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燃伏到小白身上，沉声道：“先从侧门走。”
小白一跃而起，林灵儿等人的喧哗逐渐拉远之际，耳边又是一声铃响。
“叮－－”
“在那边！”林灵儿娇呼道，“是极品灵草的气息！”看来是她动用了手里嗅探天材地宝的法宝。
戚燃与小白此时已跃过院墙，来到了灵药园外的野地中，数道金黄刀刃擦过耳际，伴着斥骂声很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别想跑！看招！”
又是一阵劲风袭来，戚燃轻拍了下小白的后颈，在它扭身躲闪的同时，抽出腰间的青锋剑，旋身应战。
举剑的同时，便见一张硕大的连钩银丝网呼啸而来，乍一看去就如天罗地网般，入目所及处皆被笼罩，显是想将小白同他一举捕获。
戚燃面色不变，剑尖微斜，原本寻常至极的青锋剑眨眼间笼罩上了一层寒霜，随即不轻不重地斜掠而出。
霜白弧光凌空划破月色，柔韧的连钩银丝网像是纸糊的一般，眨眼间破出了一个大洞。
“谁！竟敢为虎作伥？！”卓一凡冲到了最前面，手中长刀连连挥出，怒吼道。
半空中的银丝网坠地之时，透过纷扬的刀光，赫然是一个穿着清心门道袍的冷峻少年执剑跨坐在白色妖兽身上，他明明脸如桃杏，眉如墨画，一双眼睛似粼粼秋水明亮动人，却因此时的神情满含凌冽冷淡，而将皎皎暖阳换作了肃杀秋霜。
“齐然？……不对、他不是……”柳青芸喃喃道，这少年的脸孔虽与年轻时的齐然一模一样，眼神与气质却使他们犹如云泥之别。
但对从没见过曾经齐然的卓一凡和林灵儿来说，这少年则显然就是齐然了，只道他是在灵药园中得了什么奇妙机缘，竟一下子从炼气四层到了筑基期。
林灵儿对齐然呵斥道：“齐然，你作甚与妖兽为伍？！灵草呢？是不是也到了你的身上！”
卓一凡也开口威胁：“劝你束手就擒！别长点修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一个刚筑基，一个虽是金丹却只是头草莽妖兽，根本无法与我们匹敌！识趣点交出灵草，你还能保住性命！”
齐然却并未回答他们，只见他将目光移到了他们的左后方，“我只问一句，凌霄真君－－”
林灵儿立刻回过头，方才才将刘山送走的顾凌霄竟仍站在他们的后面，正目光幽深的盯着那个少年，瞬也不瞬。
林灵儿不知怎的，心里忽地涌起了浓重的不安，像是笼罩在心中很久的一片云终于染上了阴沉沉的污渍。
“您应该不会动手掺和我们的小打小闹吧？”齐然这么问道
顾凌霄定定地看着那少年，好一会儿，才将已经半抬起的右手放了下去，哑声道：“好。”
林灵儿觉得自己应该是失心疯了，她竟然好似在顾凌霄的神态中看到了一丝委屈。
她正恍神，却听卓一凡急促道：“灵儿小姐！快用火灵法宝！”
林灵儿赶忙回过神来，取出她父亲交给她的天火紫金环，朝猛扑过来的白色妖兽掷去。
大部分妖兽都天生畏火，她父亲自然也少不了给她配置火系的法宝，这件天火紫金环是个中品法宝，对付个金丹初期的妖兽应是足够了。
与此同时，卓一凡手中金刀也祭出了他最拿手的三式绝技，同呼啸而去的紫金环一前一后接踵杀去。
他俩没有留手，直接便使出了杀招，眼见火光并烟尘轰然炸开，他们脸上都已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满意之色，只待残肢断臂炸开后去检阅胜利的成果。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如同惊鸿踏雪般倏然而至的凌冽剑光。
“呲啦－－”
剑光与刀刃相撞划出刺耳的金戈之声，卓一凡千钧一发间横刀向前，双手抵住刀背试图接下这一剑。
但根本徒劳无功。
直到他虎口硬生生撕裂，赤金刀刃脆断成两截，残留的剑气仍将他连带身后的林灵儿直接击飞了出去。
“砰！砰！”两声，两人如同被抽飞的陀螺般，撞断了一大片枯枝断木后终于重重落地。
“咳咳咳！啊……”林灵儿呕出几口血来，有卓一凡在前面拦了一记，她受得伤还不算重，扭头看向身旁的卓一凡，却见他腰腹间的伤口之深，几乎就像是已被拦腰斩成了两段。
林灵儿杀过的人不算少，但从来都是她居高临下的向别人下手，从未见过身边人受如此重伤，见此情形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热扭过头想要唾骂齐然，却见远处齐然倚坐在雪白妖兽背上，一双皓腕稳稳的握着那把青锋剑，剑尖离柳青芸的鼻尖只有一寸。
林灵儿屏住了呼吸，听齐然淡淡地问她：“你可认识齐然？”
那穷乡僻壤来的女子浑身抖如筛糠，细如蚊蝇道：“齐然、齐然已经丧生妖兽之口……”
那少年微微颔首，“不错。”
柳青芸慌乱地点头，“我知道了！”
林灵儿脑子有点发懵，没搞明白齐然到底是想诬陷她和卓一凡杀了清心门的弟子、还是想就此跟清心门划清关系？亦或是想换个剑宗传人的响亮身份行走修真界了？
身旁卓一凡苟延残喘着服下了救命丹药，还在挣扎着想找寻齐然的方向，林灵儿动作比想法更快，连忙踉跄着过去捂住卓一凡的嘴巴。
好在齐然似乎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交代完柳青芸便乘着白色妖兽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灵儿脱力般坐回了原地，喃喃道：“太倒霉了，齐然竟然是个剑修！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林灵儿一激灵，仰头一看，见竟是顾凌霄正俯视着她。
“凌、凌霄哥－－”林灵儿在顾凌霄冰冷若看死人般的眼神中，吞了口口水，“凌霄真君……”
顾凌霄看了她和噤若寒蝉的卓一凡好一会儿，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林灵儿恍惚间有种自己已经被执行了一万种死法的错觉，才听他叹了口气，自语道：“算了，他让我不掺和。”
林灵儿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顾凌霄。
男人修长的身影无声散去，林灵儿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恢复正常的思考。
她双手支着脏污的地面，脑海里齐然和顾凌霄的身影反复闪过，她虽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但直觉一向准得出奇。
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起，她用力摇了摇头，嘴唇被自己缓缓咬出了血来。
戚燃并不知顾凌霄想帮他杀人灭口，恰恰相反，他是因为顾凌霄在场才选择直接离去的。
在戚燃看来，林灵儿和卓一凡对他下死手在先，他方才直接反手杀了他们也不算冤枉了，但他俩也不傻，真快死了难道不会捏千隐香？
戚燃懒得白费功夫，干脆直接撤了。
小白驮着戚燃奔跑得十分欢快，时而嗷呜两声，最后蹦跳着将他带到了二十年前戚燃安顿它的那个崖边山洞。
它从小跟戚燃同吃同住长大，是只养成了爱干净习惯的小狗，山洞被它住了多年，已经妆点得焕然一新。
靠近洞口的位置掩映着大量散发迷香的花草，洞穴中央整齐的铺着一叠棉被，枕头位置被郑重的摆了几个旧玩具，再往里走，则是各式各样的零碎物件。
小白献宝似的将那堆零碎物件拨到戚燃面前，示意他查看。
戚燃心头一跳，这些物件虽然光华内敛，一看就知道原主修为不低，但上面全都残留着精纯魔气。小白虽有些智慧，却不懂得其中利害，只当这些都是“宝贝”，傻乎乎地就捡回来攒着了，它这会儿满身魔气，跟天天同这些物件睡在一起怕是关系不小。
小白黑珍珠似的眼睛还期待的盯着戚燃，戚燃笑着揉搓它：“小白真乖！这些是给我留着的吗？”
“汪汪！”小白用力摇起了尾巴。
“小白太棒啦——”戚燃夸奖它，“我很喜欢，那我一个个看看好吗？”
“嗷呜嗷呜！”小白又受了夸奖，高兴得绕着洞穴蹿了两圈，最后跑回戚燃的身边蹲坐下来，扒拉他赶紧看。
戚燃又无奈又好笑，看这小狗满眼都是兴奋，显然是希望他看完后继续给它表扬，只得拿出自己的演技哄它。
虽然他光是看着这些当初大战遗留下来的旧物，心里已经揪成了一团，但仍是一边看，一边摇头晃脑，“这一件应该是最厉害的，是半截天罗藤簪子，使用的人怕是接近大乘期了——应是来自那夜修为最高的其中一位。”
“汪嗷！”小白快乐的叫唤了一声，得了一个摸摸头。
“这是一缕剑穗，原本的那柄魔剑品阶应已接近极品，隐约还留了丝剑气在上面，等我们后面去了魔修境内，或许有机会查出对方的身份……”
“汪嗷！”这次是耳朵揪。
“这枚……这枚断针来自道门，虽然外面有一层魔气掩饰，但内里分明是道家的灵力气息，”戚燃心底一沉，“那晚绝不是什么魔修联手入侵寻仇，道门、魔门如此暗通款曲，真正所谋之事疑点重重。”
“嗷呜？”小白歪了歪头。
“幸好小白给捡回来了，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哦！”戚燃露出笑容，对它的努力做出肯定。
“嗷呜~”小白天天真真的嚎了一嗓子。
小白捡回来的这些零碎确实都很有用，只是它经年累月受这些魔气影响，懵懵懂懂的已经在修炼上走了弯路，今后想要拔除灵力中的魔气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戚燃看着它毫无所觉的趴在自己脚边撒娇，心里满是忧虑。
妖修与道修、魔修不同，天生就在血脉上分了三六九等。
传承着神兽血脉的妖族们，例如凤凰、蛟龙、白虎之类，子嗣诞生之际就拥有与人类婴孩无异的灵智，修炼起来往往也是得天地钟爱，还有族群庇佑，道途十分坦荡。
而等闲开了灵智的精怪之类，虽然入道契机千差万别，但进境也与物种直接挂钩，如天生狡猾生活在山林中的狐狸、蟒蛇、猿猴之流，灵智易开，修炼起来往往更为容易，而笨一点的家禽家畜，想要成为厉害妖修就很难。
当年小白入道就十分困难，还是二师兄去请了只白虎回来给它做师父，它才一点点的弄懂了如何吐纳灵气，但直到师门出事，它都还没能正式引气入体，这二十年误打误撞走了魔修的捷径，但也只到了金丹期。
这傻狗。戚燃将脑袋埋在小白毛茸茸的背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小白咕噜转着脑袋，还想转过来舔他。
“对了，小白，你这些年见着沈凇月了吗？”戚燃拍拍它，问道。
“啊呜无……”小白摇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只……潭底……墓墓……”
“没有见到过他，只见到寒潭潭底有墓？”戚燃试探道。
“嗷呜！”
“好的，我知道了，”戚幽摸摸小白的头，道，“那明天一早我们先去寒潭潭底看看，如果真是师父他们的墓，我们便去祭拜。”
祭拜完之后，戚燃准备再去师门曾经的库房看看，虽然里面像样的库存估计早已被洗劫一空，但说不定还有残存的铸剑材料，毕竟很多稀有的料子在外界压根连名字都没有，不一定劫掠者全都认识。
戚燃曾经的本命灵剑早已在二十年前随他的身体一起湮灭成了齑粉，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寻常青锋剑，等今晚他把修为再提升一些，基本就不能用了。
小白张牙舞爪的仰躺在被窝中，脑袋枕着戚燃的大腿睡得香甜，原本它拿来做枕头的旧玩具被它又刨到了戚燃的背后，想是打算让给它主人享用。
戚燃含着笑意与淡淡的忧心，闭上眼睛拜托红娘系统取出了另外的一万灵石，在幽暗的洞穴中开始继续打坐调息。
寂静无声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轻轻走了进来，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少年与他身旁的白色妖兽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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