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亿陆散了朝准备去次都堂处理政务,半路却被王继恩喊住,说是赵老大找他。
他随王继恩回到紫宸殿,赵老大正在看奏疏,见他来了,笑道:“沈卿来啦!”
“不知官家还有何吩咐?”沈亿陆疑惑地问。
若是公事,那刚才上朝时就应该提出来的,不会私下找他,所以他料定是赵老大有私事要与自己商议。
赵老大道:“今日发解试放榜了吧?我记得令郎也去考了,你就不好奇他能否上榜?”
沈亿陆没想到是为了这事,他当然知道今日放榜,而且心里也是挺牵挂的,准备回到次都堂后便吩咐人去打听,没想到赵老大提前一步召见了自己。
但他肯定不能表现得很上心,只能道:“臣记得,不过他能否上榜都不会因臣的心意而发生改变,故而没必要为了这事分心。”
赵老大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到底是真淡定还是装作不在乎,反正都不影响自己对他的看重。
赵老大其实心里早有决定,哪怕沈霁这次没能取解,下次、乃至以后都没能取解,他也一样会给“他”荫补官职的,不会亏待了这父子俩。
“王继恩,让人去开封府,抄一份名单回来。”赵老大道。
王继恩自然不敢耽搁,急忙出去吩咐了。宫人给赵老大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没等多久,一份新鲜摘抄好的进士榜名单就送到了赵老大的手上。
赵老大看了一眼这份足足记录了两百多个名字的名单,他的神情并没有变化,原本表现得不在乎的沈亿陆不禁也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想看。
赵老大瞥了他一眼,道:“沈卿也好奇吧?来,过来一起看。”
沈亿陆尴尬又期待地凑到赵老大身旁,从榜首开始看,——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对沈霁有着莫名的期待,希望能在前面看见她的名字。
从榜首看到前二十都没有沈霁的名字,沈亿陆略有些失望,忽然,他瞥见赵老大勾起了嘴角,便顺着他的目光,在第五十八名的位置找到了“沈继宗”。
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沈亿陆悄悄地松了口气。
赵老大笑道:“还真让他考上了。”
笑声里有理所当然,也充满了期待。
沈亿陆见他一副“沈霁若是没考上,那一定是考试官的问题”的模样,立马让自己的笑容收敛,别高兴得太明显。
他故作平静地道:“侥幸而已。”
赵老大哈哈一笑:“他的努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可能没考上。”
这话有些马后炮了,可谁敢质疑他的话啊?哪怕沈霁没考上,只要他发话,沈霁的入仕起点定高点也是没问题的。
王继恩问赵老大是否要看沈霁的卷子,赵老大道:“不着急,等来年的殿试再看。”
……
沈霁还不知赵老大对她这么有信心,她还没让人去看榜,薛吉便一大早跑来找她,告诉她这则喜讯:“沈继宗,你得解了!”
沈霁也十分高兴:“你可别逗我。”
“我岂会拿这种事逗你?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名次吗?”
比起关心自己的名次,沈霁更关心与她一起考试的窦説的情况:“那窦兄呢?”
“也得解了,不过名次有些靠后,都百名开外了。你在第五十八!”
沈霁喜悦的心情稍稍冷却,她道:“五十八,那只怕没什么机会了。”
“你干嘛说这种丧气话?这次开封发解试进士科只取解两百一十八人,你在第五十八,这是中上的水平了,还是有机会争一争的。”
“开封府取解两百一十八人,那别的州府也取解数十到上百人不等,这加起来就是数千人,我在开封取了第五十八的名次有什么用?况且往年只有那二三十人能进士及第,上一次多一点,也只有五十人。”
经她这么一说,薛吉也觉得秋闱得解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毕竟真正的战场是在省试和殿试上。想到这里,他也有紧迫感了。
“哎,不说了,我得看书去了。”
薛吉道:“你不是说没机会了吗?那还浪费这个时间做什么,走,我陪你吃酒去!”
沈霁却不想出去喝酒,道:“正是因为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我才更要抓住它啊!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就不陪你去吃酒了,你去找别人玩吧!”
薛吉:“……”
他哼了哼:“我找窦説去!”
他匆匆地跑了,结果窦説也要闭门读书,还说自己愧对家人和老师的教导,排名竟然都落到百名开外了!
薛吉:“……”
一个两个都读书,他一个人反倒显得游书。
——
沈霁上榜了,理应与她的老师分享这则好消息,于是第二天,李穆休沐,她便跟李云杳去了李穆家。
李穆在会客,他的儿子李惟简便先招待了二人。
“恭喜沈师弟秋闱得解。”
李惟简想到自己昔日还曾因沈霁性子跳脱,便认为她在文学上不会有很大的成就,如今沈霁从数千读书人中,挤进解试前五十八,足以证明他当初那是偏见。
他心中羞愧,自己年长沈霁许多,又有当翰林学士的父亲,却还是不如沈霁。
沈霁并不知道李惟简曾经对自己产生偏见,她高兴地回道:“多谢师哥!”
李惟简想了想,问道:“不知沈师弟可带了解试的卷子?”
“带了。”
沈霁每考完一场都会回家把自己的卷子再默写一遍进行复盘,所以早在贾琰等考试官批改卷子之前,她的卷子就已经被很多人看过了。这次她来找李穆请教问题,自然也要带上自己的卷子,以备不时之需。
李惟简先看的诗,然后是赋,最后才是杂文与时务策。他发现沈霁的赋风格明显,并不拘泥于科举上流行的“律赋”文体,也采用和偏向了自然随性、文学鉴赏性更强的“文赋”。
通篇都找不到什么毛病,唯一让李惟简眉头直跳的是沈霁这篇赋并不含蓄,她写了劝谏君王要有德行,但她并不是一味地劝谏,也不认同“君王只要有德行就行”的观念……
李惟简按下这篇赋,转过头去看时务策。
他本以为沈霁生于富贵,长于温室,在时务方面理应没什么经验,只会纸上谈兵才对。孰料她写的时务策反而是最令人耳目一新的,——不是她写的内容有多新鲜,而是她所思所想尽显真情,若不是对政务的利弊有独特的见解,她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
李惟简看得入神之时,听见有人问:“你觉得如何?”
他还以为是沈霁在求夸,便如实道:“此策问的是治河,则以治河之法为对策。许多人的治河之策在于加高加厚河堤的修筑,尤其是前几十年的战乱,摧毁了许多堤坝,加上年久失修,导致黄河总是决堤和泛滥,造成天灾。因而用更省钱的方式去修葺河堤是仍是主流意见……但是如何修,很多人只会纸上谈兵,这篇策却引用了王景治河的经验,又结合了现下黄河的状况……”
忽然,他反应了过来,那把声音压根就不是沈霁的!
他猛地抬头,却发现他爹就站在他的身旁,躬身一起看卷子。
“爹?!”
“嗯。”李穆应了声。
沈霁在一旁嘿嘿笑:“多谢老师和师哥的赞赏,我也觉得我写的很好!”
李惟简:“……”
李穆早已知晓她的厚脸皮,并没有在意,等他看完了卷子,他才问她这次下场的心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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