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鹤枝下了马车便急匆匆赶到了长寿堂,自先时陈氏受了方俞训诫以后这头便宁静了好些日子,今朝安生了许久的院子又欢声笑语起来,他在院外头便能听见里头的朗声交谈。
“我啊,就是瞧着你们俩好生养,看看小脸儿多圆润多有福气啊,保管能给我儿生大胖小子。”
“老夫人,咱们都是乡野人家出来的孩子,比不得正夫公子出身富贵,主君会不会不喜欢我们啊?”
“胡说,他不过就是个商户人家出身,就是个狐狸精,素日里勾的我儿团团转,多么孝顺的一个孩子,今下都不听我这个老母亲的了。你们可要乖巧听我的话,要是能让我儿回心转意,还能没有你们大好日子过?”
“我们俩都听老夫人的差遣,定然好好孝顺老夫人。”
乔鹤枝站在门口听了好一番母慈子孝才走进去,先同陈氏行了个礼,旋即便瞧见带回来的两个人,正团在陈氏身旁,一个给人捏着腿,一个又同人垂着背,好不孝顺懂事。
瞧着年纪也不过十四五,两人面目虽称不上多出彩,倒是也称得上清秀二字,身形上比他强些,不至让人看着清瘦。
“来了,正好。”陈氏见着进来的人,稍稍坐正了些身子:“这两个孩子是我特地从老家带回来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孩子,咱们宅子里冷清,我想着便多两个人陪着俞儿。你且看了人,让两个孩子敬了茶,事情也算是定下来了,左右咱们也不是什么规矩多的人家。”
“婆婆不是前去寺里烧香为主君祈福了吗,怎的还回了趟老家带了两个孩子来。”
“我是在回来的路上遇见这两个孩子的,他们家中遭了变故,家里又有亲人生了病要钱吃药,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求到了我的跟前,以前也是相熟的,怎忍心让他们哭着哀求。给些银两把两个孩子带回来,那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情。”
“婆婆心善,家里多养两个下人倒是也无妨。”
乔鹤枝不多相信陈氏半路带回来人的说辞,八成是早就同人商量好的,先前方俞在家中时管着了陈氏的支出,虽没有短缺她任何的吃穿用度,也把她当个富贵老太太赡养着,但前提是每笔账目都要有清晰的门路是,用做什么花销。
这般管辖下陈氏手上没有什么私房钱,估计是早就算计好从他那要得一大笔香油钱,再用到买人上头来。
方俞把陈氏管的紧,她用钱不自在了,也没有贴身可人的心腹,心中早有不满,这是要趁着方俞不在的时候赶紧留了人,一来可以放在方俞身边伺候着,二来也乖巧听她的话,好为她办事。
乔鹤枝蹙眉,说到底还是他大意了,不该把香油钱给陈氏的:“这阵子主君前往府城赶考家里确实冷清了不少,婆婆若是觉得寂寥了想要两个人说说话做个伴儿,便让这两个孩子留在婆婆屋里伺候便是。”
陈氏见乔鹤枝同她打着太极,心生不满:“自然是要陪我说说话儿的,但也是要伺候俞儿。先前说是要把尹家的丫头纳进门来做妾,全然还是让你给搅合了,如今人也嫁去了别家。你这进门也快一年了,不见肚子半点动静,却也不像个正室的样子给家里的男人安排人伺候,难不成还要我儿守着你一个人不成!你既理不了事,我便替你费心了此事,休要再说些推辞的话出来!”
乔鹤枝知道陈氏少不了拿先前尹娆儿的事情说事,他道:“婆婆要做主也行,不过终归是给主君纳的妾,只要他答应了我也没有一句怨言。但若要是主君不喜欢,我把人给他留下了,那他回来岂不是责备于我,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
“不如这样吧,这两人就先在婆婆屋里安置伺候着,等主君回来再商量敬茶一事。”
“你不答应便是不答应,甭给我打着俞儿的旗号!”
“多大一点事情,非要让俞儿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便是想等着俞儿回来了又同他吹枕边风,正当我这老婆子管不得你了!”陈氏气的一拍桌子:“你们俩这就去,把茶斟上。我偏还不信了,今日还不能做主给俞儿纳两个妾,这天底下就没有婆母不能给儿子纳妾的道理!”
两人见婆媳间这般争吵,心中也有些害怕,但有了老太太的话,还是赶紧去倒了茶:“还、还请正夫喝了奴婢的妾室茶,今后奴婢俩定然尽心竭力的伺候主君,伺候老夫人和正夫,同方家延绵子嗣。”
乔鹤枝未做言语,也不去接茶,两人楚楚可怜的偏头去看着陈氏。
“你反了不成,不尊长辈,目中无人,你这是要进衙门受训的。”
“婆婆非要同我加上这些罪名,我有口难辩。”乔鹤枝缓缓道:“鹤枝还有事,便先退下了。”
瞧着就那般出了院子的人,陈氏气的喘不上气来:“你腰杆子硬了,我便是要把人留下来!看你怎么着!”
……
八月十八日下午,方俞交了考卷,秋闱算是落幕了。他从狭小的号房里钻出去时,浑身都舒坦了一番,望着天边的云霞,他急不可耐大提着自己东西快步出了考场,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考生从门口鱼贯而出,外头外头已然是人山人海。
“夫君!”
一声喜悦至极又软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他下意识的回头去,只见一名素衣小哥儿径直朝这头小跑过来,与他擦身而过迅速扑到了他身旁的一名书生怀里。
书生宠溺的揉了揉小哥儿的头发:“可等了许久罢。”
“一点也不久,夫君累不累?我已在家中备好了吃食。”小哥儿欢喜的询问着书生的境况,又从他手中接过书箱:“我来给夫君拿。”
方俞在一头看着出了神,直到两夫妻已经走远消失在了人群中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寻着了自家的马车,他将一应东西都扔在了车上,开口第一句便是:“我在考场的日子小院儿里可有来信件?”
车夫老实巴交的摆了摆头:“静的很,主君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时下还是什么样子。”
方俞吸了口气,寻思着他们家那位是一点也不惦记他啊,这晃眼都来了府城大半个月了,却是一封回信都没给写来。
“你且在这里等着盛甲兄出来一并回去,我今日要步行一番,在号房里骨头都给做僵了,得好好疏散一番。”
“好嘞。”
方俞心中欠欠的,正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盛甲的声音:“方兄!”
结果便是两个人一起把东西丢在了马车上,一道步行着回去,来时步履匆匆心思沉重,今下考完了不论结果如何,心情暂且是松快了。
盛甲却见方俞从考场出来后心情并不多好,只负着手往前走,也不多话。
“方兄还在为考试之事而烦忧?”
今年考题刁钻,盛甲出号房时见着捶胸顿足之人比比皆是,且还听见有人在考场内嚎啕大哭起来,他顺利考完已经心愿达成,倒是心情畅快,但见着方俞如此,心中也有些不忍。
“噢,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家事。”
盛甲怔了一瞬,转而笑道:“良善之人心思最为软和,方兄是个顾家之人。”
方俞却笑不出,他顾家,家里人却不顾他,这就很糟心。早知如此就该把小哥儿拐到府城来,装什么稳重顾大局。
盛甲见人是真似想家了一般,暗暗喟叹,及时又说谈了点别的。
“最后一场的试策不知答准了题否,今年出题皆是拐弯抹角,再不似先前那般直白明了,恐怕这回不少人要踩到坑里。”
方俞道:“副标题仅两个字,需要在史书中找出有此二字的句子,再结合语意思进行作答,着实难度比往年要大的多。”
盛甲笑了一声:“见方兄胸有成竹,想必此次乡试定然也胜券在握了。”
“盛兄可是抬举我了,此次乡试一路如同荆棘丛,我能安然进入考场考完已属不易,至于结果如何便顺其自然吧,纵使是不尽人意,此番前来也是增长了不少见识的。”
“方兄所言不假,你我有这般心境比考试结果还为重要。”
两人洽谈了一番,方俞倒是把心思抽了些回来,默契的都未再提考试一事,既已经成了定局,多说无益。
“且先回去洗漱一番,到时候你我二人到酒楼吃些酒菜,好好耍乐,来了府城这么些日子,还不曾出来游玩过。”
“今日乡试结束,街上定然热闹。”
两人约定好后便赶着回去,只怕迟了好吃的酒楼茶肆都已经满了客。
“欸?这……可是民宅之人前来收看宅子了?”
盛甲走在前头,见着巷子口停了辆马车,边上还立着个貌美小哥儿,他诧异抬起手正要指给身后的方俞看:“方兄,你瞧……”
话还未说完,便见着方俞跟阵风似的飞跑了过去,一把将那小哥儿抱到了怀里。
盛甲瞠目结舌,手僵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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