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惜命的比不过不要命的,要脸的拼不过不要脸的。
桑晓晓没想到傅元宝全然没有把脸放在心上,说求就求。
两辈子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见过傅元宝这种老油条。傲慢的尾巴还没触碰到天,直接困惑到弯曲下来,不理解这人怎么这样。
“你怎么说求就求?”桑晓晓气得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你都不犹豫的吗?”
傅元宝笑着反问桑晓晓:“我为什么要犹豫?求你又不会少块肉,也不会少一分钱。两个字换你高兴,多划算的事。”
桑晓晓发现自己被傅元宝说服,被说服的同时更是心底里高兴起来。
她可不像傅元宝。她死要面子,哪怕脚又晃起来,话里也不饶人:“油嘴滑舌。”
傅元宝无条件附议:“你说得对。”
桑晓晓终于被逗乐,重新乐意分享小秘密告诉傅元宝:“那我就说。你听好。《春居》是我写的。作者三木就是我的笔名。阳城日报上前段日子每天刊登的长篇小说,是我课余时间认真写的。”
她竖起耳细听对面的响动。
对面陷入了沉默。
电话是有这点不好。没有面对面,她看不见另一个地方傅元宝的表情,猜不到对方的心情。只能靠着声音想象一下那明明长得俊朗却每天仗着年轻造作土造型的男人。
桑晓晓如同羽毛擦拭过一般心痒好奇,同时又细说着:“我和你一天上报纸,我以为你会。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她去阳城日报编辑部的事情,王叔是没跟傅元宝说。
对面还是沉默。
桑晓晓不知道傅元宝在想什么,带了点恼怒:“你怎么没点反应啊!”
对面的傅元宝是真的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自作多情徒增尴尬。他第一次的时候以为桑晓晓喜欢他,才会在他面前提《春居》。
这部小说作为一个见证,他觉得花点钱催稿要首印十本完全没问题,谁想催到了桑晓晓面前,送书送给了作者本人。
之前去桑家,看着墙面上贴着报纸。他又一次自作多情,以为桑家是那么的在意他。他内心有种人上人的自傲,且满心觉得人生春风得意不过如此。
他傅元宝确实优秀,有人喜欢有人在意,完全是正常的。
结果全是他一厢情愿。桑晓晓既不差他这点喜欢,也不差他这点钱。他收到书的时候就知道,阳城出版社这次下印刷厂的首印,数量突破了往期大多数书刊,且是打算印了卖往外地的。
这次若是卖得真好了,他之前给桑晓晓买的电话机冰箱,以后桑晓晓全能自己买。
她才多大年纪?刚成年。如果说是从投稿开始算赚钱,她将会算是最成功的万元户。靠着最低廉的成本,用头脑和知识赚取巨大的金额。
被宠坏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一个优秀到让人钦佩的人,这让傅元宝在一阵沉默中理解起小奶奶。小奶奶看人的眼光确实精准到毒辣。
“意外。”傅元宝慢悠悠找回自己的声音,应答起桑晓晓的恼怒,“没有想到。”
一旦代入桑晓晓是三木这位作家,傅元宝很多事就能理解她了。桑晓晓要住傅家,要去图书馆,大概率不是因为他,而是真方便多看些书,也方便回头前往阳城出版社。
傅家到阳城出版社肯定比从小河村出发近。
傅元宝想着,或许在桑晓晓心里,他还不如一本书。只不过他能给桑晓晓更多的方便,让桑晓晓看很多的书。所以桑晓晓每一次嫌他,恐怕也是真情实感的嫌。
她不爱撒谎,连小秘密都藏不住。
桑晓晓不知道傅元宝心里从天到地的情绪转变。她的小尾巴重新翘起,很骄傲:“你看看,送我那么多书多浪费。”
傅元宝缓过来后,说话重新恢复原先带着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慢条斯理:“怎么会浪费?我要是知道是你写的书,当然该买一百本。”
桑晓晓一时间被镇住。
傅元宝带着点深意:“见着人不就得送一本?别人看不看是一码事,我总归得把书送到位。”
桑晓晓重复之前的话,语气却从困惑变成了震惊:“你是真钱多了烧吧!”
傅元宝和桑晓晓分析:“你看。你要是喜欢什么东西,是不是会选择去买?要是格外喜欢的作者,你一定会买书回来。哪怕书写得内容这回没对上你胃口,你或许也会买。是不是?”
桑晓晓被傅元宝绕进去,顺着傅元宝说的思路想下去,发现有些道理,承认着:“是。”
傅元宝笑笑:“喜欢就买是支持。要是能用得着,那是你赚了两份喜欢。要是不喜欢,那便是慈善。我多买些,不就是大慈善家。”
桑晓晓:“……”
有点道理,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桑晓晓反应过来:“可你买一百本,我的钱也不会多啊!”
傅元宝应声:“是不会多。但这世上有不止一个我。大家买的人多了,你就会印刷第二次,第三次。万事都是积少成多的。你靠着文字吃饭,哪怕一本只赚了一块钱,不够你一天吃饭。五千本一万本就不一样了。”
要是谁都不消费,谁来养活上班打工的人?谁来养活像桑晓晓这样动笔的人?
桑晓晓彻底被傅元宝说服。
她很肯定:“你说得对。”
也就是傅元宝不差买十本百本书的钱。换成桑晓晓的同学们,那大慈善家也是要吃饭的。达才能兼济天下,穷还是自个先养活自己。
桑晓晓被傅元宝安抚住,畅想新书大卖:“明天肯定我的书会被各种抢。一定卖很好!”
傅元宝:“嗯。”
桑晓晓分享完快乐,又多了两条福利待遇,决定结束通话。她和傅元宝道别:“你可以去忙了。我也很忙的。下次接电话,我可不等你半小时。”
傅元宝都能想象桑晓晓小得意的姿态。
必然是微抬着下巴,脸上神情骄里娇气,眸子古灵精怪的。
他答应:“好的,大作家。”
话里暗藏着轻微戏谑。
电话挂断,桑晓晓稍收拾一下,洗漱去睡了。
……
周日一到,整个阳城清晨便苏醒。小生意人各个勤奋早起,做起了各种便捷早餐。阳城到处都是白蒙蒙热腾腾的气,有着别的季节没有的舒坦。东升的太阳照亮早餐摊的桌角。随着一碗热馄饨下肚,人喟叹一声,总会觉得日子没白过。
清风书店今日和往日不同。往日店门口也经常有客人候着,可绝对没有今天多。今个这群人一听说《春居》要开始卖了,恨不得连夜在门口排队。
小老板一拉开门,光从下看就发现门外喇叭裤脚多到数不清。他心里庆幸自己进货多,笑嘻嘻用力朝上一把将门帘掀开了。
可他没想到人一多,见着门拉开全往里冲。也不管书有没有放出来,埋头就朝着书架跑。小老板被人硬生生挤回书店里。他哭笑不得狂喊着:“管够的管够的。书真的这次我要了特别多!”
年轻熟客挤成一团,呼出口气都能在空气里吹出口白烟。一个弯腰冲进来的,用力过猛直接跑到最里头,结果回过头才发现书就堆放在门口平摊着。
而一群人拥挤着像书不要钱似的,一人都不止拿一本,拿完就狂喊:“老板结账!”
老板忙跑柜台去:“等等啊。”
余下的人这个喊着:“谁踩我的裤子?”“哎哟我的鞋。”“别挤了,我要出去。我不出去你们也进不来拿不了书!”“兄弟兄弟,我给对象买的。给我拿两本!我只要两本!”
摆满的柜台转瞬空了,流水般的钱到了柜台里,惹得老板直喊人:“余下的书在里头。你们不要急,我和人一块儿去拿。”
书店帮工上次见这场景,还是早前某个大作家出新作的时候。那会儿整个阳城每个书店是真的抢一般的抢书。他满头大汗匆匆从仓库里往外用平板木车搬书。
可怕的是,每搬一次就空一次,没搬一次就空一次。
愣是搬了三回才终于补上了架。好歹没让架子再次空下。
速度快的人,买完在门口看了起来。他们这群人既然是来买书的,当然是先看序。序不长,是三木补的。她把自个的趣事写在了前面。
“书投稿的时候,我在信封上写里面价值三百万。一是自信,二还是自信。它能从信纸落到报纸上,再从报纸变成书,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这份功劳。诸位参与了价值三百万的项目,该和我一样自信。”
书中序里感谢了一下编辑部里的人,感谢了一下小卖部的老板,甚至感谢了路上送她去小卖部的那位当时那位她尚且不知道名字的路人。
最后她表示:“故事是梦中春居,情感是人生真谛。”
大多数人看到这里,纷纷有所感悟,觉得三木先生风趣十足。当他们以为序就此结束,可以开始看第一章了,谁想往后翻了一页,发现最后的最后还有一句话。
三木的自傲在这句话里显露无疑:“你很有眼光。”
有人愣是在书店门□□笑出声。
老板忙里抽空朝外张望了一下,觉得很是夸张:“有那么好看么?”他书看得多,觉得这本书就这样,没有什么太多新奇的东西。文笔算是精简漂亮没有繁缀,可比他心目中的那些大家差远了。
有人付钱的时候,听老板这话哈笑了一声:“哎,我也觉得就这样。但看起来确实舒服。当时我同学看,就觉得是小情小爱的,后来结局一出来,又带了点家国情怀。说个好笑的,其实是我爷爷叫我来买的。他说他们当年就这样,像书里的这个老先生。什么情啊爱啊,真到关键时刻就放一放,得先上前线。”
旁边一人家境相似,更是插话:“我爷爷还说要念给我奶奶听,说他要是当年人没了,也和这老先生一样。就挂念她呢。”
一群人哄笑起来。
老板一寻思,知道这几个家里祖上是为国家出过力的。他意会点了点头。
一本书,年轻人看得舒服,年纪大的人觉得也有意思,难怪买的人会多些。
谁想书店门口又有人喊:“哎,结局又多了些内容。”
这话一落,好家伙,整个书店里但凡拿着书的,整齐划一全部拿书往后翻起来。他们全是想看看后面又写了点什么。
《春居》第一个故事结束,总得有个交代。老先生的故事结束,少年少女的故事并没有结束。那位女教师知道两人是不远万里来找她的,替两人牵线,安排了一个工作去处。
这个去处出乎人意料,是帮忙看护一个园子。他们得负责园子里植物的生长,园子日常的清洁工作,还得给池水中的锦鲤喂食。而园子长得和少女梦中春居一模一样。
晚上,少女朦朦胧胧间再次入梦,这一回她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园内书桌上出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贵人亲启,有事相求。
一环扣一环,似真似假说不清楚。
出版本就要比报纸多点内容或者有点差异,大家伙才更想要买一本。不然出版和报纸上一模一样,真买书就只剩下收藏价值了。
看完结局的人当即奔走相告:“我买到书了,我告诉你,结尾比报纸上多了一段。”
这导致过了一会儿跑书店来买书的人有增无减,瞧着让人震惊。
与此同时,不少报刊店和书店也陆续上了一些新的报纸和杂志。清风书店的老板让帮工收钱后,很快把其余新送来的报纸杂志上了架。
不上不知道,一上他发现有不少报纸和杂志上都写了《春居》或者三木相关的内容。
他拿起一份较为杂的小报看起来。
小报刊上面用词狠烈,光标题就富有冲击力,俨然是冲着今天新书来的。上面大咧咧写着:“女学生不切实际幻想,大报纸屈服金钱支持。”
书店老板拧着眉头骂了一句:“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
他往下一看,发现是说三木这个作家是个还在念书的女学生,可和某些有钱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大报有求于人,干脆将长篇给一起刊登了。
要知道阳城日报可有一段时间没刊登长篇小说了。这突然开始刊登,可不就是为了讨好某些人?
说得和真的一样,好似在人编辑部里潜伏了多日。
这一看便知道报纸说的是阳城日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有钱人,老板一下子就想到了。是傅家的傅元宝,阳城近来风头很盛的年轻人。
不管三木的登报和傅元宝有没有关系,只要两人是认识的,那凭着这一篇文章,往后作者的情感八卦少不了,恐怕比书还精彩。
人大多这样,喜欢听些有的没的。作品传播度远没有作者的八卦来得有趣。
看完这篇,老板在今天要上架的别的报纸杂志里继续翻。令他心惊的是,今天总共上新十二份报纸,五份杂志,竟然有六个是贬低三木和《春居》的,其中有三篇写得委婉,却也满是居高临下对女学生情感小说的蔑视。
老板特意挖出了杂谈报翻看起来。杂谈报的张青之前写了一篇文章,专门说三木谄媚大众的。
如果他们有这方面的消息,恐怕说三木谄媚的不止是大众,还是有钱人。
杂谈报一出现,果不其然,为了销量开页就是写三木。出乎老板的预料,这次竟然是杂谈报赵主编主笔,专门写了一篇涉及到三木的稿件。
更出乎意料的是,稿件的标题和风向和之前小报完全不一样,也和张青的态度不同。
赵主编的稿子开头写着:“滚滚长江浪推浪,阳城出了全国有名的年轻企业家,或许也将迎来一位罕见的天赋青年作家。当生活水平提高,大众的精神世界也迫切需要一些有价值的文艺作品。”
老板吸了口气。
赵主编真是不一般。所有人夸赞的时候,杂谈报就踩一脚人。今天一群人要踩着三木上位。他就是踩在了这一群人身上。
偏生赵主编给了《春居》有价值的评价还不够,愣是特意说了一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青年作家崛起的道路上,免不了各种不同审美品位的批评指导。不论如何,百花齐放的观点以及作品终是杂谈报所期望见的。”
这说法就大气。
张青的观点对吗?肯定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其余各种的观点对吗?或许对或许不对,总之是人自己的想法,不可能随意改变。
赵主编硬生生把那些脏水扭曲成不同审美品位,算是给人留了余地。要老板他说,人就是下作。看到女的,就觉得非得和情感扯上关系才能成功。
老板前脚还觉得《春居》一般,现在因为赵主编这篇文章,硬生生成了三木的支持者。他就是要见证年轻作家的新生。
他拿着杂谈报往最显眼的地方放,随后招呼帮工:“来个人,去门口支个架子。《春居》堆门口去卖。今天我就要把库存全部给卖空了!”
这嚣张说法让众人侧目,纷纷佩服,引用三木的序中结语:“老板有眼光。”
相关的事情发生在阳城多个书店中。
大多数老板都把书全放门口去。他们得趁着第一波赶紧卖了。往后不管作者名声好和不好,这批货的钱他们得赚回来。
不过有不少人是不敢再去出版社要货,生怕第二批书砸自己手上。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支持的,咬咬牙去要了第二批,宁可书砸自己手里也要进货。不论这些泼脏水的人背后如何说道,小说确实写得有意思,怎么能让好作品就此被打压呢?
唐雪君周日都没在家里休息,特意先跑了一趟书店,再跑到了阳城出版社里和负责的宋姐碰头。她把顺滑的头发往脑后一扒,咬牙切齿:“宋姐我跟你说,这些报纸在我这里已经没了!”
她重复强调着:“他们没了!”
宋姐没去书店,正打探着印厂那边的消息。要是印厂那儿书下去的快,她就得做出第二批下厂印刷的决定。
宋姐见唐雪君怒火中烧的模样,很清楚知道事:“今天几个泼脏水的?”
唐雪君冷冷把这些“同行”记着:“多了去。什么没名没号都敢来朝我们阳城日报挂战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阳城日报在阳城的地位,根本不是这群小报刊杂志能比拟的。毕竟不是哪家报纸都配挂一个“阳城”的名字。他们代表着的是阳城的报刊门面。
一份完整的阳城日报有八个版面。他们那些报纸配有四个版面吗?
宋姐拍了拍唐雪君的肩:“放轻松点。姚主编会给安排好的。也就是阳城日报不适合发点澄清的话。要发的话得当广告买半个版面吧?”
唐雪君咬牙:“要是能买,我今年钱不要了也买一个。姚主编肯定不给买。”
他们这群人里,能轻易卖的起的恐怕只有傅家那个傅元宝。但她们总不能冲上去和人说,赶紧过来买一个澄清一下。他们只知道人认识,也不知道人家具体什么关系。
宋姐提醒:“不如你去通知一下三木?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之前是怕打扰她写作学习。今天周日,她肯定会关注书卖得怎么样。”
唐雪君一想也是。
她指向电话机:“借一下。她家号码我背出了。”
宋姐笑开:“好巧,我也背出了。”
宋姐这么一打趣,唐雪君心情缓和一些。她到电话机边上,很快拨通了桑家电话。不知道桑晓晓一大早会不会跑去书店看情况,但愿还在家。
桑晓晓现在确实在家。
她起床洗漱完,用雪花膏精致擦了一下脸,顺带给脸做了个脸部操。将脸上揉得红扑扑后,又对着镜子将头发扎起,特意用上了红色的线。
这种日子要用红的,吉利。
听到电话响,桑晓晓接起来,心情极佳:“喂?哪位?”
唐雪君听到桑晓晓的声音,快速把事情交代:“三木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生气。你的书今天开售,卖得非常好,但有人拿你的个人情况做文章,在报纸上写些有的没的。”
桑晓晓听完话,瞬间回想自己有记忆以来所有的事情。
她很严肃:“是我考五分的事情吗?我上次考了九十五,洗刷了我的清白!”
唐雪君沉默。
怎么还有这种事?
唐雪君顿了好几秒,慢吞吞说:“不是,是和傅家傅元宝的事情。”
这下轮到桑晓晓沉默了。
狗男人,怎么哪都有你!连她好好卖书的第一天都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督促我码字,我和大家玩个父子局。保底日六,如果这个月没能日六,这章下面评论我挨个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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