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跟在他身后的费尔南多就别提有多别扭了。
虽然这一路上他得到的待遇完全是按照王子的标准，完全符合他的身份，没有丝毫的怠慢，但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沦为俘虏，成为法兰西跟他的哥哥卡洛斯谈判的筹码。
与极力掩饰自己的羞耻的费尔南多相比，法兰西摄政夫人路易丝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盛满了喜悦，她甚至根本就无心遮掩。
她用无可挑剔地态度为费尔南多安排房间，甚至考虑到他一个人沦为俘虏，还为他指定了一位贵族作为贴身侍从。
在安排好费尔南多之后，路易丝亲自向朱厚烨致谢：“哦，尊贵的亲王殿下！亲爱的拉罗格！你救了我的儿子！也等同于挽救了我！”
朱厚烨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路易丝道：“怎么了？”
朱厚烨微微目视左右。
路易丝挥了挥手，侍女和侍从们立刻退下，她的心腹就守在门口。
等房间里就剩下朱厚烨和路易丝、克洛德、玛格丽特、勒妮四位女士，朱厚烨道：“路易丝殿下，请恕我冒昧。请问，您真的觉得，这样就够了？”
其余的三个女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路易丝道：“我很了解我的儿子，亲爱的卢米埃，我能这样叫你吧？”
“哦，当然。”
“哦，卢米埃，我很了解我的儿子。他一心想成为当之无愧的法兰西国王。当然，我承认，有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有很重的私心。但这都是为了法兰西。”
路易丝不否认，上次法兰西大败，跟她扣下了四十万里弗尔的军费有关。
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她还会这么做。
她也是从旁支的大领主登上法兰西的王座的，她很清楚大贵族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大贵族至于法兰西，就是王室的掣肘。
他们儿子要守护法兰西，必须内外双手齐下，对内削弱贵族势力，对外抵御强敌。
只有这样，弗朗索瓦的王权才能得到巩固。
细数法兰西的历史就会发现，对于法兰西王室而言，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国外，而是国内。这是历史告诉路易丝的。
作为母亲，路易丝绝对不会允许富瓦家族的崛起。要知道，这个家族也出过王后，阿拉贡国王的寡后就出自这个家族。
法兰西是她的儿子的，她的儿子就是法兰西。
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儿子的权杖的家伙，她都不会放过。
朱厚烨道：“哦，我当然能理解，路易丝殿下。卡洛斯的领土包围着法兰西，即便明知不敌，即便明知自己会腹背受敌，国王陛下也必须出征，因为他是法兰西的国王。国王的欲望会为国家指引方向。”
路易丝笑道：“您能理解真的是太好了！”
面具呆久了，就不容易放下。但是可以确定，路易丝今天的笑容比她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虽然还是很僵硬。
朱厚烨道：“我想，您能理解我释放英格兰国王及其随从的用心。”
“哦，当然理解。眼下我们必须放下跟英格兰人的仇恨。只可惜，英格兰的亨利并不明白我们的苦心。”
“这就是我要说的，路易丝殿下。我们为什么不在背后推一把，让英格兰国王亨利身边多一股亲法势力呢？”
“你是说，玛丽·博林·凯里？”
贵族谱系是欧罗巴宫廷必修课，即便是儿子曾经的情妇，只要这个女人成了英格兰国王的新宠，路易丝就会记住她，无论巨细。
“不，殿下，您很清楚，英格兰不是法兰西，英格兰没有什么首席官方情妇，英格兰不承认这个。而且英格兰的情妇也不可能拥有法兰西的王室夫人们的权力。”
路易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盯着朱厚烨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王后？”
王后一词一出，勒妮倒吸一口凉气。
“天主啊！你要做什么！！！”
王后的身份是不容置喙的。
勒妮根本想象不出，这两人要做什么！
克洛德立刻道：“看起来，我不方便听下去。我先失陪。”
勒妮还想说什么，却被姐姐强行带走了。
克洛德一走，玛格丽特再也忍不住道：“拉罗格亲王，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你，你要夺取英格兰王后的王冠？”
“尊贵的玛格丽特殿下，您必须承认，英格兰国王跟王后的婚姻本来就存在问题。”
“可是罗马教廷已经颁布了特赦令。”
得到教宗承认的婚姻，就是合法的。
“可我听说，即便在欧罗巴、在罗马，也有人质疑罗马教廷颁布的教义。”
“你简直就跟异教徒没什么两样！”
玛格丽特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她只会站在阿拉贡的凯瑟琳这一边。
房间里只剩下了朱厚烨跟路易丝两个人。
朱厚烨道：“路易丝殿下，您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路易丝答道：“我是一个母亲，亲爱的卢米埃。只要能救我的儿子，我甚至愿意跟魔鬼交易！更别说只是夺取他国王后的王冠。你说把，要怎么做？我要如何配合你？”
朱厚烨道：“圣经上有说，兄长死了，弟弟有责任接手嫂子。圣经上还说，如果有人违背了天主的旨意迎娶了兄弟的妻子，天主将让他绝嗣。”
路易丝道：“没错，当年亨利八世迎娶阿拉贡的凯瑟琳，依靠的就是前一条。而事实证明，他跟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姻，没有男嗣，就是天主给他的惩罚。”
“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们都这么想，您说，亨利八世本人会不会这么想呢？尤其是这一次，他差点把命留在法兰西。”
路易丝沉吟片刻，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只要回头卡洛斯皇帝跟法兰西签订和平条约的时候，国王陛下和殿下坚持，要他承认弗朗索瓦陛下的王冠合法就行。”
“当然，不用我说，弗朗索瓦也会这么做。”
“而我，则会以追讨亨利八世国王的赎金的名义，前往英格兰。我会在英格兰境内物色一位淑女，利用她把阿拉贡的凯瑟琳拉下马，从而让亨利八世和皇帝也成为敌人。”
而且还是死敌的那种。
按照时间计算，安妮·博林是在1525年的时候成为亨利八世的心尖宠，当时她先后经历了两次婚约失败没多久。也有人相信，是亨利八世看上了刚刚跟亨利·珀西订婚的安妮·博林，让大主教沃尔西开口，反对这门婚事，从而给自己制造了机会。
历史的真相，朱厚烨现在无心也无力追究，但是他需要赶时间。他不知道历史的背面，托马斯·博林有没有跟法兰西暗中结盟，从而借助法兰西的力量把女儿推上王座。但是这不妨碍他卡着时间点，为自己截留好处。
安妮·博林是一代传奇。很多人分析过，安妮·博林成为王后，是因为她本人有政治诉求，但是国王也好博林家也好，只把她当成生育工具，而诺福克系更是扒在她的身上吸血。
如果时间卡得好，他完全可以拢住这个女人的心，从而捞足好处。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受够了被屎尿腌制入味的法兰西了，他想去英格兰看看。
他一点都不想留在法兰西，无论是领略黑死病的凶残，还是未来的火焰法庭，抑或是天主教徒的疯狂。
“英格兰淑女？”
“是的。”
“不能是小国公主吗？”
如果亨利八世愿意，路易丝甚至愿意把勒妮嫁过去。
“殿下确定，法兰西经得住另外一场大战？”
毫无疑问，如果路易丝和弗朗索瓦母子这么做的，卡洛斯绝对会跟法兰西开战！借口都不带找的那种！
“这……”
“如果殿下想让法国王族成为亨利八世的妻子，至少不能是亨利八世的第二位妻子。不然，法兰西会直面皇帝的愤怒。那将是战争的导火索。”
路易丝暗暗点头。
弗朗索瓦被俘虏，王室的威望降到最低点，这个时候的确不易再起战事。
对法兰西太过不利。
路易丝道：“好吧，亲爱的拉罗格亲王，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您解救了法兰西，按照约定，您将得到利摩日。您的功劳也足够您从我这里得到一笔三千里弗尔的年金。哦，请原谅我不能给您更多。另外，我给你五万里弗尔作为活动经费，有事，请让努迈神甫联系我。王后和勒妮那边，也请交给我。”
反正卡洛斯的弟弟费尔南多现在就在香博城堡，正好可以用来交换弗朗索瓦。如果卡洛斯皇帝要求赎金，正好可以省下。
比起赎回国王的天价赎金，区区五万里弗尔和三千的年金，路易丝不致于舍不得。
再者，如果真的能把阿拉贡的凯瑟琳拉下马，别说是十万十五万，就是花费五十万里弗尔，路易丝也舍得！
她甚至敢说，她的儿子也会赞同这个计划。
她甚至已经想好，等阿拉贡的凯瑟琳死后，那个英格兰女人也想必也会被亨利八世抛出去平息民愤。那个时候，她再从法兰西王室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嫁过去。
完美！
也许她还能让亨利八世唯一合法的女儿玛丽·都铎嫁过来。
“非常感谢，殿下。”
萨伏伊的路易丝颔首。
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她非常满意。
当然，这个年轻人也不是没有缺点，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贪婪，跟她一样。
这不是坏事。
萨伏伊的路易丝很清楚朱厚烨从英格兰君臣那里得到的好处。但是她不打算追究，相反，有这么明确的缺点的年轻人，她才敢放手去用。
如果这个年轻人一个缺点都没有的话，她反而要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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