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如英雄般现身的“假面超人”在市内获得了极高的话题率。

    在他解救了公寓楼内的警察又离奇消失后, 没过多长时间,东京警视厅门外就突然出现了那辆曾经冲上天空的私家车。

    它破破烂烂的车厢内绑着逃走的那名歹徒,以及他带走的十亿日元, 歹徒的脑门上还贴着字条,上书“假面超人敬上”。

    这下子,整个霓虹都轰动了。

    人们——尤其是孩子们——对假面超人爆发了极大的热情, 动画制作公司的电话被打爆,最后不得不发表公开声明:

    虽然很荣幸被使用了周边,但他们真的不知道“假面超人”是谁!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一个超人从电视里抠出来!他们就是个动画公司啊!!

    遗憾之下,人们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法找出这位无名英雄, 连警察都加班加点了好几天, 试图从专业角度破解“假面超人”的身份谜团。

    但是, 没有一个人成功。

    无论从什么方面入手, 人们都没能查到“假面超人”的真实身份。

    ——随着“假面超人”一起消失的头套, 是公司不久前发售的官方周边, 销售数量和地区不知凡几,一份份去调查显然不可能;

    曾经飞上天空以及运来歹徒的私家车,经查证后被发现是歹徒本人的,车内没有找到丝毫除歹徒以外的、能证明身份的指纹等物,监控也没能拍到任何有价值的画面;

    至于“假面超人”本身, 就更是神秘了:除了能确定他是男人以外, 衣服全是没有商标的纯黑大众款, 皮鞋倒是能看出品牌款式, 但主人的脸都无法确认,想去鞋店搜查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假面超人”就这样成为了昙花一现的传说人物, 像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奇迹一般, 从此只出现在人们的谈话里, 又渐渐不再被提起。

    不过,只有极少数警察知道,这件事其实还有一点内幕——

    被“假面超人”送来的歹徒,疑似精神出现了问题。

    他全身没有半点伤口,却在醒来后崩溃到无法说话,不仅尿便失禁、语无伦次、毫无自理能力,还总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一样一惊一乍的,晚上也无法入睡。

    这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状态下,让他交代犯罪过程显然是不可能的,警察只能将审讯暂且推后。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几天之后,这个犯人就在极度惊惧之下,于半夜时分咬舌自尽了。

    无名英雄“假面超人”的形象,也就此在极少数的警察心中,蒙上了一层神秘却似乎有些可怕的阴霾。

    ——嘛,不过瑛二本人当然是不会在意的。

    只要朗姆不会觉得假面超人是他,那他听到什么传闻都可以当成与自己无关的都市传说,听的还津津有味的。

    让唯一从头到尾知道他做了什么的赤井秀一心情复杂。

    虽然成功接近了百加得,拿到了加入组织的通行证,但他觉得自己反而更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在百加得还是组织派去FBI的卧底的时候,他亲眼观察过许多次百加得的身手。

    那个时候蓝发青年的格斗术只是堪堪及格,放在FBI里就是中下游的水平,这一点他反复验证过多次,不会有错的。

    那么,炸.弹案当天他展露的矫健身手,是离开FBI之后重新锻炼的吗?

    ……也不会,因为如果是这样,百加得没必要费尽心思向组织内的上司隐瞒。

    更别提他还身怀那样奇妙的、能够让濒死之人转瞬间健康如常人的异能……

    驾驶座上,赤井秀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侧懒懒散散的青年,润泽的绿眸中闪过深意。

    这个乍看之下忠诚于黑衣组织的男人,居然也在向组织隐瞒着什么。

    黑泽瑛二……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加入组织的真实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在想什么?”

    看着窗外的青年忽然开口。

    赤井秀一并不意外他能发现自己的视线。

    可以完美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弱者的人,要么是真正的弱者,要么就是实力已经达到另一个次元、仅凭他还无法看清的强者。

    黑泽瑛二显然是后者。

    因此长发男人并未不自量力的试图伪装,而是从善如流地回答:“在想瑛二先生真是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他对转过头来的瑛二笑了笑,冷峻的眉宇都仿佛放柔了些,“像是迷雾一样,让人不自觉的为你着迷。”

    “着迷?”

    黑泽瑛二不以为然的笑笑,语气微嘲:“是蛊惑才对吧?蛊惑着像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踏入这个世界。”

    又来了。

    赤井秀一无奈的勾唇一笑。

    他说黑泽瑛二是个“选择性重感情”的人,这句话是真心的,否则这个人为什么一再对自己想要站在他身边——或者说,想要加入组织的行为不甚赞同,甚至不惜靠冷嘲热讽来试图打消他的决定?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赤井秀一就是直觉他不想让自己加入黑衣组织。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因为黑泽瑛二警惕自己的靠近,但是在见证了他为那两个做警察的学生而动怒之后,赤井秀一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觉得黑泽瑛二,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情。

    呃,当然,这个人虐待炸.弹犯的行为是很无情的,甚至无情到让人毛骨悚然,但是一旦结合他那样做的出发点,赤井秀一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的行为视作完全的“恶”。

    相反的,他认为这正是黑泽瑛二虽然疯狂残忍,但却格外重感情的体现。

    在这个男人身上,对人命的漠视和对重要之人的珍惜同时存在着,他在有选择的……不,是不平等的救助生命。

    博爱和冷酷,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特质居然如此完美的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着,这让赤井秀一无法不感到有趣。

    他甚至隐隐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得益于与黑泽瑛二记忆中的琴酒相似的外形,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特殊待遇。

    凭借这种特殊待遇,他不仅能顺利加入组织,还陆陆续续的见证了这个人身上似乎从不在他人面前展露的一面面。

    不过……

    赤井秀一垂下眼帘,遮住眼底跃跃欲试的亢奋和战意。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倒是也想与这个人交锋试试看……

    男人的沉默似乎代表了他无可辩驳的决心。

    黑泽瑛二没有被察觉的勾勾唇角,也不再试图多说什么。

    毕竟就算现在反悔也晚了。

    赤井秀一——当然,表面上的名字是诸星大——已经正式加入了组织,再过几天就要进入组织的秘密训练基地,去经受当年的他也经受过的基础训练了。

    在那之前,作为被他承认的小情人,他们正惬意的外出兜风,权当做一次约会了。

    唔,但是人设什么的还是要立的。

    黑泽瑛二大爷一样换了个嚣张的姿势,随口对赤井秀一说道:“诸星酱,我想你也明白,你在我这里也跟上个家伙一样,只是玩玩——”

    他漫不经心的斜了赤井秀一一眼,笑意慵懒,“——等我厌倦了,你就自觉的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懂吗?”

    “……即便只是玩玩,也是确立了关系。”

    赤井秀一清润的绿眸微垂,看起来沉稳冷静又势在必得,答非所问的低声道:“……更何况,我不会让你厌倦的。”

    黑泽瑛二歪头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笑:“我就喜欢你这自信的模样。”

    赤井秀一挑眉勾唇,鹰隼般的犀利双眸灼热的看向他,性感磁性的音节含而不露:“我的荣幸。”

    黑泽瑛二上半张脸隐藏在车顶遮挡的阴影里,闻言笑意加深:“停车。”

    赤井秀一被他那双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眸子看得微微颤栗,他听话的停车,然后解开安全带主动靠近,着迷般捧着他的脸吻上去。

    FBI的王牌搜查官有着冷硬的眉宇,嘴唇却薄而柔软,吻上来的时候带来与印象十分不符的温柔感觉。

    他的颧骨在亚洲人里算高的了,这让他看起来面庞坚毅又冷峻,有种不同于常人的锐利气质。

    但是现在,这个强大的男人却被比他还年轻许多的青年逐渐掌控了接吻的主动权,英俊的脸在口腔内的敏感点被舔舐时泛起生理性的红晕,喉咙里发出低柔的喘息。

    真是……性感的要命。

    黑泽瑛二捏住男人的下巴,光明正大的近距离打量他令人升起征服欲的神情,充满兴味的表情逐渐透出丝丝危险感。

    “诸星酱……”蓝发青年眯眼笑着,慢慢凑近了赤井秀一,在拥挤的座位上状若亲昵的与他靠在一起,“我可以对你做一点更过分的事吧?”

    赤井秀一身体一僵,随即面色微愕,秀气的耳根染上不敢置信的红,一只手下意识抵住青年宽阔的肩膀。

    即便是他,也没想到青年居然会如此大胆。

    ……可他却无法反抗。

    长发男人和半拥着他的人亲密的靠在一起,他按着瑛二肩膀的那只手似乎想要推拒,最后却迟疑着,缓慢而轻柔的环住了他的脖子,指骨分明的五指微微颤抖,像寻求支撑一样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为难似的偏开头,却不想正好看见窗外经过了行人。

    男人充满力量的身体骤然紧绷,耳根的红晕蔓到脸上,胸膛急促起伏,凸起分明的喉结不断因吞咽而滚动。

    他闭了闭眼睛,最后逃避现实、自暴自弃似的重新回过头来,有些急切的扣住瑛二的后脑和他接吻,喉咙里发出喘不过气似的哽咽。

    “好孩子……”

    瑛二在接吻的间隙发出令人羞耻的安抚,深色瞳仁里满含看不透的笑意,目光沉沉的注视着赤井秀一逐渐涣散的绿眸。

    他唇角渐渐勾起藏不住的坏笑,低头重新吻住男人,轻佻的勾吮他颤抖的舌尖。

    被吻得意识不清的赤井秀一不得不搂紧了身边这个恶劣却极富魅力的人,右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似真似假的流露出亲密和依赖。

    “——好了,诸星酱很努力了哦。”

    莫名心情很好的蓝发青年放开了他的唇,笑眯眯的亲了亲他汗津津的鬓角,然后摘下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后自顾自下车:“我记得附近有家咖啡厅的料理不错,我们去那里吃午饭吧~”

    赤井秀一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软在座椅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突然开门的动作惊的一个激灵,不仅如此,黑泽瑛二还故意车门大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

    在这一瞬间,赤井秀一真的很想骂人。

    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就平静了下来,快速地整理一下衣服后也下了车。

    黑泽瑛二早在他重新扣好腰带之后就失去兴趣的扭头离开了,赤井秀一心里微微一叹,锁好车后有些脚软的快步跟上去。

    他走在瑛二侧后方,不自觉的瞄了眼青年的右手,喉咙有些发痒的轻咳一声:“瑛……瑛二先生,或许我们应该先找个公共厕所去洗洗手。”

    “喔,也是啊。”

    黑泽瑛二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黏糊糊的掌心。

    ……然后赤井秀一就红着耳尖把他的手快速按了下来,又在他揶揄的视线下抿着唇移开视线。

    原谅他,他的耻度暂时还没那么低。

    洗过手之后,赤井秀一总算是松了口气,也能做到毫无怨言的跟着坏心眼起来让人招架不住的青年向前走,来到他口中料理很好吃的咖啡店。

    打开门,首先响起的是清爽开朗的声音:“欢迎光临波洛!请问您——”

    属于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认识他们吗?

    赤井秀一眉头微挑,看向那个拿着菜单僵住脚步的金发青年,在看清他的脸后眉头挑的更高了,下意识的又看向自己侧前方的黑泽瑛二。

    在他与安室透的注视下,蓝发青年的瞳孔微不可察的一缩,露出了不明显的错愕神色。

    第142章

    啊这。

    在安室透和赤井秀一的视角中, 他们看到黑泽瑛二安静了大概两秒钟,才重新找回神智,开始飞速思索该怎么应对这个场面。

    他们看到他的目光飞快的往门口飘了飘, 和赤井秀一碰了碰眼神后又收回了视线,看了眼安室透,又看了眼榎本梓。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避开赤井秀一,有些绝望的翻了个白眼。

    安室透心里有些尴尬,因为他完全能领会到自家教官的意思。

    应该是,本想趁休息日来波洛吃个饭, 还带上了自己的朋友一起来, 却万万没想到会遇上在这里打工的他……

    也正因为带了朋友, 说不定还说了“这家店味道很好我强烈推荐”这样的话, 所以临时离开肯定是不行的, 说不定会引起朋友的注意, 进而对这家店……或者他产生怀疑。

    但是不离开的话,梓小姐又曾经见过他们两个,还知道他们是恋人……虽说那个时候梓小姐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也不知道他们是警校学生和教官,但万一等会儿梓小姐认出了教官, 还上来搭话的话就糟糕了……

    到那时候, 教官是承认他们是恋人, 还是干脆装不认识的好?

    前者很有可能给现在身为“安室透”的自己带来身份暴露的危险, 后者则会让梓小姐和教官的朋友都心生疑虑,查证之下说不定就会发现教官是公安, 继而也怀疑他是不是与公安有什么联系……呃, 好像同样是身份暴露的节奏……

    这一刻, 安室透深刻的领悟了黑泽瑛二那个白眼的意思。

    ……大概就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笨蛋”的意思吧。

    哈哈哈……

    安室透十分尴尬,同时还有些害羞。

    因为下意识的想待在能唤起与教官有关的回忆的地方,所以需要一份掩人耳目的工作时下意识就选择了这里……什么的……

    也太羞耻了吧?

    虽然教官肯定已经猜到原因了,自己在他面前也确实一直很粘人没错……

    金发青年努力按捺着脸上的热意,内心又羞又悔。

    自己还是太不成熟了,做决定的时候也太轻率,不能克服内心对教官下意识地依赖。

    明明他现在已经是“安室透”,是黑衣组织的一员了,应该再谨慎一点才对……

    安室透的想法,同样也是黑泽瑛二所想的。

    他扫了眼金毛青年,然后又看不出情绪的收回视线,垂眸遮挡住眸中的神色。

    “瑛二先生想怎么做?”

    身后的赤井秀一此时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他不躲不避的对上黑泽瑛二转过来的视线,在他的注视下故意又凑近了些,几乎脸对着脸的冲他勾人地微笑,声音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就算只是玩玩,那也是曾经亲密过的对象吧?对方要是在这里胡搅蛮缠起来就不好了。难得的约会,我不太想被别人打扰……”

    ——隐晦却难掩尖锐的目光射了过来。

    赤井秀一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变,甚至抬手亲昵的替瑛二理了理衣领,在愈发刺人的视线中故作大度的一笑:“不过看到旧情人便转头就走,这样反而显得瑛二先生还在意他。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解决午饭吧?”

    ——此乃谎言。

    真实的情况其实是赤井秀一对这个曾被黑泽瑛二瞧中的青年十分好奇,想弄清他的身份罢了。

    那天在商场里,他并未听到安室透最后喊的那句“教官”,所以他并不知道安室透曾是警校生。

    他只是觉得,看外貌,这个和黑泽瑛二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并没有任何与琴酒相似的地方,那么他走的大概和自己不是一样的路线。

    他需要调查一下,最好能知道对方与黑泽瑛二交往的经过,以及他们分手的原因,好观察比较黑泽瑛二对普通的男人是什么态度,对与琴酒相似的人又是什么态度,以便制定出更有针对性的攻略计划。

    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这个金发的年轻人是不是组织的人?从他这里能否获得什么与组织有关的情报?

    这样打着小算盘的赤井秀一,一上来就故意亲密的接近了黑泽瑛二,肆意在他的“前任”面前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果不其然,他立刻接收到了充满错愕和敌意的视线。

    虽然隐晦,但那眼神里“哪里来的狐狸精?!”的惊怒感太明显了,让人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哦呀,难道前任君并不觉得自己是前任吗?

    赤井秀一忍住扩大笑意的冲动,体贴又不失暧昧的替瑛二整了整衣领,果不其然受到了更“火热”的注视。

    哦呀哦呀,看来对方果然对黑泽瑛二余情未了,就像他们分手那天自己看到的情景一样。

    这样一来,赤井秀一反而开始撺掇着瑛二留下。

    毕竟,愤怒的敌人说不定会失去理智,让自己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黑泽瑛二在这时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眸像两泓深潭,里面幽且静,散发着居高临下的残酷和冷意。

    赤井秀一的思绪戛然而止,在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怖中本能的脊背发凉,几乎是立刻便领会到——黑泽瑛二在警告他。

    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耍心眼,警告自己不要去管不该管的事。

    ……自己的想法,恐怕早已被这个人看透。

    在这一刻,冷意无法控制的自心底涌上,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令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战栗感。

    赤井秀一垂眸遮住眼中混合着惊愕的兴奋,瞳孔不知不觉的放大。

    ——这还是第一次,他的想法完完全全的被另一个人看穿了。

    这个人甚至比他还要强大,让他在忌惮和警惕的同时,又忍不住深深的被他的神秘所吸引。

    这个男人……他的上司,情人,带领他步入这个漆黑世界的完美男人,到底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他还有什么样的一面是自己没有看过的?他究竟能看透自己到什么地步呢?

    啊……这种交锋般的感觉真是令他血脉喷张……无比着迷……

    “请问两位究竟在不在本店就餐?”

    安室透有些失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赤井秀一愈发炙热的凝视。

    他看了安室透一眼,在青年冷冰冰的注视下似笑非笑的放下停留在瑛二衣领上的手,脸上那抹刻意为之的亲密笑容也重新变得温和有礼。

    只是当他想要后退,并且若有所思地想着黑泽瑛二对前任君似乎也有些不一般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却忽然拉住了他。

    赤井秀一微微一愣,抬眼便对上了蓝发青年低垂的视线。

    他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奈,透着无声的包容。

    “你说的对,不在意的话确实不需要离开。”黑泽瑛二这样平静的说着,而且他并没有像赤井秀一一样,故意在安室透面前压低音量,“而且你也不需要不安,更不需要在他面前打探什么。”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都愣了愣,在他们反应不过来的注视下,蓝发青年忽然如秋日暖阳般温柔的笑了笑,与赤井秀一交握的手缓缓十指交叉,顺着他的指缝密不可分的扣紧。

    “我说过跟他已经没关系了,那就是没关系。现在,跟我在一起的明明是你,不是吗?”

    “……”

    不知是不是刚刚在车里做过亲密的事的加成,那张五官出色的脸此刻似乎格外英俊而迷人。

    赤井秀一眸光微动,顿了顿,才无意识的勾了勾指尖,用仿佛还带着余韵的手指轻轻反扣住青年的手。

    “是的……瑛二先生。”他低低的回答着,声音里没有刻意营业的甜蜜,反而有些沙哑。

    “——啪嗒。”

    一支笔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金发的服务生蹲下身将笔捡起来,抬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一不小心没拿住……”

    他顿了顿,喉结无声的滚动了一下,然后才继续神色如常地笑着开口:“那个,两位要吃点什么呢?”

    赤井秀一将目光转向瑛二,等待着他的决定。

    在他的注视下,黑泽瑛二挑了挑眉,不怎么客气的说:“如果是你做料理的话,那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

    安室透面色一僵,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哈哈……其实我现在也挺擅长料理的……”

    “是么?”黑泽瑛二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拽着赤井秀一径直离开了。

    赤井秀一跟着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低头站在原地,神色模糊不清的安室透,又转回头看向身侧的黑泽瑛二。

    青年注意到他的视线,询问的扭头看过来,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怎么了?还在吃醋吗?”

    在那一刻,头顶天光灿烂,如天神般强大的男子选择拉着他的手走向前方,将前任远远抛在身后。

    他看着他的眼睛,怀念的,透着无限的温柔。

    “……不。”赤井秀一无声垂下眼帘,看了眼两人亲密相扣的手,营业般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眸中的神色令人看不清楚。

    “我很高兴,瑛二先生。”

    ……哪怕看出自己想通过前任君打探他的过去,也可以像这样轻易的原谅自己吗?

    一般的男人,和像琴酒的男人,对黑泽瑛二来说到底哪个更重要……似乎已经不需要去验证了。

    “嗡……”

    手机的震动忽然打断了赤井秀一的思绪。

    他反应了一下才看向黑泽瑛二,后者毫不在意的接起电话,当着他的面大大咧咧道:“莫西莫西,朗姆大妈?”

    朗姆——大妈?!

    赤井秀一瞳孔地震,甚至忘了自己此刻应该懂事的自觉回避,一时间只知道瞪大眼睛震撼的看着瑛二。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说话。

    赤井秀一还没来得及偷听,黑泽瑛二就走到了车子的副驾驶那边,让他一时间只能听到青年语调轻快的话语:

    “哇哦,居然有能让朗姆大妈瞧中的好苗子?……是新人啊,可靠吗?……诶?想让我来带?”

    听到这一句,赤井秀一不自觉的看向他。

    黑泽瑛二趴在车上也在看他,见状收敛了惊讶的神色,朝他安抚的笑笑。

    ——然后扭头凶巴巴的反对道:“我才不要呢!先不说我在公安卧底特别辛苦,就算要带新人,也该带我亲爱的小情人才对啊?!”

    ……居然把他的存在告诉了朗姆吗?

    赤井秀一眼神闪动,竖起耳朵倾听着有关他的对话。

    “他绝对有天分的啦,我向你保证,毕竟……什么?就算这样那个新人也想让我来带?凭什么啊?!”

    “……就算是情报人才,你手底下也有除我以外的成员专业对口吧……嗯?非常能打,可以保护我?……长得很帅?这个不重要啦……什么,是个擅长料理的全才?!”

    赤井秀一看着逐渐兴致勃勃的情人,嘴角若有若无的抽了抽,在心里又骂了一句渣男。

    果然,百加得这个男人的情话根本不能信……等等,他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呢?甚至仿佛对他怀有期待?

    赤井秀一心头一震,立马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

    他很快冷静下来,一边继续偷听一边开始思索:

    自己马上就要去黑衣组织的训练基地了,这个时候偏偏来了个新人,听起来似乎还很对百加得的胃口……他现在再去学料理还来不来得及?还是说……

    啧,时间太紧了,要想钓住这个喜新厌旧的男人,自己必须尽快拿出更多、更吸引人的筹码才行!

    刚一想到这里,对面的黑泽瑛二就挂了电话。赤井秀一来不及犹豫,直接开口道:“瑛二先生,今晚——”

    “抱歉,诸星酱,今晚我没时间。”

    黑泽瑛二摆了摆手,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指了指手里的电话,“等明天我再联系你吧,到时候带你去出个任务,你不是一直想去出任务吗?”

    ……现在根本不是做那些事的时候啊!!

    赤井秀一微微抿唇,不甘心的沉默几秒,磁性的声音才带着失落响起:“那,我等着瑛二先生的联络。”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真是惹人怜爱。”

    黑泽瑛二好笑的说着,走过来捧起他的脸,倾身吻了他一下,“听话,今天你就先回去,我把这辆车给你开,回家之后早点休息。”

    “……好的,瑛二先生。”

    赤井秀一只能这样答应。

    瑛二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等视线中彻底不见了自己那辆黑色保时捷panamera的踪影,才放下手淡定的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窃听器和定位器。

    虽然现在的赤井秀一绝对不敢给自己装这些东西,但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果然,那个人是可疑分子吧?”

    后面忽然传来了紧绷着的熟悉嗓音。

    黑泽瑛二顿住动作,没有转身便开口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安室透抿着唇一言未发,走上来攥住他的手就走,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强硬的姿态,硬是将他拉到了无人的小巷里。

    一确认周围没有人,他就转身用力将瑛二抵在墙上,发狠似的深深吻住他。

    瑛二眉头微皱,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开,嘴里低斥道:“胡闹!万一被别人看见——”

    “不会有人看见的,这里只有波洛的员工会来,梓小姐还在前面忙着。”

    安室透握住他的手快速的说了一句,然后就不管不顾的揽住他再次吻了上去,带着股发泄和委屈的味道。

    他逮着瑛二的嘴唇又舔又咬,像只拼命想抹去自己地盘上沾染到的别人气味的大狗狗,湿漉漉的下垂眼凶巴巴的瞪着他,又被推了一下之后气得一个劲往他怀里拱。

    “为什么推开我?你跟刚才那家伙不是逢场作戏吗?!”

    他这样恶狠狠的质问着,语气说不出的急躁又委屈,“难道你已经变心了?——你喜欢那样装模作样的老男人?!”

    “???”

    黑泽瑛二匪夷所思的看着他,被他气得直乐,逮住他就把他反压在了墙上:“好啊,我倒要让你看看我有没有变心。”

    “看就看!我——唔……!”安室透不服气的瞪他,话没说完就被揪着领子吻住,于是他也顾不上瞪人了,着急的抱住瑛二就开始回吻,双臂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一样紧紧箍着他的腰,发狠似的搂着他不撒手。

    满打满算,在毕业后的大半年里他们只见过一面,依赖主人的大金毛实在想主人想得紧,好不容易见到了,又被他跟别人接吻的画面刺激的不行,能忍耐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你这个小混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感情用事,嗯?”

    黑泽瑛二被他勒的喘不上气,一吻之后难得有些气喘吁吁,眯着眼危险的笑着解他的腰带扣,“还瞎说什么老男人……你也不比他小多少!看看你在外面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还替他说好话!”安室透闻言更生气的扑上去咬他,“不准在我面前提他!”

    “好,不提。”黑泽瑛二也不跟他掰扯重点错的问题,轻笑一声躲开他的“攻击”,勾着唇用肩膀将他抵在了墙上,和他额头抵着额头,深蓝的眼睛侵略性极强,“我只看着你,只想着你,好不好?”

    安室透被他近在咫尺的注视、灼热喷洒的吐息,还有令人心颤的情话弄得心脏狂跳,他红着眼睛死死抱住他,用行动代表了默认。

    波洛咖啡厅内,灶台前的榎本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忙碌中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啊嘞?是不是有谁在哭……?”她疑惑的歪了歪头,还没来得及深想,店里就传来了客人的点单:“小梓!这里来三份意面!”

    “好——请稍等!”

    榎本梓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翻找做意面的锅,一边找一边碎碎念:“这么忙的时候偏偏安室先生身体不舒服,真是不凑巧啊……”

    一墙之隔的店外,寂静中滴落着水声的小巷里,“身体不舒服”的安室透靠着墙壁,抽泣着搂紧了面前的人。

    第143章

    日头渐渐西斜。

    暖橙色的残阳照耀到小巷中, 在紧紧拥抱的两人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身材修长的青年没有骨头似的软在另一人怀里,金色的碎发垂落耳边,却遮挡不住两只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抱托着他的人吻了吻他滚烫的耳根, 惹来他一阵敏感的轻颤:“好点了吗?”

    “……唔。”安室透含糊的应着, 腰软腿软的从他怀里抬起头, 俊美的五官一片晕红, 呼吸错乱的去吻恋人汗湿的、散发着惊人魅力的面庞,“好多了……但你不能放开我。”

    黑泽瑛二宠溺的笑了笑, 又把他搂紧了些:“好。”

    毫无间隙的拥抱令心中升起安心的甜意, 安室透的眼睛亮的像落入了星辰,搂着他的脖子黏糊糊的到处亲,顺便趁着温存的时间翻旧账:“所以……那个老男人到底是谁?”

    瑛二轻轻一笑,纵容他在自己脖子上又吻又舔——反正他很有分寸的没有留痕迹,就随他去吧:“我不能说哦。”

    安室透也不强求——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这个——抬眸认真的看着恋人:“他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一见到自己就去看教官。

    “嗯, 上次在商场被他看见了。”瑛二冷静点头, 解释道:“不过放心, 他不知道你以前的身份。”

    安室透皱了皱眉:“你还骗他说我们分手了。”所以那个老男人才嚣张的挑衅他。

    “嗯。”瑛二歉意的揉了揉他脑后的头发。

    安室透闷闷不乐的把脑袋枕到他肩膀上:“你有任务需要借助那家伙的帮助,所以就用了——”美男计?

    “嘘——剩下就不是你该猜的内容了。”黑泽瑛二用一个吻将他的猜测打断,温柔的低头看着他,安抚道:“总之你知道我那些话都是假的不就行了?”

    “——!那就好!”安室透的脑袋倏然抬起, 心情肉眼可见的回升了。

    虽然他知道那肯定是假的, 是自家教官在外人面前演的戏——没人比他更清楚黑泽瑛二真正喜欢和珍视一个人是什么模样了。这个人的喜欢是热烈又真诚的,绝不是那样温柔中透着虚假的样子……更别提他还亲眼看到了瑛二检查身上有没有窃听器。

    但他虽然知道, 却还是想亲口听瑛二说那些让他心脏都停跳的话是假的。

    ……嗯,虽然被这样那样的涩涩一番后再索求这样的保证似乎有点多余和矫情……

    咳, 但是他在教官面前就是黏人又感性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金毛青年有点脸红的自我安慰一番, 就顺从心意搂紧了自家许久不见的亲亲教官,两条大长腿夹紧了他的腰。

    “……那你不许跟他做。”

    他小小声地说着,注意到瑛二看过来以后红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双臂收紧了些,羞耻却坚定的低声强调:“你是我的。”

    你只能抱我。

    黑泽瑛二的表情骤然模糊起来。

    他抬手捏住安室透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在他害羞又带点迷茫的、毫无防备的注视下一低头便吻住了他。

    他的动作里带着股从未有过的强势和霸道,舌尖像是要最后一次品尝安室透的味道一样霸道的掠夺他的津液,舔过敏感的上颚和黏膜、让他在自己怀里呜咽发颤,吮咬着他软热的唇舌、手臂紧紧的箍住他、让他心脏狂跳的只能承受自己汹涌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舒服到几乎有些可怕的深吻才在安室透的挣扎下结束。

    金发青年劫后余生的拼命喘气,被吻的浑身烫得厉害,止不住的泪意化作生理泪水扑簌簌滚落,他捂着被吮出血的嘴巴,眼眶通红又懵然的看着瑛二:“教、呼……怎、怎么了,突然?”

    “没什么。”黑泽瑛二淡淡的回答,垂眸看不出情绪的用拇指擦去他嘴角晶亮的液体,“你接下来还有事么?我送你回家?”

    安室透微微一愣,有些反应不得看着转移了话题的他,捂着嘴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教官?”他有些茫然的,更多的是无措和不敢置信的轻唤着。

    但黑泽瑛二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垂着眼帘,始终不曾对上他的视线。

    于是安室透明白了。

    他因情动而晕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有些仓促的低头勉强笑了笑,却因此让眼眶里还没散去的泪水滴答滚落。

    “……是这样啊。”青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抖得那么厉害,抬手擦去了转瞬即逝的泪水,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茫然到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呢?说自己的要求确实强人所难,他不该这么任性?

    还是说他知道教官是为了任务身不由己,所以愿意去理解?

    ……不行啊,他不能理解。

    仅仅只是想象自己的恋人会和别人如此亲密的拥抱,他就痛苦的连大脑都在晕眩。

    “透……”

    黑泽瑛二抬手轻抚他煞白的面庞,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的替安室透穿好衣服,含带着一丝愧疚轻吻他的面颊。

    安室透对他的吻毫无反应,如同灵魂出窍一样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无意识中抓紧了他的手,像抓紧了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的宝物一样死死用力,攥的瑛二的手生疼。

    但瑛二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攥着自己,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还是安室透忽然惊觉自己已经快要把他掐出血来,才手忙脚乱的慌忙放开,心疼的捧着他的手:“抱、抱歉……”

    “笨蛋,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啊。”瑛二叹息一样的说着,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按在怀中,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抱歉……但我不想对你说谎。”

    安室透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才抗拒又伤心的摇头,声音几近哽咽:“……你该对我说谎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算能猜到,也还有自欺欺人的余地。

    不像现在,就算心如刀绞,却什么都不能说。

    不知过了多久。

    神色恍惚的安室透看了眼时间,垂下轻颤的睫毛,轻轻推了推瑛二:“我该走了。”

    瑛二低低的应了一声,放开他牵住了他的手:“我送你。”

    安室透迟疑了一下:“这……恐怕不太好……”

    “不太好?”黑泽瑛二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过了几秒就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隐蔽道:“是你‘那边’的任务?”

    安室透默默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似真似假的说了一点情况:“我在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今天就能见到有代号的成员了……总之,你还是不要送我了,免得被那群危险的家伙看到。”

    话音刚落,就着逐渐黯淡的夕阳,他看到自己的恋人微微一愣,转眼用那双深海般看不透的眼睛盯着自己,神色中悄然掺入了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安室透,那似乎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优秀的公安卧底无意识的绷紧了肌肉,紧接着却又笑自己神经敏感,放松下来勾住了瑛二的手指:“怎么了?”

    “不……”黑泽瑛二的面色也恢复了正常,似乎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的说:“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咱们两个接下来的任务还挺像的……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任务很像?”安室透眉心一跳,“教——你接下来也要去见上司?”

    “不是上司,是小弟。”

    黑泽瑛二得意的笑了起来,十分自然的说:“比起这个,还是我送你一程吧,你现在的身体要靠自己走还挺难的。况且我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只要我想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啦。”

    “……嗯。”

    安室透顿了顿,到底还是不再坚持,说了个距离见面地点两条街外的地址。

    这个见面地点是他的上线——黑衣组织内的上线——早些时候用简讯发给他的,说是让他去这里跟今后的上司见面。

    这位上司的名号在组织里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是如雷贯耳,起码安室透在接到简讯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朗姆一派的人。

    而他那位上司的代号就是——

    “……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句好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安室透的思绪。

    安室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看向黑泽瑛二:“……什么?”

    “虽然我觉得事情不会巧到这个地步,但凡事总有例外嘛。”

    蓝发青年没有理会他的疑惑,自顾自的笑着说道,双眼令人捉摸不透的弯起。

    在这一刻,他背对着夕阳与安室透相对而立,眸中没有反射任何光亮,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黑暗正从他的眼底蔓延而出,让往日温暖的笑颜都增添了一分诡谲。

    突如其然的,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安室透的后背,让他无法抑制的感到一阵胆寒。

    “什么……意思?”他不安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人,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教、教官……你说的例外是——”

    “呐,透。”

    磁性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他。

    在安室透无意识缩小的瞳孔的注视下,面庞隐匿在阴影中的男子缓缓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不详微笑。

    “你要见的新上司,该不会就是我——百加得(Bacard)吧?”

    第144章

    在黑衣组织里, 最新加入的普通外围成员(研究类人才有另外的途径),一般都是几个人一组,由“前辈”统一领导的。

    除非有协作任务, 否则他们不会知道跟自己同队的都有谁, 有几个,只能和“前辈”单线联系,被不断的指派任务——我们姑且将这称之为第一阶段。

    就这样经过一段时间后, 有能力的人会脱颖而出, 受到组织安排的训练和测试——一般都是忠诚心和个人能力的训练和测试。

    高分通过、没有在过程中死掉的,就可以向“拥有代号”这个目标前进了——我们称之为第二阶段。

    到了这个阶段, 成员们会被根据才能进行进一步的划分, 然后朝着特定的方向培养, 比如狙击手、谈判和交易专家、收购置办武器的、干卧底的、干杀手的、去各行各业替组织发展门路的(比如贝尔摩德的影视业和基尔的电视广播行业)、什么都干的(比如琴酒)。

    干得好了, 获得信任了, 通过考验了, 就可以获得代号——此乃第三阶段。

    在那之后就是不断的奋斗奋斗再奋斗, 获得诸位干部和“那位大人”的赏识, 在危机和风险中得到财富和地位。

    这就是一般组织成员的发展过程。

    然而实际上,虽然能获得代号的都不是什么笨蛋,但真正的好苗子和一般般的庸才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前者也会在拥有代号的第三阶段,甚至是拥有代号之前的第二阶段就早早的被划分到“派系”中——

    也就是被上面的各个干部瞧中, 拥有专门的上司, 进行更精细的培养。

    这也就造成了即便是在组织内也有各大阵营,而且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彼此间虽然也有关系好的, 但因为多数任务都涉及到利益和地位晋升, 所以各个阵营间的火药味一直都比较浓。

    平时各司其职倒还好,一旦遇到僧多粥少的局面,就难免因为争夺和交锋而出现某些人得利、某些人吃亏的状态。

    于是在“那位大人”的默许下,作为利益争夺主要参与者的干部们基本上都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和眼线,逐渐形成了各大阵营。

    这就是黑衣组织格外庞大又鱼龙混杂的原因。

    当然,打得太过火导致办砸了事情也是不行的,所以“那位大人”有时候也会伸手引导风向,安插耳目,或者削减这个阵营的势力、增强那个阵营的势力,又或者特别培养一部分独立、忠心、有能力更有权利的干部,来达到微妙的平衡。

    琴酒没出事之前,就属于那种专门的清道夫和平衡杆。在“那位大人”的支持下,暗杀、干掉卧底、警告太得意忘形的成员都是他的活儿,所以他才格外受人惧怕,也是除朗姆之外地位最高的干部。

    当然,因为这个原因嫉妒甚至憎恨他的人也有很多,所以琴酒一“死”,组织内就有很多人跳出来,吵着想接管他的权利。

    然而“那位大人”却对这种声音置若罔闻,只是一味的拖着不回复,或者干脆坐山观虎斗,让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他们不明白,身为罪魁祸首的瑛二却是明白得很——因为琴酒根本就没死嘛!既然最忠诚的狗还好好的,那boss大人当然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别人啦!

    除了瑛二以外,朗姆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一直安安分分的干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不伸手、不吵闹也不眼红,免得树大招风,让boss忌惮他这个No.2。

    不得不说,朗姆不愧是能在黑衣组织这样的庞然大物中坐稳二把手的人物,号脉号得相当准,没见一年过去,那些打来打去的眼红分子都销声匿迹了么?

    但是朗姆当真对琴酒手里的权利一点渴望都没有吗?哈哈,反正瑛二是不信。

    boss估计也不信。

    朗姆估计也不信boss会信。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琴酒迟迟没有醒来的情况下,朗姆开始蠢蠢欲动,然后就被除科涅克之外的其他干部(在boss的授意下)联手打压,再然后朗姆就开始暗搓搓发展自己的势力。

    情报,就是朗姆着重发展的一个方面。

    安室透就是在这时进入了他的视野。

    瑛二从这一点上推断,因为组织内部的水已经被搅浑,这位疑心病很重的No.2恐怕会十分倚重这个背景干净的新人,甚至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给安室透很高的地位,以此丰满自己的羽翼,与其他干部相抗衡。

    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安室透一个还没获得代号的新人,为什么会被朗姆分配到自己的心腹——大干部科涅克手上。

    不过因为科涅克是大家都知道的神秘卧底,是忙着在卧底的组织里做高官、其他事物一概不理会的甩手掌柜,所以明面上负责接收安室透的,便是同样在外卧底、为科涅克提供支援,职位却远远低于科涅克的小弟百加得。

    ——顺带一提,这种大哥小弟一起卧底的模式,其实是朗姆在瑛二的建议下给科涅克上的保护色(开始时间大概是瑛二在FBI卧底失败之后),通常的方法是用百加得做幌子,营造一个科涅克深入敌营、谁都不知道他是谁,只靠百加得与外界联络的假象。

    这样一来,就算百加得暴露,被卧底的组织为了抓住“职位更高”的科涅克,也会暂时按兵不动,想通过百加得这条唯一的线来揪出他的大哥。

    嘛,不过在那之前,瑛二往往就会因为察觉到暴露而开溜了。

    这就是科涅克能在不被抓住的情况下完成那么多卧底任务,为组织带回大量情报和利益的原因。

    换句话说,这也是科涅克在组织里能这么神秘、逼格这么高的原因。

    #黑泽瑛二:然而假的就是假的!在公安里职位很高的真酒科涅克还不存在(职位高的是我假酒夏目瑛二),存在的只是我公安新人百加得哒!哈哈!#

    另外,因为科涅克无论传什么消息都是靠百加得,所以组织里还有人猜测他和百加得关系这么密切是因为他潜规则了百加得(?),或者被百加得潜规则了(???)。

    再加上之前几乎人人皆知的科涅克被琴酒潜规则(或者他潜规则了琴酒)的传闻……

    啧啧,琴酒、科涅克和百加得,这三个人,啧啧啧……

    咳,言归正传。

    正因为组织内存在很鲜明的派系之争,安室透才会在得知自己的新上司是百加得时,立刻明白自己被朗姆瞧中,成为了二号人物朗姆那一派的人。

    毕竟十津川管理官给他的资料中有提到过,朗姆和科涅克有着十分牢靠的师徒关系,而百加得正是科涅克唯一的对外联络人。

    ……兼绯闻对象。

    作为新加入的小虾米,安室透对上面那些大人物的明争暗斗并不了解,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丝丝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他不知道自己走朗姆这条路是对是错,也担忧在外卧底、忠诚于科涅克的百加得是否会嫌弃自己累赘、给自己使绊子、让自己没有办法往上爬,更担忧自己也会被百加得潜规则咳咳咳。

    但是一味担忧是没有用的,身为新人的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乖乖按照上线说的去做。

    他本想着和自家教官亲热过后就会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挑战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临走前会得知教官接下来恐怕不得不去爱另一个人……

    但即便如此也没关系。只要知道教官的心在自己这里,只要教官当初那句“我在这里等着你”还奏效,他就无惧一切挫折和风雨。

    那个人是一路引领他走到现在的教官,是教给了他一切、让他变得如今天一样优秀和坚强的老师,是自己最熟悉、最亲密的恋人,是有着比谁都美好而高尚的人格、自己不惜遁入黑暗也要保护在光下的骄阳。

    所以……所以……

    “你在……说什么,教官……?”

    安室透张了张嘴巴,发出嘶哑又茫然无措的声音。

    他看着对面的人那双过去无比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眼睛,几乎要被其中的黑暗和冷漠刺穿。

    “我说的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你应该听见了啊,透……不,零。”

    黑泽瑛二轻轻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与他往日的爽朗明媚截然不同,透着无边的危险气息,像染血绽放的罂粟花,轻而易举的便说出了仿佛能把安室透整个人撕裂的“真相”——

    “我就是你接下来的上司,黑衣组织干部科涅克的心腹,百加得朗姆酒啊。”

    “——这不可能!!”

    像是被猛地撕开了什么极痛的伤疤一样。

    安室透狠狠挥开他的手,近乎撕心裂肺的狂吼着,眼里放射出凶恶又无比脆弱的光。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以为我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吗?”

    黑泽瑛二毫不在意他的吼声,甩着手自顾自轻巧的笑开了。

    “嘛,不过我也实在没想到,你去卧底的组织居然就是黑衣组织。我们这边一般都采取单线联系,要不是朗姆把你交给了我,我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他抚上安室透像死人一样苍白的面颊,双眼玩味的注视着他惊惶颤动的眼瞳,嘴角咧开的笑容恶劣如魔鬼。

    “……我可爱的学生,居然成了公安派到自家的卧底,还好巧不巧的成了我的属下。不得不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对不对,零?”

    “你……开什么玩笑……教官、怎么可能是……”

    安室透的声线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似乎已经失去了引以为豪的思考力,连像样的分析都做不到,只是可怕的抽痛着,徒劳的抗拒着相信摆在眼前的现实。

    这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他的教官……那个比谁都出色和正直,梦想着当上警视总监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又耀眼的教官……他怎么可能是黑衣组织的人呢?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对黑泽瑛二抱着比谁都深厚的信任和依恋的青年浑身颤抖的摇着头,像是站立不稳一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了崩溃一般破碎的神色。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你不可能是黑衣组织的成员!你是我的教官,是前途无量的公安警察——你甚至前不久才不顾一切的救了萩原!!”

    “啊,那个啊。”

    黑泽瑛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语气颇为无聊。

    “那只是想哄着你玩玩罢了,毕竟瑛二大人我这么厉害,救一个萩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我原本想着,你结束卧底任务回了公安之后肯定会升职,到那时我还要继续利用你呢,所以好感度不刷满肯定不行的吧?”

    “……什么?”

    安室透怔然的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了他一样茫然的反问着。

    比起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更像是过度打击下无意识的苦痛呢喃。

    “可惜阴差阳错之下,居然一不小心把身份暴露了。”

    黑泽瑛二当然不会进行无意义的重复,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安室透十分熟悉的笑嘻嘻表情,眉眼弯弯的样子甚至依旧像以前一样可爱。

    那个笑容……那个笑容……!

    安室透心尖一揪,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搅在了一起,痛得他几乎想要呕吐,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嘴唇哆嗦的努力了半晌,终于勉力挤出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在希冀着什么的话:“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对,你是不是那个在我之前——”被派去黑衣组织卧底的前辈?

    然而,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完,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扭着手臂狠狠掼在了墙上,还在发软的腿站立不稳的跪下,擦在墙壁上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所以,我现在该拿你怎么办呢,公安警察的卧底,降谷零君?”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冰冷声音从耳后传来,语气里的残忍和杀意令安室透的心彻底凉了下去,他甚至从中听到了一丝怒火。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脚就狠狠踩上了他的后背,拉扯之下直接扯脱臼了他的肩膀,让他感到了一阵钻心的剧痛:“唔——!!”

    可怖的机械声响起,坚硬的异物抵上了他的后心,冰冷的触感和清脆的上膛声击碎了安室透最后一丝幻想,让他瞬间如堕冰窖。

    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教官……黑泽瑛二他真的是黑衣组织的人……

    铺天盖地的荒谬感伴着仿佛要撕裂他的痛苦传来,安室透的牙齿都在打颤,被背叛的悲恸和无边的愤怒终于涌上,让他在那一刻不管不顾的嘶吼出声:

    “为什么骗我……黑泽瑛二——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你只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吗?!”

    “这种事一看就知道吧。”

    冷漠无趣到令人绝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话语的内容让安室透不可抑制的心脏抽搐。

    “还是说怎么,你以为我真的喜欢过你吗?啊哈哈,真是天真的可爱啊,零。身为行走在危机边缘的卧底,哪怕泄露一丝一毫的感情都会让以往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一不小心就会害死自己、家人和同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蓝发青年嘴角扯出残忍的笑意,俯身凑近了安室透,在他耳边语气冷酷、一字一顿的嘲讽道:

    “听好了,至今为止我对你说过的所有喜欢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利用你而逢场作戏罢了,真亏你这么相信我啊,哈哈哈——啊不过,喜欢你的脸和屁股倒是真的哦?毕竟很可爱嘛……”

    “你这混蛋——!!”

    安室透猛地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他的全身剧烈颤抖着,通红的眼睛爬上疯狂的红血丝,心里的痛苦和憎恨几乎将他淹没,“黑泽瑛二……黑泽瑛二!!我一定会逮捕你!!我会让你这个恶心的人渣知道什么是法律的制裁——!!”

    青年充斥着痛恨的怒吼声在小巷里久久回荡着。

    一墙之隔的咖啡厅内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黑泽瑛二神色难辨的注视着安室透,额上的刘海遮挡住了眼睛,半晌,才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我等着。”

    他这样简单的回答着,松手放开了安室透,在立刻转身的青年目眦欲裂的瞪视下,微微冷笑着举枪对准了他的眉心。

    ——食指干脆的扣下了扳机。

    第145章

    “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划破了天际。

    听到争吵声出来查看情况的榎本梓双手捂嘴, 震惊的看着小巷里一站一跪的两个男人:安室透衣衫凌乱、神色苍白,而站着的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他手里拿着的居然是——!!

    水——枪——!!

    “滋……!”

    道道水流滋到了安室透脸上。

    一片死寂中, 黑泽瑛二兴高采烈的举着水枪, 绕着石化的小金毛上下左右无死角攻击,“噗呲噗呲”把他射的浑身是水,嘴里还在不断的猖狂大笑:“啊哈哈哈哈被我耍了吧透酱啊哈哈哈哈哈!”

    安室透:“……”

    金发青年极为愤怒和惊愕的神色一点一点的变成木然,又一点一点的变得漆黑, 气得面色铁青。

    “你这混蛋……!”他太阳穴上爆出青筋, 咬牙切齿的低声骂着, 伸手就去夺瑛二的水枪。

    他早该想到的!这里好歹是市中区,黑泽瑛二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没装消.音.器就在这里开枪!!

    ——可恶, 这家伙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失去理智, 肯定就是为了看他出糗!!

    黑泽瑛二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顺便一枪滋到他的帅脸上:“看我的无敌水枪攻击!啊哈哈哈哈!!”

    安室透:“…………”火大!!

    “安室先生,你这是在和男朋友……玩游戏?”

    第一眼看到时还被吓到的榎本梓这时也回过神来,忍俊不禁的捂着嘴笑道。

    “不是!”安室透黑着脸否定着, 神色难看的用左手挡住脸, “这个混蛋才不是我的男朋友!”

    “欸?”榎本梓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他再看看瑛二。

    瑛二无奈的耸了耸肩, 像是拿闹脾气的恋人没办法一样走到他旁边:“呀嘞呀嘞, 只是开个玩笑都不行, 真小气啊, to o ru 酱~”

    他不顾安室透的僵硬和隐约的抗拒, 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有力的手在视觉死角里精准的帮他安上脱臼的右肩。

    “嘎嘣”一声脆响, 安室透疼的脸色一阵扭曲,忍不住狠狠横了他一眼。

    榎本梓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交锋,闻言立刻松了口气:“什么嘛,原来是恋人之间的小矛盾,我还以为——”

    “不是恋人。”

    安室透没等她说完就生硬的打断了她,脸色僵硬又冰冷,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恋人了,梓小姐。这个混蛋也不会再到店里来,就是这样。”

    “……欸?”榎本梓这下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黑泽瑛二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轻轻松松的直接点头承认:“没错哦,就是这样,这位可爱的小姐。那么,我就先告辞啦!”

    说完这句话,他就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了,全程没有再看安室透一眼。

    榎本梓愣了一会儿,转身小心翼翼的看向垂着头不发一语的安室透:“安室先生?……你没事吧?”

    低头呆呆出神的金发青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抬起头,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榎本梓的错觉,她觉得这位神秘的同事似乎露出了极为脆弱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破碎的表情。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再看去,安室透便像平时一样扬起了开朗清爽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我没事。今天辛苦你了,梓小姐,很抱歉我还是不太舒服……就换个衣服先离开了。工资的话,我会向店长说算半天的。”

    “啊,好的……请注意安全……”

    榎本梓愣愣的应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金发青年浑身湿淋淋的走向店内,背影透着股深入骨髓的寂寞,只是看着就让人揪心。

    ——安室先生,其实是很伤心的吧……恋人君毫不犹豫的就答应分手的时候,他好像连呼吸都痛苦的停止了……

    榎本梓这样担忧的想着,忧心忡忡的也回了咖啡店。

    *

    “啪嗒。”

    更衣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安室透一手按在门上,另一手扶着门框,低着头呆呆的怔了一会儿,才慢慢将两手握成拳,抵住门扉隐藏起自己的表情,脊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是噩梦吗?

    到底是为什么……那个不久前还与他亲密无间的欢爱,拥抱他时总是强势又温柔的教官,会突然就变成了高高在上、冷酷残忍的不法组织高层?

    那两副面孔,到底为什么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回想起刚才那些让他大脑都痛的眩晕的画面,安室透发自心底的感到了强烈的割裂感,仿佛身为警察的恋人和危险无情的百加得分裂成了两个人,那样的话他就不用再感到痛苦。

    直到现在,他还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是如此的荒谬、突然又不真实。理智告诉他黑泽瑛二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黑衣组织的事,但情感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冰凉的水从发梢滴下,落进安室透的眼睛里,让他的眼睫不受控制的颤了颤,眼角滑下晶莹的液体。

    他闭上眼睛,侧过身疲惫的、脱力似的倚着门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的埋到双膝之间。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立刻行动起来,将自己已经暴露作为前提,防范来自黑衣组织的暗杀。

    但他就是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瑛二点头承认他们已经不再是恋人的瞬间,就彻底消失了。

    良久,仿佛行将就木一样满身死气的青年才掏出手机,灰暗失焦的蓝瞳木然的注视着屏幕。

    他想着,至少……他要把黑泽瑛二是黑衣组织卧底的事告诉上级。

    然而,手机屏幕亮起来之后,一封邮件已经静静地躺在了桌面上,号码熟悉到刺痛安室透的眸光。

    那串号码他是如此烂熟于心,因为决定抛弃姓名和自我、处理掉过去那只手机之前,他第一个背下的就是这个号码。

    也正因为这个号码记得最熟,所以萩原研二出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拨通了它,然后电话对面的人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只听了一遍就解出了他的暗号,救了他差点牺牲的好友。

    那时候他是多么高兴、多么骄傲啊。

    可是现在再看,那时候的心情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为了利用他……呵呵,那个人如此了解他、如此看重他、如此宠爱他,归根结底只是为了利用他而已。

    ——可是……可是……!

    安室透死死的咬住下唇,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喉咙里不能自已的发出了沉闷的呜咽,听起来几乎像是在哭。

    ——可是那些他们共同度过的日日夜夜,悉心教导、直到自己成长为优秀警察的用心良苦,毕业典礼上对自己许下的那个关于等待的承诺……

    ——这些也都是假的吗?!

    如果连那些也是假的……那……那他……

    安室透的牙关颤抖着,像是身处极寒之地,发自心底的感到一阵寒冷。

    他无视了桌面上的那封邮件,率先用特殊软件和暗号编辑了一封简讯,近乎于着急的发给了自己的联络官,在等待的过程中连悬在屏幕上的指尖都在发抖。

    那感觉就像连最后一笔钱都输光了的赌徒,在狠狠跌了一跤后忽然又发现了一枚硬币,然后将一切都赌在了那枚硬币上,哪怕那只是如此渺小的一丝希望。

    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的等待时间过去,终于,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让安室透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血液一样猛地直起身,点开简讯瞳孔紧缩的看着。

    [16:20]

    [管理官,在我之前潜入黑衣组织的前辈,真的、真的不是黑泽瑛二吗?!]

    [16:22]

    [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告诉过你吗,瑛二君是我两年前收的学生,之所以当时没立刻进入体系,是在经受我的训练。他后来领了筛选卧底的任务进入警校,和你同时毕业,怎么可能是你的前辈?]

    ——他和你同时毕业,怎么可能是你的前辈?

    天旋地转。

    在遭到否定的一瞬间,仿佛心底有什么一直支撑他的东西碎掉了,让金发青年像是骤然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手机无力的从手中滑落。

    一声脆响后,挂在桌面许久的邮件自动打开,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的冷光。

    [16:00]

    [啊对了,透酱,以后就是上下属关系了,一会儿出来喝一杯?我在二町目街头的酒吧等你,要快点过来哦\(≧▽≦)/~

    为了防止你看不见,我给邮件设置了便利的自动打开功能,不用感谢我(^O^) ~

    不过既然用新身份重新认识了,那是不是也该重新来个自我介绍?啊哈哈哈就由我先来吧——我是四年前加入黑衣组织,两年前潜入公安做卧底的绝世帅哥Bacard大人,以后就多多指教啦(*^_^*) ~]

    “……”

    死寂。

    黑暗中,熟悉的可爱颜表情静静地躺在屏幕上,活泼的语气生动到让安室透几乎能幻听到那个人说这些话的声音。

    但是现在,就连这种对那个人细微至极的了解,也像是一种讽刺。

    ——四年前……这样啊,他四年前就已经是黑衣组织的人了。

    那个时候他才几岁?18岁?

    呵……还真是……从一开始就被骗了个彻底啊……

    安室透背靠着门,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自认为是嘲讽的假笑,但声音发出来他才恍然惊觉其中的嘶哑和颤抖。

    像是一声哽咽,伴着无处掩饰的哭腔。

    刚才骤然得知被骗时的愤怒和憎恨,在那可怕的事实渐渐沉淀到心底的过程中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满心的空荡和茫然,让他的心脏像缺失了一大块一样,胸腔里又疼又冷。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早已一片冰凉。

    他木然的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

    [“安室君果然问我了……已经按照商量好的说法告诉他了。”]

    “这样啊。那就好。”

    [“唉……这孩子太过重感情了,所以才迟迟不能相信,这一点其实不太好——”]

    “不,不是这样的,老师。”

    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老师的话,因为心底微妙的烦躁,导致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漠。

    啧,感情好像有点……

    我顿住脚步,抬手捋了把刘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把临走前零露出的那个表情从眼前赶走。

    冷静啊,我。

    我顿了几秒让发烫的心口平静下来,然后才重新像平时一样开口道:“您那种说法是不对的。重感情是透的优点,而且是非常难得、非常耀眼的优点。”

    “只是这个优点……在卧底期间需要暂时收敛一下而已。”

    想起零差一点就向我这个“黑衣组织成员”说出“黑衣组织里还有另一个公安卧底”……这种超重要情报时的一幕,我有点无奈又有点伤脑筋的笑了。

    到底还是刚毕业不久,经验严重不足的小可爱啊……

    如同我之前所说,零是个非常感性的人,还有个遇到太爱或太憎恨的人就容易失去理智的毛病。

    这样的人其实是不适合做卧底的,奈何他真的太优秀,除了上面那个缺点以外,其他各项能力都堪称完美,包括逼真到足以掩盖其感性的演技。

    正因如此,十津川老师才会挑中他。

    ……嗯?什么?你们说一开始明明是我挑中他的?

    啊哈哈哈是这样吗我好像不记得了诶哈哈哈哈哈。

    ……总之,如同你们所见,我的计划就是让零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背叛,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成熟和冷酷,学会伪装和隐藏自己的真心,更学会控制激动起来容易失控的情绪。

    虽然很残忍,但是要在黑衣组织那样的地方活下去,不让他变成这样反倒是害了他。

    更别提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朗姆一派目前在组织里背腹受敌,心急的朗姆会在短时间内大力提拔零,据我猜测,零他说不定马上就会拥有代号。

    所以现在真的没有时间磨磨蹭蹭。身为干部的我最近也很忙,不可能永远保护他,只能一口气给他下一剂狠药,让他靠自己站稳脚跟。

    ……我相信以零的心性,他会振作起来的。

    ……可恶,不要痛啊我的良心!!不是说好了就算被小金毛憎恨你也会坚硬如铁吗!!振作起来啊喂!!

    我懊恼的一拳将边上的墙壁捶出蛛网状裂缝,然后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连忙趁着没人发现蹿进不远处的酒吧。

    这是间我个人在米花町很喜欢的酒吧,里面喜欢用蓝色和金色的灯,虽然环境很清净,但放的音乐一般比较活泼,可以让人保持心情愉悦。

    而且节奏稍微快一点的音乐,也能在打电话的时候起到防窃听的作用。

    [“嗯……你总是比我了解安室君的,这件事就按照你的判断去做吧。”]

    电话对面,十津川老师似乎也听到了音乐声,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不过,你还是不要对安室君太苛刻了啊,那孩子很崇拜你吧?”]

    ——何止很崇拜,那孩子说是深爱我都不为过。

    我微微苦笑一下,坐到卡座上要了杯百加得朗姆做基酒的莫吉托。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在我说我对他的感情全部都是假的之后,露出那样让人心疼的崩溃表情呢。

    理智也几乎完全蒸发了,不然他肯定不会那么失控,也多少会注意到几点破绽吧……因为他的情绪太激动,完全不给我填补的机会,所以我自认在逻辑上还是有些漏洞的。

    比如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又为什么没有把他是卧底的事曝光,反而像个好好上司一样约他出来喝酒。

    大概也正是因为冷静下来之后注意到了这些疑点,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把我是卧底的事告诉十津川老师吧?

    说不定内心深处还对我抱有幻想。

    ……唉,虽然很遗憾,但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些幻想恐怕就要在这间酒吧里彻底破灭了。

    我会把自己留下的那些漏洞逻(胡)辑(说)严(八)谨(道)的填补完整,让自己在他眼里彻底成为一瓶真酒,令他真正憎恨上我的。

    考虑到我接下来的那·些·行·动,只有这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回过神来,电话那头的老师已经在唠唠叨叨的让我注意安全了——是不是人老了之后都会变啰嗦?他居然让我注意平时不要失误叫出零的真名!开玩笑,论起信息保护,身为忍者的我可是专业的好吗?!

    更别提被我保护的对象还是我心爱的小金毛。

    我喝了口调酒师调好的莫吉托,嗯嗯啊啊随便应了两声,试图糊弄过这个话题。

    老师当然发现了我的糊弄,他冷哼一声,不跟我一般见识的说起了最后一个话题:[“你上次说的,自己和那个FBI卧底的事……咳嗯,真的有必要吗?”]

    作风稳健的老公安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让我一听就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毕竟当初我说起自己接近琴酒的计划时,他也是这种反应。

    “当然有必要啊。”我咧嘴笑了笑,指尖悠哉悠哉的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杯,“和琴酒那时候一样……我拿赤井秀一有大用。”

    一个目标是我的气息接近了我。

    我眼眸微动,在那个气息进入能听清我声音的范围前将电话挂掉,扭头对那人举杯示意。

    “呵呵……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呢,零窃听记录保持者。”

    风情万种的女人轻笑一声,娉娉袅袅的走到我旁边,搭着我的肩膀从我杯子里捏了片柠檬放到嘴里,挑了挑妍丽的细眉。

    “原来如此,【今天】是百加得啊。”

    我不置可否的耸肩,真酒模式0.1秒上线,朝她露出了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

    “请坐,贝尔摩德(Vermouth)。”

    第146章

    黑衣组织的千变魔女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让调酒师调了一杯马天尼。

    这个女人一向喜欢这种用琴酒和苦艾酒(也就是贝尔摩德)调成的酒,在我面前更是每次都点,以此来调笑我。

    没错, 调笑——我和贝尔摩德就是这种类似损友的关系。抛开真心不看,我们的关系其实蛮不错的。

    毕竟她曾经是教我易容和演技的“老师”,算是组织里比较清楚我本性的人了, 起码除她以外的人(包括琴酒)都不知道我缠着琴酒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他,而是单纯馋他的身子。

    想当年,曾经和琴酒有过一段恩怨情仇的贝尔摩德, 可是在得知我从不做零之后相当支持我攻略琴酒,还给我提供了不少帮助呢。

    有这层交情打底,我们俩的塑料师生情和塑料友谊到目前为止还是挺牢固的, 具体表现在她很乐意听我讲琴酒被我气到失态的样子, 也对我们床上的小花样非常感兴趣。

    要是我哪天让琴酒被炒到下不来床, 她还会表现得比我都高兴和兴奋呢。

    ……弄得我每次都忍不住感叹,琴酒绝对是狠狠得罪过她吧,不然她哪能这么恨他啊。

    啧啧, 琴酒大哥,有时候真是直男的很啊,不知道女人这种伟大的生物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吗。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大哥, 要不是他以前给我和贝尔摩德提供了这么多可以开怀畅谈的话题,我们的友情也不至于突飞猛进, 以至于他都“死”了这么久了, 我俩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啊,当然, 一直保持联系还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我掌握了贝尔摩德和boss之间的“某个秘密”, 也就是掌握了贝尔摩德的把柄, 所以经常找她帮点小忙;

    另一个,就是我们俩都对彼此的骗术——咳咳,交际和情报能力十分认可,一致认为对方是个不错的朋友。

    毕竟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总是有更多共同语言的。

    对我来说,贝尔摩德号称黑衣组织boss宠爱的女人,与她交好就能从她偶尔的口风里推断boss的信息,还能从她的动向中反推boss的意志。

    也就是说,如果有些事不知道怎么做,或者不知道该不该做,那么看贝尔摩德就好。

    贝尔摩德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时不时的透露一些只有她能知道的消息给我。而为了让我们友谊的小船更加坚固,我也时常会帮她做些事情,有时候是借她人脉,有时候是免费卖她情报——作为“资历丰富”的卧底,这两样恰巧是我的强项。

    一来二去的,贝尔摩德就成了组织里比琴酒还了解我的人……起码琴酒就不知道我的演技已经厉害到能骗过他,也不知道我的本性其实相当残酷,更不知道我对组织隐瞒了许多。

    而这些,贝尔摩德一直都知道的很清楚。

    我常常怀疑,这个女人之所以被握住了把柄还能巧笑嫣然的和我交往,每次被拜托都很乐意帮我的忙,就是因为她看出了我的本事还远远不止表现出来的这些。

    至于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嗯,女人的直觉?

    不过我倒是不担心她把我卖给boss。

    因为我知道她对组织其实并没有忠心到哪里去,还知道她悄悄的做过一些不怎么符合真酒价值观的事。出卖我,对她来说没有好处。

    我很欣赏她的聪明和识趣,她这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精估计也打着不能得罪我、日后能靠我捞一把的算盘,于是我们就一直保持着互惠互利的关系,彼此都对这段塑料友谊很满意。

    所以今天一收到我的邀约,她就和往常一样爽快的过来了。

    “Expect(期待)……吗。你最近相当喜欢这家酒吧呢。”

    烫着大波浪的美艳女子端起马天尼喝了一口,微湿的红唇轻轻勾起,“让我来猜猜……你是在期待自己能在新地方再创辉煌吗?那是什么地方,让你这种程度的男人也如此用心?”

    “再创辉煌啊……哈哈,算是吧。”我没说对也没说不对,淡笑着朝她举杯。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举杯同我碰了一下:“那我就当是这样吧。预祝你这次也能一切顺利。”

    “借你吉言。”

    我笑着抿了口酒,对她绝不刨根问底的行为毫不意外。

    虽然她是除了boss、朗姆和琴酒以外唯一知道我就是科涅克的人,但我的卧底任务一向属于机密,她问一句是好友间的好奇,问两句就属于逾越了。

    嘛,不过有必要的话我是不介意告诉她的,毕竟她的嘴很严,能帮我做很多事。

    不过我今天要说的事不是这个。

    “你最近也不好过吧。”我开门见山的将话题扯向敏感的地方,笑意逐渐加深,“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呵……真亏你还知道啊。”大明星纤长的手指把玩着高脚杯,画着狭长眼线的美眸清冷的扫向我。

    “我目前倒是没有被波及到,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百加得?一定要趟这趟浑水?”

    “感谢你的关心。”我轻笑一声,有些危险的眯眼,“不过这一次,我势在必得。”

    “嗯——?”贝尔摩德拉长声音应了一声,单手托住脸颊,双目含笑的看着我,“看看你这个表情……呵呵,怪不得都说有野心的男人最迷人呢。”

    我挑眉:“怎么,迷上我了?劝你最好不要哦,我的整颗心都是琴酒大哥的。”

    大明星愉快的娇笑一声,托住高脚杯悠闲地晃了晃:“在我面前还装深情?我消息很灵的哦,听朗姆说,你找了个很像琴酒的小情人?呵呵,琴酒要是在地狱里知道了,肯定会很欣慰的……”

    她将酒杯放到光洁的吧台上,白得发亮的手臂轻轻揽住我,散发着玫瑰幽香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的说——

    “无论是你那个很像他的情人,还是背叛朗姆,接受boss的秘密指令,一点点取代琴酒的位置……你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人感觉你很爱他。可是事实又如何呢?”

    我面无表情的斜看了她一眼,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贝尔摩德低笑一声,轻描淡写的略过这个话题,拈起她杯子里那颗饱满新鲜的橄榄,声音愈发轻如耳语。

    “你我都知道,这颗果实已经挂在那里太久了,而果农的忠犬却迟迟没能醒来,导致引来了一批批觊觎果实的恶犬。无奈之下,果农只能培养一头新的忠犬。”

    她手腕一扬,将那颗橄榄递到我唇边,红唇几乎吻到我的耳垂上。

    “可是这颗果实固然甘甜,却已经受到了琴酒的浸润,外表光滑清香,内里却不知道有多么辛辣。”

    “你确定自己真的能当好那头新的忠犬,也真的能接受它……消化它?又或者你确定果农是真心培养你,而不是等他最忠心的狗醒了,就一脚把你踹到一边?”

    温润的热气喷洒进我的耳朵,带来阵阵痒意。

    于是我顺从内心笑了起来,伸手将那颗橄榄接过,轻佻的捏着它的梗。

    “……果实再怎么被琴酒浸泡,也依旧是果实。既然是果实,还是别人递到你嘴边的果实,那就没有不吃的道理。”

    话音一落,我将那颗橄榄扔进嘴里,咧着嘴勾起一个相当无赖的笑容。

    “至于果农和原本的忠犬?哈哈,那倒确实是个问题。但是你不要弄错了,我亲爱的魔女小姐。”

    我抬手轻轻抵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垂眸直勾勾的望着贝尔摩德,眼底逐渐充满炙热的狂傲。

    “我从来不是被谁圈养的狗,而是一直在伺机咬死敌人的狼。”

    “——!!”

    贝尔摩德猛地睁大眼睛,激动的抬手按住我的肩膀:“你——?!”

    “当然,这个‘敌人’是指那些想跟我抢果实的蠢狗。”我在她过度反应之前笑眯眯的接上后半句,及时挽救了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就算是原来那条跟我玩的最好的忠犬,如果敢妨碍我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贝尔摩德捏紧了我的肩膀,有些惊魂未定的看着我:“当真?”

    “当然当真,骗你这个老朋友有什么好处吗?”我好笑的耸了耸肩,“我只是想要果实而已,又不可能对果农做什么,你放心啦。”

    贝尔摩德这才放松下来,没好气的睨了我一眼:“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要说话大喘气啊。”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帅嘛。”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贝尔摩德轻哼一声,一手又揽回了我的胳膊,另一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所以,你希望我替你做什么?”

    “不愧是魔女小姐,真是聪明又爽快。”我欢快的赞美着她,终于抛出了今天的最终目的:“你只需要给我提供一点点的情报援助,再帮我带个人就行了。”

    “带个人?”贝尔摩德挑了挑眉,美目向后一扫,露出了揶揄的神色,“是那个吗?你的小情人?”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毫不意外的发现了已经在门边站了许久,神色无比冰冷的零。

    事实上,在零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就发现了他,只不过那时候我正忙着跟贝尔摩德打哑迷,所以没时间招呼他过来。

    不过他的眼神显然令人无法忽略,连并不精通武艺的贝尔摩德都发现了。

    但是,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

    我看着零此刻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完全看不出丝毫的落魄和伤心,只有厌恶和憎恨在他眼底流淌。

    不错嘛,这么快就找准对待我的态度了。

    很好很好,这样的眼神才像瓶真酒嘛,被玩弄了感情就追上去拼命咬死对方,甚至因此变得比谁都冷酷残忍……哈哈,对暗之世界的人来说,这故事还挺励志的。

    我想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不对不对,他哪里和琴酒大哥像啊?我现在的情人才不是他啦。”

    一边说着,我一边对零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过来。

    “现在?”贝尔摩德敏锐的领会到了我的意思,转眼玩味的打量着零,“哦?那这么说,这位是你的前任?”

    不甘不愿走过来的零正巧听到这一句,脸色忍不住又难看了些。

    “嗯……算是吧,姑且跟他玩过一段时间。”

    我无所谓的回答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透酱,来这边坐。”

    零冷笑一声,绕过我坐到了贝尔摩德那边,自顾自点了杯苏格兰威士忌。

    ——没搞清状况之前,在地位高于自己的两人交谈时不轻易说话。

    不错。

    我单手撑着头,歪着身子去看零的侧脸。

    贝尔摩德将我和零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勾起了一抹颇有兴致的微笑:“啊啦,真有个性。你干了什么?难不成抛弃了人家?”

    “哪有啊,被抛弃的那个明明是我诶。”我故意哀怨的这样说着,和终于看过来的零碰了个眼神。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喝了好几口威士忌。

    “是么?”贝尔摩德一脸不信,“你这样的男人,也会被别人抛弃?”

    她故意把“别人”这个词咬的很重,意思很明显,就是说我不抛弃别人就是好的了。

    我抽了抽嘴角,眼神开始四处飘乎:“这个,呃,这次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

    “怎么,敢做不敢说了么?”零终于开口了。

    他讥讽的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咬着牙,好听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火流泄而出,“不过是背着我跟一个老男人搞在了一起而已,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

    哎,他领会到我那个眼神的意思了诶!

    “——哈哈哈!”

    贝尔摩德惊呆了一瞬,然后忍不住掩嘴娇笑起来,幸灾乐祸的意思藏都藏不住:

    “百加得,没想到你也会有翻车的一天啊?哈哈哈……怪不得要拐着弯让我帮你带人,原来如此,这位帅哥就是朗姆交到你手上的新人吧?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这真是……哈哈哈!”

    很好,贝尔摩德这个聪明的女人,不用我说就把理由全想好了,这波就是白得啊!

    我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开始抱怨她太不厚道,朋友的尴尬时刻只知道笑。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将自己的马天尼一饮而尽,好说话的应道:“可以,难得你求我,这位帅哥我就帮你带了吧。”

    说完,她就歪头去向零搭话,后者看不出情绪的扫了我一眼,然后就不再看我,不紧不慢的应付着贝尔摩德的询问。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交换了联系方式,瞧够了我的笑话的贝尔摩德也愉快的准备告辞了。

    临走之前,她又给了我一个似有深意的眼神,站起来弯腰附到我耳边:“不想让他跟着你被朗姆针对,嗯?”

    我面不改色的拨弄了一下自己酒杯里的薄荷叶,闻言用捧读的语气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哎。”

    贝尔摩德笑哼一声,不理会我的装傻,直起身故意放大音量说了句:“那么,有机会的话,把新的那位带出来给我看看吧?”

    她瞥了眼毫无反应的零,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我猜,他肯定和琴酒非常像,对不对?”

    ……

    …………

    贝尔摩德离开了。

    吧台前的卡座一时间陷入寂静,我把薄荷叶含在嘴里,在感受到旁边射来的尖锐视线时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贝尔摩德这个女人……你说她聪明吧,她又一不留神就透露了自己也知道琴酒没死的消息,可你要说她粗心大意吧,她又什么都说对了。

    啧,幸好我手里有她的把柄。

    旁边的卡座吱呀一声轻响,再次坐下了一个人。

    我单手托腮看过去,发现才分别不久的小金毛已经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目光沉冷阴郁的看着我,质问的语气冷的能掉冰碴。

    “你到底想干什么,百加得?”

    第147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百加得?”

    安室透展露出有生以来最阴暗的负面情绪,声线冷如寒冰的问着。

    他旁边的蓝发青年懒洋洋的单手托腮,就算被如此程度的敌意针对也不怎么当回事,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又收回视线再次点了一杯酒。

    安室透暗暗拧眉, 胸口不可抑制的冒出火气, 但他随即将那股火气强压下去, 逼着自己保持冷静。

    不止是心境上的冷静, 还需要保持头脑上的冷静。

    既然已经确认眼前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那他就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人面前再表露出丝毫脆弱或迷恋。

    就算之前一度可悲的被这个人骗得团团转,也被他看尽了无数丢人的表现……但,但是他身为公安警察, 还有自己最后的底线和坚持。

    他绝不能……不能再在这个人面前……

    “您的Stinger。”

    调酒师风度翩翩的将一杯新的酒放到了黑泽瑛二面前。

    暗暗咬牙的安室透骤然回神, 目光不由自主的瞥过去。

    Stinger?毒刺?

    他记得那好像是以干邑做基酒,辅以利口的奶油酒所调成的高级鸡尾酒……等等, 干邑?!

    公安卧底皱紧眉头,眸色暗沉的盯着可恶的行骗者。

    干邑(ac)的直译,就是科涅克。

    科涅克白兰地是最负盛名、最为高贵独特的白兰地酒,只有法国ac区出产的白兰地可以冠以此名,其他世界各地生产的同类酒只能统称为白兰地。

    因为酿造方法的独特性,科涅克白兰地带有独特的隽永香味, 明明是烈性蒸馏酒,却带有极富层次感的水果或草木清香, 具有醇厚的森林气息。

    百加得故意在他面前喝科涅克酒……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意思吗?

    在安室透晦涩的注视下,蓝发青年笑着向调酒师道了声谢, 端起圆柱形的古典酒杯, 里面的冰块“当啷”响了一声, 金黄的酒液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辉。

    酒杯倾斜,被注视的人慢条斯理的饮了口酒,淡粉色的唇与放射着光芒的酒液接触,被染成润泽的颜色,修长脖颈上的喉结随之滚动。

    令人口干舌燥。

    “以后你就和贝尔摩德做搭档吧。”

    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或许是酒精的原因,那人的音色中带着诱人的慵懒和沙哑,“当然,直属上司还是我哦。”

    安室透眼神闪烁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端起自己的威士忌喝了好几口。

    在这之后,他才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不好的说:“别在那里自说自话,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可是我现在是你的上司哦?我安排你做什么,应该不需要向你解释吧?”

    黑泽瑛二笑眯眯的答非所问着,但这种往日安室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些可爱的装傻,此刻却显得异乎寻常的可恶。

    “别装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了我?”金发青年烦躁的皱眉,放弃了麻烦的试探,直接简单粗暴的开门见山,“以你的实力,就算被梓小姐发现了,在那之后也有很多办法可以不留痕迹的杀了我吧?”

    “嗯……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黑泽瑛二悠哉悠哉的晃了晃酒杯,仍然一副笑嘻嘻没正形的样子,“但是用水枪呲你的时候你的表情明明更有趣啊!”

    “……”安室透的脸唰一下黑了,“你的目的就只是看我变脸吗?!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一直都很正经啊!”瑛二瞪大眼睛不服气的说着,还很是理直气壮的反问他:“而且我还想问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向十津川管理官揭发我?”

    安室透眉间神色微动,旋即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等收集到足以证明你进行不法活动的证据,我一定第一时间逮捕你!”

    “哎——是因为没有证据啊。”

    黑泽瑛二凉飕飕的捧读道,“不愧是光荣的公安警察,确实跟我这种人不一样呢,毕竟,如果是我的话——”

    一只手在安室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金发青年浑身一僵,瞳孔骤缩的看着倾身凑近了自己的黑泽瑛二,眼睁睁看着他那性感含笑的薄唇吐出不啻于恶魔的残忍言语:

    “——我只会像这样威胁那个知道了我卧底身份的小可爱,告诉他,如果他敢把我是黑衣组织卧底的事说出去,那他的家人和朋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活。”

    “——!!”

    安室透的双目瞬间缩小如针鼻。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的瞪着那个笑容狂妄又冷酷的男人,大脑在那一刻无法控制的陷入惊恐,被货真价实的杀气激的脸色煞白,恍惚间似乎看到地狱的修罗向自己咧开血红大嘴,里面是令人胆寒的皑皑白骨。

    一眨眼,他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状……不,不止自己,还有他的父母家人,关系最好的四名友人,甚至是交好的同学、前辈……

    他们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流着血泪的眼睛全都望着自己的方向……!!

    “——哐!!”

    盛着威士忌的酒杯猛然翻倒,距离最近的调酒师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看见那个先后见了两个人的英俊青年温柔的将另一人按在颈窝中,朝他歉意的笑笑:

    “抱歉,我朋友他酒量很差。可以请你收拾一下吗?然后再给他倒杯水。”

    朋友?

    见多识广的调酒师看了眼两人相拥的姿势,微笑着什么都没说,迅速的收拾好桌面、递上一杯水后就站到了稍远的地方。

    他记得这位蓝发帅哥和刚才那位金发大美女的互动也很暧昧……真是厉害啊,啧啧。

    对调酒师的想法丝毫不知,无人注意的卡座上,安室透的身体不自然的颤抖着,冷汗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全身,让他狼狈的像在冷水中过了一遍一样。

    他趴在那个浑身散发出令人恐惧气息的男人怀里,心境却与以前截然不同,被他冰冷刺骨的气势压得僵硬如石像。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用冰凉哆嗦的唇发出抖得厉害的声音:“什、什么……刚才那个……刚才那个是什么?!”

    “大概是杀气带来的幻觉吧。”

    黑泽瑛二淡淡的回答着,放开他用一根手指将他推开。

    安室透的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闻言惊惧的看着他:“杀气……?”

    “没错。而且不是只杀了一两个人就能具有的杀气,而是——”

    惊世骇俗的发言在中途截止,留给聆听者无限的遐想空间。蓝发青年举杯稍作掩饰,不知想到了什么,蓝眸冷冷的看向前方,眸底一瞬间深邃如黑洞。

    那样的他,给人的感觉简直陌生到诡异,仿佛他在那一刻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与周遭的一切都存在着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下一秒,那种割裂感又突兀的消失了,黑泽瑛二收敛了过于黑暗的气息,晃动杯子让冰块发出“当啷”声,打破了几近凝固的空气:“不提这个了,我们还是说回刚才的话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室透被深深震慑的心神却无法像他一样收放自如,喉结干涩的滚动了一下,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他。

    与情报严重不符的强大武力,不同于传言中对组织的忠心耿耿,而是多番隐瞒,阴奉阳违。

    他不是为国家效力的公安,却也不是藏匿于黑暗中的亡命徒。目的不明、身份不明、过去不明,关于他的一切都好像笼罩在迷雾中,越是接近,就越是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

    真实的“黑泽瑛二”到底是什么样的?

    安室透本以为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仅仅是今天经历的短短数个小时,就彻底推翻了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

    他甚至不知道“黑泽瑛二”是不是这个人的本名。

    ……多讽刺啊,他居然是在分手后才发现,自己竟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金发青年不由自主的喃喃重复道。

    “我?”黑泽瑛二丝毫不知他五味杂陈的心情,闻言微微一笑,用食指点了点面颊,“怎么说呢,嗯……我是已经知道了归处,又不断寻找归处之人。”

    “硬要说的话,我在【回去】之前唯一的目的就是……唔,玩得开心?”

    指尖点在脸颊上的青年发出了相当不负责任的发言。

    安室透的目光更复杂了,但黑泽瑛二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指尖一转便指向了他,眯着眼睛笑容重新变得危险起来。

    “嘛,总之就是我其实并不忠于黑衣组织,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想把你是公安的事说出去,因为我觉得这样才比较有意思,而在我对这个组织、以及它交付给我的卧底游戏失去兴趣之前,我也不允许你把我是黑衣组织卧底的事告诉公安。”

    能在谈笑间议论他人生死的冷酷男人这样说着,铁钳一样的五指捏住安室透的下巴,漆黑而不可名状的双眼极具威压感的看着他。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别想着跟我耍小聪明,要是被我发现你的父母和松田他们突然消失了,或者周围多出了不该多出的人,那我保证你不久就会收到他们的死讯,而且会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安室透的身躯在他手下轻轻颤抖着。

    黑泽瑛二毫无怜惜的盯着他,指尖一点点用力:“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的,对不对,透?”

    ——从血海尸山的战争中走出的忍者,在此刻无情的向一个普通人释放出了威压。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谈判。

    ……不,不是谈判。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通知】。

    *

    分别的时候,黑泽瑛二已经有些微醺了。

    他站在酒吧门口伸了个懒腰,放下手臂时闻到了自己身上沾到的酒精味,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啧……我最近可真不专业啊。”他意味不明的感慨着,用挂在臂弯上的西装外套扇了扇风。

    安室透站在他旁边,身上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了进入酒吧时那种尖锐的敌意,见状微不可察的一顿,不着痕迹的试探道:“你不喜欢酒味吗?”

    他以前从没见过黑泽瑛二喝酒,这倒是出乎意料的新发现。

    “也不能说不喜欢。”瑛二耸了耸肩,带着醉意的他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直言道:“只是习惯了不让身体沾上这些霸道的味道,比如酒味和烟草……嗯,毕竟不利于隐蔽行动嘛。”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垂眸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今天为什么要喝酒?……还是科涅克白兰地?”

    “啊哈哈,我喝科涅克不是很正常吗?因为我……”

    黑泽瑛二勾着西装将其甩到后背上,闻言温温软软的笑了,抬手一把将安室透揽住,但话头也因此停住了。

    金发青年骤然僵硬了身体,呼吸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双手用力握成拳。

    他呆了几秒才猛地沉下脸色,顿住脚步猛地将男人推开:“又想迷惑我吗?!你这混蛋真是——!!”

    “不要相信贝尔摩德。”

    沉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黑泽瑛二顺着他推开自己的力道走了几步,背对着安室透看不清表情地说着,“时刻记住,你是朗姆一派的人,最终还是要听命于朗姆。”

    安室透神色微愕,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你、你不是说自己并不忠于黑衣组织……?”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像符合传言的那个朗姆的好心腹一样,让他听命于朗姆?

    黑泽瑛二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沉默了几秒,才轻描淡写的、像是闲聊一样的随口道:

    “不过,那个女人的神秘主义是种保护自己的好手段。她偶尔也会说些正经的话,那也是可以听一听的。”

    安室透心尖微颤,下一秒竟脱口而出:“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那就这样。”

    不等他说完,黑泽瑛二就懒洋洋地顾自打断了他,挥了挥手便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只留金发青年一个人站在黑夜中的街道上,沉默的注视着他渐行渐远。

    ……怀抱着越来越深的,对这个越了解就越陌生的男人的好奇,疑问……与爱。

    第148章

    信息量爆炸的一夜过去后, 第二天如期到来。

    一大早,赤井秀一就拎着早餐,来到了黑泽瑛二凌晨五点发给他的住址。

    FBI的王牌搜查官昨天大半个晚上都在思考,如果百加得对他的新部下产生了兴趣, 自己该怎么争宠。

    很显然, 他并没有对男人昨天允诺的“明天联络你”抱有期待, 也丝毫没有因为两人现在是恋人关系就感到安心。

    他很明白, 百加得接纳自己是因为自己身上存在某种与琴酒相像的特质,但这点特质并不足以让他对自己产生迷恋。

    他必须更加努力,以求拴住那个男人的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在他早上五点打算起床锻炼的时候, 百加得的消息就到了。

    神秘的黑衣组织成员希望他给自己带一份热热的早餐,并且发来了一个地址, 说“这里是我日常生活的地方”。

    赤井秀一:!

    意外的什么都没做就有了很大进展!

    什么情况?百加得居然愿意让自己踏足他的领地?

    难道说自己又想岔了,其实百加得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

    赤井秀一刮起头脑风暴, 但行动却不敢耽搁, 以最快的速度从附近广受好评的店里买了早餐,又开着黑泽瑛二昨天让他开走的黑色保时捷,赶到了瑛二暂住的公寓。

    站在公寓门前, 赤井秀一暗暗将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 准备待会儿进门后全力表现自己, 顺便搜集情报。

    门开了, 长发男人抬头露出最自然的微笑, 开口问候道:“早上好, 瑛二先生, 我给你买了粥……你怎么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皱眉看着屋内脸色苍白的蓝发青年,不由分说的上前一步扶住他:“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宿醉。”

    黑泽瑛二没精打采的回答着,任由他把自己搀进屋里,“还有头痛——超级痛。”

    “头痛?那快点坐下休息。”赤井秀一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把自己带来的早餐放到茶几上。

    看到那上面随随便便堆放着的各种文件,他却是连眼神都没有分过去一个,扭头摸了摸瑛二的额头:“有胃口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暂时不了,你帮我倒杯水吧,凉水就可以。”

    瑛二兴趣缺缺的回答着,有些难受的闭上眼睛,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厨房在那里。”

    “好。”赤井秀一起身去了厨房,不过他没有按照瑛二说的直接接水,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了一个小锅烧起了热水。

    锅很干净,能看出经常使用的痕迹。洗碗池的排水口还是湿的,各种调味料虽然摆放整齐,但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消耗。

    是百加得经常做料理吗?

    还是说……有人经常来这里给他做料理?

    不,不对,他拿水杯的时候看到了,橱柜里正在沥干的餐具只有一套,其他的都放在另一个柜子里,上面甚至落了一点灰尘。

    从落灰程度来看,起码已经一年多没有人使用了……

    赤井秀一目光微闪。

    ……正好是琴酒死后的时间吗。

    某个认知似乎再次被验证了。

    男人收回视线,用手机查了一下怎么照顾宿醉头疼的人,热水就烧好了。

    兑了一杯温度稍微偏高的热水,又加了一点盐用来利口后,赤井秀一走回客厅,发现黑泽瑛二已经面朝下趴在了沙发上,毛茸茸的脑袋乱蓬蓬的,嗓子里不断哼哼唧唧,整个人一个大写的“丧”字。

    说实话,挺可爱的。

    长发男人的嘴角飞快弯了弯,然后收敛了不厚道的笑容,走到沙发边半跪下来,在瑛二耳边温声道:“瑛二先生,喝点水吧。”

    “唔。”

    黑泽瑛二含糊的应了一声,被他扶坐起来靠着沙发背,萎靡不振的垂着头说:“喂我……”

    “好的。”赤井秀一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笑了笑,耐心的喂他喝水。

    瑛二尝到微咸的温水后顿了顿,看不出情绪的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神色丝毫不变,也没有什么解释或显摆的意思,不过喂他喝完水后却忍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吃点东西吧?不吃的话胃里会更难受的。”

    瑛二盘腿靠着沙发,闻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歪着脑袋不紧不慢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喝这么多酒。”

    赤井秀一微顿,在“这是瑛二先生的私事,我觉得自己不好问太多”和“那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两个回答中犹豫了一下,手指就被勾住了。

    他低头,因不舒服而难得显露出一丝柔弱的青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问我嘛。”

    “……”赤井秀一被勾住的小指极轻微的一颤。

    这是在……撒娇?

    ……说起来,他曾经思考过百加得和琴酒的相处模式会是什么样的。根据传闻,琴酒是个相当冷酷不近人情的人,而且年龄比百加得大得多。

    那么,他们相处时说不定就是一方柔软可爱,另一方……

    赤井秀一的眼帘微不可察的低垂下去。

    他慢吞吞的反手勾住瑛二的手指,又把他整个手握在掌心,露出以往没有的丝丝强势。

    他在瑛二边上坐下来,却没有转眼看他,只是压着嗓子低沉道:“那么,你昨晚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瑛二?”

    远比“先生”要亲昵的多的称呼,在此刻安静的氛围下自然的脱口而出。

    如他所料的,黑泽瑛二完全没有表示反感,反而弯眼朝他笑了一下,眼底微微发亮。

    “你猜怎么着?朗姆让我带的那个新人就是透哎。”他晃了晃赤井秀一的手,如此说道。

    赤井秀一任由他晃着自己:“透?”

    “就是昨天咖啡厅里那个店员。”黑泽瑛二眼巴巴的看着他。

    赤井秀一眉心一皱,握着他的手立刻收紧。

    显而易见的心情不佳。

    瑛二嘻嘻一笑,拽着他的手凑过去:“怎么,吃醋啦?”

    “……所以呢,这和你喝这么多酒有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别开视线不答反问,看起来似乎很冷淡,但凌厉的唇角却微微抿起。

    “啊哈哈你还真是不坦率啊!”黑泽瑛二见状似乎十分高兴,揽住他的肩膀亲密地吻住他。

    赤井秀一的身体本能的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带着丝丝不满主动回吻。

    毕竟是目前的正牌男友,无论接吻还是吃醋都天经地义,更别提这还是前任再次出现、疑似要挖他墙角的感情危机。

    而且赤井秀一本就给自己立了对瑛二一见钟情、甚至不惜追随他踏入暗世界的痴情人设,不过激一点反而说不过去。

    而且还要模仿琴酒的气质……

    “……”

    吻住瑛二后反而有些拿不准该继续强势还是转为冷淡的赤井秀一顿住。

    模仿……吗?

    ……要想真正获得百加得的心,真的只靠模仿就够了吗?更何况,他其实并不知道真正的琴酒会如何做。

    比起劣等化的替代品,他最真实的心情,反而是满腔对百加得的好奇,以及与他正面交锋的期待……

    长发男人眸底微暗,在一瞬间的抉择后,忽然扣住瑛二的后脑,侧首更深入的吻住了他。

    瑛二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侵入了口腔,不由得连眼睛都睁大几分,看起来十足的讶异。

    但赤井秀一却是轻勾唇角,愈发热情的缠住他的唇舌,像是要争个高下一般霸道的掠夺着他的呼吸,吮吻着他仿佛带有魔力的唇舌。

    难得被强势对待的瑛二愣了几秒才跟着笑了起来,他一手揽着男人的肩膀,另一手环住他精瘦的腰,五指轻轻梳理他柔顺的长发,同时用与赤井秀一的热情并不相同却十分和谐的温柔,一点点描摹他薄而柔软的唇形,灵活的舌尖舔过他敏感的上颚。

    这个吻和赤井秀一以往的所有经验都不同。

    ……味道好得过了头。

    简单一个吻,却在看似浓情蜜意、实则暗暗挑衅的投入中愈发火热,到最后,连赤井秀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伪装的深情,还是真实的沉醉。

    他短暂却又放纵的让自己沉浸其中,胸口噗通噗通的腾起热意,相交的唇舌间漏出的低喘熏得人脸颊发烫。

    直到吻的舌根都有些麻木,他才恋恋不舍的结束这个过于美好的吻,却又忍不住带着性感的喘息一下下温存的轻啄着瑛二的唇瓣。

    一只手抚摸上他的面颊,带着薄茧的拇指轻压他的唇角,抹去暧昧的水渍。

    黑泽瑛二自下而上的望着他,眉眼微微柔和:“你的唇好烫。”

    赤井秀一微红着脸平息了一下紊乱的呼吸和心跳,看着他连气息都没有乱一下的样子,叹服的回道:“你肺活量真好。”

    真是不服不行,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吻技和肺活量都完胜自己的人。

    瑛二扑哧一笑,捧着他的脸又吻了吻:“还好啦,毕竟我经受的训练和你不同嘛。”

    赤井秀一脸一僵,刚刚软化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这是说……你很有经验吗?”

    “噗——”瑛二忍不住哈哈大笑,“是正经的训练啦!不往死里锻炼自己就会在战场上死掉那种。你想到哪里去了?”

    赤井秀一微微睁大眼睛,猝不及防间露出了真实的错愕神色,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盯着他开朗灿烂的笑脸。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瑛二却像是随口一提一样,轻描淡写的就岔过了这个一听就隐藏着黑暗而沉重的过去的话题,继续被他们遗忘了许久的“解释”:

    “其实是这样的啦:昨天发现新的部下就是透以后,我想了个办法把他塞给贝尔摩德了。不过那个女人虽然跟我关系不错,但性格超级恶劣的,逮着我灌了好多酒才肯答应,真是过分!”

    他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起来,两眼却状似不经意的关注着赤井秀一的脸色,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还在介意。

    “……”赤井秀一心情复杂的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

    ——又一个想法被证实了。

    果然,黑泽瑛二这孩子的本性……并不是“恶”。

    不管他推开前任的目的是什么,但就凭他能顾忌到自己身为恋人的立场和心情,为此做出勉强自己喝酒的行动,那他对这段感情就不能说是不用心。

    那么,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

    “也不用说谢谢啦,你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嘛。”被感谢了的小可爱立刻高兴起来,兴致勃勃的去翻他带来的早餐,“啊我感觉好多了!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哦哦!这家的滑蛋粥不是超有名的嘛!”

    赤井秀一侧过身子,安静的注视着背对自己、兴高采烈的青年,有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如果这是演戏,那百加得这个人该有多恐怖,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做得惟妙惟肖——在自己不着痕迹地改变了对待他的态度,变得发自内心的自然又放松之后,他那些讶异、惊喜、鼓励又欣慰的情感流露,简直不能更真实。

    赤井秀一自诩眼光还算敏锐,也具备十分精准的直觉。如果连他都看不出丝毫做戏的成分,那只能说明自己现在看到的黑泽瑛二……是完全真实的。

    长发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置身的公寓,在看到窗台上那些漂亮的蓝色小花,还有修剪成有趣发型的盆栽时,忍不住放松了素日冷峻的表情,连犀利的绿眸里都闪过了笑意。

    就他看到的而言,瑛二他擅长也喜欢做料理,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阳台上养着郁郁葱葱的绿植——他在认真踏实的对待生活,而且就今天来看,他在认真的为能触摸到真正的他而感到欣喜。

    作为回应,他今天展露的自我也都是真实的,不然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可爱,觉得今天的他格外澄澈、活泼又灵动,没有任何虚假的演技。

    赤井秀一恍惚想起,三年前在FBI本部,自己观察到的、心中暗暗欣赏和看好的“未来部下”,就是这样的瑛二。

    那也就是说……这就是真实的他吗?

    长发男人转回头,从侧后方注视着捧着碗喝粥的青年,被他仅仅因为一碗粥就升起的快乐情绪所感染,在空中飘忽的情绪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看错的。

    褪去外面那层黑衣组织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警惕和凶狠,这个年仅22岁的青年其实意外的单纯,甚至偶尔的脱线和幼稚还让人觉得他很可爱,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都喜欢他。

    真心的交付都是相互的,而百加得的身上,恰恰有着极为难得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友好、热情与宽容。

    只不过与此同时,他身上又有着与本性相矛盾,却意外的好理解的无情特质——

    那就是,除了琴酒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打开他的心房。

    起码赤井秀一目前观察到的是这样。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声音——

    他觉得琴酒那样的人,不值得,也没资格被这样的瑛二珍惜。

    他想不明白,瑛二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这样具备强大武力的、对生活热情又负责的人,甘愿陷在烂泥一样的黑衣组织中,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对臭名昭著的琴酒死心塌地。

    是他刚才说漏嘴的战争吗?

    ……不,还是说,琴酒其实就是黑衣组织用来拴住瑛二的饵料?

    那么,在琴酒已经死去的现在,这个单纯可爱的青年就应该拥有比绝大多数人都光明美好的未来。

    他的重感情不应该被黑衣组织所利用,比自己还优秀的他,理应忘掉琴酒,去看看更广阔、更能让他施展才华的世界。

    “啊对了,诸星酱,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正喝着粥的小可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有些心虚的看着赤井秀一。

    “那个,透他不知怎么的,好像把我将他推出去的事赖到了你身上,连带着跟他分手的原因也……”

    “这样啊。”赤井秀一平淡的应着,抬手替他捏下一粒脸颊上沾着的米,抬眼对上他茫然又带着些懊悔的眼睛,忍不住自信又沉着的笑了笑:“没关系,让他尽管冲着我来吧。”

    没错,在真正得到这孩子的心……并且让他变得更好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取代自己,站到离这孩子最近的位置上。

    身为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蛊惑他。

    绝对不会。

    第149章

    早餐过后, 黑泽瑛二被赤井秀一好说歹说的劝着睡了一觉。

    对于黑衣组织的人而言,睡觉的时候放任另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人——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恋人——待在身边,似乎怎么想都有些不妥。

    赤井秀一很有自知之明, 同时也很有耐心, 所以虽然想知道被瑛二放在桌上的文件都是什么内容, 也想更仔细的调查一下他的公寓,但他还是主动提出了离开。

    那个时候黑泽瑛二抱着枕头趴在床上, 闻言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几乎就要点头。

    但他最后却看着赤井秀一的眼睛, 鬼使神差的说:“其实也没必要……你可以留下来陪我。”

    赤井秀一心里暗叹一声, 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坚持道:“我要是留在这里,陌生的气息会让你睡不安稳。”

    “……那,等我醒了就给你消息。”

    黑泽瑛二撇开了视线,紧接着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有些闷闷地说着,“昨天答应要带你去出任务的,我说话算话。”

    赤井秀一笑了笑, 低头在他发顶上印下一吻,低声道:“如果醒了还是头疼,就不要勉强。”

    “不会勉强的啦!”蓝发青年驱赶似的朝他挥挥手,竭力隐藏着自己或许有些愧对他的情绪。

    那是一种明知对方待自己如此体贴,他却不得不保持戒心的愧对。

    赤井秀一明白这一点, 心下不由得又软了软。

    他离开了百加得的公寓, 这一次, 他没有将对方的车再次开走, 而是准备步行离开。

    在走到楼下的时候, 他回头朝楼上望了望,冷不丁发现阳台上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而对方似乎是也没想到他会回头,安静了一刹那后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嗖”一下就躲进了屋里。

    虽然他的身手相当敏捷,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但那股落荒而逃的意味还是让赤井秀一忍不住失笑,接着却不由得感到心情复杂,因为他大概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不舍是因为什么。

    一声叹息飞快的掠过心间,明明像一根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却偏偏能在心湖上荡起阵阵涟漪。

    一个像眼巴巴送主人出门的幼型犬一样的举动,愈发证明了他的小可爱有多么眷恋自己……或者说,自己身上的那抹幻影。

    赤井秀一作为FBI的王牌搜查官,自然能察觉到百加得对他前后态度的改变有多么突兀,他也清楚的知道,导致这一切的正是自己身上自某一刻开始突然展现出的、与琴酒的相像。

    他还不知道这种相似点是什么,但是从百加得的反应不难推断,这种相似点恐怕是在自己开始展露真我之后出现的。

    他几乎忍不住嘲讽的笑。

    原来真正的自己,和一个跨国违法组织的高层竟是如此相像的么?

    另一方面,他也不可抑制的再次为百加得而感到扼腕,甚至苦涩。

    这个青年的血还有温度,他会用冷嘲热讽阻止自己踏入黑暗的世界,会在潜入FBI时只为午餐的猪排饭而欢呼,也会为潜入公安时有人动了他的学生而震怒。

    他的感情很直白,但他心里最在乎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他的世界太小,但赤井秀一想把他拽出来,让他看看井底之外的天与光。

    *

    “我已经问过科涅克先生了,他亲自给了我们一个任务哎!”

    傍晚再次见面的时候,恢复了精神的黑泽瑛二坐在餐馆里,兴高采烈的这样说道。

    赤井秀一替他盛着酸梅汤,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平静的试探:“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听说科涅克先生一直在外面卧底,居然还会亲自安排一个小小的练手任务吗?”

    “不是的啦,他只是特别关照我而已。”

    身份是大干部心腹的青年笑嘻嘻的得意道,“我毕竟是朗姆大叔特意为他培养的左右手嘛!”

    这一次是朗姆“大叔”吗?

    赤井秀一眸光微闪,由此推断自家小可爱大概也没见过一向神秘的朗姆,应该只是古灵精怪的随心称呼着。

    那么,科涅克呢?他和科涅克的关系又如何?

    虽说科涅克是朗姆一手带出来的,算是妥妥的朗姆一派,但在科涅克本人也成为了干部的现在,他和朗姆真的还能保持一条心吗?他对朗姆派来的百加得,又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看法呢?

    ……他的小可爱这么被科涅克那个可怕的男人“关注”,这是不是已经被对方忌惮和厌恶的证明?

    还是说……

    赤井秀一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想到了百加得远超常人的强大武力,想到了青年只认同琴酒的固执,和对待感情的真挚火热。

    他想到了琴酒已死,想到了百加得提起科涅克时的崇敬,想到了科涅克号称能够【掌控人心】的恐怖名声。

    虽说小可爱在组织内一直维持着“不擅武力”的人设,但如果这只是表象呢?如果他是黑衣组织boss隐藏的王牌呢?那boss可能放过这样的王牌吗?

    答案显而易见。

    赤井秀一默不作声的敛下眸子,遮掩住眼底静静燃起的怒火。

    在这一刻,FBI的头狼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了领地内的宝物被觊觎、触碰和操纵的杀意。

    之后的任务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他们的目标是一位生命科学家。组织曾看中对方的才华,花重金将其聘请到了实验室中,但对方却在察觉到组织内部隐藏的黑暗后害怕的想要退出。

    他当然是不可能退出的。黑衣组织对待卧底和叛徒一向残酷,威逼利诱不成,等待科学家的只能是灭口。

    作为志向加入黑衣组织行动组的成员,赤井秀一在黑泽瑛二的陪同和指点下完成这样的见血任务,非常合理。

    原本,他们是想着只杀了科学家就可以的,任务说明上也是这个意思。

    赤井秀一虽然和那位科学家无冤无仇,阵营也属于红方,但他并不是什么怀抱崇高理想、梦想和期待着双赢的天真中二少年,早在接受卧底任务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手染鲜血的觉悟。

    所以他直接就开.枪了。

    夜色中,装了消.音.器的枪射穿了男人的心脏,也仿佛让赤井秀一心里的某样东西也随之碎掉了。

    男人在那一刻看着缓缓倒地的科学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大脑一片空白吧,他不确定。

    让他回过神来的,是持枪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冰凉的手指被滚烫的掌心包裹。

    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要举枪。

    “嘘,嘘……已经没事了哦。”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蓝发青年依旧温和,一手加力将他的枪压下去,另一手抚上他的面颊,动作温情的不可思议。

    “第一次都会这样的。”他倾身凑近有些僵硬的赤井秀一,目光很怜惜的凝视着他,然后垂下眸子,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了一吻。

    “没事的,诸星酱,有我在呢。”

    ……怜惜、吗。

    不知是因为感到好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赤井秀一无意识紧绷的躯体真的在那一下下的啄吻中放松下来,甚至感到喉咙发痒。

    他想吻他。

    现在,就在这里,不是浅尝辄止的啄吻,而是发泄的、像是要感受到青年的存在一样的深吻。

    然而,在他将这个动人的想法付诸实践之前,噩梦般的变故出现了。

    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了房门外。

    不是被声音惊醒,单纯像是去上厕所,或者口渴了。

    但她却发现了他们,以及地板上弥漫开的鲜血。

    在那短短的一刹那,赤井秀一本能的想挡住尸体,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转而询问的看向瑛二。

    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他看向对方的瞬间,对方也从手机上收回了视线,看不出情绪的望向女童。

    在那一刻,他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收敛了所有温情和柔软,只为执行命令而生的人。

    赤井秀一心下一凛,不由得往他的手机上瞟了一眼,在看清页面上那条短信的瞬间,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的一揪,紧随而来的,却是恨不得将对面的人大卸八块的愤怒。

    那条短信上写着——

    [From科涅克先生:

    不要留活口。

    由你亲手,把小鬼也干掉吧,百加得。]

    第150章

    黑泽瑛二收起视线, 向愣在原地的女童看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面庞大半隐藏在阴影中,只有边缘被月光照射, 皮肤显出一种霜雪般的冰冷。

    赤井秀一紧紧地盯着他, 握枪的手死死收紧,心里短短几秒间就滑过了无数念头, 有对科涅克的痛恨,有对现状的挣扎,但更多的是想知道瑛二会如何做。

    他内心里是不相信瑛二会残忍到这个地步的, 但万一他对黑衣组织如此忠诚……

    终于, 黑泽瑛二向前迈了一步, 赤井秀一也再顾不上许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她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蓝发青年转眼看向他,目光深寂平静, 又富有惊人的洞察力,像是能看穿他的心灵。

    赤井秀一顿了顿, 竭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这么小的孩子, 应该连发生了什么都无法理解, 更不可能在没开灯的情况下记住我们的脸。”

    “可是,这是科涅克先生的命令。”

    黑泽瑛二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着, 语调平板无波,仿佛杀死一个脆弱的孩童,对他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赤井秀一暗暗咬牙,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听到他又补充道:“琴酒大哥说了, 让我听科涅克先生的话……”

    ——又是琴酒吗?!

    赤井秀一忍不住狠狠皱眉, 攥着瑛二的手也猛然加力, 几乎是在狠狠地掐他。

    但他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努力缓和语气:“抱歉,瑛二,我只是……瑛二?”

    他忽然发现蓝发青年的状态有点不对,低着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木偶一样毫无反应,忍不住叫了瑛二一声,抬手扶起他的脸。

    他猛地一愣。

    黑暗中,蓝发青年安静的任由他摆弄,眼神空洞的与他对视着,一字一顿的缓慢道:“琴酒大哥说了,让我听科涅克先生的话……”

    “我必须听从科涅克先生的命令,这是琴酒大哥说的……”

    “琴酒大哥……”

    仿佛一台断电的机器重新连上电了一样。

    黑泽瑛二的呼吸猛地一窒,宛如突然惊醒一般倏然抬头,十分惊讶的说:“啊嘞?诸星酱?你突然凑这么近做什么?”

    赤井秀一慢慢睁大了眼睛,瞳孔不受控制的一阵颤抖。

    ——这是……催眠?

    突兀至极的,他想起了组织中关于科涅克的传言。

    据说那个神秘又可怕的男人最擅长的就是催眠,他凭借这一本领打入了无数敌对组织内部,给黑衣组织带来了数不清的利益和情报。

    瑛二刚才的样子,很明显就是被催眠了,内容便是“听从科涅克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瑛二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和正常人无二,却偏偏在刚才露出了破绽?

    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长发男人看向瑛二手里的电话,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是因为那个命令吗?因为那个没有人性的命令让瑛二自身产生了反感和对抗的欲望,所以催眠被动摇了?

    ……那么,让催眠成立的关键词,应该就是“琴酒”了吧?

    黑泽瑛二茫然的看着诡异沉默的赤井秀一,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机,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转而看向害怕的缩在墙角的女童。

    “……既然是命令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吧?”

    他沉默了许久才喃喃自语的说着,然后就要挣开赤井秀一的手。

    但赤井秀一却更加用力的握紧了他,在他不解的注视下轻声说:“我听到警笛的声音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黑泽瑛二一愣:“诶?可是科涅克先生的命令还没——”

    “没必要亲手解决她。”赤井秀一露出一抹无趣的笑容,扭头冰冷的看了眼女童,“反正都要处理现场,她逃不掉的。”

    “……唔。”

    黑泽瑛二领会了他的意思,在某一瞬间露出了一种奇妙的恍惚神情,像是挣扎,但更像解脱。

    趁着他还沉浸在恍惚中,赤井秀一快速的将他拉出了科学家的独栋洋房,然后点了一把火。

    ——这样就好。

    站在远离洋房的树林中,赤井秀一这才感觉自己胸口的大石被移走了,忍不住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在瑛二不注意的时候联络了自己的同事,他们待会儿会借着火势过来把女童救走,让她加入证人保护计划。

    这样一来,那孩子肯定就能平安的——

    “谢谢你。”

    一声道谢忽然在耳边响起。

    赤井秀一一怔,扭头就见黑泽瑛二还在望着远处的火海,平静深邃的眼神几乎让人感觉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但是等赤井秀一心跳加速的仔细看过去时,青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僵冷的面部线条却变得柔和起来,在火光中露出了一种几乎称得上悲哀的神色。

    “……真的谢谢你,阿大。”

    他转身用这种奇异的神情看向赤井秀一,口中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虽然那只是假名,但那凝视着他的目光却无比专注,让赤井秀一的心情也逐渐躁动,有种这一次终于被他看在了眼中的感觉。

    “……我只是放了把火。”男人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掩饰的低声说着,嗓音却微微沙哑。

    黑泽瑛二有些惨淡的笑了笑,转眼不再看那边的火海:“是啊……这么一想,也不知道是哪种方式更痛苦一些。”

    赤井秀一知道他在指什么,但却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只是无言的抱了他一下,尝试着岔开话题:“这边空气不好,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瑛二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安静了一会儿才默默点头:“……我想去海边看看……有岩石和悬崖,能看到日出的那种。”

    “好。”赤井秀一沉声应着,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了。

    避开监控来到隐蔽处,他开出瑛二的车,载着他去了临镇的海边。

    说来也巧,等他们顺着海岸线一路来到地势较高的悬崖边时,太阳正巧在天边升了起来。

    赤井秀一停下车子,和瑛二一起聆听着海浪声,在悬崖边安静的看了场日出。

    他靠在车体旁,瑛二则盘腿坐在车头上,注视着天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样的他,看起来有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赤井秀一看着看着,忍不住燃起了一支烟。

    他本就是老烟枪,只不过黑泽瑛二似乎不吸烟,他拿不准对方是否喜欢烟味,所以一直在对方面前多有克制。

    只不过现在,他看着对方英挺的面庞沐浴在光下,似乎连表情都柔和起来的样子,却忽然不想再隐藏自己了。

    这个年轻人果然更适合站在天光之下。

    他这样想着,牙齿微微用力咬紧了烟蒂,凝视着天边的朝阳将恋人的发丝染上金色光轮,让他看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赤井秀一不后悔冒险打断了“百加得”的任务,他只为自己能挽救一条稚嫩的生命,为他的小可爱能够不沾染更多的鲜血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黑泽瑛二就是黑泽瑛二,他不应该是只为琴酒和科涅克那种人渣服务的百加得,更不应该是被黑衣组织肆意操纵的傀儡。

    他就应该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的享受自由与光明。

    尼古丁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赤井秀一微阖眼帘,只觉得无论过去多久,他也依旧能想起今天、此刻,日出前的恋人那圣洁的侧脸。

    ——恋人……

    ——对彼此抱有爱恋的人……吗。

    FBI的王牌卧底微微苦笑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清醒无比,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清醒的意识到了心底蓦然涌上的悸动。

    “我小的时候,世界范围的异能大战爆发了。”

    一片温馨的安静中,黑泽瑛二忽然淡淡的开口了。

    赤井秀一缓缓抬眼,用一种并不意外的伤感神色注视着他。

    瑛二上次曾无意中提及自己去过战场,当时赤井秀一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他的过去。

    ——结合瑛二的年龄,他能参与的战争只有那一个。

    “那时候我的故乡非常混乱,我在一次爆炸中撞到了头,醒过来就失去了全部记忆,只知道自己叫‘瑛二’,而且不知怎么就到了战场上。”

    “我很害怕,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只知道躲着作战的士兵,趁着夜色拼命逃跑。但是有一天清晨,我逃到战场边缘才发现,那里是一座岛,我没有船,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那个时候我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片即便太阳已经升起,也根本望不到尽头……望不到希望的海。”

    蓝发青年说到这里笑了笑,但那个自嘲的笑容却让赤井秀一觉得悲伤,仿佛能看见小小的男孩儿拼尽全力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在祈祷中迎来黎明,却只能看着浩瀚的大海陷入绝望的一幕。

    “但是我不想死,无论如何都不想死,所以我又跑了回去。我拼死让自己变强,同时换上无数副面孔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因为我知道自己既不能让那些士兵觉得我好欺负,也不能让军官发现我很能打……”

    “后来我好歹跟着运送伤员的船逃出来了,但是因为没有钱,没几天就过得穷困潦倒,几乎快要饿死。”

    “那个时候,是朗姆把我捡了回去,将我交给了琴酒大哥培养。”

    青年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低垂的眉眼温柔的不可思议:“我的一切,都是朗姆和琴酒大哥教给我的。”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吐出一口烟雾,转开的绿眸有些冷漠。

    这阵沉默似乎让青年误会了什么,他扭回头来,露出了一个有些惨淡的微笑:“但是我知道的,琴酒大哥已经死了,我在这世间……”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沙哑微颤的声音,“……我在这世间,除了朗姆和组织之外,已经再也没有归处,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即便朗姆让我去辅佐科涅克先生,即便科涅克先生想要取代琴酒大哥的位置,我也……我也……”

    青年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连面庞都微微扭曲,即便已经那样痛苦,也挣扎着想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是一双手阻止了他。

    有着柔顺长发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跪在车头上倾身靠近他,捧着他的脸捕捉到了他颤抖的呼吸。

    黑泽瑛二微愕的抬头,却也因此对上了一双宝石般漂亮的绿眸,凝视着他的眼神说不出的温和缱绻。

    他愣了一下,随即拥住男人开始回吻,哽咽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来,强势的动作里带着股拥抱着仅剩的珍视之物的绝望。

    青年的唇舌慢慢沾染上了从未沾染过的香烟味道,让逐渐半躺在车头上的赤井秀一有些恍惚,仿佛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第一次被打下了他的烙印,在这一刻,他只属于自己。

    一股冲动突兀地涌上心头,赤井秀一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抬手抓住瑛二的领子将他拽向自己,温凉的唇瓣激烈的贴上去,在他的唇中、耳根和脖颈上印下灼热的吻。

    男人结实修长的身体躺在车头,黑色长发大面积铺散在车上,衬得他的肌肤白得发亮。

    黑泽瑛二拥着他,一下下亲吻他犀利的眼尾,看着他冷峻的眉眼一点点晕红,染上醉人的迷离甚至脆弱。

    这个男人本该是强悍而冷硬的,他应该像天空中的猎鹰一样永远高傲的飞翔,没有任何人能折断他的翅膀。

    但是此刻,这个男人却坠落于地面,一向冷静自若的外壳被怀中的青年敲碎,敛下眼帘遮掩眸中的迷茫与柔情,唯有拥抱着青年的双臂愈发收紧,无声中昭示着他与坚硬外表不同的柔软。

    仿佛有什么滚烫的情感,也随着与黑泽瑛二的接触被注入了身体里。

    阵阵海浪声中,赤井秀一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中了毒,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渴望着青年的温度,渴望着他的吻与拥抱。

    而且瑛二他……也是迷恋自己的……

    再也榨不出一丝体力还被按着的时候,赤井秀一恍惚的望向天空,心里这样想着。

    他的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又被瑛二轻轻吻去。

    那个人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温柔的像一个美好的梦。

    ……他应该是迷恋自己的。

    赤井秀一微微阖上眼帘,有点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像是发堵,又更像……悲哀。

    “怎么了?”头顶的青年哑声问着,两手按在他耳边低头看他,英俊的脸上渗出汗水,目光深的像是能把人吸进去,像是一头野性勃发的猛兽,令人为之着迷。

    那种强烈的荷尔蒙熏腾得赤井秀一心口狂跳,些微的涩意立刻就被心动感冲散,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忽然拉下青年的脖颈深深吻住他。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他在接吻的间隙微微哽咽的说着,抬起不断发颤的手,指尖轻而缓慢的滑过青年的额头和眼尾,带着余韵的拇指则抚摸着他的面颊和嘴唇,恍惚怔然的绿眸只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专注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英挺的五官,像是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刻进心里。

    “这一次,就算到了没有船的海边也没关系。”

    因为……现在有我陪着你……只有我……

    “所以,不要再露出那种好像什么都没有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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