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打了个漂亮的甩尾,安稳地停在了‘韵典’门口。裴应声低头理了理黑胶手套,这才推开车门,走了进去。


    会所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看对眼儿的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摸着腰搂着蹭着去楼上开房。隔着一层渡着黑金的大门,外面星点斑驳,里面耀如白昼。


    舞池里大多是些身形娇小的小男生在跳贴身热舞,甚至还有不少身材热辣的侍应生,小马甲西装完美勾勒出了精致的腰身,连带着托酒的姿势都让人忍不住浮想三分。


    二楼尽头的包厢,从门缝里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小崔啊,”兰正皱皱眉,他一向不爱这种场合,要不是那资方没露过面所有投资都让律师走的流程,也不至于没见过面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让他这么忌惮。


    他拍了拍坐在他边上的新人,“下次别约这种地方,我们跟你裴老师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地儿啊,上不来席面。”


    “有这时间,不如琢磨琢磨你的演技。”


    被叫做‘小崔’的年轻人眉眼低垂,脸色潮红,连连点头应着兰正的话。


    崔书一个新人,哪里真敢把裴影帝的局设在这种地方,不过是导演要卖他身后人的面子罢了,可这么一大堆人被一个小新人牵着鼻子走,难免要找个出气筒。


    “导演,”崔书唯唯诺诺着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导演不耐烦地挥挥手,由着他去了。


    手机不断震动着,崔书仔细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人,这才躲在角落里,接通了电话。


    “明天我会忙你母亲的手术,这边我就放心交给你了。”那边的男声低沉沙哑,听起来有些浑浊。


    “小书,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黑色的镜面里,倒映着崔书冷漠的面庞,“你放心,不会出差错。”


    那边低低笑了一声,听的人分外心慌,“那就好。”


    崔书眼皮敛着,应了一声好。


    他沉默片刻,拧开门把手的那一瞬间,里面传来肖凌活跃气氛的声音,透过门缝,依稀能看清仰面躺在软皮沙发上的男人,五官精致如天神篆刻,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在一片喧嚣中小憩。


    众人听见门口的动静,副导最先反应过来,冲崔书招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让裴老师等这么久,不像话,过来!”


    崔书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拿起红酒,朝着裴应声走过去。


    “裴老师,”崔书紧抿着唇,脸颊烧的滚烫,下意识往桌面上看了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整个人忽然间醉醺醺地就往裴应声身上倒,连带着那些酒,也洒了些在裴应声柔白的衬衣领口上,洇红了一大片。


    冰凉的触感浇灌在脖颈上,浓烈的玫瑰香水从身侧袭来,裴应声蹙眉,阖着的眸子微微眯起一条缝。


    崔书被他看得心下一寒。


    “裴...不好意思啊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剧组给您添麻烦了,您...您能不能原谅我?”


    肖凌当即吓得眼睛都睁圆了。


    当场最坐不住的还属兰正,他最见不得这些,冷哼一声就起身走了出去,副导一看这场景,也坐不住了,喊了声‘兰哥’,也跟着走了出去。


    剩下几个资方温香软玉在怀,虽说早见惯了这样的手段,但碍于对方是裴应声,在圈子里一向洁身自好的裴应声,也耐不住稀奇,多看了几眼。


    “要我说,老裴啊,你也就别跟这小孩计较了,”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人抱着白净的小鸭子亲了两口,挺着肚子往这边看,色眯眯的眼神在崔书身上打转,目光一路从他脖颈落在微微挺翘的臀部,“小崔嘛,少不经事,别让小美人下不来台呀~”


    一句‘老裴’,喊得裴应声眉头跳了跳,没搭话。


    见裴应声没怎么反驳他,这些资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也跟着附和打趣儿。


    “同样都是三十多的年纪,你说怎么就这么气人呢老裴,你看你脾气样貌哪样不是顶尖儿的,咱们啊,哪能享受到小书这样的待遇啊哈哈哈哈!”


    “是啊裴哥,你一没结婚二没小情儿什么的,总不至于害怕惧内到这种程度啊!”


    “小书这脸蛋身段是真不错啊,虽说是个没曝光的新人,可这二十出头的年纪,我看嫩的很啊,裴老弟你有福了!”


    裴应声漫不经心撩了撩眼皮,扫过这群人,接过肖凌递过来的纸巾,在脖颈上擦了擦,随后,目光才缓缓落在说话的男人身上。


    二十出头就算嫩了?


    肖凌心里唾弃得很,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裴哥家里那乖得要命的小哑巴,那多招人稀罕啊。


    这群没世面的,这是都没见过江安遇呢,能把裴应声招的五迷三道,能是这种程度的水灵?


    果不其然,他这一转头,就看着裴应声眼底的不屑丝毫不遮掩,就差把‘土鳖’两字写脸上了。


    肖凌生怕他们几个瞅见裴应声这脸色,赶紧提醒道:“裴哥啊,这位是正投集团的王志王总,也是咱们主要投资方之一!”


    裴应声眉峰微挑,解开被红酒洇湿的领口,打趣儿似的回他话,“老裴就算了。”


    “见外了啊,裴老弟!”王总难得能和他这样的人搭上话,“以后这生意上啊,还得你们裴家多多照顾...”


    他话还没说完,裴应声面不改色地拿起玻璃杯,敲了敲桌沿,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


    “不过泛泛,照顾委实谈不上,您说呢,张总?”


    他话音落,原本讨巧敬酒的几位老总动作顿了顿,包厢里静的针落可闻。


    被称作‘王总’的那位脸色涨的通红,他的正投虽然比不上裴家,但在业内也算得上是风生水起,现在被人这么下面子,他这脸属实搁不下。


    “王总...是王总啊裴哥!”


    肖凌急的在后面拽他衣袖,他就不该放心裴应声那张嘴和他那破脾气,这是摆明了挑事啊,一个大满贯的影帝怎么可能一句台词记不住。


    “哥人家姓王,人家姓王!”


    肖凌甚至不敢看王总那张猪肝色的脸。


    裴应声微微侧耳,脸上不见丝毫愧意,慢悠悠地往外踱着步子,“那你刚才怎么不大点声呢。”


    “我#%&*###...”肖凌有苦难言。


    走到一半,裴应声忽然回头,看着怔愣在沙发上被人忽略的崔书,语气疏离,“跟上。”


    肖凌跟在他身后给那些老总们赔笑,“我们裴哥不怎么来这地方,可咱们家那位年纪轻的小放爷倒是常来,他在这存了好些好酒,我待会让那些侍应生给您几位送上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


    是夜。


    漫天的雪在空中打着旋儿,裹的整个京城瞬间成了风花雪月的六朝古都。


    秦墨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皮鞋落在雪地上,吱呀吱呀的踩雪声惊醒了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江安遇。


    秦墨一拉开车门,就看见江安遇那张软糯瓷白的小脸,捉迷藏似的把自己裹进衣领里,在昏黄路灯的映衬下,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恬淡的可爱。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秦墨说。


    江安遇点头,裹好围巾,从车上下来,雪花飘在他发梢上,又迅速化成水,冰凉的触感刺激的他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天气不,好,师兄,早点回家。”


    秦墨‘嗯’一声,目送着江安遇朝马路对面的京艺走过去。


    “好梦。”他轻轻说。


    身后传来驱车离开的声音,江安遇躲在学校门口的警卫室后面,偷偷往外面看了一眼,秦墨的车早已经没了踪影,他这才又从学校里出来。


    刚才他好像在会所门口看到肖凌经常开的那辆宾利,车牌号是京a0000。


    江安遇再回来时,那辆车又没了踪影,只有轻轻的车轮印被浅浅一层落雪覆盖着,像是做梦一样。


    可他确定没有看错。


    江安遇站在会所门口四处张望着那辆不见的车,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裴应声的手机,万一裴应声真的在等他呢。


    手机另一端的人端着架子,非得等响了几声之后才接通。


    “小叔。”江安遇舔舔嘴唇,指尖冻得通红,“你在,在哪里?”


    听筒里传来乖学生的语气,裴应声低笑,被崔书的拙劣手段扰乱的心绪稳了些,抬手给崔书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吓得对面的人呼吸粗重了些。


    “小叔是不舒服吗?”


    裴应声懒懒抬眼,警告的目光落在崔书身上,好在外面风雪大,江安遇听得不清楚。


    “玩够了才想起小叔?”


    “才不是,”江安遇心想才不是呢,脚尖拢着地上的雪,缓缓踩出一个‘声’字,又带着些赌气的意思,“我有,发短信的。”


    “而且,我,也有道歉。”江安遇冻得直哆嗦,往手上哈了口热气继续说,“你看,手机。”


    “是吗?”裴应声觉得他这语气挺好玩,鲜少见他这样发脾气,跟只猫儿一样挠的人心里发痒,全然不在乎今早上还生他的气,“怎么还来脾气了,一上来就凶我?”


    “小叔年纪大,招不住。”


    手机里传来他温润的声音,江安遇抿着嘴角,又在‘声’字前面添了个‘应’,被他哄的找不到北,“才没,有凶。”


    裴应声‘嘶’一声,笑出了声,笑的江安遇一阵脸红。


    “那你到底,凶不凶啊?”


    瞥眼看见手机页面上突然弹出一条短信,他低头,是天气预报。


    2023年3月18日。天气:大雪。室外温度:零下五到十度。


    江安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见听筒里传来裴应声的声音,“我行程多,下次见面得是夏天了。这两天倒春寒,出门多穿点。”


    江安遇再不情愿,也乖巧地‘嗯’一声。


    心情顿时有些沉重,他知道裴应声时间宝贵,既然今天他没回来陪着他,许是肖凌又给他定了什么新的行程也不一定。


    这通电话也该结束了。


    挂了电话,江安遇不死心的又给裴应声发了一遍解释的短信,对面也照样没有回复。


    许是拍戏去了,大概是真的没看见。


    江安遇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眼前一束灯光晃过,京a的车牌停在江安遇眼前,从车里出来一位穿风衣的男人,宽腰窄肩,看起来应当是同裴应声一般大的年纪,眼熟地往他这边看了看。


    半晌,终于确定了什么,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裴家的小朋友?”男人的声音掺杂着几分惊喜,“好久不见,已经这么大了吗?”


    江安遇看清来人,胡乱地踢散了脚边用雪写出来的字,点点头,打算离开。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来找你裴叔?”


    江安遇摇头,“任叔叔,我要,要回去了。”


    任凛然是裴应声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和任凛然在裴家的老宅见过几次,听说他是位很宽和的人。


    不过裴应声不怎么喜欢他,所以他也不怎么喜欢任凛然。


    任凛然把他的提防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失笑,想着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指着门里的迎宾说,“你裴叔自己进去不管你吗,这里没邀请进不去的。”


    “小叔在,这?”


    江安遇怔愣片刻,嘴巴微微张着,在任凛然眼里,俨然像是个被冻傻的小孩。


    任凛然‘啊’一声,察觉自己失语,顿时有些抱歉,“他真没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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