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有个哥哥过来了
赵闻若是摔死在水里,后背不会有碎石片。他若摔在别处,又是谁把他扔进河中,明溪没那样大的力气,此事定有蹊跷。
若真有人救明溪,那便只能是陆斐。他明媒正娶将明溪娶回府里人尽皆知,只有陆斐知道,他曾经拘着明溪。明溪在京中也再没有认识别的人了,没有其他熟识的人,也没有仇家。
宋宁聪明,一听便想明白这其中的事情,他领命离开,才走两步又退了回来,一张嘴欲言又止的。
沈玦扫了他一眼,不耐道:“有话直说。”
宋宁心一横,拱手道:“属下斗胆,大人若真寻到少夫人,万万不要动怒。”
沈玦这些日子如何,他都看在眼里,查林通时牵扯出的那些人都不够砍的。无人不知少夫人在大人心里是何等地位,唯有沈玦自己不知。
崖上他先救了林之瑶,害少夫人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真怕寻到人以后沈玦动怒,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别人不敢对沈玦说,那只能让他这个都察院副使来了。
他说完便垂着头等着沈玦发火,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沈玦的声音:“知道了,下去吧。”
其实何须宋宁说,他自己早就知道了。别说现在,便是曾经他又何曾真的舍得伤过明溪。明溪若还活着他便满足了,其次才是接她回府的事。
他从未被人爱过,也从来都不知该如何爱人。想要一件东西便去取,他自小便是如此,想要明溪,他自然也要用自己的法子留下她。他从来不觉得这是错的。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对错,他只想自己还能有一个弥补的机会。
仵作验尸最为细致,都察院指挥使亲自站在院里候着,他半点差错也不敢出,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净手出去,沈玦正负手站在树下,背影和这春日格格不入。
他拱手禀道:“启禀大人,死者确实是摔死后被人扔进河中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后沈玦的肩膀好像微微一松。
“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沈玦开口,从明溪落崖,他便觉得一片混沌,如今好像窥见一丝天光,虽然薄弱,但总归是有。
只是赵闻那里却麻烦了些。沈玦年前查出吏部侍郎赵实和贪墨,皇上大怒,判斩立决,赵家奴仆一律充公变卖。赵闻是赵实和之子,才刚走上仕途便也被革职,虽未获罪,但也彻底断了前途。
没人会注意他的行踪,如今他出事,查他妻儿便更非易事,再难也难不住都察院,只是这件事急不来,一两日内不会有结果。
沈玦一向最有耐性,对此事却根本不想等,只吩咐人继续追查,其余的心思便全放在扬州。
陆斐当日因着明溪的事被沈玦拿了送回陆府,陆大人震怒,对着爱子也没有手软,用了家法,他养伤便用了月余。沈玦大婚,陆大人怕陆斐再得罪沈玦,替他向皇上告价,接着派护卫护着陆斐去了扬州。
说是让他去做事,可是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着不让他回来。
沈玦并不在意陆斐身在何处,只要明溪在他眼前便好。大婚之后他满心欢喜,更是没再留意这些,谁能料到,陆斐即便是在扬州,似乎也能搅出些水花来。
扬州距离京城不近,快马加鞭也要一日一夜,消息来得也不快。
沈玦宿在别院,夜不能寐。自明溪出事,梧桐院他再未进去过,只吩咐人照常洒扫擦拭,不许动里面任何东西。
等了两日,去扬州的探子终于回来了。
“启禀大人,小陆大人每日都会去书院见夫子和一些正要准备乡试的书生,并无任何异动。时日太短,并未查清,只知他应当是没回过京城。”
明面上看着确实没有任何异动,若细查便不一定了。沈玦忧心此事,下面的人也没时间细查,便只带了这些消息回来,等沈玦的吩咐。
沈玦站在廊下,心里有些乱,难得有了方向,如今好像却是错的。他才安了不久的心又提了起来,过了片刻,问道:“少夫人出事至今已有近十日,你们去扬州的时候可曾听到过什么消息。”
都察院指挥使威名在外,多少眼睛都看着他。不止京城官员,便是其他各处的官员也都留心他的喜好。何况,这些事情一向传得快,京城都人尽皆知,扬州说不定也有人知道。
“确实有人谈起此事,不过是愚民谣传。”来人不知这两件事有何关联,又怕沈玦动怒,所以并未回禀。
“备马,我要即刻去扬州。”沈玦转过身来,冷俊的脸上少见有了些神情。
陆斐如今在扬州便是因为明溪的事,现下明溪出事,扬州有人知道这件事,即便陆斐不曾着人留意明溪,听别人说也该知道了。若他知道这件事,便绝无可能一切照旧。
他为明溪拼过命,受过家法,如今这般漠然实在不对劲。沈玦不想等下面的人查清楚再回来禀告他,他想亲自去看,一刻也等不了。
陆斐并不知道沈玦已经起疑,明溪近日恢复得好,他心里高兴。他为了不被人发觉,每次看明溪都格外小心。
他今日穿着霜色锦袍,面白如玉,到府门口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一串咯咯笑声,接着便是稚嫩的声音:“明溪姐姐,今日天好,你陪我出去放风筝吧。”
明溪身子虽无大碍,可到底受了伤,且受伤事小,落崖一时让她受惊不少,谁走上这么一遭都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她也只是这几日离了沈府,没人再拘着她,心里高兴。
她来这里第四日终于能起身的时候,出门看门口的槐花,想趁花期做些槐花蜜。
恰巧遇到秦府小小姐出门途径此处,秦念惜年纪小,见她让人摘花好奇,便下来看。明溪喜爱小孩子,对她也温声细语,她便缠上明溪,闹着要吃槐花蜜。
秦府并不大,虽算不上大户人家,可奶娘丫头都有,秦念惜也到了该识字的年纪,秦夫人有意让明溪教她识字。秦家识字的人便不多,若请先生,小姑娘又怕先生凶。
明溪是个姑娘,看着温婉和善,她问过明溪,知她和小陆大人是旧识,人品自是没得说,又是离了夫家一人出来,心里便多了怜惜,便说好等她身子养好了,教秦念惜识字,他们也按着分例给明溪银子。
明溪原就不好白住在陆斐这里,便同意了这件事。只是她身子未好,这几日并未开始教小姑娘写字,小姑娘却喜欢她的紧,时不时来陪她说话。
“姐姐不会放,念念会吗?”明溪并未放过风筝,虽也心动,却觉得放不起来,秦念惜才五六岁的模样,怕是更放不起。
“奶娘会奶娘会。”秦念惜一叠声道。
“今日有风,应是放得起。”门口陆斐迈步进来,秦念惜原正拉着明溪的衣袖,见状往她身后躲了躲。
“院内树多,去门外吧。你身子弱,多动一动也好。”陆斐并未留意这个小姑娘,满眼都看着明溪。
明溪转头看了看,院内确实种了几棵树,桃花梨花早已落尽,枝头泛着绿油油的嫩叶。
“行简哥哥,你今日不忙吗?”明溪伸手接过奶娘手里的小风筝,转头问陆斐。
她和陆斐年幼相识,那时她也不过秦念惜这个年纪。如今再这样叫陆斐,总觉得有些不妥,可又说不出。
陆斐带着她们走向门口,温声道:“担心你的身子,看完你我再走。”
他寻的这处院落虽然不大,但门口宽敞。秦念惜的小风筝也不大,轻易也能放起来,何况今日有风。
风吹着柳絮满天飞,飘雪一般。
陆斐身量高,手拿起风筝,缓缓放着线,后退几步,风筝便飞了起来。
“哥哥好厉害!”秦念惜看他三两下就把风筝放起来,高兴地拍手。明溪也亮着一双眼看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风筝放起来。
就放一个小风筝,便惹两个姑娘高兴,陆斐微微垂头,脸上带着笑。秦念惜到底还是小姑娘家,他不便久留,伸手将风筝递给明溪,交代道:“你身子不好,不能放太久,早些进去。”
明溪接过风筝,点点头道:“我记着了。”
她梳着简单的发髻,簪了一枚珠花,乌黑的发上落了一团白色的柳絮,陆斐看见,抬手要帮她拿。明溪下意识退了一步躲开,退开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躲陆斐。
说不出为什么,这一刻她竟然想到了沈玦。
“小姑娘长大了。”陆斐也没继续,收了手道:“发上有飞絮。”
明溪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蹲下对秦念惜道:“念念乖,帮姐姐把柳絮拿下来。”
秦念惜便乖乖伸着小手,帮她把飞絮拿下。陆斐依然带着笑,说道:“那我便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沈玦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明溪满脸带笑,她身边还有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若他们有孩子,一定也这般可爱。
她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他连夜赶路,一到扬州便让都察院的人探听陆斐的下落,要人悄悄跟着他。得到他的去处他便立刻寻了来,原想抓了陆斐细问,不料才一来便看到了明溪,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这张脸。
她是否对自己笑都不要紧,她落崖那一刻,他便想,只要她还活着便好了。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沈玦的手轻轻颤抖着。
明溪将风筝交给秦念惜,握着她的手道:“对,念念真聪明,慢慢放……”
话音才落风筝便窜出去一截,小姑娘力气小,拉不住,风筝挂在一旁的槐树枝上。
“明溪姐姐,风筝挂树上了。”
奶娘忙过去伸手拿,可根本够不到,明溪比她高一些,她拉着秦念惜的手,说道:“我来试试。”
树枝虽然不高,可到底是树,明溪也总是差那么一点,她踮起脚尖,原本身子就虚,这么够了一会儿便有些脸色发白。风筝线倒是还在手里,只是不敢硬拉,怕毁了这精致的风筝。
低头看看秦念惜,小姑娘正眼巴巴看着她呢,要是够不下来她肯定哭鼻子。
“别着急,姐姐再试试。”明溪抬头,继续去够那个风筝。
“明溪姐姐,有个哥哥过来了。”秦念惜轻轻拉了拉她的裙摆,声音都小了:“比刚才的哥哥还好看。”就是有些吓人,吓得她后面的话都不敢说。
明溪还在试着摘风筝,听她说话只以为有人看到想过来帮忙,还未回头便看到一只手越过自己的手,捏住风筝的翅膀,轻轻一拿,便将风筝取下。
这只手的衣袖是黑色的,她刚要转头道谢,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淡淡寒梅香,她浑身僵硬,动作也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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