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午后,甜品店里的顾客并不多,只有一名营业员。
韩炽进店之后,选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点了杯黑咖啡,配一块点缀黑莓的芝士蛋糕,透过落地窗外簇拥的绣球花注视着静怡悠然的街道。
林旬鹤今日是晚班,他还没来。韩炽则根据系统的安排,特意来早一些,以便一会的相遇显得不是那么刻意。
不得不说,这本同人文的作者属实是把忽冷忽热、欲擒故纵那套玩明白了,每次在林旬鹤即将心灰意冷的时候,又会给予一丝希望,在拿捏人心方面很有一套。
韩炽当时只粗略看了书里一两段内容,并不知剧情的前因不知后果,后来才渐渐从系统那里推测出这本书的大致内容。
简而言之,书里的林旬鹤深爱韩炽,而韩炽则是个玩弄他人的渣a,只走肾不走心,对林旬鹤献出的真心不屑一顾,甚至还要将其一遍遍践踏。
倘级按照剧情走下去,林旬鹤一定会被伤得很惨。
而剧情最终是何走向,如何结局,韩炽一概不知,他询问系统,得到一个“剧情发展下去总会知晓”的敷衍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过了片刻,许是为了安抚宿主的情绪波动,系统又道:「韩先生,您放心,书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会对您和林先生现实中的身体和精神力造成影响。」
闻言,韩炽轻轻颔首,没应声,微蹙的眉头倒是放松不少。
对于林旬鹤来说,应该不过是演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加长戏罢了,以他的演技这种苦情的角色根本不算什么事。
反倒是自己太过多虑,太过在乎。
韩炽这样想着,扯出一抹淡淡的自嘲笑容,随后拿起一旁用于打发时间的杂志,翻看起来。
过了会儿,他的目光骤然凝结,紧锁在杂志上一张带图文的娱乐新闻上面。
韩云斐!
他怎么会出现在杂志上,不,应该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本同人小说里。
韩炽盯着图上和韩云斐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方才那几分沉郁的情绪也被这不合常理的诡异画面一扫而空。
韩云斐是韩炽同父异母的哥哥,大他六岁。
当时韩炽还在读高中的时候,韩云斐就已进入瀚成集团工作,工作上兢兢业业,一路从小主管升职成为分公司经理,在集团内部的人缘和口碑一直都不错。
再后来因为作为继承人培养的韩炽出了分化意外,主动脱离了韩家,韩云斐便在董事会的提议下一跃成为了瀚成集团的副总裁,他怎么可能去演戏当明星!
太荒缪了!
写这本同人小说的人究竟是谁?!
韩炽按了按紧蹙的眉心,脑中一片没头绪的乱麻,抓不住,也理不清。
这时一声玻璃门推开的“叮铃”声音,拉回了他混乱不休的思绪。
“文哥,我来晚了。”
林旬鹤急匆匆地喘气,脸被热气熏得泛红,对一名店员打扮的omega连声道歉:“路上有点堵车,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
叫黎文的omega淡淡地点头,不悦地皱皱眉,又状似关心地说:“没关系,你这是又从书店那边赶过来吧。每天打两份工,太辛苦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两人往吧台的地方走。
林旬鹤不在意地摇摇头:“趁暑假多挣些点,等开学了会很忙,就只能打一份工了。”
“你呀。”黎文叹口气,侧目上下打量林旬鹤,然后亲昵地捏捏他的脸,“干嘛这么拼?你可是omega,找个对你好的alpha结婚就是了。虽然只有d级,但以你的样貌肯定可以找个条件过得去的alpha的,就是怀孩子不太容易,唉……”
不管任何时候,两人关系亲疏,直接这样提起他人的性别等级,都是一件极为不礼貌的事情。
尤其黎文的话里不仅夹枪带棒,还酸溜溜不对味。
林旬鹤垂下眼睛,没接这些令人不适的话语。
相处多日,他知道黎文这人本性不坏,只是很多时候说话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而已。
坐在一扇磨砂屏风后的韩炽耳力极好,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他可不认为黎文这人心眼不坏,反而觉得故意的成分更大。
再说细微的恶意难道就不是恶意了吗?
在现实中,这种看似同情关切的话语,韩炽分化成beta之后听过太多。起初他还会为此难堪甚至勃然大怒,后来明白那些人就是想要看他失控疯狂,便不会再表露过多情绪。
没料到的是,当他表现得满不在乎认命之后,那些人反而觉着无趣不怎么说起了。
但此时此刻,韩炽为林旬鹤感到不忿。
如若依照现实中林旬鹤的傲气性子,怕是早已回击,怎会受这番言语羞辱。
原以为黎文说完这几句戳人心肝的话,也该走了,不料他眼珠子无意间往林旬鹤的脖子上一看,猛地惊叫起来。
“小林!你被标记了!”
生怕店里的客人听不见,他的声音竟比平日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林旬鹤赶紧捂住脖颈,脸色涨红。分明他已经特意拉高了衬衫衣领,怎么还会露出来。
店里零星的几位客人闻声纷纷瞧过来,眼里透着不明情况的好奇,又在看见林旬鹤窘迫的动作后,渐渐表露出一丝鄙夷。
纵然现今的律法对于omega在恋爱婚姻上有了许多保护,贞洁不再是评价他们的标准,但在不少守旧派人士的心里,仍然带有根深蒂固的狭隘偏见。
认为omega就应当保持婚前的纯洁,甚至有些极端派,连omega离婚后再嫁都不允许。
一道道令人不适的目光刺来,林旬鹤惶恐地低着头,手脚僵硬,无措又可怜地站着。
他心底认为自己没错,却不知如何对抗这些世俗的尖锐目光。
这时在他身旁看够了的黎文弯了弯嘴角,转脸恢复成关心朋友的友好形象,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怪我刚才太惊讶了,这其实没什么的,你别在意。”
说着凑近些又盯着林旬鹤脖颈上的齿痕端详分析:“哦哦,只是临时标记啊,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林旬鹤鼓足一口气,转开了身体。他放下手,不遮不挡,索性将脖颈自然露出,任由别人看个清楚明白。
“文哥,我先去忙了。”他扭头走进吧台里间,迅速换上蓝粉色的围裙,沉默地清点展示柜里的各式甜品,不再理睬任何人。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那件美好的事情,有什么错呢?
对,他没有错!
林旬鹤抬起头,眼神坚定无畏。
“文哥,东西我点过了,请你签个字。”他把交班单从吧台里递出来,神色平静一如往常,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屏风后面,不知何时站起身的韩炽终于敛回视线,在系统再一次的提醒中不情不愿地坐下。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说:「韩先生,别冲动,还没到您出去的时候。」
韩炽并不回应系统的话,身体陷进柔软的米白色沙发里,望着窗外灿烂的午后阳光,轻轻地皱了皱眉。
刚才他看见林旬鹤那副局促难堪的样子时,确实差一点就要冲过去了。那一刻,他根本没想好如何解决林旬鹤所处的困境,只是一股热血上涌,单纯地想要站在他的身边。
以保护者的身份。
悠扬的轻音乐中,店里的客人稍微压低声音,谈论着现在的omega真是越来越开放、不检点之类的话题,感慨一番再“啧啧”几声之后,许是一个甜品店服务员的私生活,实在难以激发他们大肆讨论的兴致,便转到了其他更为有意思的话题八卦上。
与此同时,黎文这边也和林旬鹤交好了班,见他忙着打扫和整理,对自己不理睬的样子,只好瘪瘪嘴不高兴地收拾东西下了班。
走出店门没多久,他又下意识回身,多看了眼玻璃窗边那位沉默寡言的俊朗alpha。
黎文有些眼见,刚才接待这位客人时认出了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腕表。而不远处停放的那辆与街尾陋巷格格不入的银白色宾利,恐怕也是这位先生的吧。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到一间犄角旮旯里的普通甜品店呢?他桌上的咖啡和咖啡似乎也一口未动过。
黎文心里嘀嘀咕咕一番,摇头不解地走了。他虽然是c级omega,但挺有几分自知之明,对于这种遥不可及的顶级alpha可不敢心存丝毫幻想。
在他看来,这种人和他们就不属于一个阶层。
正因如此,他也从未将这位英俊富有的alpha与林旬鹤联系在一起过,这种级别的alpha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d级omega呢。
临近下午茶的时间,甜品店里逐渐忙碌起来。
韩炽看着那个被客人呼来喊去的林旬鹤,心中愈发焦躁,直到专门打小时工的另一位员工赶来,韩炽一直不耐烦而轻敲桌面的手指才停下。
「还要等多久?」
看见那个傲气卓然的人被顾客呼来喊去,一副忍气吞声的受气包模样,实在叫人大为光火,偏偏韩炽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系统:「快了。」
就在系统没感情的声音落下后不久,一个醉醺醺的中年alpha晃着摇摇摆摆的高壮身体迈进了温馨的甜品店。
韩炽蹭地站起来,直勾勾望着来人。
——这人是,林旬鹤的父亲!
原本韩炽以为这出戏是林旬鹤被客人刁难,自己再出场帮助的俗套救美情节,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旬鹤的父亲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一贯严肃儒雅的沉稳alpha,整天忙碌于家族事业上的人,竟然会以一副酒气熏天的醉鬼形象出现。
林旬鹤一见林震海,立即瞪大了眼睛,身体恐惧地抖了两下。很快他反应过来,赶紧迎上去,拽紧林震海的胳膊把人劝到了店外去。
要是林震海在店里闹事,他的这份工作恐怕保不住了。
“父亲,你怎么来了?”
林旬鹤站在店外的露天餐桌旁,搅着手指不安地看着面前一身酒臭的父亲。林震海则仰面瘫坐在白色凉椅上,姿势极为不雅,说出的话更是叫人恼火。
“怎么?我不能来?”林震海扯出一个无赖的笑脸,“这不来关心关心你的工作嘛。最近挣钱了吧,正好拿点钱补贴家用,你别以为搬出去就能不管你老子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最近家里多么缺钱,把林旬鹤养大多么不容易,林旬鹤却感觉四肢冰冷,脑中嗡嗡作响,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透不过气来。
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把他养大了,但这两年来,林旬鹤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辛苦打工挣来的,没要过家里一分一厘,反而每次见面,林震海都以各种理由找他要钱。
若是不给,不知道林震海会闹成什么样子,若给了,下半年的学费……
林旬鹤低头咬住下唇,忍住眼睛里打转的泪水,他很少哭的,但今天却格外难过,可能一直以来实在过得太辛苦了。
他很想念爸爸还在的日子,至少那时候父亲没有这般颓废,生活也勉强安稳。
可是,爸爸已经不在了。
“啪嗒——”
眼泪砸向热气腾腾的地面,旋即蒸腾消失。
又有几颗泪珠即将夺眶而出,他赶紧抬手抹去。
就在这时,一块蓝色素格的手绢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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