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业本来怀着满心的不赞成,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好,我们一起再去干票大的,不过你怎么只要牛羊,没要马?”
这些蛮族的马都是好马,他们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有了马他们能如虎添翼,既然缴了人家的大本营,还将马留给对方,实在不像是李常欣的风格。
虽然整个向阳城现在都传扬着征北大将军乐阳郡主的凶名,定北军上下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能吃饱饭,对她升出敬重与尊崇的同时,也因她初到定北军时,为了能尽快立威,一言不合就杀人,还将人挂到城门口的凶残举动而心生畏惧与忌惮。
但是王修业知道,从本质上讲,李常欣其实很心软善良,并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她本人其实至今都还不曾亲自动过手,见到别人动手还有些不适,不过是强撑着不曾在人前露相而已。
所以王修业十分确定,就算这是与他们有着大仇的大敌,对方也做不出将对方一个聚集点的人,全都屠空的举动。
而事实也正向对方所猜测的那样,李常欣露出有些狡滑的笑容。
“我们将人家的牛羊都给牵走了,总不能让那些人都饿死吧,所以我将那些被挑断腿筋的马,都留给那些人当过冬食物了。”
“哪些人?”
“就是那些被断手断脚半残的男子,以及那些妇女儿童,我又做不来将他们都给灭了举动,再加上这么大的一片草原,将来还需要这些人帮我们喂养牛羊,当然是能留下的尽量留下。”
要是直接将整个部落都给灭了,其它部落肯定都会拼死反抗,更何况结下血海深仇后,以后就不好收服这些人了。
像现在这样,只杀掉最桀骜不驯的威震其他人,就算是被弄残的那些人,以及他们的亲人,纵然少不了会恨。
可是这个恨是有限的,可以磨灭的,等到他们艰难的熬过这个冬天,面对将会被同族给抛弃的残酷事实,届时唯有他们定北军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的时候,哼哼,该怎么选,他们当然知道。
听到李常欣已经理所当然的将他们脚下这片,尚被冰雪覆盖的草原给视为囊中之物,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它们的将来,王修业的心中出莫名生出一股豪气,目光如炬的点头道。
“郡主说得对,做得也对。”
将这辽阔无际的草原纳入安国版图,绝对是古往今来都都没有人敢想敢做的创举,纵观历史,此前的历朝历代,能将那些蛮族赶到草原深处,为边疆争取到一段平静时期,就已经算得上是很罕少见的创举。
可是李常欣的野心不仅是草原这片资源丰富的土地,还有这些人,将这片草原收为己用,这种想法,绝对是史无前例,至于能否达成这个目标,不去拼一把,谁知道呢?
随王修业一起来的,除了王青这种,属于他的近身亲卫,其他基本都是定北军的人,饿肚子的时候,对那些天天吃肉,身强体壮的蛮族有多愤恨与羡慕,现在看到他们的大将军,带队赶着数以千计的牛羊往回走时,他们就有多震憾。
李常欣转身离开去安排交接‘猎物’的事宜后,前锋将军卓恩山好奇的凑上前问道。
“监军,大将军这是带人挑了哪个部落?”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才刚来定北军多久,一出手就能直接端下一个部落,将他们这些本该对敌人的情况更为了解的定北军老人给衬成了废物。
王修业心情复杂的点头,语气十分肯定的回道。
“对,大将军是天生的将才,只要我们好好跟着她,她不仅能让兄弟们吃饱饭,还能让兄弟们吃上肉,拥有更好的未来。”
王修业刚来定北军时,就曾对卓恩山他们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知道新上任的大将军只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郡主,心里其实都曾不可避免的生出质疑与不解。
不明白王修业这么个宣武侯府的嫡系,同时也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王东宁的儿子,为何不想着要继承父志,为自己争取权利,却全心全意的辅佐被新帝派来夺取定北军的郡主,并因此而难免对王修业这个少主感到有些失望。
直到这位大将军正式走马上任后,开始下达的一系列命令,让他们全军上下都受益无穷,短时间内,就成功令军中的氛围大变,他们才意识到,这位新任大将军并不简单。
绝对不是像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只担着大将军之名,而是能让跟着她来的左将军与副将都听她指挥,名副其实,且一心为他们这些将士考虑的大将军。
如今看到对方竟能做出这种史前前例的创举,亲自率队直捣敌军的驻点,在这粮食匮乏的时期里,缴获回如此丰厚的回报,让卓恩山深感心服口服,也彻底信了王修业说的话。
毕竟新任大将军才来两三个月,他们就已经吃上肉了,看这阵势,接下来肯定还能吃上更多的肉,让人想想就觉得期待。
“监军说的是,有大将军在,兄弟们今年肯定能过个无比快活的好年。”
说着,卓恩山骤然提高嗓门喊道。
“大将军千岁!”
随王修业来的一批人,自打看到那些牛羊,就感到惊喜交加,心情激动不已,此刻仿佛找了发泄的方式,也跟着扯着嗓子连声喊道。
“大将军千岁!”
“大将军千岁!”
受这些人的激动情绪感染,跟着李常欣出来‘打猎’的队伍,也都兴奋的跟着喊起来,使得场上顿时变得群情振奋,十分热闹。
好在李常欣现在已经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愣了一下后,迅速反应过来,挥挥手道。
“好好活这一辈子就行了,活到千岁不得累死,兄弟们,都说风水轮流转,入冬前,这些蛮族去侵犯我们的地盘,现在,也是时候该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的厉害了,一部分人先将这些送回去,剩下的跟我继续去‘打猎’!”
眼看冬天剩下的没多长时间了,不抓紧行动,将审得出驻点地址,找得到地图的都给端了,等到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可就没这好事了。
端掉外围的这些的驻点,等到深处的那些野心勃勃的蛮族王族带队出来时,不仅得不到供给,还会发现自家那些英勇善战的手下已经被废,马匹都被吃了,只是想想那个局面,就让李常欣深感期待,干劲十足。
虽然回去的路上吃了一部分,又被李常欣带走一部分,留着在路上当随时下锅的干粮,徐景楠带人押送回去的一批‘猎物’,看着依旧十分壮观。
让军营的众中人都大感震惊,纷纷找机会跑过来看热闹,这一消息也以飞快的速度被传遍定北军的各处营点。
自打定北军上下都开始推广学会雪撬的操作方式后,彼此之间相隔有一定距离的各营点,在这个以往每到冬季,就处于彼此失联状态的时期里,时常都能互通有无,可以得到及时调动,消息传递速度当然也很迅速。
军中向来推崇慕强的观念,新任大将军亲自带队去草原上‘打猎’的消息传开时,有些人佩服大将军的勇气,同时也有不少人在私底下暗自笑话大将军的天真任性,不知道想在草原上找到那些蛮族的难度有多大。
也就是顾虑到新任大将军来后,能让他们吃饱饭,还尝到了肉味,才没有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可是现在,当初那些想要看大将军笑话的人,都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脸痛,能带回大批牛羊,显然意味着大将军不仅带人找到了敌军的某处驻点,还顺利的将之彻底端下。
要是换成前两任大将军,这么大的战绩,绝对值得被设法以快马加鞭的速度送回京城表功,全军上下都要庆贺一番。
可是现在,人家新任大将军压根没将这事放在眼里,又带着人再接再厉的继续去‘打猎’。
“徐策,你听说了吗,主帐那边的徐校尉跟着大将军一起去草原,押送回来一大批的牛羊,主帐的张将军已经下令召集我们各营,带人过去分牛羊,我们这次都要有口福了。”
正坐在榻上给自己缝鞋子的徐景年闻言,有些意外的回道。
“大将军不在,张将军就做主将那些牛羊都分了,会不会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你啊,总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据说因为带的草料不多,那些牛羊在回来的路上又冷又饿,都变瘦了,咱们军中的草料还要留着喂马,也不富足。”
“几千头牛羊,养是肯定养不起的,只能让我们赶紧都吃掉,吃不了的,先宰好存放着,也不能让它们继续变瘦,那可都是肉啊!”
听到黄伍长的话,徐景年拍了下自己的脑子道。
“是我想差了,不管怎样,能有肉分,兄弟们又要有口福了,我就不去了,让秦宜他们跟你一起去吧。”
黄伍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道。
“你怎么一直以来,都这么不愿意去主帐啊?我跟你说,主帐新来的这此管事的,跟以前的那些人可不一样,不仅不会鼻孔朝天的看不起人,对我们也都很有耐心。”
“尤其是跟着大将军一起来的还有批女卫,听说一个个的都很精明厉害,你难道就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因为新任大将军自己是个女子,非常反感其他人对女子出言不逊,已经有人因此而被挂了城墙门头,所以全定北军中上下,现在提起女子,都不敢再有任何的轻薄与不敬。
去,徐景年当然是很想去,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口中的徐校尉,正是他的堂弟徐景楠,大将军的亲卫中的一位景月县主,正是他嫡亲的妹妹。
他很想去问问,为什么他的堂弟不在镇南军,突然跟着乐阳郡主一起来了这定北军,他的亲妹妹,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离了闺中进入军营,为什么会被封为县主,被封为县主后,却成了乐阳郡主的亲卫,一起来了这定北军。
可是不管他的心中有多少疑问,他都不想以这种一事无成的状态,出现在对方面前,来到这定北军中近一年,他不是没有立过功,只是他立下的功,都被别人给占了去。
因为发现他不仅身手好,还懂得算帐识字,入了前锋将军卓恩山的眼,将他调到自己帐下,他才能有机会因功而被提为伍长,可是当时已经将要入冬,就算是发生了边关数座县城被侵袭的事件,他们营也没机会再立下什么功。
卓将军这次随王修业去草原,本来有心想要带上他,让他去露露脸,可是他还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见那些故人,便婉拒了。
来到定北军中的生活,虽然已经磨平了他的天真与傲气,可是的内心深处的自尊,让徐景年现在无法坦然的面对那些亲朋故人。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中,他所经历的人与事,比之前的十八年人生,给他带来的触动更大,给他产生的影响更大。
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少的国公府嫡长孙,看到乐阳郡主嫉恶如仇的重罚那些跑马毁地的豪门纨绔,他还认为对方有些得理不饶人,不顾大局。
后来在御林军的校场再次相见,正好遇上乐阳郡主在处罚另一批纨绔,更加深了他对乐阳郡主行事太过粗暴直接,对其行事作风不大认同的印象。
可是他的好友却相反,不顾旁人的笑话乃至嘲讽,主动凑到对方面前,先是跟着对方办那个他本认为会得罪人,实则在后来得到不少赞誉的训练班,后来甚至还跟着去了京郊大营。
如今他曾不认可的乐阳郡主,已经一跃成为征北大将军,短短时间内,就成功取得二十万将士的认可,让全军上下都大变样,足以证明对方有勇有谋,能力确实不凡,并不只是靠着她的郡主身份。
而他的好友,现在已经成为四品监军兼副将,纵然是王家犯下可以抄家夺爵的大过,也依旧能得到上面的信任和重用。
这段时间以来,徐景年已经真正意识到,他祖母与他父亲当初为何会对他那么失望,恨他不争气,埋怨他母亲在私下偷偷教他的那些。
因为他母亲常挂在嘴上的所谓出身、修养、体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笑话而已。
乐阳郡主的地位与能力相辅相成,造就了她的绝对实力,他这个过去目光短浅,只能看到表象的人,还自以为是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笑话。
所以没了他祖母与他父亲帮他谋划,离开了柱国公府嫡长孙的身份,他就只能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底层兵卒。
黄伍长不知道同伴的矛盾心情,只听到他语气的坚定回道。
“我对那些都不是太感兴趣,你还是早些带着兄弟们一起过去吧,早点将分给我们营的那份领回来,动作快点,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让营里的兄弟们吃上。”
黄伍长闻言,只得无奈的叹息着离开,对于这位处处都很好,与他很合得来,就是最不喜去主帐,不愿在上官面前出头露脸的同伴,他实在有些看不透,想不通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是因被征兵役,才不得不来军中服役,既然来都来了,谁不想着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呢,若对方是个混日子,不思进取的,黄伍长也不会对其上心。
主要是他已经发现,这位同伴徐策平时表现的都挺积极勇敢,很珍惜可以一切立功的机会,要不是新任大将军到来前,他们不仅人吃不饱饭,连马都喂得不够强壮,远不及敌军的战马矫健。
敌军在入冬前的突袭行动,有一次被徐策给提前预判成功,也引起了他们卓将军的重视,差点将敌人给堵住,可见对方的能力其实挺强,就是他这性格有些古怪,又一直没能赶上好机会,才没机会施展。
但是现在的形势不同了,新来的这些上官都是心有成算,处事也很公平的,他们接下来的立功机会肯定多,岂能不抓住,可是徐策依旧是种不喜在人前露脸的反应,着实让黄伍长感到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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