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没大人的话您不能出去……
红烛燃了一夜。
次日清晨还是沈玦先醒,明溪应是累极了,缩在他怀里睡得安稳。他心情甚好,醒来时唇角便一直微微翘着。怕惊动明溪,即便是醒了,沈玦也没起身,依旧躺着,撩起明溪身前一缕青丝放在手里把玩。
按规矩今日该敬茶和认亲,只是沈玦不起,没人敢惊扰他。
明溪是被热醒的,她畏寒,春日天暖,她一人独睡的时候倒是正好,旁边多了一人,火炉一般烫人,她想踢被子,才一动腰便酸得厉害。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明溪猛地睁眼,入眼便是沈玦放大的俊脸,那双平日总是淡淡的眼眸此刻微微带着笑意,眼底一片清明,不知醒来多久了。
她立刻起身,扯着被子向后缩了缩。
床上就这一床喜被,她一扯走,沈玦身上便没了遮挡。他身上穿着绯红寝衣,不若平时那般衣衫完整的模样,衣带松散,胸膛半露,隐约能看到上面留下的疤。肩膀上还有一处微微渗血的牙印,是明溪昨夜气急咬的。
他眼睛半阖,缓缓起身,一条腿随意放在床榻上,另一条腿微微曲起,胳膊搭在腿上,看着明溪。
明溪脸红得滴血,一想到昨夜的事便又羞又愤。
昨夜睡前她迷迷糊糊的,还是沈玦替她净了身,帮她穿了寝衣。此刻也不算太难堪。
“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他出声,许是因为刚醒,声音还有些哑意。
明溪身子如何他最是清楚,昨夜种种他都以明溪为先,小姑娘身子娇,他唯恐弄伤弄疼她,处处小心,明溪睡着了,他自己反而少见地出了一身汗。
明溪垂着头,长发滑落身前,只当没听见他问的这话。
沈玦也不生气,拜堂以后他心里一直很愉悦,只要想想以后明溪便是他的妻,陆行简又算什么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明溪,我从未当你是他人代替品,书房那次,是那人胡说,你可曾听见我应他?”
沈玦少见地说了这样多的话,这件事他不是没解释过,是明溪不信。如今重又提起,明溪也又想到那晚确实一直都是另一人在说,沈玦本人并未应声。
她终于抬眼去看沈玦,眼里犹疑不定。他说的不无道理,耳听不一定为真,何况她听到的也不是沈玦亲口说的,可沈玦对她的好也是真的,从小到大,也未曾有人像他这般对自己上心。
沈玦的眼睛何其毒辣,即便明溪一句话没说,他也知道,明溪心里动摇了。他很快便知道了,明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看着柔柔弱弱的,真别起性子来,他还拿她没办法。
“江州知府前些日子扣了灾银,现在已然收监,不日便可问斩。”
“你……”明溪终于开口,平日软糯的声音也带着哑意,还不如沈玦的声音。她终于动容,被送人这件事江州知府是始作俑者,明远不配为人父,他却是不把别人当人。
她只是没想到,沈玦会料理他。她以为官官相护,沈玦留下她便会照拂孙明德。
沈玦侧头,不让明溪看到他唇角的笑意,他知道,这便是快哄好了。不能逼得太紧,前些日子为着亲事,逼太紧闹得太难看,有些事,一时想不通,过些时候便明白了。
他想和明溪好好走下去,而不是一直逼迫她。这些事情,便一定要说清楚。
他起身下床榻,倒了一杯茶亲自给明溪端过去,伺候人这种事他头一回做,不仅不厌烦,反而觉得有趣,茶盏递到唇边,明溪不敢真让他喂,藏在锦被里的手便出来接茶盏,她喉咙实在是干的厉害。
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盏,她终于能说话:“多谢大人。”
沈玦随手接过茶盏,有意想纠一纠她的称呼,想想又作罢,慢慢来就是。
他将茶盏放在桌上,背对着明溪,随手扯下寝衣扔在一旁木椅上,露出紧实的腰背,明溪迅速垂眼,她知道,沈玦看着瘦,可身上蕴藏着怎样的力量,只是方才匆匆一瞥,像是看到他肩上的疤。
她思绪混乱,再回神便看到沈玦已经穿上了白色的中衣,手里拿着绯红色的衣衫,正在往身上穿,大婚第二日,他依旧穿了红色。
从前他最爱黑色,因为黑色掩盖脏污,血溅在上面也看不太清楚。只是大婚,还是红色好。
衣服换好,他便坐在木桌旁,唤丫头进来伺候明溪。
沈府规矩大,丫头们有拿着衣物的,有备着清水的,沈玦一招呼便进来数十个,两个走向床榻,对明溪福了一礼:“请少夫人更衣。”
明溪腰酸得厉害,小心地掀了被子下床榻,这些丫头便小心侍候她穿衣服。衣服穿好,温热的帕子便递过来给她净面。一切都有条不紊,伺候得很是周到。
沈玦这边只有两个丫头给他递帕子,他今日着红衣,和往日比起来判若两人,多了些翩翩公子的模样,可丫头们没一个敢多看他,前一个试图攀上大人的丫头什么下场,阖府上下无人不知。
沈玦也并未留意什么下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明溪身上,小姑娘当真脸皮薄,她脸比上了胭脂还要红一些。毕竟床铺凌乱,衣服也扔在地上,控诉着昨天夜里是如何羞人,一位嬷嬷还收了床上那条白绫。明溪耳朵尖都红了。
沈玦越看她这样心情越好,唇角的笑意一直都没下去过。
待他们终于收拾好,沈玦便将手伸在明溪面前:“去给祖母敬茶。”
明溪还记得沈老夫人,她面上有些不自在,再加上丫头们还在一旁看着,人前不能这般。她没有搭沈玦的手,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沈玦也不勉强她,温声道:“那便走吧。”
因为照顾明溪,沈玦走路并未像平日那般衣袂带风,他有意放慢步子和明溪并行,怕她跟不上。
明溪也着实有些难受,沈玦昨夜虽也照顾她,可她毕竟是初次,出院子没几步便觉得累得厉害,身边还跟着几个丫头,她也不想丢人,转而悄悄去看沈玦。
沈玦只看着前方,好像也没留意她。她只好咬牙忍着,只是心里不住担心万一真出丑可怎么办。
沈府很大,沈玦住的院子是梧桐院,沈老夫人在后院。春日里府中各色花儿开得热闹,红红绿绿很是漂亮,明溪无心看花,脚踩上石子路,一个不妨便轻轻一滑,下一瞬手便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稳住身形。
沈玦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余光始终留意着明溪,一直在等明溪叫他,可走这么一路,也不见她说话。他想让明溪也能主动唤他,她要什么他都给。可她偏偏忍着,忍到都快摔了也不说话。
明溪没有妥协,妥协的是他。罢了,这些事情,以后慢慢教她。
沈玦的手很稳,牵着她的时候一如昨日成亲时,她盖着喜帕,即便看不见也知道沈玦不会让她摔,今日也是,说不出的,她便心安了。
两个新人牵着手到了沈老太太的院子里,明溪不好让人看见,轻轻捏了捏沈玦的手,然后松开。沈玦被这小动作取悦,心情甚好,带着明溪进了大堂。
正厅里热闹得很,沈老夫人坐在正位,下面两位沈夫人,均是满脸喜色地坐着。见到他们二人进来,厅里便安静了一瞬。
昨日便见过明溪,只是天色晚,今日再看只觉得这姑娘当真貌美,难怪会得沈玦这般喜爱。更少见的是沈玦,今日竟没穿黑衣,脸上的神情都比往日温和许多。这对新人真是越看越般配。
沈玦生父被牵连,早就不在,生母入了寺庙,没有高堂,只有沈老夫人。
明溪手心有些出汗,上次来这里时,沈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得,老夫人并无恶意,说的也都对。如今不知见到她会不会生气。
一旁的嬷嬷早就备好了茶,明溪垂眸,恭敬地跪下敬茶,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沈老夫人含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便让人赶紧把明溪扶起来,钱妈妈也端上老夫人给明溪备的东西。
明溪心里诧异,但是没有显露,只是拜谢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昨夜便知道沈玦娶的人就是明溪,房里人多,热闹,明溪没有留意到,她却认出了明溪的脸。
单看沈玦对这亲事的上心程度,她便知道,沈玦是动了真心。小辈的事情自有小辈处置,明溪如今是沈府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媳妇儿,她自是不会再为难。
折腾了大半日,终于将这些礼数做好。
明溪累得厉害,玉竹仍旧贴身伺候她,等她回房便给她捏肩锤腿。好在沈玦夜里没有再碰她。
回门时沈玦亲自陪着她去了江州。
明远头一回见沈玦,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沈玦始终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明月,一见沈玦便红了脸,原以为明溪嫁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谁能想到竟是这冷玉一般的公子。
整个明府,最放心的便是周氏。眼瞧着沈玦模样俊俏,对明溪又这般好,她自是不再担心这亲事。
大婚过后,明溪这都察院指挥使夫人的身份炙手可热,不少官员夫人都往府里送拜帖,明溪疲于应对,全让沈玦给拒了。
春日景色甚美,明溪在府里无趣,想着之前书肆里见过的书画,起了兴致,想带着玉竹出去挑些书,人才到府门口便被拦住了。
玉竹胆子大,怒道:“你知道这是谁吗?竟然敢阻拦。”
明溪如今是沈府少夫人,沈玦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再是别院里那个没有名分的明姑娘了。
沈府门口的侍卫很是恭敬:“少夫人,没大人的话您不能出去。”
少夫人,明溪一听到这三个字便知道了,他们知道她是谁。他们敢拦住她,是沈玦下的令。
她即便嫁给沈玦,也要被他拘着自由。这些日子的缓和好像是一场梦,不过是表象,沈玦还是那个沈玦。
明溪没有为难他们,转身回了梧桐院。
沈玦一回来便知道了这件事,此事确实是他授意,单是那晚明溪差点离开他便让他心里不安,若是可以,他想把明溪抓在手心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他回梧桐院的时候,明溪正坐在妆奁前拆头上的珠钗,长发随意披在身后,丫头们见沈玦进来,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担心你出事这才不让你出府,你若真想出去,明日安排人护着你。”
明溪回头看他:“你是担心我出事,还是为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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