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海没有说错,自小山坡往南再走大约七八里路,果然有一个小村子。
远远望上去,村庄隐在树木的遮蔽下,看起来颇有些神秘。
众人赶到了村口,只见各家各户大门紧闭,不闻鸡鸣狗吠之声,看起来好不荒凉。
李仲海道:“三年前我路过这个村子时还不是这般景象。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里面先打听打听什么情况。”
李叔河道:“哥,我陪你一起去。”
鱼娘环顾四周,这个时辰正是寻常人家做饭的时辰,可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丝丝炊烟升起。即使都去逃荒了,也不该一个村子里一点人烟都无。
鱼娘提起心,她看到李大成脸上也满是警惕。
李大成拦住李仲海和李叔河,叮嘱道:“我看这个村子里的情况不对,若是都去逃荒了,也不至于如此荒凉,你们千万小心行事,若有不对劲,赶紧回来。”
李仲海点点头,攥紧手里的镰刀,“爹,你放心吧。”
李仲海和李叔河走进村子,先敲了敲第一家的门,“里面有人吗?我们是来借宿的。”
门内未传来回应,李仲海冲李叔河摇摇头,“走,我们去下一家看看。”
一连敲了十来家的门,都是如此。
走到巷子的尽头,李仲海忽然听见了细碎的哭声,他冲李叔河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巷尾的人家门前,敲了敲门,“请问里面有人吗?我们是来借宿的。”
门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俩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开门,又敲了敲,“我们是平宁县逃难的百姓,不是坏人。”
门“嘎吱”一声开了,露出一条缝,一个上了年纪满脸皱纹的老妪警惕地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们走吧,我们家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地方。”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李仲海及时出声,“老人家,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从外地逃难至此,走了一整天,晚上不敢露宿在外,看到你们这有个村子想来借宿一晚。
可是我一路走来,只见村子里都门户紧闭,敢问老人家,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去逃难了吗?”
老妪的眼睛红了,她低头用袖口擦了擦眼睛,“一半被土匪杀了,剩下的都逃难去了,这村子里剩下的都是像我一般上了年纪跑不动的人了。”
李仲海听闻,心里震惊,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他又道:“老人家,我们一行有老有少,这露宿荒野实在不安全,更何况还有土匪,还请您留我们住一宿,我们车上还有些干粮,权当借宿之用。”
老妪迟疑了一瞬,叹口气,把门打开,“你看看我家只有三间茅草屋,别的什么也没有,即使住你们也要挤在一起,若不嫌弃,就进来吧。”
李仲海和李叔河对视一眼,露出欣喜,“怎么会嫌弃呢,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李叔河跑去村口,将村里的情况和大家伙一说,大家都同意了。逃难路上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哪还有本事去挑挑拣拣的。
李大成附耳在李叔河身边叮嘱了几句,李叔河叫上柱子,两人往回走去。
剩下的一行人赶着驴车去了老妪家,发现除了老妪和李仲海,居然还有一个人。
此人大约三四十岁,面瘦肌黄,右腿空空斜靠在拐杖上,难怪没有出去逃荒。
李仲海道:“这位是付山付大哥,以前做过木匠,咱们的驴车我请他来看看能不能修好。”
付山脸上露出个憨厚的笑,“是我家姑婆把我叫过来的,我不收钱,你们给点吃的就行。”
显然老妪就是付山口中的姑婆。
李仲海又道:“咱们人多,一家住不下,付大哥的家就在隔壁,我和他商量了一下,多余的人就去付大哥家住。”
付山撑着拐杖走到驴车旁,吃力地弯腰检查起来,而后道:“坏的不严重,能修,你们先把驴车赶到我家去。”
付山趁着天还未黑敲敲打打把驴车给修好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这要是以前,这么点问题哪用得了这么长时间。”说着,显得有些伤感。
李仲海借机问他,“付大哥,我看咱们村子附近也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土匪是哪里来的?”
付山脸上露出愤懑之情,“也就是今年刚出现的,以前的付家沟虽然不富裕,可大家的日子过的还算安稳,今年一场大旱,灾民就多了起来,这些灾民勾结在一起就成了土匪。”
鱼娘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付伯伯,然后呢?”
李仲海赶她,“小孩子家家,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付山憨厚一笑,“听就听呗,这些土匪起先胆子不大,只是到村子里面抢粮食,抢完粮食就跑,也不伤人,我们付家沟人多,逮住土匪还会狠狠揍他们一顿,后来土匪人多了,胆子也大了,抢不到粮食就开始砍人。”
付山指着自己的断腿,“你看我的腿,就是被土匪砍掉的,我命大,捡回来一条命。后来村里人被土匪抢怕了,就都往南方逃难去了,只剩下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和我这个腿脚不利索的废人。土匪一看人都没了,也就不来抢了。”
付山看着鱼娘,“我家小女儿也和你家这个娃娃差不多大,和她娘一起往南方逃难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一股难言的悲伤从付山身上蔓延开来。
李仲海拍拍付山的肩膀,以示安慰。
付山艰难地拄着拐杖站起来,“我家正房让给你们住,我在厨房那里凑合着过一晚上就行。”
李仲海拒绝了,“付大哥,哪有主人家睡厨房的道理。”
付山说道:“李兄弟你别和我客气,我看你这人顺眼,我把你当兄弟,你要是住厨房可就是看不起我付山。”
李仲海只好妥协。
鱼娘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土匪的事情,这一路走来,他们算是十分幸运,只遇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民,没有碰到土匪。
这一次宿在付家沟,可以说是离土匪最近的一次了,她担心万一真的遇到了土匪,到时候要怎么办才好。
于是她去找李大成,李大成正在喂驴子吃棉籽饼,这一路行来,他们的棉籽饼也没剩下多少了,接下来只能在路上给驴子找吃的了。
“爷爷,刚才付伯伯说他的腿是被土匪砍断的,你说土匪是不是很可怕啊?”
李大成问道:“是啊,乱世中,最可怕的无外乎官兵和土匪了,真要遇到土匪,咱们这一大家子只能赶紧跑了。”
鱼娘又问:“那土匪要是在今晚抢劫付家沟怎么办?”
李大成抚摸着鱼娘的头,“你见到你小叔了吗?”
鱼娘想到和柱子离开的李叔河,惊讶道:“难道爷爷你让小叔打探土匪的踪迹去了?”
李大成笑道:“是也不是,我让你小叔和柱子把咱们驴车走过的痕迹收拾收拾,尽量别被那群土匪发现了,今晚就让他们两个宿在村子外面,随时注意些。”
鱼娘内心感叹,还以为自己终于苏了一把,没想到爷爷才是思虑最周全的那个人。
不过想想也是,爷爷年轻时经历过逃荒,自己一个人跑了几百里到下河镇娶妻生子,还置办下一份不小的家业,若不是思虑周全,又岂能做到如此。
李大成又喂了驴子一个棉籽饼,问道:“鱼娘,《汤头歌》你全背完了吗?”
鱼娘点点头,“背完了,但是好多地方都悟不透。”
李大成道:“背完就很不错了,背完《汤头歌》只是最基本的,接下来的路上我先初步带你认识各种草药,等咱们到了南方安定下来,我再教你其它的。”
鱼娘被李大成的一番话惊到了,她初学《汤头歌》只是为了识字,不过从今天看来,李大成是要教她从医的本事了。
鱼娘问自己,她想当大夫吗?
在这个女子不能科举做官只能相夫教子的朝代,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无疑是个上上之选,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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