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围用无人机小心地检查了一遍,确保整个安全屋里没有任何人存在。
松田阵平转头看诸伏景光,后者此时正怔怔地望着二楼窗口处。
那是神谷哲也在安全屋这几天待着的房间,此时窗户开着,却只见风嗖嗖地灌进去,不会有人再出来板着脸把窗户带上。
诸伏景光眨眼间仿佛看到了一只乌鸦划过天际,他的手指忍不住蜷缩,却被绷带撑开,有些无力地垂下。
松田阵平拽住他的胳膊,看不惯他这副恍惚的模样:“行了!快点想想神谷哲也可能把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我们的时间不多。”
“松田。”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前辈的活动范围只有在二楼的房间和客厅,如果有东西的话,大概率在房间里,你先上去找吧。”
松田阵平看他:“那么你呢?”
“我去洗把脸。”
悲伤和憔悴在夕阳下被无限放大,褐发青年拍开同伴的手,快步走进一楼的盥洗室。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的难受一点也不比旁人轻,只是现在的情况,还不容许他有任何情绪表露出来。
他径直上楼,打开客厅的门,依稀还能闻到一丝甜点的香气。
诸伏景光是个很会生活的人,他向来都会把周围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而神谷哲也与他正好相反,这个家伙向来不会照顾自己。
松田阵平永远不会忘记神谷哲也能把甜食当饭吃,喝口茶就权当养生的奇葩做法。
两人生活在一起,就导致房间的生活气很重,呈现又乱又整洁的矛盾场面。
比如厨房其他地方干干净净,就只有冰箱上贴着乱七八糟的便利贴,一看就是开合了好几次,便利贴粘性不够,掉落后被主人随意一贴。
比如用于吃饭的饭桌,总有个固定的位置有着糕点的细屑,而其他地方都是干净得连灰都没有。
松田阵平一眼就看到凌乱的茶几,上面还摆着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和拆掉的包装袋,一桶黑乎乎的墨汁里插着毛笔,上面还有个黑手印,旁边的假发被拆下,发梢沾着墨水。
这正是他们当天赶着出门参加幽灵船号的万圣活动留下的,松田阵平看着这场面,都能想象出当时两人是多么笨拙地操作。
尤其是当晚,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打电话,前者还无奈地抱怨着——
“前辈用墨汁给我画了两个超大的黑眼圈,到时候回去可能要洗好久才能搓掉。”
“因为我们都不会化妆啊,只能随便收拾一下,反倒是房间弄得一团糟……”
估计是时间来不及,打算回来再收拾,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几天,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物是人非。
松田阵平感觉鼻子一酸,他低声骂了一句,径直走到写着“无事勿扰”的卧室门前面,拽开房门。
房间不是很大,但东西摆得很满,而且因为诸伏景光没事不会进来,比外面乱多了,可以说零食甜点和游戏机乱飞,让人不由得怀疑房间主人的年龄。
松田阵平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好歹表现出偏好,就说明神谷哲也心中不是毫无留恋。
松田阵平绕过地毯,开始翻找任何可能有线索的东西。
这时,头发上还滴着水珠的诸伏景光也上来了,他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当时为了哄前辈出去放松一下,我还承诺回来给他做蓝莓蛋糕呢。”
松田阵平蹲在地上,抬起头:“也不是没机会,神谷还没死,我们把他带回来,你照样可以给他做。”
诸伏景光嘴角抽了抽:“希望吧。”
他有些害怕了。
松田阵平道:“他平时有没有说什么?这东西太多了,我们要尽快找到线索。”
诸伏景光:“来安全屋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若说最长久的交流的话……游戏。”
“前辈有时候会带着我一起打游戏,教了我不少通关方式。”
松田阵平对这个有印象。
当时安室透被组织带走洗脑,他们在短短时间内焦头烂额,是神谷哲也以暗示的方式提供了线索,帮助他们尽快锁定目标。
而当时神谷哲也便是用突然出声的大叫来吸引诸伏景光的注意力,进而顺理成章地让他接触那个射击游戏,一切都在不言中。
那是神谷哲也,也不是他。
可能是一位不知名的副人格。
沉迷游戏、肆意妄为、枪法极好,性格可以说跟神谷哲也本人天差地别,但极少出现。
与另一位高傲冷淡的神谷昭明一样,往往只在必要的时候出现。
就像是神谷哲也的两个保护者。
假设那个视频中的并不是神谷哲也本人,而是在他自我封闭后出来的副人格呢?那么这种提示会与什么相关,自然不言而喻。
松田阵平把目光挪到放在收纳栏中的游戏机上,而诸伏景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卷发警官站起来,将所有的游戏机倒到地毯上。
诸伏景光走到他旁边,三两下就将他没玩过的游戏机都挑了出来。
“通关吧,这数量不多,一个小时应该足够。”诸伏景光道,“如果有不会的,我教你。”
松田阵平嘟囔道:“可别小看了我的水平啊!”
两人席地坐在地上,肩并肩开始打游戏。
诸伏景光手放在手柄上,却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卷发的同期已经沉着脸开始投入游戏中。
以往时间里,坐在他身侧的,却是前辈啊……
诸伏景光下意识呢喃出声,松田阵平手一抖,险些把游戏机里的小人摔死。
他重开了盘游戏,淡淡地道:“别想那么多,以后神谷哲也回来,你想跟他打多少把都行。”
诸伏景光沉默地盯着加载的游戏画面,却觉得嘴里发苦。
就算是他们把神谷哲也救回来……他还能回到当初的模样吗?
那个被束缚在处刑椅上的青年,双腿毫无知觉,双手扭曲而无力……景光看着自己手里的游戏机。
神谷哲也,前辈,还有机会再拿起游戏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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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下午两点。
“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那些条子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啧。”对着监控,琴酒用最嫌弃的口吻表达他对警方的不屑和嫌弃。
也是,除了个别几个有能力点的警察,大部分都是杂鱼,不然琴酒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在路上走,连车牌号都不换一个。
在视频中,那个穿着便服的公安挖走u盘的动作倒算还行,就是左右看的眼神实在是出卖了他。
换琴酒或者其他的代号成员在场,这简直太白给了。
神谷哲也坐在旁边,捧着杯子道:“凑合吧……反正组织下面的废物也不少,他们对a应该旗鼓相当。”
琴酒的脸色更臭了。有能耐的都是卧底,提拔了卧底的结果就是卧底养废物,几年下来基层都是废物,没几个好货色。
他现在倒是很赞同神谷哲也所说的置死地而后生,把没用的东西通通丢掉。
“让他们看到那个录像,你还真是有够恶趣味的。”琴酒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把他们当朋友了。”
神谷哲也眨了眨眼睛:“朋友……也算吧?我还是很喜欢他们的,只不过没什么必要,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道理,想要两手都要,最可能出现的后果就是二者皆失。
“而且也不只是想让他们看录像,里面有线索,而侦探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琴酒:“就你那歪七扭八的手势?”
“他们应该能猜到。”神谷哲也深沉地道,“这可是主角光环啊!”
“少打游戏。”琴酒嘲讽道,“世界上没有主角。”
“你不懂。”咸鱼幽幽地道,“我可是逆天而行的大反派呢。”
琴酒很想掏枪,每次跟利口酒说话他都觉得自己会短寿。
哪怕是那么多年过来,他也完全习惯不了。
神谷哲也轻咳一声,言归正传:“我比划的是安全屋的位置,唔……房间里有个存读档的游戏机,只要解密了就会有一段密码,阿笠博士那有转换器,通过这个可以隔空监听朗姆的手机。”
“我可是给他们开了好大的外挂呢,所以说今晚肯定没问题!”
琴酒:“……”
一想到利口酒做那么多准备全是为了公安警察那一窝耗子,他就觉得心梗。
“那贝尔摩德呢?”琴酒,“最近你把她调到哪里去了?”
神谷哲也一脸高深莫测:“我自有安排。”
琴酒看他这样就烦,也没什么话说,便直接道:“我出去了。”
神谷哲也对他点点头,叮嘱道:“不要死了啊,琴酒。”
他那么好用的下属,可不能白白搭在剧情里!
不过要是挂了,他还有个沙漏呢。
今天晚上,琴酒也会参与这场围剿,只不过比起总指挥朗姆,他的戏份也就是露面走个过场。
日常把靠谱的后辈气走,神谷哲也呼了口气,看看时间,他打算浅睡两个小时,然后去找安室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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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
安室透坐在椅子上休息,他的手臂酸麻,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抽搐,有些昏沉的头脑已经接受不到血腥味的刺激,变作了一片麻木。
他能感受到自己有些炽热的呼吸,两天的高强度集中精神,让他的身体也快到了临界点。
但只要撑过今晚……是死是活,尘埃落定。
一个小时前,琴酒又来了。
在得知修复药剂被他失手打碎后,毫无人性的杀手只是冷笑一声道:“那就不需要修复,反正他已经快没有价值了。”
——快没有价值了。
因为交易即将进行,利口酒成为弃子,组织拿着资料逃之夭夭,而他们会面对一片狼藉。
这种情况下,利口酒自然没有了价值!
安室透心中冷笑,幽冷的怒火压抑在心底,让他的杀气重了不少。
短短的两天不到的时间,他恍若变了一个人,整体都阴郁了下来,连金发都变得暗沉。
但他表面不应该知道这个计划,波本依旧在考察期。
因此,安室透只能不满地皱眉:“与警方的交易时间还没到,万一把利口酒给弄死了怎么办?”
琴酒嗤笑一声,戴上手套,漫不经心地逛到利口酒旁边,毫不犹豫地一指戳到后者的伤口上。
后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
安室透条件反射地抖了一瞬。
“他死不了。”琴酒说。
“不要干扰我的审讯!”安室透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带着火,用极其压抑的声音说,“那位先生让你配合我的行动。”
琴酒有些失望地望了望依旧昏迷着的白发青年,居高临下地道了声“可惜”。
安室透站在一旁,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琴酒会对利口酒如此恨之入骨,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久,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冲突。
甚至于,他曾经还觉得琴酒对利口酒的有一种特殊的关注,就像是百加得总觉得琴酒抢他地位一般。
难道就是因为背叛了黑暗,背叛了组织,就会恨到这种程度吗?
琴酒,果真是没有心的怪物!
今晚行动无论如何,安格斯和琴酒,他拼命也会将这两个人带入地狱!
安室透心里将琴酒捅死了无数遍,但表面还是要与他虚与委蛇,因此,他只能提起假笑,冷冷地“呵呵”了两声。
琴酒又道:“所以你在这待了一天,难道手法都没有任何长进吗?”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需要留手,这家伙最后不管怎么样——我负责。”
安室透沉默了一秒,冰冷地道:“我不会留手。”
即使修复药剂还在,但琴酒在场的情况,安室透也只能按捺下急躁的情绪。
他已经不知道在心底说了多少声抱歉,但在表面上,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后那一抹生机,免得造成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两人周旋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让前者不耐烦地离开,末了还在地上留了个烟蒂。
空气中满是香烟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琴酒走前还道:“晚点我会过来检查,希望你不要搞小动作,波本。”
这句话,也彻底断掉了安室透给利口酒用修复药剂的想法。
甚至说,他开始后悔自己想出这种馊主意。
虽然成功找到借口,但是……
安室透一拳砸到桌子上,手指关节泛出丝丝血点,他深呼吸喘了口气,忍不住又浇了一头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下去,哪怕最后没死,出去发烧也跑不了了。
金发卧底晃了晃脑袋,感觉眼前都泛起了幻觉,不然他怎么看到了神谷哲也睁开了眼睛,还微微侧头朝他看过来……
安室透:“!”
这好像不是幻觉!
白炽灯下,面色惨白如纸的白发青年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略有些色差的浅色眼眸映着安室透惊讶的模样。
安室透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狼狈,浑身都是斑斑血渍,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嘴唇却因为干裂而渗出血迹。
正靠在洗手台旁的金发卧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要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最后却只是狼狈地扶着洗手台,蠕动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最后是前者似乎有些难受,微微闭上了眼睛,一道血色从他左眼处滑下,在皮肤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安室透仿佛被人揍了一拳,猛地回过神来。他检查了一下录像,发现并没有打开,接着他用椅子挡住门,将伪装成营养剂的修复液拿出一根,急冲冲地送到神谷哲也嘴边。
不知究竟是何成分的液体只是微微湿润了他的嘴唇,后者皱了皱眉,侧过头,示意安室透拿起来。
“抱歉。”安室透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干涩地道,“前辈,你先喝点……”
神谷哲也眯着眼,坚定缓慢地摇摇头。
“够了。”他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道。
安室透握着试剂的手顿了顿。
是了,不管是多么强效还是奇迹的试剂,修复身体从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一般人受伤后,伤口结痂都会感觉到麻痒难耐,敏感的甚至睡不着觉,更别说这种程度的修复……
细胞撕裂重组的疼痛,非设身处地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安室透记得琴酒在兴奋时说的那些话——
“洗脑的药剂你都能产生抗性,这就是做实验体做出来的经验吗?”
“不愧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这些药剂也就只能在你身上使用了,那不如多用一些,免得浪费。”
“折腾一个哑巴真没意思,痛觉阈值设定太高了?还是单纯是忍耐度高,啧,要是可以调节就好了。”
每一句都带着强烈的恶意和侮辱性,仿佛完全没有把受刑者当作一个人看待,只是个实验品,是一个可以随意舍弃和虐待的物品!
这也说明利口酒受到的伤害远远比他所看到的更多,而且他确实有着痛觉,连最后一层慰藉的布都被揭开。
甚至,按照琴酒的说法,迟早有一天修复剂也会对他失效。
这样的身体情况,哪怕成功活着出去,他们也能救下来吗?
安室透不由自主地回避掉这些可能性,但看着神谷哲也拒绝使用修复液的模样,他还是感觉到了深深地痛苦。
“现在是什么时候?”
似乎见他呆在原地,完全没有说话的打算,神谷哲也主动开口。
安室透顿了顿想起他的时间紊乱症,没有说日期,而是说:“距离那场万圣节变装舞会,过了四天半,现在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警方决定明天早上九点做交易。”他低声道,“前辈,我会带你出去。”
神谷哲也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过于冷静和清明,不似他的常态,他突然笃定地说:“组织晚上会有行动。”
安室透瞳孔一缩,完全不知道被困在这里的神谷哲也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得出结论。
而对方微微喘气,有些难受地咳了两声,又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安室透看了看时间,距离琴酒离开没多久,这段时间还比较安全。
于是他俯身凑在神谷哲也耳际,将他的发现和计划都全盘托出。
“……公安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晚就会发起攻击,将组织的人一网打尽,我会想办法去找另一条通道,把您带出去。”
安室透踟躇了一下,没有把他自己心里没底这事情说出来,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告诉神谷哲也他有可能会与他一起死在这,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常年锻炼的演技已经让安室透学会了一心多用,哪怕心中惴惴不安,他的表情依旧做得很到位,连语气都是安抚着的。
但是神谷哲也压根不吃他这套,青年微微闭上左眼,似乎有些难受,他再次戳破安室透的伪装道:“你想不到办法。”
“……”安室透说不出话。
最初的惊喜与惶恐过去,因为发烧有些昏沉的大脑仿佛久旱遇甘霖一般,变得清晰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果断理智的语气,似乎不太像是神谷哲也本人。
神谷哲也平日里的形象实在是过于深入人心,他常常坐在一处发呆,或者捧着点心、或者捧着保温杯,然后开始目光放空,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说话的语调也是,偶尔会有一些小俏皮,但大部分都如同冷漠的旁观者,用着平淡无波、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咸咸地说着。
仿佛就是说话都觉得累。
但一旦有感情波动起来,那割裂感就非常强烈。
安室透相信平日里与他们相处的神谷哲也是真实的,因此对那种割裂的感觉更为在意。
毕竟怎么可能有人跟他们相处了那么久都没有露出自己的真实一面?
后来神谷昭明易容出来解决咒术师的事情,则是让他肯定了这个猜测。
诸伏景光给他说过神谷哲也去做过关于多重人格的精神鉴定,向他强调他自己没问题,然后第二天又改口的事情。
安室透觉得这就很有问题。
再加上一直存在的自毁倾向,金发卧底脑海中一个想法逐渐成型。
多重人格是个很奇妙的病症,每个人格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特征、喜好和世界观、行为观,他们甚至有独立的一套成长规律、性别认知和知识储备。
可以这么说,除了没有身体,他们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有自毁倾向的只是神谷哲也的其中一个人格,而其他的人格则是有着不同的性格特点,只会在特定时期出现。
就比如说听到爆炸声或者玻璃破碎声,浅金色长发的神谷昭明会冒出来,而关于枪械方面,那个不知名的肆意妄为的人格会冒出来。
脑海中的想法能流窜有多快,安室透自己也不知道,他瞬息间就想到了自己与神谷哲也在射击场初见时的画面,当时后者的突然恍惚和呆滞,应该就是副人格冒出来了吧。
他当时与神谷哲也不熟,还以为后者只是不耐烦与琴酒的关系才恶意挑衅,现在看来应该是那个副人格的性格就是如此……
一切都串上了!
所以现在的局势也很明白,如果有自毁倾向的是神谷哲也主人格,那么神谷昭明和那个副人格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出现的。
那个洗脑的药剂可能是针对神谷哲也一人存在,而安格斯将神谷哲也弄去治疗十年,很可能就是想要消灭掉他的两个副人格,让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对象。
但是很可惜,安格斯又一次失败了。
因此,在察觉到这一真相后,那人才会更加恼怒。
安室透甚至能接出当时安格斯在暗道里兀自狂怒的那句话——
“明明什么都不需要做,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偏偏因为那些……”
当时他以为“那些”是指他们这些卧底,但仔细想想,以组织对他们不屑的态度,应该不至于专门提起。
所以,“那些”很可能就是指他无法消灭的副人格。
神谷哲也想要帮助他们,但他自己确实无法抵抗安格斯的洗脑,于是应着他的愿望,他的“家人”们,再次回来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安室透想了很多,但表面上,他也只是停滞了两秒。
金发青年露出个自嘲的笑容:“真是瞒不过您。”
“不过……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对话吧?”
躺在椅子上的青年睁开了左眼,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呈现深沉的红色,与有些朦胧的浅金色眼睛融合,看着更加深沉。
这双眼睛……
安室透恍惚了一瞬,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他慌忙将手背到后面,用左手摁住。
当他睁着眼,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安室透才能明显地感觉到它们的差别。
尚且完好的眼睛在这较为刺眼的灯光下还可以坚持一会,那只被反复伤害的左眼不仅颜色深沉了许多,就连眼睫都在不安地扇动着,仿佛只要睁开,就是一场疼痛的折磨。
青年轻巧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是说:“boss信任朗姆,今晚的行动会由他指挥。”
一口气说长句对他此刻的状态来说有些艰难,他轻咳了两下,有血沫从他嘴角渗出。
安室透抿了抿唇,用水打湿纸巾,给他擦干净,低声道:“琴酒估计晚上之前不会过来,我帮你解开吧。”
也不知道组织的人到底多怕利口酒原地弹射跑路,给他身上套了不知道多少层禁锢,看着就让人窒息。
尤其是在手肘位置向上横亘着的紧绷的束缚带,直接将青年与这个椅子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让他完全无法移动。
安室透在某次使用修复液的时候掀开过给他上药,发现那手肘处已经勒出了深深的瘀痕,再久一点,怕是手会直接废掉。
神谷哲也,或者是神谷昭明冷静地道:“不用,会滑下去。”
安室透顿了顿,没有再提。
白发青年这些天可以说是滴水未进,还要承受如此高强度的折磨,别说坐起来,刚能保持清醒说话都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偏偏他并不敢把那个给他的营养剂给神谷哲也服用,毕竟后者的体质实在是太过于特殊。
“朗姆有一个习惯,每次行动前都会服用组织出产的稳定心脏的药物。这个药物能保证他三小时高强度运动身体无忧,但在服用后会有近一个小时的虚弱期。”
安室透点点头,朗姆今晚会到这个基地,因为人多眼杂,他肯定会服用药物防止意外,但不能服用过早,因为会造成药效丧失。
朗姆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心脏问题严重也很正常。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如果是明早交换利口酒的话,组织今晚就会考虑撤离。”这是安室透听来的情报,但神谷昭明竟然能完全预测到,他说,“你有查过最近的航班吗?”
安室透:“我在纸条上说明了,公安的人会查。”
已知组织的目的地是英国,集体前往会采用私人飞机,但是航道是固定的,组织的人会挑在晚上没有客机的时候出发,这可以排除掉很大的一个时间段。
安室透又问:“您了解这个基地吗?有没有其他地方离开暗道?我有探查过,但是没有找到其他出口。”
白发青年语气有些讶异:“你确定要带着我?我确实知道一个通道,但是带着我走,很危险。”
“抱歉。”安室透苦笑道,“虽然现在说这种话,根本没有意义,但是……我确实还算是个警察。”
这话说出来安室透自己都感到羞愧,他是如此地热爱着这个国家,但是却无法守护好其中的民众。
一时间,他甚至觉得说这话的自己都带着一种虚伪的不真实感。
“谢谢。”
这声抱歉等来了一声谢谢,就仿佛从飘在空中的状态,落到了地上。
他说:“确实还有另一条通道,但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了,我不确定它有没有被改道。”
“反正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愿意赌一把。”安室透说,“一旦公安的人进攻这里,我们就会暴露。”
“安格斯和琴酒也会留在这吗?”
“我还在这,会的。至于能不能把他们留下来,看你们的本事。”
金发卧底郑重的点点头,丝毫没有发觉他是用“我们”来称呼,而白发青年则是用“你们”。
对话到这就停止了,似乎因为消耗的心神太多,青年头一歪,又陷入了类似自我保护的昏迷中。
安室透看了看时间,才到五点,以公安的速度,估计还没那么快回传信息。
不过他还是得早些做准备。思考一下等神谷哲也下次醒来,他们该怎么样顺利逃出去。
毕竟琴酒这匹饿狼,会毫不犹豫地追上来,试图咬断他们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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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应该就是这个游戏了吧。”松田阵平凑在诸伏景光旁边,看着他手指灵巧地把所有丧尸都用枪给干翻。
打完最后一关丧尸王,没有挑出“you”的字样,而是跳出了一串数字。
诸伏景光冷肃着脸,将数字摘抄下来,一长串数字让人一眼看上去完全摸不着头脑。
“先传回去吧。”他站起来,“节约时间。”
松田阵平摁着手机,把数字传到黑田兵卫的手机里,接着两人准备离开。
卷发警官率先走出房间,他回过头,发现诸伏景光又怔在门口。
“这个地方,以后我们不会来了吧。”诸伏景光语气沉静,“我想带些东西。”
松田阵平走到他旁边,摁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家伙给我清醒一点啊!今天晚上肯定是我们嬴!懂吗?到时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哪就回哪!”
“不要现在就这么颓丧啊!神谷哲也会想看到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吗?”
诸伏景光看着松田阵平带着怒气的眼神,表面的坚强直接土崩瓦解。
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哪怕被松田阵平摁着,都下滑坐在了门边,褐发青年仰着头,眼睛发红。
“……”
诸伏景光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目睹父母死亡的那个橱柜,黑暗包裹着他,面前只能看见鲜血和犯人的狞笑——他无能为力。
小时候的诸伏景光经历了那一切,因此患上了轻微的幽闭恐惧和短期的失语症,他的心理阴影一直到警校期间,抓获了外守一才消弭。
可现在,他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过去。
甚至说,导致这一切的发生,他也是罪人之一。
诸伏景光快要被痛苦给淹掉了。
他张大口,却感觉呼吸不过来,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静静地抬头看着松田阵平,对上那同样悲伤的眼睛。
神谷哲也不想看到诸伏景光这样,那能让他自己来跟诸伏景光说吗?
外面,夕阳已经彻底消失在夜幕中,万家灯火上是繁星点点,天上地下连成一片暖色的海。
诸伏景光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松田阵平却将他强行拖到了光明下。
卷发警官拿着手机,将亮起的屏幕对到他面前:“查出来了,那串数字可以监听朗姆的手机。”
“他们两个小时后就会抵达基地,指挥转移。”
“诸伏景光,神谷哲也等你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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