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博林还是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因为她们做不到跟她一样公开地坚决拒绝国王,因为她即将获得一门绝好的亲事,流言开始在宫廷里扩散开来。
这一次的流言,对安妮很不利。
即便王后凯瑟琳一再地表现出对安妮·博林的友善和器重,依旧不能改变这个现象。
安妮·博林能做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理会。
跟这些流言比起来,心上人的温柔体贴和设计家具的邀请,都让她的心被裹在蜜糖里一样,满满的,都是幸福。
她到底是个年轻女人,就是想炫一下。哪怕是引来嫉妒一片,也只会让她更加高兴。
开春了。
按照约定,朱厚烨再次邀请摩尔父女陪同他和安妮·博林去赫特福德郡,除了参观大大小小的工坊之外,还要参观暖房和农田。
他们会在白金汉公爵的乡间别墅住上三晚。
为了这一天,安妮提早半个月就开始准备。飒爽的骑马装,轻便的散步服,舒适又精美的睡衣、常服,还有配套的首饰……
为此,她收拾了满满当当的三个大箱子,把负责搬运的男仆累得气喘吁吁。
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安妮高高兴兴地挽着朱厚烨的胳膊,道:“亲爱的,我画了些家具图,晚上你帮我看看。”
自打看过朱厚烨的设计图纸和模型之后,安妮·博林就忍不住幻想她入住这座宫殿之后的情形。
她喜欢这座宫殿,喜欢到了做梦都梦见自己宛如女王般,被无数女贵族奉承着,穿梭在这座宫殿里。
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无数的蜡烛和吊灯,让人看不见自己的影子,镜子则无时无刻不在捕捉人的影子,一点点的失礼,也会让人成为宫廷里的笑话。
而她,毫无疑问,是这座欧罗巴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的明星。
因为太过美妙,即便是醒来,安妮·博林也还记得。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梦中好几样非常中意的家具画下来,然后向朱厚烨献宝。
朱厚烨道:“哦,真的吗?安妮,你不用事事都参考我的意见。你的房间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布置。”
安妮喜上眉梢。
他们完全不知道,就在主楼那边,国王正透过窗户,正看着他们互动。
看着朱厚烨、安妮·博林和摩尔父女登车离开,亨利八世这才转头对刚刚回来的沃尔西道:“你再说一遍。”
沃尔西的额头全都是汗。
他结结巴巴地道:“非,非常抱歉,陛下。我,我,这,这次的外交任务失败了。”
“失败了?”
“是,是的。”
“亲王都把德意志地区和卡洛斯的反应都预料到了,你竟然告诉我,你的外交任务失败了?”
亨利八世很清楚,离婚申请这种事,只能是一次通过。如果沃尔西这次不能让教宗点头同意他的离婚申请,那么以后,教宗通过他的离婚申请的可能性也不大。
“是,是的。克雷芒七世跟利奥十世、哈德良六世都不一样。他,……”
亨利八世道:“他怎么了?嗯?如果你不是直接去罗马,而是先去法兰西,跟弗朗索瓦达成一致,法兰西大使会不肯在教宗面前配合你?!有了法兰西大使的态度,克雷芒七世不会顺势下坡?!可是你怎么做的?直接跑到克雷芒七世面前!你不是明摆着让教宗拒绝我的申请吗?!”
沃尔西直接跪下了:“陛下,请您相信我!我只忠于您!我也只是料定了克雷芒七世性格软弱,抢在皇帝得到消息之前,先对他施加压力……”
“皇帝得到消息之前?你是在开玩笑吗?我早就告知过凯瑟琳,我要离婚。当时你也在场!你竟然说要赶在皇帝得到消息之前?!沃尔西,我对你很失望。”
“哦,陛,陛下,请,请务必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亨利八世深深地看了沃尔西一眼,好像是在审视这位老师,又好像是在评估。
虽然已经开春,可是伦敦的天气依旧很冷,早上起来,玻璃上还带着霜呢。可沃尔西的冷汗就跟泉水一样,不停地往外冒。
沃尔西根本就不敢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亨利八世的声音:“好吧,最后一次机会。”
简直就跟丧钟的第一声一样!
沃尔西不敢多嘴。
他用前所未有的谦恭的姿态,感谢亨利八世的宽容,然后倒退着离开国王的会议室。
他离开不久,亨利八世就命令他的侍从做准备。
他要去打猎!
这边,沃尔西才到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自己的老下属托马斯·克伦威尔已经在他的办公室久候了。
“日安,大主教猊下。”
“克伦威尔!哦!我的孩子,很高兴见到你。我记得你已经是赫特福德郡首席法官了。怎么有空过来?”
“劳您记挂着。我是来送备份文件的。亲王又有技术需要申请专利。”
“你还为他跑专利?”
这种事,让他律师事务所的助手律师做不就行了。
“是的。而且不止专利,我还负责为亲王寻找合适的工匠和农夫,为亲王推荐各种人才。亲王的领主府正在筹备中,我不放心交给新人处理。”
英格兰也有农夫,但是能读会写的终究是少数。还要不会因为信仰而大惊小怪的。
只是满足第一个条件的人就不多,更别说第二个信仰问题。
因为亲王的与众不同,他不但要考察候选人本身的信仰和虔诚,还要把候选人家人的信仰和虔诚也考虑进去。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哦,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大可以开口。”
“非常感谢,猊下。”
克伦威尔很清楚,如果有大主教沃尔西的帮助,他的工作会容易许多。
民众对异端十分反感,但是如果大主教开口为亲王担保的话,那些民众就会偃旗息鼓。
跟大主教沃尔西这样开明的神职人员可不多。
不过,沃尔西虽然是天主教的红衣主教,但克伦威尔敢用他的前程担保,这位大主教的信仰其实也不那么虔诚。
犹豫再三,克伦威尔没忍住。
他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哦,请说,我的孩子。”
“您明知道教宗是不可能同意国王的离婚申请的,又为什么要揽下这桩任务?”
这是克伦威尔最疑惑的地方。
如果说政治外交就是利益交换,那么沃尔西根本就没有让教宗克雷芒七世同意的资本,他又怎么会接下这个任务,而且还是主动?
沃尔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有兴趣?”
“非常抱歉。如果您介意的话,就请当我没有问过。”
“哦,没关系。克伦威尔,你发现了关键。”
这是沃尔西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呼唤克伦威尔。
“非常抱歉。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可以不说。我并不是有意打探。”
“没有关系。”沃尔西道,“英格兰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也是我的故乡。”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是的,猊下。”
“而国王,是一位性格鲜明的国王。”
“是的。”克伦威尔道,“天佑国王!”
“当然,天佑亨利八世国王陛下。”沃尔西道,“所以,为了英格兰,我必须引导国王。”
“是,是的。”克伦威尔不太明白。
沃尔西仿佛看出了克伦威尔的困惑。
他道:“不明白就不要纠结。等时候到了,你就明白了。”
“是的,猊下。”
克伦威尔知道自己不能多问,正打算告辞,却听得沃尔西忽然问他:“摩尔曾经问过我,我是用什么来侍奉国王的。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不知道。”
“一切。”
克伦威尔一愣。
“好了,孩子,你该忙你的去了。”
“是,是的。”
“要加油!”沃尔西道,“你比珀西聪明多了。”
克伦威尔走出白厅宫的时候才隐约明白沃尔西的意思。
他惊疑不定地转过身,回望着沃尔西的办公室方向。
他为大主教沃尔西工作多年,了解大主教身边的很多人,包括沃尔西的老朋友兼老对手兼政敌托马斯·摩尔。
毫无疑问,托马斯·摩尔是一个虔诚的学者,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对国王也是忠诚的。但是克伦威尔很清楚,托马斯·摩尔对国王的忠诚不包括他的良心、他的信仰。
也就是说,如果国王命令托马斯·摩尔,要求他来处理他的离婚申请,摩尔十有八九会拒绝,甚至会反过来劝说国王打消这个念头。
而换成沃尔西,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做,为国王的离婚申请到处奔波。
那么,良心,还是国王。
换成是他,他又该怎么选择?
克伦威尔只顾着低头沉思,结果被马蹄溅起的污水浇了一头一脸,不得已只能先回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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