂有此理!”燕夫人愤怒地瞪向自己丈夫。
燕百闻满脸无辜,儿子要走,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能晚两天再回去吗?”燕夫人轻声细语地问儿子
“并不是工作,发生了一些小意外,我需要亲自回去一趟。”燕修对母亲歉意道。
“那好吧。”燕夫人满脸失望。
……
刘瞎子死亡的第三天早上,六点多天依旧很暗,空气中带着清早的凉意与些许潮湿,似乎预示着今天可能会下雨,火葬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柳木木目送刘瞎子的尸体被送进焚化室,董正豪站在她身边,对她说:“墓地已经找好了,墓碑也加急赶了出来,一会儿葬礼结束,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
“谢谢爸爸。”柳木木弯了弯眼睛,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董正豪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大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不是察觉不出来,可他没办法安慰。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和女儿到底有什么关系,以至于他死后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她。
骨灰被送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太阳没能冲破厚厚的云层,此时天上的云连成一大片,已经有雨滴落了下来。
他们带着骨灰去了墓园,姜丽已经带着董悦和董奇姐弟俩等在了那里。
她并不是很想带着孩子来这种地方,但是人死的时候他们刚好在老人家里,她也不知道该怪柳木木擅自带孩子们去那种场合,还是该感谢她没让自己的儿女直面死人,出于一些没什么道理的考虑,她还是允许了两个孩子来送这个老人一程。
见到柳木木董悦就朝她跑了过去,姜丽伸手去拦,没抓住。
她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董正豪,然后警告蠢蠢欲动的儿子:“老老实实在这儿站着。”
董奇撇嘴,只能看着董悦把抱了一早上的画递给了柳木木。
骨灰坛被安置进去后,正准备封墓,董正豪见到大女儿拿着一卷画走了过来。
他问:“怎么了?要把画一起放进去吗?”
他记得之前在收拾对方家里的时候,女儿只收起了一幅画,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今天特地带来墓地,应该是打算当成陪葬品吧。
“我要把这卷画烧了,一起封在里面。”
“也行。”
他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柳木木拒绝了。
她接过董正豪递来的打火机,在刘瞎子的骨灰坛旁边点燃了这幅画。
这幅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价值的画,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几十年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的证明。
一开始火苗很小,下一个瞬间,火焰突然腾地升起,将整幅画吞噬掉了,连带着柳木木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手。
似乎有谁尖叫了一声,柳木木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手。
明明只是一卷纸,却烧了足有十分钟,连雨水都没能浇灭它的盛放,火焰在骨灰坛旁跳跃,不时有黑色的纸屑飘进敞开的坛口。
柳木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大概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逢。
火苗渐渐变小,直至灭掉。她最后将一张照片放进刘瞎子的骨灰坛里,然后封住坛口。
封完墓之后,经过一个短暂的哀悼仪式,葬礼就算结束了。
这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大,董奇刚刚去外面取了几把伞,董正豪撑着伞对依旧站在墓碑前的柳木木说:“回家吧。”
“你们先回去,我在这儿呆一会儿。”
董正豪没有再劝她,而是把手里的伞塞到她手里,说了句:“别感冒了。”
柳木木点点头,她站在黑伞下,默默看着相携离开的一家人。
回过身,只有刘瞎子的墓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生卒年月日。一辈子走到最后,能够留下的,竟然只有这几个字。
第65章
柳木木一直站在刘瞎子的墓前,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因为只要思考就会难过。
站累了,她就蹲下,黑色的雨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毒蘑菇。
雨越来越大,又刮起了风,雨伞已经不能很好的挡住从四面八方砸过来的雨滴了,很快身上的衣服就湿了大半。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在雨伞里,感觉寒冷一点点侵蚀她,却依然不想离开,直到一双包裹着昂贵西裤的长腿出现在她视线中。
雨伞稍稍往上抬了抬,她看见了燕修。
他穿着黑色西装,举着黑伞,像是从天而降。
“你怎么来了?”柳木木喃喃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她伸出一只手。
柳木木愣愣地把手放在他掌心,他手掌的温度让她瑟缩了一下,下一刻却被紧紧握住,一股力道传来,她被拽了起来。
手里的伞没拿稳被风吹得飞了出去,她站在燕修的伞下,仰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
“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回家?”他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不想回去。”
那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早就没了。
她的亲人都躺在了这座墓园里,她说的话,他们听不到,她的难过,他们也不知道。
没人会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也不会挂念她过得好不好。
只剩她一个人了,只有她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她抬手去擦,怎么都擦不干净。
燕修似乎轻叹了一声,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很淡的烟草香气混着他的体温,在瞬间将柳木木包围,她环着他的腰,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他的衣服,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哭得太厉害。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很快衬衫就湿了一片,燕修只是轻轻拍她的背,并没有挪动半分。
伞外风雨飘摇,雨伞下,却好像是另外的空间,带着他的温度和气息,将她困在方寸之地,不受外面的风雨侵袭。
柳木木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燕修哭了多久,她哭得头昏脑涨,眼睛肿的甚至看不清外面的一切。
连燕修到底是什么时候带她离开的墓园,她都没有察觉到。
车驶离墓园的时候,乌云依旧遮着天空,雨却已经转小了,淅淅沥沥的,空旷的墓园里一排排的墓碑整齐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目送他们离开。
人离开很久后,在距离刘瞎子的墓碑很远的一个墓碑后面,探出一个黑色的头,它的动作比之前更快了,只是几次闪烁,就来到了刚才两人站着的墓碑前。
蹲在墓碑前面,黑色的东西歪头看了看,然后咧开鲜红的口腔,发出了婴儿一样的啼哭声,哭声在空荡荡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恐怖。
在刺耳的啼哭声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它的视线里。
“刘、西、京?”来人一字一顿地将墓碑上的名字念了出来。
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吕瑶轻轻抚摸着此刻依旧红肿的侧脸,脸上扯出了一个扭曲的笑,还真是……意外收获。
本来只是听命来跟踪柳木木,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即便是她在此时心跳都不禁快了几拍。
原来刘西京,竟然不止一个人,这可真是太巧了。
上一个死掉的刘西京用了一幅假画骗了她,害她在齐家那边丢尽了脸面,还受了惩罚。
本想着给刘家所有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然而还没等她动手,他们全家就都死光了。
被藏起来的那幅所谓的真画,最后成了他们丧命的源头。
吕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不禁后怕,幸好刘家人做了手脚,否则死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很显然,长命蛊的拥有者并没有把长命蛊藏在刘家,他只是利用刘西京设了个圈套,让自以为是的蠢货们一头扎进去送死。
而为了寻找最后经手徐家古董的人,吕瑶甚至不惜杀了几个人,才终于查到了刘家人身上,这些行为,仿佛都是在证明她的愚蠢。
可是看到墓碑的这一刻,她忍不住想:或许不是她真的蠢,而是她找错了人呢?
虽然两个刘西京现在唯一的联系不过是相同的名字而已,可这个人出现在了柳木木身边,柳木木又恰好是齐家盯着不放的人,或许值得查一查。
……
车从市郊墓园驶入市内,窗外依旧细雨连绵,车内开着空调,温度略微有些高。
开车的燕修只穿着一件衬衫,等红绿灯的间隙,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
后座上柳木木裹着他的外套,蜷缩成一团,正在沉睡,露在外面的脸蛋红扑扑的,应该是发烧了。
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在考虑是否把人直接送回董家。
前面左拐就是去董家的方向,但是绿灯亮起来之后,车还是一路直行,排除掉了那个选项。
最后车驶入了距离市局不算远的一座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车停下后,燕修轻易地把后座上的一团抱在怀里,乘坐电梯直达顶楼。
车内外的温差,让柳木木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她紧紧攀住身边的热源,在他想要离开她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吊在他身上。
燕修无奈地看着被放在床上后变得格外不安分的柳木木,将她在他身上乱抓的小手拉下来,一边拉过柔软的被子将她裹在里面。
温暖的被褥让柳木木暂时安静下来,燕修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有些高。
他起身去了客厅,找到医药箱,从里面翻出退烧药,又倒了杯温水一起拿到客房。
“柳木木……木木……醒醒……”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不停耳边响起,柳木木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试图把头埋进去。
叫她的人似乎并不想让她如愿,他还拍她的脸。
他的手有点凉,很舒服。
柳木木把脸蛋凑过去蹭了蹭,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
燕修的脸映在她的瞳孔上,让柳木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愣了好几秒,她才想起来,自己在墓园见到了燕修,她把自己……她转转脑袋左右看了看,这并不是董家。
“这是哪?”柳木木开口,嗓子疼得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我家。”燕修把她扶起来,把水杯放到她手里,对她说,“你发烧了,先把药吃了。”
柳木木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点烫。
她乖乖地张开嘴,让燕修把药放进嘴里,又喝掉半杯水然放下被子。然后仰头对他说:“我想洗澡。”
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潮,贴在身上不太舒服。
“好,我去给你拿睡衣。”
飞快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柳木木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就是睡衣有点不合身。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矮,然而睡衣的衣摆竟然全都拖在地上,有种走红毯甩裙子的既视感。
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身,衣摆在地板上扫过。再走两步,再扭。
她扭得起劲,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抬起头才发现燕修就站在半敞的门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柳木木张了张嘴,最后小声说,“谢谢你的睡衣。”
燕修端着一小碗面走进来,听到她的话后挑起眉:“看得出来,你很喜欢。”
柳木木闭上嘴,只要她不尴尬,别人就不能替她用脚指头抠城堡。
“吃点东西再睡觉。”
面不多,只有几口,她本来也没什么胃口,这个分量对她来说正好。
吃了面之后,把自己缩回床上,可能是退烧药的药效上来了,也可能是人放松下来,她再度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中。
晚上十点多,燕修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画面是他父亲的脸。
“你妈很生气。”视频中的燕百闻说。
“替我和母亲说声抱歉。”
“她亲自为自己儿子下厨做早饭,然后发现儿子早上五点就离开了家。”燕百闻眼中带着点探究,“什么事这么着急?”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和昨天一样的回答,然而这一次,他父亲并不像他母亲那么好打发。
燕百闻看着视频中的儿子,笑道:“如果不重要,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陪你妈去参加宴会,而不是着急回到几千公里之外的庆城。”
如果儿子真如他说的那么不在乎,他就不会选择天没亮就从家里离开,昨晚甚至没提前跟他们说。
显然,他想隐瞒什么。
当然了,儿子成年了,并不需要事事都告诉父母,但是他的遮掩无疑会让人更好奇。
以燕百闻对自己儿子的了解,通常情况下,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只要他们问他就会回答,或许不会说的太详细,但是这一次他却一改常态,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父亲的不依不饶让燕修只好换一种说法:“私事。”
“你妈不会喜欢这个解释。”
燕修单手撑额,略有些头疼。
就在这时候,燕百闻听到了哭声。
他很确定,哭声是从儿子那边传过来的,并且那是女人的声音。
在哭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儿子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起身。
父子二人对视,在儿子切断视频之前,燕百闻微笑:“我想……你应该没有做出什么违背对方意愿的事?”
“爸。”燕修的声音很无奈。
燕百闻才不管儿子的情绪,他继续微笑:“你妈应该会很期待见到这个姑娘。”
他儿子的领地意识十分强烈,他的住处从来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入。
显然,这里出现了一个例外。
即便这是儿子的隐私,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好奇。
“不要告诉她。”
第66章
视频被儿子强行挂断,燕百闻抬头看向倚在书房门口喝茶的妻子,笑道:“儿子让我不要告诉你。”
燕夫人走进丈夫的书房,把另一杯茶放到他手边:“我本来并没有那么好奇。”
“现在呢?”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那个女孩的照片。”她扯了下丈夫的领带,换来一声笑。
“夫人的命令,不敢不从。”
燕修当然不会知道父母会背着他做多少事,挂断视频后,他起身走向客房,客房的门并没有关上,站在门口,他能够清楚听到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开门走了进去,并没有惊动正在哭的人,走到床边才发现,柳木木并没有醒,她依旧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或许是做了噩梦,难过的在梦里哭了起来。
他轻叹了声,弯下腰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触手的温度让他动作一顿,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温度高得有些过头。
燕修收回手,起身回到客厅拨通了一个号码。不到十分钟,门铃响了起来。
打开门,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带着一名年轻护士正站在外面。
将两人请进去,燕修带着他们走进客卧,低声对医生说:“她中午有些发烧,吃了退烧药一直在睡觉,刚刚体温又升高了。”
医生点点头,给还在沉睡的柳木木测了体温,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对燕修道:“体温有些高,先打个退烧针吧。”
见燕修没有意见,护士开始配药。
中年医生很自觉地离开了卧室,他常年和小区里这些家资不菲的业主们打交道,应付过他们千奇百怪的要求。
虽说给病人看诊,并没有男女有别这种说法,但是人家不高兴就可以选择不让你赚这份钱。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独占欲特别强,虽然不知道这位燕先生属不属于其中之一,他还是避开些为好。
让医生有些诧异的是,燕修竟然也跟了出来。
屋子里人来人往,虽然声音不大,还是把柳木木吵醒了。她并没彻底清醒过来,见到有陌生人凑近,哼哼唧唧地裹紧被子,不肯让护士碰。
护士在里面和她耗了一会儿,最后没办法只能拿着针走了出来,一脸为难地对燕修说:“燕先生,麻烦你进去看看吧。”
燕修只能跟着进去,看见床上鼓起的一个小包,她把头都埋了进去。
“燕先生,不然你还是帮着安抚一下病人吧,她不肯让我碰。”护士在旁小声说。
燕修点点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里面缩成一团的柳木木。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向燕修,倒是认出他来了。
“燕修~”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的哭腔。
燕修朝她伸出手,柳木木伸出小手放到他手里,然后整个人朝他凑了过去。
他侧身坐在床边,她就拼命往他身上拱,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腰,还一边小声哼哼:“难受……燕修,我难受……”
燕修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乖,一会儿就好了。”
打针的护士抬头看了眼垂眸安抚怀中少女的男人,莫名红了脸,感觉在这种气氛下,自己的存在有点碍事。
她飞快打完针,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房间。
燕修花了点时间才把黏在身上的人哄到放开他,门外的医生和护士始终保持着微笑,仿佛没听到里面的声音,也没有产生任何联想。
直到燕修走出来,将门掩上,医生才低声嘱咐:“打了退烧针后,一到一个半小时之内就会退烧,燕先生需要注意一下,如果情况到时候没有好转就需要立即去医院。”
“我会注意,麻烦你们了。”
付了可观的诊费后,燕修将两人送到门口。
“不麻烦,如果有任何需要,燕先生可以随时打电话和我联系。”医生又客套了两句才告辞离开。
送走了人,他回到客房里看了柳木木一眼,打过针之后,她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安静地趴在床上,一只小手却在不安分地到处乱摸,像是在找什么。
燕修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身体一点点朝他蹭过来,像是刚才一样,把她自己嵌进他怀里。
就像是一只小兔子,软乎乎又格外脆弱,让人完全不敢用力。
燕修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抱着自己,感觉着她的呼吸慢慢平稳,再次睡了过去。
差不过十一点左右,退烧针起了作用,柳木木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燕修本想把她放开,可是她似乎又开始做梦,抱着他小声的啜泣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委屈又可怜。
燕修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然后就听到她含含糊糊喊了一声:“爷爷。”
他的动作微微僵硬了一瞬,旋即低下头,捏了捏她的小巧的鼻子:“小白眼狼。”
“燕修~”隔了一会儿,她开始叫他的名字。
燕修闭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一只手仍然拍着她的背。
手腕上的手表似乎磕到了她,柳木木不舒服地动了动,他只好把手表解开,放到枕边。
昏暗的卧室里终于没有了低泣声,两个人纠缠着的呼吸声趋于平稳,直至天明。
夜晚过去了。
早上五点二十,外面天还没亮,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燕修从自家客房的床上睁开了眼。
他睡觉的姿势向来很好,但是抱着他睡的人却不是这样。
昨晚上环着他的腰睡着的小姑娘,这会儿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胳膊,白生生的腿横跨在他腰上。
燕修闭上眼,无声地倒回枕头上。脑中唯一的念头是,或许下次,他该为她准备一件合身的睡衣,只要不是睡袍。
好一会儿,他才再度睁开眼,摸了摸柳木木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他费了点力气,才在没有惊动身上人的情况下,把她挪回了床上。
没有了“抱枕”柳木木不满的哼唧了一声,燕修塞了个枕头过去,她才没了动静。
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燕修转身离开客卧。
上午八点半,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卧室,床上的人才终于有了动静。
柳木木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距离她昨天睡着的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期间似乎又醒了几次,但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身体有些酸软,没什么力气,嗓子有点疼,头还有点晕,她回想了一下,昨天睡着之前燕修给她吃了药,她可能是发烧了。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敲门声,溜走的意识才回到她的脑袋里。
“醒了?”燕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温水,还有一叠衣服。
“早上好。”柳木木蔫蔫地朝他挥了挥爪。
走进卧室把水杯递给她,顺便将洗干净的衣服放到她枕边:“起来吃饭,一会儿送你回家。”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真冷淡,柳木木心想。
她“哦”了一声,那时候燕修已经走出去了,她甚至怀疑对方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等燕修出去后,她磨磨蹭蹭地在床上穿衣服,顺便把她睡得乱七八糟的床铺好。
然后她在被子里摸到了一块表,一块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男士手表。
柳木木拎着手表看了一会儿,很显然,这不可能是她的表,也不可能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突然从被子里长出来的。
所以,燕修的手表,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被窝里?
“嗯……”柳木木盯着那块表,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比如说,她做梦梦到燕修抱着她哄她睡觉,一点都不凶,还可温柔了,真的是在做梦吗?
在房间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柳木木多花了十几分钟才走出房间。
餐桌上只摆了她一个人的早餐,燕修并不在。
因为感冒,她的味觉不太灵敏,吃的没滋没味。不过饿了将近一天时间,倒是让她把桌上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包括那杯热牛奶。
她吃完了早饭,顺便把餐具都放回了厨房,燕修才从书房里走出来,一身笔挺西装,似乎打算送她回家后直接去上班的样子。
“走吧。”
柳木木默默跟在他身后,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他好像很着急把自己送走。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里面灯光昏暗,空荡荡的。柳木木快走了几步,伸手戳了戳他的腰。
他没有回头,却一把就抓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然后松开:“干什么?”
柳木木拿出那只表,朝他晃了晃:“我刚刚在被子里找到了一块表。”
燕修偏头看了一眼,然后陷入沉默。
“你的表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啊?”柳木木又戳了他一下。
这个答案燕修自己也很想知道,毕竟他也不了解,到底是什么样糟糕的睡姿,能把一块表悄无声息地从枕边移到被子里。
“那是我家。”
他的表出现在他的家里任何地方都是符合逻辑的。
“所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床上?我睡觉的时候还明明没有。”柳木木不依不饶地追问。
燕修没有回答,他竟然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掩耳盗铃!
柳木木偷笑,快跑两步,抱住他的胳膊,仰头问:“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做什么坏事啦?”
燕修停下脚步,想了一下回答:“确实。”
“嗯嗯?”柳木木眼睛亮闪闪。
“我偷偷称了称你的斤两。”
“嗯?”这个话题似乎有点不对劲。
“足有一百多斤。”
“才没有!”柳木木瞪大眼睛,坚决维护自己体重的准确数值。
“你确定吗?”燕修气定神闲地反问。
柳木木:好像又不是特别确定……不行,她好慌,回家要买个秤。
由于体重这个话题太让人伤心了,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手表的事,直到她被送回董家,摸到那块手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套路了。
所以这块手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开车离开的燕修听到手机不停跳出的提示音,微勾了下唇角。
柳木木消失了整整一天才回家,虽然家里人都清楚,但是谁也没有问。有一天晚上她还听到董正豪在提醒董奇,说她心情不好,让他平时说话嗓门小一点,免得吵到她休息。
在这样小心翼翼的环境里,柳木木又在家里多呆了两天,把感冒彻底养好了才回学校继续上课。
卫雪她们并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天无论她去哪里却都陪着她一起。忙碌又充实的校园生活和朋友们的陪伴,让她低落的情绪终于渐渐恢复。
刘瞎子过世半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柳木木拿着钥匙去了他留给她的那间小院。
因为失去了主人,院子里的植物似乎都蔫了。
躺椅还摆在院子里没人去管,屋子很久没有通风换气,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她打开门窗给屋子通风,又在院子的花架上找到了喷壶,装了点水给那些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绿色植物喷喷水,然后又在躺椅上晒了会儿太阳。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刘瞎子在屋里做饭的声音,其实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难过了,她总是在面临分别,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只要再稍微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家人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她一个人依然要继续往前走。
在刘瞎子过世的一个月后,天渐渐热了起来。
庆城的夏天来得过早,虽然已经在这座城市过了一个夏天,柳木木还是不能习惯在四月初就迎来高达二十五度的高温。
这让她觉得自己这具来自北方的身体,可能没办法活着适应未来几个月越来越高的温度。
但是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为生活奔波的人就是这么不容易。于是她花二十块钱给自己买了个不知道有没有遮阳作用的遮阳伞,扣在身上,至少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不需要被太阳直射。
周围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叫卖声,讲价声,聊天声,还有哪家理发店放的抖腿音乐绕着柳木木的脑袋环绕,然而她依旧睡得不动如山。
曾经人满为患的卦摊如今门可罗雀,偶尔有些找过来的客人,也都是为了找刘瞎子的。
听说他过世的消息,难免要叹息几句,有些奶奶们还难过地流了眼泪,却不提让柳木木给他们算命的事。
毕竟她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算命先生。
出摊第一天,收入负十五。
那十五元是她自掏腰包的午餐,虽然盒饭味道还不错,但她依旧伤心。
家里人知道她出去摆摊,晚上吃饭的时候,董正豪见大女儿冷着脸,小心翼翼地问:“今天生意怎么样?”
柳木木把筷子放下,顿时胃口全无。
看着一桌子眼巴巴看着她的人,柳木木僵硬地开口:“一个人都没有。”
饭桌旁短暂的静默后,董正豪当即浮夸地拍案而起:“这些人简直不知好歹,他们眼光实在太差了!”
“就是就是。”董悦特别捧场地连连点头,她是全家最真心的那个人,毕竟家里只有她能享受到柳木木的免费算命套餐,还是随叫随算的那种,老董都要羡慕哭了。
正在偷夹排骨的董奇在桌底下被他爸踹了一脚,他转动了一下机灵的小脑瓜,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然还是别干了吧,正常人谁去找你,啊——”
话没说完,董奇惨叫一声,脚被踩住了,好疼。
抬起头,对上他爸恶狠狠的目光,董奇到了嘴边的话立即拐了弯:“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柳木木一脸不信任地看向董奇。
连董正豪和姜丽都有点好奇,自家儿子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董奇咳了一声,卖了个关子:“今天不能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周日,柳木木发现自己上午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
虽然找来的人只是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歹是带来了一些人流量。而且这些客人口才特别好,其中一位大妈,找她算女儿今年能不能嫁人,和路过看热闹的一个年轻小伙聊了起来,还把小伙拉过来也算了一命。
这种熟悉的强买强卖的姿势,让柳木木整个人都震惊了。
年轻小伙大概是抹不开面子,最后也坐下了。
柳木木给他摇了一卦,算出的结果竟然是他今年十月份就会结婚,小伙表示十分震惊,现在他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
等小伙子将信将疑付了二十元的卦资,大妈热情地和小伙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所以你女儿还没男朋友,你为什么要来算她今年会不会结婚?
柳木木表示十分不能理解催婚老父母的急切,但是她记得刚才算的大妈女儿的婚期也是在十月……
突然觉得那二十块钱卦金收少了。
人都喜欢凑热闹,虽然柳木木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但是摊位上不时有人来算命,以至于竟然真的有看看热闹就坐下给自己算一卦的人。
这次算卦的是一对母女,女儿看起来和董悦年纪差不多,母女俩似乎正在闹别扭,小姑娘冷着一张脸,要不是被她妈拽着胳膊,说不定早就走了。
那位母亲坐下后飞快朝柳木木笑了下:“大师,我想算一算我女儿高考能不能考上大学。”
柳木木愣了一下,看向那个女孩。
那女孩嗤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柳木木记得她班级里成绩最差的那个同学都考上了三本,所以连大学都不知道能不考上,这成绩得差到什么样?
作为一个算命先生,她还是很严谨地让那位母亲摇了一卦,因为她女儿估计不愿意配合。
摇卦的结果倒是不错,至少这位妈妈担心的问题并不存在,她女儿应该能上个不错的学校。
柳木木微笑着把这个结果告诉女人,她似乎松了口气,高兴地多给了十块钱。
“随便扔几下硬币,随便糊弄你几句你就信了,还不如把那三十块钱给我,我也能算出来。”小姑眼睛都要翻上天了,她大概觉得自己在见证什么诈骗现场,而柳木木就是那个可恶的骗子。
“瑶瑶,怎么说话呢。”女孩的母亲不高兴地训斥了她一句,转过头对柳木木道歉,“抱歉啊大师,瑶瑶不懂事。”
“没关系。”
柳木木面带微笑地目送母女俩离开,那小姑娘临走前还气呼呼地回头朝她做了个口型:“骗子!”
这对母女之后,再没有新的客人来了,柳木木又坐了一会儿,结果等来了董悦和董奇。
董奇站在她摊位前,双手抱胸,一副来视察的模样,还垫脚往她一旁的钱盒里看了看,最后不是很满意地咂咂嘴。
“今天生意还不错吧?”他得意地坐在柳木木对面,扬扬下巴问。
柳木木突然就领悟了,难怪今天生意突然变好了。
她,柳木木,堂堂卦师,还是有卦师牌的那种,竟然要靠她弟找托来维持生意!
……没脸见人了。
第67章
董奇对于柳木木的“挑剔”表示除了十分的不满:“能吸引来客源就行呗,你管客人是怎么来的。”
“一个人你给了多少钱?”柳木木问。
“一个一百,一共找了五个,那可都是我的零花钱。”董奇不满地嘟囔。
柳木木:这个败家玩意。
“我算一个才赚二十。”
董奇又往钱盒子里看了眼,好像不到两百块钱。
啧,人流量也太小了,有点亏。
“算了,吃饭去。”柳木木拿着她今天的收入,打算带着两个小朋友去吃顿好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跟摆摊算命算成亿万富翁这种剧情无缘,以后还是随缘吧,每天收入负十五就挺好,总比负三百多让人心情舒畅。
由于董奇最近胃口大涨,以至于一顿午饭,柳木木赚的那点钱没够,又往里搭了五十。
她今天不但算了个寂寞,还算出了抑郁,十分心累。
下午她不打算继续出摊了,干脆让董奇和董悦帮她把东西收拾收回带回小院。
由于最近每周末她都会来小院这里打扫一遍,之前屋子里被毁掉的东西已经被清除的差不多了,她决定下周去家具城挑几件合适家具摆进来。
正在考虑要选什么款式的家具,就听见董悦在外面喊她:“姐,快过来看花。”
柳木木走出去,发现她指着二楼窗台外摆着的那一排花盆,花盆放在外面额外焊的铁架子上,用铁丝固定的,可能是刘瞎子之前的屋主留下的。
其中一盆花已经开花了,红色的花开了一大盆,火红火红的,十分漂亮。
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注意到,柳木木心想。
柳木木在屋子里收拾的时候,两个小的在外面帮她给花浇水,由于董悦特别喜欢那盆开了花的,还特地跑上二楼的客房里去给它浇了点水。
屋子里收拾完了,柳木木打算锁门,听见董奇问她:“这个躺椅不放进屋里吗,这几天应该会下雨。”
柳木木看了眼那个躺椅,感觉跟上次来的时候摆的位置好像不太一样,不过也可能是她记错了。
她没有细想,对董奇道:“不用搬进去了,一会儿搬到屋檐下就行。”
走之前,三个人把躺椅搬到屋檐下,然后锁了大门离开。
他们走后不久,二楼客房的窗户边,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像是有什么东西蹲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很快,那道影子消失。
小院的后墙外,吕瑶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等黑影乖顺地回到她身边,弯腰摸了摸它畸形的脑袋,像是在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和那个小怪物说话:“没关系,她每周都会过来,这次没抓到,就下次好了。”
很快,她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这里。
回到住处,有人已经在等她了。
来的是个年轻男人,吕瑶认识对方,是她名义上的二堂哥,也是她现在的老板齐明轩的助理之一。
“你怎么来了?”吕瑶毫不避讳地带着黑色的小怪物走了进来。
那年轻助理嫌恶地看了眼她脚边的小怪物,才将目光移回她脸上:“老板让我告诉你,长命蛊的任务暂时取消了。”
吕瑶冷嗤了一声,又摸了下自己的侧脸:“知道了。”
助理也知道她还在介怀上次被盛怒的老板打了一巴掌的事,这本来就跟他无关,他也不会多嘴。
他继续说道:“你操纵僵尸杀人的事被庆城当地上报给了京市总部,他们最近可能会严查那几个人的死因,老板让我告诉你,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就不要继续留在庆城了。”
吕瑶皱了下眉,随即不太在意地回答:“知道了,我会看着办。让老板放心,我不会给他惹麻烦的。”
助理点点头,再没有多说。
吕瑶人虽然疯了点,但行事谨慎,应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名年轻的助理离开之后,吕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离开了这个房子。
如果是以前,得知警方开始行动了,无论能不能查到她身上,吕瑶都会第一时间离开庆城,但是现在不同。
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关于两个刘西京的秘密。
她顺着刘家的线,查到上一辈在刘家当管家的一家人,老管家已经死了,但是他儿子还活着,她用了一点手段从那家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很有趣的消息。
比如,得到刘家财产,最后莫名死在她面前的那个刘西京,只是刘家老太爷在外面的私生子。
真正的刘西京,是他的长子,据说出生时就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那个老管家的儿子在刘家也呆了一些年,并且认识真正的刘西京,甚至和对方感情很好。在刘西京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和对方照了一张照片,并且保留至今。
那是一张三十年前的合照,照片里的人已经有些年纪了。
吕瑶拿着这张照片,找专人和那个看起来跟刘家毫无关系的算命先生的照片对比,他们告诉她,照片上的两个人虽然不太像,但应该是同一个人。
多有意思啊,本该早就死于先天性心脏病的人,竟然活到了现在,甚至比他身体健康的弟弟活的还要长那么几天。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别人替她解答了,很显然,她之前的调查方向并没有错,徐家流出的那批古董,最终确实是想要给刘西京的。
不过这批东西里最宝贵的那一件,是留给另一个刘西京的。
刘家的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对外的幌子。
刘家的秘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无人知晓,想要寻找长命蛊的人,最终都会跳进早在三十年前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里。
如果不是一次意外,可能永远都没人发现长命蛊的下落,而吕瑶她恰好发现了。
她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那可是真正的长命蛊,能够让一个本来就该死的人,多活了三十年。
如果她得到了长命蛊,说不定能比刘西京活得更久,也可以不用顾忌操纵僵尸对自己的反噬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隐隐泛着紫色。这是因为常年和僵尸相伴,即便用了各种法子来控制,依旧难以抵挡尸毒对身体的反噬。
她这一次炼制的子母僵,借用了一些其他流派的炼尸秘术,用了与她同血缘的孩子,对她的反噬确实微乎其微,但是人总是贪心的。
如果能够更强大,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步,从柳木木口中问出真正的长命蛊的下落。
刘西京把遗产留给了柳木木,他生前住的房子已经被吕瑶搜了一遍,里面并没有长命蛊的痕迹。
既然是那么珍贵的东西,想必他临死前应该会留给柳木木,或者特地告诉她。如果长命蛊不在房子里,那就一定在柳木木的手中。
她甚至趁着柳木木不在家的时候,去董家搜过一遍,同样没有找到。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问她了。
吕瑶的耐性很好,涉及到长命蛊,当然要格外的有耐心,否则一旦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的宝贝就不再属于她了。
于是她耐心地又等了一个星期。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没有课,柳木木提前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去住。
还没走出学校校门,她突然接到了方川的电话。
上次方川和她联系,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听他说他和燕修被带回总部接受审查,关了好几天不让和外界联系,那时候应该是刘家出事不久。
因为涉及到了案子,方川没有多说,只是在柳木木的询问下,告诉了她燕修被放出来的时间。
是他来找自己的前一天。
后来方川又絮絮叨叨了什么,柳木木完全没听进去,反正燕修在被放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来找她,一定是想她了!
不接受其他理由。
傻笑了一会儿,她才接通了电话。
那头方川语气有些急:“怎么才接电话?”
“刚从学校里出来,怎么了,找我有事吗?”她还以为方川是闲着要请她吃饭了呢,听语气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她最近挺安分的啊,最多也就是上周给人随便摇了几卦而已,就算算错了,一卦也才二十块钱,犯不着一周之后才报警吧。
“有点事,你要是闲着就来一趟局里。”
“好吧。”柳木木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局。
到市局的时候刚刚三点半,局里热热闹闹,柳木木轻车熟路地来到四楼特殊案件调查科,意外地发现这里的人也不少。
在办公室里找到正在等他的方川,柳木木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没胖没瘦脸还很方。
看来一个月前的什么审查,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当时听他说的那么惨,还以为遭受了多了惨无人道的对待。
“到底找我干嘛?”柳木木顺手递给他一根在马路对面超市里买的雪糕。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喊完口号,方川麻利接过雪糕咬了一口。
柳木木撇嘴:“你以前好歹还会拒绝一下。”
“我刚才就是在拒绝你,盛情难却。”说完闲话,方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带着柳木木往里面燕修的办公室走。
柳木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燕修了,他最近甚至连她的信息都不回了。
仅有的几次回复,也都是嗯嗯啊啊,特别没有诚意,还没有聊天软件自带的系统机器人热情。
他们进来的时候,燕修似乎正在看什么资料,眼皮都没抬一下。
又是这样,柳木木扁扁嘴,有一点点委屈。
她气呼呼地拉开椅子坐到了他对面,盯着他看。
方川只是转身关个门的功夫,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变得让人看不懂了。
他瞅瞅燕修,又看看突然就自己生起气来的柳木木,最后挠挠头,先开口了:“这次找你过来其实是最近查到一个案子,涉及到了你。”
“哦。”柳木木冷漠脸。
“要不……让燕修跟你说?”方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他刚才关门的时候,就应该把自己关在门外。
燕修没有出声,柳木木也没有。
在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下,方川果断选择开门离开。
咔哒的关门声响起,燕修将电脑推到一旁,抬眼看向她。
这会儿,柳木木已经脑补了无数了渣男始乱终弃另觅新欢的场面,快要把自己气死了。
那个“渣男”竟然还对她笑,还气定神闲地问她:“气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柳木木瘪嘴。
“最近很忙。”
“骗子。”柳木木瞪她,才不相信他的借口。
“你可以来找我。”
“嗯?”他的话让柳木木愣了一下。
“想见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茫然地眨眨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因为……怕打扰他?好像并不是。
因为她要上课,因为她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忙,因为他平时晚上都会回她的信息和她聊天,他们甚至偶尔还会见到,这样对柳木木来说就够了。
所以她并不需要去见他,因为……没有特别想他。
为什么感觉错的好像是自己?柳木木不禁开始纠结。
燕修见她脸都要皱起来了,无奈地摇摇头,将话题转开,他将手边的电脑转过去,让柳木木看见屏幕。
“这是……吕瑶吗?”电脑上的照片把柳木木的注意力拽了回来,“她出了什么事?”
“她没出事,最近调查的几个杀人案,查到了她身上。”
柳木木有些惊讶:“杀人案?吕瑶杀人?”
燕修摇头:“她操纵僵尸杀人。”
案子上报总部之后,上面派来了一些技术人员支持,算是额外的补偿。
他们通过新研发的仪器确认,在刘家和刘家之前的几个死者家里留下的痕迹源自于僵尸,还是一只新炼制不久的小僵尸,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搜遍了全市,通过僵尸的痕迹调查监控,意外的找到了这么一张熟悉的面孔。
之前柳木木就对他说过吕瑶有些奇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劲,很显然,有人替她遮掩了身份。
能够瞒过警局的调查网,想来她背后的人很有能量。
“可是她……”柳木木想到自己认识的吕瑶,似乎和燕修对自己说的完全是两个人,她忍不住问,“你确定吗?”
燕修点头。
“可是,她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柳木木不解,她应该和吕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你去墓园的那天,她也去过那里,我们怀疑,她是跟踪你过去的。”
柳木木一脸茫然:“她跟踪我干什么?”
她去墓园是因为那天是刘瞎子下葬的日子,吕瑶跟踪她看她安葬刘瞎子,她有什么毛病?
“……暂时还不知道,我们还在寻找她的踪迹,这几天你自己小心点,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第一时间联系我,好吗?”
“知道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燕修起身去开门。
柳木木不是很想就这么离开,可是他就站在门边看着她,黑眸幽深,仿佛藏着什么不能探知的秘密。
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知道那些秘密,可是柳木木退缩了。
最终,她避开了燕修的目光,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安排人送走了柳木木,燕修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窗外出神。
那天燕修其实很早就到了墓园,早在她烧掉那幅画之前。
无数人争抢的长命蛊,最终变成一捧飞灰,混在骨灰里,和那个叫刘西京的老人合葬。
他不清楚柳木木知不知道那幅画的意义,但是他没有阻止。
不管吕瑶跟踪柳木木的初衷是什么,她去过刘家,抢走了假画,又去过墓园,很可能看到了刘西京的墓碑,稍微有些联想能力,就应该想到些什么。
没有人会不想得到长命蛊,她一定会找上柳木木。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扰乱了燕修的思绪。
他转过头,看见方川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把人送走了,吕瑶的事和她说了吗,她天天呆在学校,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要注意一点。”
“嗯。”
方川坐到柳木木刚才坐的位置上,突然问:“你是怎么想的?”
他是真的有点好奇,刚才那个气氛,要说两人没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而且绝对不是柳木木单方面的。
本以为燕修不会回答,谁知道他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然开口道:“没想好。”
“啊?”方川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很快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一脸惊愕,“等等,没想好的意思是,你竟然真的在考虑和她在一起的事?”
他差点跳了起来:“你是认真的吗?”
方川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赶忙解释:“我倒不是觉得柳木木不好,但是你俩……”
他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合适。”燕修替他把话说完了。
“对。”
虽然柳木木嘴上说很喜欢燕修,可是她到底喜欢什么呢?
第68章
他们两人见第一面的时候,柳木木一口咬定燕修是她未来的男朋友。
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算出来的。
在方川看来,这多少有点儿戏。
哪怕她在算命这方面,确实拥有非同寻常的天赋,可没人找男朋友是靠算的,也不可能有人会因为她算得特别准,就答应做她男朋友。
柳木木喜欢燕修吗?他觉得应该是喜欢的。
燕修这种男人,当他把所有的温情都倾注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甚至会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没有女人能抵挡。
但是年轻女孩子的喜欢能有多少,又能持续多久?
而且柳木木和其他女孩子不同,她相信自己算命的本事,找男朋友靠算的,如果有一天她又算到两人不合适,算出了另外一桩姻缘呢?
而燕修,以方川对他的了解,他显然不是个喜欢用恋爱来打发时间的人,在柳木木出现之前,方川一度觉得,他可能都没有动过恋爱或者结婚的念头。
让这样的人走进一段感情,如果有一天想要抽身,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至少在方川看来,两人在感情认知上存在巨大的差异,以至于其他不合适的地方,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了。
方川思绪稍微发散了一下,在燕修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下回神,笑道:“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燕修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毫无建设性的意见不置可否。
方川无奈摇头,谈个恋爱而已,弄得这么复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考虑要不要暗杀柳木木。
自己性格都这么难搞了,为什么还要谈恋爱啊?
最后,因为没能提出任何有用的建议,方队长被他的顾问冷酷地赶出了办公室。
……
回到家后,柳木木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
连董悦和董奇放学回来,她都没有注意到。
脑子里总在想今天在警局见到燕修的画面,总觉得他的态度很古怪,还有临走时看她的眼神,让人心里发慌。
不是那种糟糕的预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忐忑与未知的不安。
她十根青葱似的手指在抱枕上抓抓挠挠,就像是在给她酥酥麻麻的心脏挠痒痒。
周六早上九点多,柳木木一边百无聊赖地按遥控器换台,一边抽空看一眼委屈兮兮坐在地板上,正在茶几上埋头写数学作业的董奇。
自从小董失去了他爸和他妈的信任之后,每天盯着他写作业已经成了全家的日常。
柳木木平时不回家,好容易周六回了家,但是老董的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要结婚,他和姜丽必须到场,不得已把今天的监督任务托付给了她。
董奇注意力不集中,写两笔就抬头偷瞄一眼电视。
柳木木毫不留情地往他脑袋上拍了两个抱枕,然后他埋头继续写,还一边嘟嘟囔囔:“得意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就刚及格!”
“知道五十九分和六十分的差距在哪里吗?”
柳木木一手托腮,懒洋洋地问。
“差距就是一分!”董奇恨恨地回答。
“错,差距是你考五十九分,爸爸打断三根鸡毛掸子后他会很高兴地接过第四根接着揍你,你考六十分后,他在挥鸡毛掸子的时候,你妈可以上去拦着,并告诉他你尽力了,毕竟六十分就是你智商的巅峰体现了。”
董奇气呼呼地瞪她:“鸡毛掸子还不是你们买的!”
想当年……想当年他家里哪有这种不人道的东西,这日子过得太难了。
“谁让我有钱呢,你要是觉得鸡毛掸子上那根竹棍不够结实,我可以考虑换成不锈钢的?”柳木木专门挑他痛处戳。
董奇闭上嘴,用力戳着笔继续写他的数学题。
在拌嘴这方面,他永远都赢不了柳木木。
欺负完了小朋友,柳木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正摸出手机打算看看聊天群,却突然蹦出一个电话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接起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话,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周三她和钱晓萌还有薛蓝出去逛街,路过家具城的时候顺便订了一套桌椅,说好了周末送货上门,她差点都忘了。
和对方约定好了半小时后收货,她拿着手机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一个小时后我回来检查你的数学作业,你最好没做完。”
董奇撇嘴,小声说:“不负责任。”
柳木木背对着他摆摆手:“拜拜。”
打车到小院的时候送货的人还没到,她拿着一串钥匙开了小院的门,然后去开房门。
正低头开锁的她没有发现,二楼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跳了出来。
门被打开,没有了之前满屋灰尘的呛人味道,她却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腥臭味。
柳木木心里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往后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力,她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而身后的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胸口的卦师牌发烫,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声从她背后响起,一团黑影从她身旁蹿了出去。她之前问到的味道,就是从那团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
黑影蹿到二楼,下一刻,柳木木听到开门声,有人从二楼刘瞎子原本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那人露出正脸后,柳木木短暂的愣怔了一下。之前燕修和她说她被吕瑶盯上的时候,柳木木还不相信,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吕瑶脸上带着微笑,就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和柳木木打招呼:“好久不见。”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仿佛她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柳木木才是闯入者一样。
“不经允许擅自闯入别人的家里是犯法的。”柳木木看着她,微微皱眉。
吕瑶站定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木木:“想要用法律制裁我,首先得抓到我。可惜,他们至今连我的影子都没摸到。”
见她一步步走下楼梯,柳木木神色警惕:“你一直藏在我家里?”
现在的她和柳木木印象里的邻居可谓天壤之别,很难想象她的真实性格是这样的,并且在张家一装就是那么多年。
“这样才方便和你见面。”吕瑶耸肩,“而且这里也不是你家,只是你继承来的遗产。”
顿了顿,她用羡慕的语气说:“运气可真好啊,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长命蛊。”
柳木木眼睫轻轻颤了颤:“什么长命蛊?”
吕瑶笑了:“别跟我装无知,我既然来找你,就敢肯定长命蛊在你手上。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信刘西京死前会没有告诉你。”
柳木木一时无语,吕瑶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比现在自以为是的模样要顺眼得多。
见她不说话,吕瑶再次确定东西一定就在柳木木手里。她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迫切:“把长命蛊给我,我就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那只怪物就跟在脚边,脑袋始终对着柳木木的方向。
这种话大概只有几岁的小孩会信,柳木木从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看待玄师。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自诩高人一等,从来不把人命当命看。而她自小就被教育,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寄希望于别人会心软放过你,要把选择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还是让我见识一下,你打算让我怎么死在这里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吕瑶弯腰摸了摸脚边的怪物,对它说,“乖孩子,去吧。”
那个怪物直接冲着柳木木的脸抓了过来。
它的速度非常快,以柳木木的身体素质根本躲不开,然而她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一样,侧身躲了过去。
可惜只来得及躲过第一次攻击,腥臭味环绕在她身边,黑色的影子在她目光所及之处闪烁,根本捕捉不到影子。
卦师牌上的热度让她误以为自己的皮肤正在被灼烧,那只怪物始终无法冲破卦师牌对她的保护,它发出的啼哭声越来越刺耳,听得人头痛。
柳木木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因为噪音,渐渐觉得开始头晕才意识到它发出的声音能够对她产生影响。
继续下去,就算有卦师牌保护,她也迟早要被吕瑶制住。
吕瑶已经走到了一楼,她看见柳木木捂住耳朵,勾了勾嘴角,对她说:“没用的。”
柳木木看出了她的口型,依旧捂着耳朵,身体摇摇欲坠。
吕瑶朝她走近,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因为柳木木突然朝她扑了过来。
吕瑶往后躲了一下,却仍然被柳木木抓住了一只胳膊。
她甩了一下,却没办法挣脱开柳木木的手,但是下一刻,她突然咧开嘴,朝着柳木木的脖子抓去。
她的指甲很尖,瞬间就在脖子上划出了几道血痕,同时也把柳木木始终挂在身上的卦师牌抓了出来。
“蠢货!”吕瑶抓住了卦师牌,狠狠地往下拽。
卦师牌能够防得住任何诡异,却防不住人。
链子不算结实,吕瑶拽了两次就拽了下来,没有了卦师牌的阻挡,那只小僵尸的爪子轻易穿透了柳木木的衣服,在她身上留下了很深的血痕。
柳木木却依旧抓着吕瑶没有放手,她甚至都没有去抢被拽下来的卦师牌。她的眼睛黑幽幽的,不带半分情绪地看着吕瑶,身上传来的剧痛都没能让她皱一下眉头。
吕瑶对上她那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心里突然一慌。
下一刻,她脚下突然像是绊到了什么,整个人朝后仰去,柳木木被她拽的也倒了下去。
然后不远处电视的屏幕突然炸碎,碎片朝四周飞射出去,其中一块直接扎进了吕瑶脸上,她惨叫了一声,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只是开始。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就像是被谁按了炸弹,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以自毁的形式无差别地攻击屋子里所有人,包括她“孩子”。
突然分解的楼梯,炸开的玻璃,掉下来的屋顶,任何想不到的意外,都在今天发生了。
吕瑶最终被掉下来的楼梯扶手砸到了腿,她几次都没能挣扎起来,两条腿大概都断了。
柳木木同样很惨,她的腿上还扎着两根很粗的木刺,但是她总能在最后的时候躲过去,以至于现在她身上最重的伤还是那只小僵尸留下的。
“是你、是你对不对?”吕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疯狂地挣扎,想要挣脱开柳木木的手,可惜连番的受伤,让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那只小僵尸被塌下来的吊顶和吊灯一起砸在下面,可能是被钉住了,只能听到它的哭声,始终不见它出来。
“我记得,你之前很想让我给你算命,现在我可以给你算了。”柳木木剧烈地喘息着,她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流血,眼睛死死盯着吕瑶。
吕瑶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活不过今天了。”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吕瑶,她的指甲死死扣在柳木木的胳膊里,声音恶狠狠地:“你以为随便说两句话就能吓到我了,别天真了。”
说完,她朝着那只小怪物的方向喊:“宝宝、宝宝快来救妈妈……”
宝宝,一个让人恶寒的称呼。
柳木木还记得,吕瑶离开张家的时候,是怀着孕的。
所以那个怪物……原本是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吗?
她不敢细想下去,而吕瑶的呼喊也没能将那个怪物唤来。
“你来试探我,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神照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是。”
这句话让吕瑶瞳孔紧缩,她猛地转过头:“什么?”
“屋里有人吗?”就在这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喊声。
等了几秒钟,外面的人走了进来,在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后,那人满脸错愕,差一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退出去,看了看门框上钉着的门牌,没走错。
“我来送……家具……”男人迟疑着提了提两把椅子,表明自己身份。
“叔叔,麻烦帮忙报警,我家里被人砸了。”
柳木木语气相当淡定,还特别嘱咐道:“报警的时候请让他们将案子转到特殊案件调查科,我叫柳木木。”
男人短暂的犹豫之后,选择放下手里的椅子,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不要!”吕瑶还试图阻止,柳木木已经扯下了自己快被抓成碎布的外套,塞住了她的嘴。
正在拨号报警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默默地转开脸。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别插手了,还是等警察来解决吧。
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了小院门外。
方川带人匆匆进门,见到几乎已经没一处完好的屋子,有点愣神。
他愣神的功夫,燕修已经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从柳木木和吕瑶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坍塌的吊顶的位置,对方川说:“那里有东西,应该是那只僵尸,小心点。”
方川朝后面全副武装的手下挥挥手,他们立即上前将那只小怪物所处的位置围了起来,燕修这才朝柳木木走了过来。
走近了才看清她这一身的伤,以及看起来比她还惨一点的吕瑶。
柳木木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燕修,白皙的脸蛋上有两条血痕,还在往外渗血珠:“这次不怪我,我只是来接家具,谁知道她会在我家里等我。”
燕修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理会柳木木,而是半蹲在吕瑶身边,还将她嘴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扯掉扔到了一边。
吕瑶睁着眼睛看向燕修,燕修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五根手指扣住她的头顶。
柳木木茫然地看着,吕瑶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眼里满是惊恐,最后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柳木木依稀觉得他做的事,可能并不属于正常流程。
燕修收回了手,终于将目光落到了柳木木身上。
两人目光相对,柳木木突然想要看一看燕修。
可是她最终看到的还是面前的燕修,并没有关于他未来的影像,只不过他身上缠着一层浓重黑雾,那些黑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视,翻涌着朝她卷了过来。
柳木木猛地闭上眼,然后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额间点了一下。
“别乱看。”燕修没有多少情绪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疼。”后背的伤让她痛呼了一声。
燕修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调整姿势,像是抱小孩子那样,把她竖着抱了起来。
那边方川刚刚抓住了那只小僵尸,将它关到了特制的笼子里,抬头就对上了柳木木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对,柳木木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方川轻咳了一声,努力将注意力放到失去意识的吕瑶身上,随口问:“她怎么了?”
燕修语气淡定:“晕过去了,把人带走吧。”
“哦。”方川点点头,没有再问。
两名警员上前拖着吕瑶走了出去,方川跟在燕修身边,一边走一边说:“你先带柳木木去医院看看伤,这边我来……”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第69章
随后,嘈杂的声音响起,其中方川的说话声特别明显,他在喊:“叫救护车!”
柳木木转头看向门外,只能看见来往警员匆忙的身影。
燕修抱着她往外走,柳木木坐在他臂弯上,胳膊紧紧环着他的脖颈,两人靠得太近,血腥味与她身上的甜香混杂在一起传入他的鼻息中。
偏偏她还嫌靠得不够近似的,拼命收紧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燕修动了动脖子,脚步稍稍停顿,问她:“很疼?”
“还行,就是担心你抱不动我把我摔了。”
这种姿势让她有点担心燕修胳膊的承受能力,以及自己有没有可能还没被运送到车上就会因为他胳膊脱力而直接掉在地上。
“如果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柳木木默默地闭上嘴。
刚刚小院里发生的意外让众多警员越发忙碌,方川喊救护车的声音停了,大概是因为他终于确认救护车没办法拯救他的嫌疑人。
吕瑶毫无声息地倒在院子里,她身边有一个碎掉的白瓷花盆,身上散落着一些红色的花瓣。
柳木木抬起头,她家里唯一一盆正在盛放的花没了,盆也碎了,最惨的是家里死了人,直接变凶宅。
柳木木叹了口气,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提醒过她,可惜她没听。”
吕瑶那时候大概以为自己在诅咒她,然而并不是,柳木木从来不浪费那没用的时间去说废话。
燕修转头看向她,神情莫测。
柳木木凑近他耳边小声问:“你偷偷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呗?”
“闭嘴。”
她噘了噘嘴:“小气。”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朵上,使得燕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见燕修出来,方川一脸无奈地走过来:“天降花盆,直接把人砸死了。”
刚才抬着人出去,谁知道上面为什么会掉下来一盆花,吕瑶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砸死了。
从下往上看都还能看到断掉的固定花盆的铁丝正迎风招展,她今天的运气大概不太好。
“以后不要在窗台外养花。”燕修对柳木木说。
“那是上一任房主养的,取证之后麻烦帮我把那些花盆都拿回屋里吧。”柳木木语气特别自然地拜托方川。
方川无话可说,但是这俩人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摆摆手,对柳木木说:“算了,你们还是快点去医院吧。等这边的情况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再去给你做笔录。”
然后又看了眼柳木木还在渗血的后背,特地嘱咐燕修:“开警车去。”
去医院的路上,车后座上,柳木木趴在燕修腿上,疼得眼泪直淌,一边惨叫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那、那瓶药水是不是过期了——啊——”
燕修正拿着一罐不明液体给她冲洗后背的伤口,那东西倒在身上简直像是浓硫酸冲刷一样,竟然还会发出滋滋声,柳木木一度怀疑自己的后背已经没了。
“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燕修抽空安抚了一下,如果这算安抚的话。
“你刚才就是这么骗我的,还是好疼。”
燕修无奈:“那是因为你上次提问就在一分钟之前。”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柳木木已经痛到麻木,也可能是药水终于起效了,她喘了口气侧过头,把脑袋枕在他大腿上,“我觉得这种药水可能损伤了我的大脑。”
导致她失去了时间观念。
“你感觉的没错,用完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小智障。”燕修把空掉的瓶子盖好放到一边,并用纸巾替她将身上的药液擦掉。
柳木木背上的伤口被冲洗之后依然在流血,不过不像之前那么严重了。
“噗嗤——”前面开车的警员没忍住笑出声。
忘记前面还有人了,柳木木终于闭上了一路没停过的嘴。
过了一会儿,她又不安分地伸手扯了下燕修的领带,小声问:“那个伤我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燕修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低声回答:“僵尸。”
“咦,僵尸应该长成那个样子吗?”
柳木木有点不相信,虽然她没见过僵尸,但是她爷爷笔记里记录的僵尸应该没有那么灵活。
她记得上面写过,僵尸的形成和一些特殊的地势有关,成僵的年代越久远,身体就越灵活。僵尸并不能自主思考,它们只剩下一些嗜血的本能。
吕瑶带着的那只小怪物,很可能是她没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算不上年代久远,但灵活程度明显超出了记录,它甚至是能听懂话的,而不是单纯依靠手段操控。
“不,那只僵尸有些特殊。”燕修微微蹙眉。
总部那边只能通过一些特征判断那是一只僵尸,但是具体怎么炼制的,至今都还没找到相关资料。
炼制僵尸的方法,可能是吕瑶自己改进过的,不过介于她相对干净的背景,这种几率不大,毕竟炼制僵尸跟做实验一样,都需要很多次尝试。
更大可能是她背后的人改进了方法,并且教给了她。
那么,吕瑶来找柳木木,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她背后人的意思?
警车很快驶进医院,柳木木受的都是外伤,背上的伤看起来尤其惨烈,缝了很多针。
处理好伤口之后,她被绷带缠的像是个僵硬的木乃伊,然后运进病房。
柳木木扁扁地趴在床上,脑袋转向燕修的方向,惨兮兮地问:“我后背会不会留疤?”
“会。”
柳木木把头埋进枕头里,整个人陷入悲伤的情绪无法自拔。
燕修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那截没有被绷带缠上的纤细的腰肢,然后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开口问:“吕瑶为什么去找你?”
他双腿交叠,耐性十足地等着她的回答。
柳木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悄悄把头转向另一边。
“那么换一种说法,她找你要长命蛊,是她个人行为还是有人指使?”
柳木木惊讶地转过头,满眼都是:你怎么知道!
燕修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触及到她细腻的皮肤,几不可查地抬了下眉:“说话。”
“她没告诉别人。”这大概就是神照唯一的优点了,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几乎没几个人能瞒得过她,不过“后遗症”也是真的惨烈。
既然燕修已经知道了,柳木木就没有再隐瞒,同时没忘记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是怎么知道长命蛊在我手里的?”
“你烧掉长命蛊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
柳木木因为惊讶小嘴微张:“你看到了?”
她眨眨眼,半晌才满是疑惑地问:“那时候你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我?”
燕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她觉得……但凡有人知道了长命蛊的作用,都抵挡不住这种诱惑,那可是能够突破自身命数的东西,其效果堪比改命,而且这东西并不是一次性的。
虽说很多算命先生都自称可以改命,但实际上,纵观历史能够改命成功的也不过寥寥,而参与其中的卦师基本都是惨死收场。
而使用长命蛊基本是没有代价的,由此可见其珍贵程度。
她凝望着他深沉的黑眸,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的念头慢慢升起,可是,那怎么可能!
燕修却在此时突然倾身,他的指尖在她脸侧轻轻划过,垂眸看着她,对她说:“柳木木,你一直说要我当你男朋友,现在改主意了吗?”
“没有!”回答的特别干脆。
燕修笑了一下:“你打算用什么打动我?”
咦?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然后回答:“可你是我算出来的……”
既然她都算到了,那他就该属于自己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燕修唇角微勾,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那是作弊,作弊是会被罚出考场的。”
柳木木鼓起腮帮子,她只是要找个男朋友而已,为什么还要遭受这种灵魂拷问?
“嗯?”
他的声音让柳木木身体不由颤了颤,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泛滥,瞬间蔓延全身。
她抓住在她脸上流连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小声抱怨:“我从小到大每次数学考试都是靠算的,监考老师从来都没有把我赶出考场。”
“可是那时候,你的监考老师不是你未来的男朋友。”燕修慢条斯理地说,“条件变了,要求自然高了。”
“那你把条件放低一点啊。”她勾着他的指尖晃晃。
“不行。”
柳木木冥思苦想,这个题好难。
“那给你亲一下?”她试探着问。
燕修笑而不语,他看着柳木木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抛开所有理由,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当你的男朋友?”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她在见到燕修之前都还没准备让那一卦成真呢,是在见到他朝自己走来的那一瞬间,突然漏跳了一拍的心脏替她做好了决定。
他就该是属于她的,谁都不能染指。
“因为我喜欢你呀。”她的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我喜欢你,你给我当男朋友好不好?”
看着面前小姑娘甜美笑颜,燕修的喉头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喜欢我什么?”
柳木木想了想,刘瞎子也问过她一样的问题。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喜欢你好看,还给我压岁钱。”
很浅薄的喜欢,几乎和预料的一模一样,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他甚至不会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
可是他依旧坐在这里,听她说。
“以前只有爷爷和刘瞎子给过我压岁钱,你是第三个。”
第70章
燕修不动声色地继续问:“还有吗?”
柳木木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太难搞了,说了喜欢他还不够,还要问原因,还要列出一二三。
这又不是找工作面试,那么多问题。她在心里哼哼唧唧,但是谁让她就是想要他呢。
她聪明的小脑袋瓜终于开始转动了,想了一下才说:“你不能那么贪心,我们只认识半年多,我对你的喜欢就已经有这么多了,至少要等到明年才会更多一点。”
燕修竟然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他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看着柳木木亮晶晶的眼睛,燕修起身:“既然如此,我们明年再讨论这个话题。”
柳木木顿时傻眼,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顺势答应和她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等一年?她不要!
她伸手去拽燕修的手,大声说:“你不准走。”
燕修并没有走,他一只手压在床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了抬,在柳木木茫然无措的目光中,俯身在她柔软娇嫩的唇上印上一吻。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一触及离,却成功让柳木木从头发丝红到了脚尖。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急着钻回洞里去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身上的伤让她没办法那么灵活,最后她选择把头藏在枕头下。
口口声声说着要找男朋友的人,被碰一下就能害羞成这样,燕修收敛起眼中翻涌的情绪,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等着你明年的那份喜欢。”
好一会儿,柳木木才把枕头掀起一条缝,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吗?”
“是,我答应了。”
从他顺从自己的意识去吻她,而不是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答案就很清楚了。
即便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合适,他还是没忍住,对一个小姑娘动心了。
“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柳木木又把自己埋回枕头下,止不住地偷笑,燕修以后就是她的了。
燕修把手探进枕头下,在她发热的脸蛋上捏了捏:“对。”
柳木木高兴的几乎想要在病床上翻滚,然而下一刻她想到了一件事,她抓住燕修的手,掀开了枕头,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怎么了?”见她表情突然变化,燕修低声问。
“你坐下。”柳木木小声说,拉了一下他的手指。
燕修听话地坐了回去,然后看她扯过被子挡在身前,有些艰难地从病床上爬起来,跪坐在他对面,表情显得很严肃。
“我还有一件事还没有告诉你,等你听了再做决定。”
燕修微微挑眉,等着她往下说。
“唔……我的命数比较糟糕,天煞孤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柳木木语速有些快,她微微垂着眼,没敢看燕修此时的表情。
因为很久没有对人产生过影响,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但是,如果燕修成为她的男朋友,她就不能瞒着他。
“知道。”
“……哦。”她飞快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她咬了咬唇,接着说,“如果你后悔了,就当……”
“我没有后悔。”
这个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让柳木木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我爷爷说,只要呆在董家我的命数就会被压制住,可能不会对别人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果,如果哪天你开始莫名其妙的遭遇危险,告诉我好吗?”
虽然她的命数现在对别人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了,而燕修又是个很强大的玄师,说不定有办法抵挡,可柳木木还是把一切都摆到他面前。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能证明她当初那一卦是真的算错了,他们并不合适。
燕修神色莫测地看着她半晌,才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想太多。”
……
董正豪下午两点多才到的医院,他和姜丽回到家,发现儿子作业没写完,正在打游戏,而监督儿子的大女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本来以为是嫌董奇烦,跑出去玩了,结果董悦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家里别人的电话柳木木可能看心情接,但是董悦的电话她从来没有错过,该不会出事了吧?
老董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是曾经把他抓去警局的那位方队长,说他女儿现在在医院,他放下手机就往医院跑,都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一声。
好容易找到柳木木的病房,他推门走进去,就看见病床上侧身坐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看侧脸有些眼熟。
男人看着手机屏幕,正在低声说话,董正豪确信自己听到了“丑小鸭”三个字,讲睡前故事吗?
他忍不住退回门外,又看了看病房门牌号,应该是没有搞错病房。
再次走进去,病房里的两个人已经被他惊动了,穿西装的男人转过头,容貌俊美非凡,眼神冷漠,越看越眼熟。
他还注意到,男人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上,还握着一另只手,而此时那只手的主人抬起头,看了过来。
看见大女儿露出的脑袋,董正豪停下脚步,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表情略显纠结。
燕修放开柳木木的手,对她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离开病房前,他客气地朝董正豪微微颔首。
董正豪的目光始终跟随着燕修,好一会儿才转头对柳木木说:“他不是警局的那个,跟那个什么队长在一起的吗?”
柳木木趴回枕头上,懒洋洋地回答:“警局顾问,你上次进局子,他功不可没。”
董正豪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见她一身纱布,先把燕修放到一旁,急切地问:“你伤到哪儿了,怎么伤的?”
“后背,缝了几针,过几天就好了。”
董正豪皱了皱眉,想问什么最后也没问,只是说:“没事吧?”
“没事。”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董正豪略微有些犹豫地问:“你和那个顾问……你们在谈恋爱?”
“对呀。”柳木木对这个话题显然比较感兴趣,她偏过头看向老董,笑眯眯地问,“我眼光还行吧。”
董正豪下意识地点点头,只凭那张脸就没几个年轻女孩能逃得过,还是警方的顾问,人品方面应该没问题吧?
出于老父亲的好奇心,他小声问:“怎么在一起的?”
柳木木才不给他分享自己的脱单过程,她哼了一声:“秘密。”
“啧!”董正豪心里嘟哝,等董悦那丫头谈恋爱的时候,他一定要全程盯着。
什么都不告诉他,完全不体谅老父亲此时的心情。
“对了,你那个命数,不影响你谈恋爱吧?”董正豪看了眼门外,见外面没人才问。
“不知道。”
见柳木木脸上的笑容有点淡,董正豪赶忙安慰:“就算影响到了也没什么,这年头年轻小伙子那么多呢,这个出事了就换下一个。回头爸爸把生意伙伴的儿子侄子的联系方式都给你要过来,你可以慢慢挑。”
老董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女儿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甚至特别开明的打算给他女儿建一个后备营。
柳木木:虽然老董的安慰方向有点歪,但是莫名被感动到了,这个一定是亲爹了!
燕修还不知道,自己女朋友的父亲已经在考虑怎么给他女儿找备胎了,他拨通了方川的电话,等了几秒后才开口:“你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收工了,整个房子都快被拆了,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总部对那只小僵尸挺感兴趣,明天就派人来接收。柳木木呢,伤的重吗?”方川问。
“伤的不重,你一会儿没事可以过来做笔录。”
“哦……”方川突然拉长声音,语带调侃,“伤得不重还把你急成那样,要我说呢,你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名分定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嗯。”
“嗯什么呀。”
“觉得你的话挺有道理。”
方川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了,感觉今天的燕修过分温柔。这一定是错觉,他打了个哆嗦。
燕修没理再他,径自挂了电话。
他又在楼梯间里站了一会儿,才回到病房。
这会儿,董正豪已经开始给家里打电话,让姜丽准备生活用品和衣物送过来了,还打算一会儿去雇两名护工轮流照顾她。
有董正豪在场,柳木木也不好黏在燕修身上。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姜丽带着儿子女儿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了,正好方川也带着警员过来给柳木木做笔录。
看着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方川走到燕修身边小声说:“她家人对她还不错。”
燕修扯了下唇角,不是她的家人对她不错,是她把董家变成了她希望的样子。
这就是她和其他女孩子截然不同的地方,其他人只能适应环境,而她是让环境去适应她,相当霸道的一种做法。
无论她看起来多么柔弱,那都只是外表而已。不过,很多人往往会被外表蒙蔽,方川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他多留意就会发现,亲眼目睹了吕瑶的死,柳木木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就像之前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处理方法永远不是找别人帮忙,除非那是她认为最合适的办法。
这是属于,强者的处事方式。
她已经过世的两位爷爷,显然并不是从小到大只知道宠着她,他们大概教了她一些和寻常人完全不同的处世观念。
燕修眼中的柳木木,能够在狂风暴雨中逆行,也需要精心呵护,那就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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