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虽然放了三天假,但回家的人不多。


    一是天气太冷,都不想折腾,二是距离寒假也不远了。


    寝室里就只有叶矜和柳桉是本地人,余醇和包应元家都在外地。


    包应元早早期待着寒假到来,要回去陪女朋友。


    余醇是想父母了,他不知道叶矜家里发生的事,最近一直念叨着家里人,几乎每天晚上都打电话。


    今天是妈妈问他想吃什么,给提前买好,明天奶奶又说把他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被子天天晒,还灌了他最喜欢的腊肠,就等他放假回家了。


    每次视频,他爸爸就坐在旁边,不怎么说话,但一直听着,等到要挂了才叮嘱儿子两句在外面注意安全。


    虽然阶层不一样,可关心与疼爱是一样的。


    每当这个时候,叶矜就坐在电脑桌前,耳机里时轻缓的音乐,耳机外是室友友爱圆满的亲情。


    他爸妈出车祸是在暑假,等九月开学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唯有跟他差不多背景的柳桉知道这些事。


    不过柳桉也没比叶矜好过,叶矜至少知道家是什么样子,而他从记事起就不知道家的含义。


    是个非常老套又常见的故事,他父母离异,双双再婚,双方都视他为累赘。


    柳桉被判给爸爸,但继母不喜他,怕他多分属于小儿子的遗产份额,于是里外给他使袢子,他这个原配生下的亲儿子过得比私生子还憋屈。


    妈妈那边不用说,是他爸背叛在先,儿子本来相处得就少,感情更不深,对他还不如对待家里保姆的孩子亲近。


    所以柳桉是最讨厌的就是过节,特别是过新年。


    现在可能要多一个叶矜了。


    “你今年……”柳桉靠在阳台旁,对着楼下难分难舍的情侣比了个中指,“你今年去外婆那边过年?”


    叶矜言简意赅:“不去。”


    柳桉上次听到他跟外婆那边通话,可能是女儿的死激起了他们对晚辈的怜爱之心,电话三番五次打来。


    又是想给他打钱,又是想给他在这边买套房子。


    对于不缺钱的家庭,用钱弥补才最不耗力,爱才是稀缺物品。


    就像柳桉一样,从小到大物质上没缺过,但父母一句‘你喜欢吃什么’都不会问。


    “要我我就接着,钱转多少我都要,房子买多少套我都心安理得。”柳桉嗤笑一声,“钱才是最靠谱的,有钱才能活成想要的样子。”


    “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叶矜捧着素描本,一心二用,一边说话手一边飞速滑动线条。


    “算上我妈,他们五个孩子,子孙更多,但嫡亲的三个孩子都跟他们断开了联系,孙子辈的也没几个常往家里老宅走动的,你猜为什么?”


    “……这么难相处?”


    “越老牌的家族越迂腐,越脏。”


    和叶矜父亲家这种后起之秀不一样,他妈那边的母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豪门。


    他清楚,要么永远不沾边,要么沾了边就别想脱干净。


    他母亲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地方,他不可能上赶着去藕断丝连。


    柳桉叹气:“那还是算了,干干净净过一辈子多好,麻烦的事都滚远点。”


    叶矜素描本上的画逐渐成型,柳桉探头看了眼:“欸?这谁啊?”


    素描跟油画不一样,通常都有参照物。


    柳桉本以为叶矜在画楼下辣眼睛的情侣画面,没想到画的是个陌生男人。


    而且不是卡通画,非常写实,应该不是叶矜凭空捏造的人物。


    叶矜笑了声:“今晚要跟我一起吃饭的人。”


    想起叶矜前两天刚出柜,柳桉悟了:“你心上人!?”


    “……”叶矜一用力,笔尖啪得一声断了。


    不是心上人能把脸记得这么清楚?连细节都画上了。


    柳桉觉得自己分析得很对,得意挑眉。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叶矜也不介意笔尖断了,直接在画上男人旁打了个问号,“这也是个‘迂腐’的家伙。”


    不过迂腐得挺可爱。


    就是不清楚接近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大白天的,天色越来越阴,下雨了。


    柳桉冷得一哆嗦,要进屋:“实在不行,今年过年你跟我结个伴,咱旅游去?”


    叶矜走在后面:“到时候再说。我要去赴今晚的约了,再见。”


    ·


    迂腐本人刚结束今天安排的工作:“我先走了。”


    一个天生桃花眼的男人抬眸:“啧,我们小老干部都春天了,我还孤单一人……”


    “钟不云你丫别搁那放屁!”一个酷帅酷帅的短发女生走进来,名叫羊枝,“你那床伴换得比衣服还快,要不是最近忙你还能不去外面狩猎?”


    狩猎是个玩笑话,不过钟不云确实是酒吧常客。


    他身边的伴有长有短,双方愿意就处一阵,哪天不想处了随时分开,不谈感情,但要求一对一。


    处之前,还要先把体检报告摊开检查一下,不然免谈。


    所以他在圈子里浪了这么多年,但从没翻车过。


    钟不云又啧了声:“还真不是因为忙,上次那个把我搞怕了,丫的一边出轨一边说想跟我谈感情……”


    羊枝嗤笑一声:“溱哥没被你带坏真是万幸——”


    钟不云揶揄一笑:“他哪能一样,他心里装着个人,撑得满满当当,想不了花花世界。”


    羊枝躺在门口的大摇椅上:“还是三年前那位?”


    钟不云头也不抬:“你猜?”


    向溱走到门口,里面钟不云和羊枝的声音渐渐隐去,被哗啦啦的雨声取代。


    下雨了啊……


    他下意识给叶矜发了条消息去。


    【——外面好像下雨了。】


    【——所以?】


    【——很冷,要多穿衣服,记得打伞。】


    【——好。】


    向溱走向路边的车,地上的水洼已经积得很深了。


    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犹豫良久又发去一条消息。


    【——下雨天出门可能会很麻烦,改天再约也可以的。】


    ·


    收到消息的叶矜敲了下桌子。


    【——是你麻烦,还是怕我麻烦?】


    向溱秒回:怕你麻烦。


    叶矜抬眸看向床边向溱的外套,不由笑了声。


    这人怎么跟木头一样。


    他发了条语音过去:“我不麻烦,马上要寒假了,那之前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吃饭,你现在在哪?”


    向溱回的文字:在去超市的路上……买菜。


    叶矜没想到向溱要现买菜。


    他转了下笔,想了想说:“想要人陪吗?你发句语音来听听,我就去找你,跟你一起买菜。”


    说这话的时候,叶矜声音还带着星点笑意,撩得向溱嗓子都开始痒。


    他酝酿了半分钟才回复:“想的……我去接你可以吗?……语音要什么样的?”


    宿舍里的叶矜捞着向溱的外套,笑出了声。


    怎么能这么呆?


    这段话不就是语音吗?


    不过既然向溱这么问了,叶矜也不会客气。


    【——叫声我名字来听听吧。】


    他好像还没听过向溱直接叫他名字。


    语音很快发来了,长达六七秒,结果一点开,前面四五秒都是空白,只有后两秒出声了。


    向溱就像在念什么烫嘴的名字一样,又缓又慎重:“……叶矜。”


    【——还不错,好听,多叫叫。】


    也不知道叶矜是在说自己的名字好听,还是在说他声音好听。


    ……有点热。


    向溱下意识想关掉车载空调,结果发现空调根本没开。


    他顿了顿又想起来,叶矜是答应要跟来一起买菜了。


    他连忙打开空调预热,不想叶矜等会上车还觉得冷。


    他很快来到学校西门口对面,给叶矜发信息说到了。


    随后他撑着伞下车,去了学校出口处等着。


    叶矜很快来了,他走在宽阔的美院大道上,两边树影叠叠,风吹得叶子沙沙响,天空乌云压得很低。


    密集的雨珠砸在叶矜黑色雨伞上,越显得他身影单薄。


    向溱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黑色的伞真的太沉闷了。


    叶矜的语气倒还轻快,走近后问:“怎么不待车上?”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把向溱外套带出来,一是下雨怕弄脏,二是要买菜不方便。


    向溱:“……怕你找不着。”


    其实是想快点见到人,想离近点等他。


    叶矜悠悠一叹:“你就不能说是想接我?你这样以后怎么哄女朋友?”


    “想来接你……”向溱耳根在寒风里冒起热气,又声音很小地说了句,“不找女朋友。”


    叶矜听见了,刚才的话也是他故意说来试探的:“那男朋友呢?”


    向溱缓慢地眨了下眼。


    安静了几秒后他才说:“也不找的。”


    “打算孤独终老一辈子?”


    向溱竟然还嗯了声。


    ……真的很奇怪。


    叶矜的直觉一向是准的,向溱给他的感觉太违和了,对他的情绪也很——


    也很说不上来。


    换作一个人,叶矜必然能一眼看出对方对自己是什么心思,可他看不懂向溱。


    虽然这个人有点呆,容易脸红,气质也很纯粹,但并不单纯,也将真正的心思藏得很深。


    不过,露在外面的心思也并非假的就是了。


    坐进车里,有空调在暖和多了。


    叶矜碾了碾冰凉的指尖:“去哪里买菜?”


    “大南山。”


    向溱认真地直视前方开车,没往叶矜身上看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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