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临到屋门口,乔鹤枝实在憋闷不住,抬手想拉住方俞。
“鹤枝,累了一日且回屋早些歇息吧,我去书房待会儿。”
方俞托住乔鹤枝的后脊,轻轻拍了拍。
乔鹤枝眸子微睁,手僵在了原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转身走进廊子上的身影颇为凝重,他垂下眸子,声音有些发抖:“他定然是都听到了。”
“也、也实在是余大人逾距,明知公子已经成亲,却还如此不识礼数起来,不知公子丢了名声于他有什么好处。”
乔鹤枝看了丝雨一眼,仰头吸了口气,眼睛有些红,瞧着方才的情形,事情并不乐观:“我见他回来心事重重,也是无心听我多说什么,我且明日再同他解释罢。”
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别的兴许是假的,可青梅竹马却是真的,这也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要他狡辩他也狡辩不来。
乔鹤枝回屋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想着往事心中辗转。
余家祖父当年是探花郎,朝中风云,他被迫提早告老还乡回到云城,回来时一并带回了小孙子余唳风,一同在余家老宅生活了七八年的光景。
余家书房对靠乔家,余唳风儿时求学上进,他小时候起床便能听见余唳风的读书声,在院子里骑小马可以听见,在花园放风筝也能听见……爹爹素来喜好结交,余家这般家世又在隔壁,自然是要送礼拜访的,余家上门做客时余唳风也上了门,两人便由此相识。
此后自然也同许多青梅竹马一般长大,余唳风翻墙过来同他一起斗过蛐蛐,教他玩过许多京城的玩意儿……那着实是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余祖父似乎看着两个孩子如此合得来,也便曾和父亲母亲暗示过将来等他们长大了可结为亲家。
但是余家高门显贵,世代清流人家如何会娶一个商贾人户的小哥儿做正室,父亲母亲心中有谱,他们怎么会舍得他去做妾。妾是什么,妾就是主家的奴婢,是主母可以任意打骂发卖的下人,商户虽然是贱籍,但家中日子也还过得不错,实在是犯不着去受此等腌臜气。
为此素日里父亲母亲便对他诸多教诲,让他要知进退,和余唳风正常来往可以,但是不能来往过密,更不可以奢望一些不可能的东西,以免往后伤了自己。
他打小就知道两家人的区别,素日里是贪玩儿了一些,到底还是守着本分的,可惜余唳风似乎并没有门第之见,出门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是会给他送来,哪怕是爹娘不让他过来,他还是会翻墙角把东西送给他。
这些事情如何瞒得过父亲母亲,长大了些父亲便寻余唳风谈过话,他昔时不知两人究竟说过什么,出嫁前却从母亲口中得知,当年余唳风同父亲保证一定会迎娶他做正室,此下家中定然不会接受,但他会刻苦读书,将来有了出息在家中说的上话时就会过来下聘。
父亲得此保证很是高兴,也很满意余唳风,如此倒是和顺的过了两年光景,后来余唳风少年中举,家里还未来得及高兴,听说余伯父在京中升迁,做了吏部侍郎,要接余祖父和余唳风回去。
自然,后头余唳风便回了京城,一去多年不曾有过一封信,倒是父亲费心去打听过消息,余家下人告知余唳风高中进士,后又三甲有名,最近的一次是两年前,听说已经在翰林院任职,余伯父又升任吏部尚书,余唳风可谓是仕途大好,人才又卓然,京中多少官眷都在盯着这块香饽饽。
言语之间颇为瞧不起乔家,似是要纠缠着余家攀附一般。
父亲提起余唳风就生气,他在家里也便不去触爹的霉头,日子就那么过着,后来爹选中方俞,他出嫁……这些年都是家中之人在商谈这些事,他大抵都不知道,还是出嫁前他娘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他和余唳风是不可能了,让他把他给忘了好好过日子。
他也是糊涂的很,余唳风离开的时候不过十二三,他比余唳风还小两三岁,那些年不是吃就是玩儿,他脑子里都还没有长出惦记两个字,如何就说起要把他给忘了?
反正他不知爹娘到底有没有信他的话,总之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原以为再不会有什么波澜,如何会知道余唳风还真给回来了。
可回来又怎么样呢,若是有心真的放不下他,又如何会时下才回来,他是很感激他还记得少时情谊,可错过便是错过,况且他时下也过得很好,他若真的心里有他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过得好呢,非要说些这样的话出来,又是想打动谁。
乔鹤枝憋的慌,他从床上坐起身,想着方俞就心疼,胡思乱想了一通后,还是记挂着他,迎着夜风跑去了暮苍小榭。
瞧着紧闭的书房门里头亮着灯,乔鹤枝心里慌切切的,他害怕方俞给他发脾气,可也害怕此事影响两人的感情,一咬牙,还是抬手扣了扣门。
“说了不要来打扰,我不喝汤。”
屋里旋即传出了道不耐的声音,方俞素来对家中人性情温和,鲜少有这样,乔鹤枝闻声收回了僵在风中的手,眸光暗淡了下去。
“正夫!”雪竹正想朝书房禀报,被乔鹤枝抬手叫住:“罢了,主君时下不喜人打扰,不必通传了。你记着提醒主君到了时辰歇息,别看书太晚了,伤身子。”
“是。”
雪竹瞧着乔鹤枝失魂落魄的往外去,他想了想又跟上去道:“正夫,主君以为是小的扣门这才发火的,若是知道是正夫定然不会如此。”
乔鹤枝扯出了个笑:“无碍,你去忙你的吧。”
不管是以为门外的是他也好,还是雪竹也罢,人总归情绪是不好的。
方俞从来没有这般冷淡过他,总是事事维护,处处体贴,还要说笑话逗他高兴,可毕竟人也不是生来温和,总是有情绪有脾气的,谁又能容忍自己的妻室和别的男子有瓜葛呢……乔鹤枝忍不住去想,他会不会因此而不要他了。
他身上冷,不知明日是该先同他解释,还是该先回去问问母亲,遇到这样的事情应当如何应对。
方俞背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却是不知外头的事,尚且还在想着书中的剧情,他也未曾把细枝末节都看个清楚明白,不知道每个剧情是怎样发展的,但是就眼下来说,原身这个反派炮灰的小支线是已经走偏了。
书中原身乡试中举后攀附上了县太爷,想娶县太爷家中得宠的庶女,官宦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可能给他一个小举子做妾的,原身便把主意打在乔鹤枝身上,先是劝他退位让贤,正室降为妾室,乔家自然不肯。
原身气恼,于是设计乔鹤枝对外有染休了乔鹤枝,还谋了乔家大半家产,往后又暗中谋害乔家,乔家家业破败,乔鹤枝郁郁而终……
他是不可能再按照原来的路子走,想着原本也就是一条小支线,不去沾染主角大反派的是是非非,过好他们简单的日子就成,可无形之中还是有只手再把他往前推。
也不知道原书男主有没有回来找过乔鹤枝,但若是找过的话,依照男主的家世,原身的尿性,说不定把乔鹤枝送到余唳风手上都是做的出来的。
许是原书中原身是到了京城才被男主发现娶了自己的白月光,还使得白月光家破人亡,兴许是因为现在支线偏离了轨道,导致余唳风回乡来找乔鹤枝了,这不就还是硬要把他往男主的对抗路赶吗。
事情是不可能善了了,今天他可以趁自己不在跟小乔拉拉扯扯,指不准明天还能干出什么来,主角的光环他是不可能去晒了,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选择,但他非要来招惹,他也不带怂的。
不过眼下他准备还是得踏踏实实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否则依照余家的权势,方家很难自立。
方俞才想的稍稍通透些,便听见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什么事啊,进来吧。”
他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恐怕已经亥时末,平日里休息的时辰都过了,以为是雪竹进来喊他歇息,没想到进屋来的却是丝雨。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丝雨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有什么你说便是。”
丝雨犹豫了一下道:“公子身体有些不舒服,还请主君过去看看公子吧。”
方俞闻言从桌案前站起了身,眉头紧蹙:“怎的了?可是今日吹了风头疼,请大夫了吗?”
想着这么晚也是不好请大夫,他又道:“那可是有吃药?”
一连串被问了这么些话,丝雨张口一个都答不上来,磕巴道:“主、主君去瞧就成。”
方俞眉头又紧了些,急急忙忙往小桐院跑去。
他开了门进去,丝雨未跟着。进屋也未见着乔鹤枝的人,他直奔里屋,屋子只余了一盏灯,帘帐也是放下了,像是已经歇息的布置,可帐子里却传出了声声细碎的抽噎。
方俞连忙过去拨开帘帐,瞧着背朝着他的人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鼓出了个小山包,一抽一抽的在颤抖,看的他心绞痛:“鹤枝,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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