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录雪看过小房书之后,俊脸是否还能挂住这样正义凛然的表情。
缪梨虽有心刨根问底,奈何她的脸面代表着卡拉士曼众多子民的见面,丢大了就捡不回来,还是不要太过好奇的好。
她在录雪的注视中正正经经地道:“不能给你。”
录雪眸光骤冷。
他不愧为国事司最可怕的执行官,威严气势收发自如,只是动动眉眼,霎时间换了个模样似的,说话声很轻,却像从缪梨的心头碾过:“为什么?”
缪梨求生欲作祟,脑筋飞转,拒绝的好理由脱口而出:“我要拿给赤星看。”
录雪一怔,收回山呼海啸的危险气息,重复她的回答:“给陛下看。”
“不错。”缪梨连连点头,“给赤星查阅也是一样吧?其实这是我们本土的未婚夫妻共读本,本来就应该给他瞧瞧的。”
说这话时,少女的眼瞳亮晶晶,眨眨眼眨出来的全是小聪明得逞的窃喜,她试图掩藏,可惜技巧并不高明。
录雪心生一念,想问缪梨“现在不想跟陛下解除婚约了吗”。
念头浮起,随即按下。
他向来拥有过分充足的理智,理智提醒自己这个问话有些僭越,不该发生于执行官跟异国女王之间。
而突然出现在眼帘的那个身影,更是直接断了他的想法。
缪梨发现录雪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以为他仍固执己见地要走流程,很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的筋是不是直的,否则怎么这样不会拐弯。
她想错了。录雪严肃归严肃,倒没有继续坚持亲自查看书中内容,只公式化地确认:“您确定会把书给陛下检查。”
缪梨顿时也严肃脸:“我确定。”
大概她这句承诺雷霆万钧,有着山一般的重量,录雪听后竟俯身朝这头行了个端正的礼。
缪梨吓一跳,正想请他不必行此大礼,却见有只手自背后伸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拿走她抱着的书。
不速之客的气息压得太好,靠近悄无声息,以至于怀中空荡荡的缪梨此刻才发觉他站在身后,她转头去看,看见赤星那张欠揍的脸。
魔王不知从哪里过来,正正板板地戴着王冠,披了宫廷制式的长外套,外套底下是雪白的衬衣,扣子居然扣得严丝合缝。
这会儿他被缪梨发现,丝毫不慌,反而炫耀似的扬了扬手里的大部头。
缪梨没赤星脸皮厚,书被抢,她马上伸手去够,脚下不留神勾到赤星的长靴,失控地往前倒。
如果以这种姿势倒地,缪梨的脑门儿得磕出好几个大包。
幸而她有个心肠还不算黑透的未婚夫,赤星伸手一拉,登时软玉温香扑个满怀。
没磕到地,磕赤星的胸膛也够呛,缪梨完全体会不到被丰神俊朗大魔王拥抱的幸福,只觉额头很痛,直起身一边揉脑袋一边道:“书还我!”
“还你?”赤星道,“我刚才好像听见谁说要把书交给我检查。”
“我没说。”缪梨道。
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越发长进,眼睛溜溜圆,跟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恐怕要在脸蛋上狠狠咬一口,她才知道教训。
赤星轻轻一笑,突然单手捂了缪梨的脸,将她隔到旁侧。
缪梨第一反应是这个刁民要害朕,透过指缝瞧见赤星用另一只手打开书的动作,猛然惊觉他要做的事比害她差不到哪儿去,胳膊乱挥,硬是够不着,脑袋偏开想跑,他的动作更快,捏了她的脸,捏得嘴巴嘟嘟。
这情形很好笑,更好笑的是赤星翻开书时缪梨的表情。
心如死灰不过如是。
赤星随手一翻,垂眸扫两眼。孰料两眼所见的威力已经相当巨大,饶是久经风浪的万魔之首,也不由得瞬间屏息,瞳孔收缩。
缪梨趁他分神,打掉脸上那只手,飞速夺回书,可晚了就是晚了,羊丢掉可以补上牢笼,羞羞的书被看到记忆长存,除非给赤星做洗脑手术。
赤星不做洗脑手术,他只是看着缪梨,眸光意味深长。
“托女王陛下的福。”他慢悠悠道,“我长了好多见识。”
缪梨大赧,想起录雪还在一边,下意识投去目光。
录雪在关库房的门,关门可以关那么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赤星揶揄完未婚妻,瞧见缪梨手背有块修钟沾上的脏污,掏出手帕扔给她:“手碰到什么?”
缪梨不要手帕,飞快地跑了。
而录雪转过身,恰巧看见赤星给她手帕的一幕。
他什么情绪都没表露。
回到王宫,缪梨将书锁在柜子深处,一连贴上许多张封闭魔符,并决定日后返回卡拉士曼,一定把书狠狠扔在外交大臣跟前。
吃晚饭的时候,女王在房间坐着,试图假借身体不适逃避跟赤星共用餐桌。
王宫这么大,在哪里吃饭不是吃,非得挤在同一个餐厅。
菇冬三番两次来请,缪梨假咳嗽咳得肺疼,他还是一次三趟地来,态度恭恭敬敬,笑容亲亲切切。
“陛下等您一块儿用饭呢,女王。”菇冬道。
少女坐在地毯上,闻言用手背碰碰额头,挤出个虚弱的笑容,仿佛真病,说话也小小声:“请陛下先用吧,别为我耽误肠胃。”
“不会不会。”菇冬道,“女王不去实在可惜,陛下正要跟我们分享今天在书上看到的有趣内容。”
赤星等在餐桌前。修长的手执着一把餐刀,轻薄锋利的刀刃在灯下闪着银色光辉,如同一弯沾染烟火气的月。
缪梨不来,他不吃饭,只管成竹在胸地等,像事先通关的玩家,过程漫长,但他清楚终究会得到想到的结果。
过不多时,赤星想要的结果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来到。
缪梨进入餐厅发现被骗,仆从们根本已经被驱散,饭桌边只有赤星一个,他见她来,志得意满地抿一口酒,薄唇添了丰润的红,很是好看。
“怎么,怕我把你的心爱读物宣之于众?”赤星问。
他存心不让缪梨好好吃饭,什么时候不说话,非等她坐定完成一番心里建设之后才旧事重提,就要看她炸毛的样子。
缪梨假笑道:“我不怕。”
对待做作的魔王要用做作的语调,女王语气天真得她自己都感觉装腔作势成分过多:“陛下才不是讨厌的长舌妇。”
无心拍马屁,马屁上赶着凑前让她歪打正着,缪梨的明褒暗贬赤星不可能听不懂,但他居然有点受用的样子,至少听了在笑。
损他的未婚妻,他难道也会喜欢吗?
“想我不说,也可以。”笑完之后,赤星道,“不过。”
他靠着这个“不过”成功地从缪梨口中套路到又一声“哥哥”。
吃完饭走出餐厅,想泄愤的缪梨偷偷把赤星的影子踩上好几脚。
今天晚上,工匠国的女王跟中心坐标的王还是分房而眠。
夜色渐深,赤星忙完国事沐浴换衣后,自顾自地往他的卧房走。
他云淡风轻,跟在后头的菇冬无法淡定,眼看今天陛下又该独守空房,他再忍不住,几步上前:“陛下,去女王那儿吧。”
赤星瞟他一眼。
菇冬从这一眼中看出“什么时候轮到你安排”的意味,然而赤星不急,他不能不替赤星急,干脆身子一矮,没形象地抱住魔王大腿:“陛下,您得去啊!求您为……身体着想!”
菇冬两眼泪汪汪:“求您了。”
赤星站定,低头望着菇冬,神色莫辨,片刻不语,菇冬嚎完好一会儿,他才抬腿把内务官踢开:“少管闲事。”
卧房之内,缪梨背靠床头坐,就着灯光写字。又收到德发的信,这次是国事,她正大篇大篇地写回复。
即将写完,她也困倦,张嘴打个轻轻的呵欠,但愿这呵欠能吸引好梦光顾。
缪梨准备睡觉,却就在这时,房门洞开,赤星走进来。
他今晚穿的睡袍很长,摆子拖地,随走动拖出浓浓的波纹。腰带不用看一定松松垮垮,缪梨看向他,原本平视的,几秒钟后不得不把视线抬高,去看他的脸。
“干什么?”她问。
“你今晚跟我睡一间。”赤星道。
这个看脸的世界,什么流氓话经由漂亮男性说出来都会变味,而由赤星说出来何止变味,根本从诱哄变作命令。
缪梨从不轻易屈服于美貌,面对赤星的要求,她心里道“滚滚滚”,从嘴巴说出当然得客气些,坚定地摇头:“不要。”
“什么都不做。”赤星道。
骗鬼的嘴。
缪梨还是不要。
她拒绝时总有那么一股倔强的坚定,仿佛心中立块磐石,轻易不能撼动。
或许她定定的目光太有感染力,赤星沉默须臾,没拿身份和婚姻体验压她,转身离去。
离开前,他道:“明天我们去个宴会。”
“什么宴会?”缪梨问。
“普通的职官聚会。”赤星道,“我的未婚妻应当在王国的主要运作司官跟前露露脸。”
这要求很合理,缪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尽管她不想有那么高关注度,日后被退婚少一点尴尬。
翌日,出发前往宴会地点前,缪梨花了不少工夫在打扮上。
赤星明明说过那是个普通聚会,但负责打理王宫所有事务包括打理缪梨的菇冬还是希望给她盛装。
“女王毕竟是头回跟陛下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菇冬贴心地道,“隆重些好。”
他一边说,一边指挥女仆把缪梨红礼裙的裙边再理理。
赤星在看缪梨打扮。
他早穿戴完毕,不利用多余的时间处理国事,却有心情在女士专用化妆间消磨。
缪梨的发尾被烫卷,随后挽进王冠,她不懂既然要挽起,为什么还烫来烫去。
女仆侍弄完缪梨的头发,准备化她的脸,被赤星叫停。
“什么都别给她抹。”赤星道,“难看。”
女仆闻言瞧瞧缪梨的脸,感觉陛下说得不错,这五官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黛,化不好弄巧成拙,还不如保持纯天然。
脸不用化妆,女仆工作提前告罄,恭恭敬敬朝赤星行礼退下,菇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其他仆从们走了,梳妆镜前只剩缪梨,还有她的未婚夫。
缪梨在检查衣服,低着头瞧来瞧去,听见走近的脚步声,知道赤星过来,并不理他。
她不闻不问,他偏要招惹,以食指指节轻轻抬高她的下巴,令她抬头。
缪梨才想问赤星又搞什么幺蛾子,话未出口,唇瓣封缄于他温暖的指尖。
赤星弯着腰,把一个湿软的东西抹到她嘴巴上,抹得均匀细致,动作比当初替她硬核卸妆时不知温柔多少。
等他撤离,缪梨瞧见那拇指上的一撇红,再看镜子,自己唇上多了层甜甜的唇脂。
稀奇,他挑的颜色竟然不是死亡芭比粉。
缪梨被他的亲近动作惹出些尴尬,说谢谢好像不对,说不许这样也不对,眼神腾挪许久,直到她从镜中看见他那扣齐整的礼服。
缪梨转移话题:“怎么在王宫里你就不能好好穿衣服?”
总是大开大合,有碍观瞻,虽然不失为一道风景……还是有碍观瞻。
走出王宫倒规矩起来,这可不像他的性格。
赤星挑眉,似乎觉得缪梨提的这个问题很没营养。
事实上,他就是觉得很没营养。
“你是我的未婚妻。”他搓搓手指,搓的是软红,磋磨停留其上的她的触感,“好看的,我只留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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