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花花!”
六月的天气燥热难眠,乔鹤枝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乘凉,摇椅高的小团子趴着摇椅站在膝盖前,他闻声放下正给孩子打着的团扇,仰头只见急促炸开的小烟花消失在夜空中。
乔鹤枝蹙起眉,这可不像是烟花,倒是有些像信号弹。他有点奇怪,京城现今有宵禁,外城到了亥时就不可放烟火爆竹,不过夜市倒是还能经营。
瞧现在刚到亥时,外城不会放这些,瞧着一晃而过的方向倒是像皇城的方向。
“爹爹,热,青盐害怕。”
若不是天气闷热异常,方俞往常也休息了,许是天气晴了好些时日,要下大雨了,这才热的不行。
见着小团子抱着他的腿往上爬的样子,他有些好笑,矮身把团子抱到了怀里:“热是晒晒,怎的是害怕。”
青盐爬上爹爹的怀里便将脑袋埋在了爹爹的胸前:“怕。”
乔鹤枝看小团子好似真的受了惊吓,他四下看了一眼,先时出门小团子是被大狗吼过吓到了,可在家里如何会害怕。
他眉心微动:“怎么会怕呢。”
说来乔鹤枝偏头看了一眼丝雨:“这些日子大人早出晚归,听闻朝廷局势不稳,现下这个时辰了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许是大人前去将军府议事了,公子别着急,这阵子大人忙碌,比这晚回来也有的是时候。”
乔鹤枝圈抱着很有肉感的小团子:“不知是天气热让我心烦意乱还是如何,我也有些不放心。丝雨,你点了灯笼,我到门口去等一会儿大人。”
“是。”丝雨挥手让两个小丫头去点了灯笼来,在前头举着引着乔鹤枝立抱着孩子出去接方俞。
行到影壁处乔鹤枝忽而停下了脚步,不知长短深浅的小团子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贴。
“丝雨,你可听见外头是不是有马蹄踏过的声音?”
“公子,声势浩大,当、当真好似是有兵马行过。”
乔鹤枝拧起眉头:“莫不是六爷的兵马班师回朝了,可也不会在这个时辰进内城啊。按道理大军回来会直接去西郊大营安顿才是。”
兵马铁蹄踏过石板的声音踩的人心惊肉跳的,乔鹤枝疏忽抱紧小团子,只怕是外头出事了,愈发担心起方俞来,他扭身要把孩子交给嬷嬷带进屋去,忽而大门处急惶惶的进来几个人。
“关门,关门!叫起所有家丁,全部打起精神来,防守好家中门墙前后门,不得有心人靠近!”
“鹤枝,青盐。”
方俞神色凝重的吩咐,让诸仆从立马进入了警备的状态,安静的宅子忽然便灯火亮堂,来往嘈杂起来。
“外头真的出事了!”
方俞抱过小团子,拉着乔鹤枝往屋里走:“叛军造反,外头如今一团乱麻,我回来时步行小路,路上杀死了几个打更的平头老百姓,血流了一地。叛军着急进京,并未在城里烧杀抢掠。咱们家没有挨着主干道,只要把家门看好,待在宅子里不出去,不会有事的。”
乔鹤枝闻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后脊冒出一把冷汗出来,难怪今日夜里总觉得惶惶不安,果然是要出大事。
“叛军……是谁带的叛军?怎生有如此大的胆子。”
“是四爷的人,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关头上造反。”
进了屋里,他将小团子放到床上。便是狗急跳墙方俞也没想到会跳的这么狠,且会这么快就坐不住,早知四爷是个急性子,竟急成如此。
“那现在可怎么办?”
方俞握住乔鹤枝的手,冷静道:“鹤枝,若是纪征巳成事,陛下定然受难,六爷恐怕也回不了京。陛下与我而言有知遇之恩,六爷曾舍身救命,且我也答应了会为他成就大业全力以赴。于情于理,今日我都得前去救驾。”
乔鹤枝拉着方俞:“便是有些身手,可你终归是文官,叛军杀人不眨眼,何其凶险,你又未有兵,如何能去救驾?”
“萧从繁是武官,虽西北战败交了兵权出去,但是萧家世代从军,他能调遣到旧部,人数虽比不得纪征巳,但只要我随萧从繁前去皇城工坊库房取出火器,纪征巳的军队定然难敌。”方俞紧锁眉头:“这事儿必须要我出面,皇城工坊由工部管着,看守极度森严,他们是认我的脸和手令。若是让别人前去,是取不到火器的。”
乔鹤枝手心发冷,眼中续了泪,他一偏头没让眼泪落下来,也是怕方俞看着自己这样会心软:“你去吧,我看好青盐和家里。”
方俞看着乔鹤枝抱小团子,他蹲下身摸了摸青盐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样的脸蛋儿,不舍又怜惜,却也只能狠心道:“等我回来。”
言罢,方俞便疾步往外去。
乔鹤枝抱着青盐起身,冲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声:“若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带着青盐回云城改嫁!”
方俞步子一凝,险些一个趔趄撞在廊柱上。
出了府邸,内城时下已经人心惶惶,暗了灯的府邸一个个亮堂起来,分明内城是比往日的夜灯火都要明亮,城中却是不见车马人行,诡异的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萧从繁已经点兵等在道上了。
方俞翻身上马,回身看了一眼萧从繁的兵马,比起先时踏破山河的马蹄声,显然人数上是一点优势不占了。
皇城方向灯火通明,萧从繁道:“叛军已经进城,我们速度务必要快。但恐怕是皇城门被封,要想进去还得费些时间,就怕叛军趁此已成了事。”
老四会挑时间,明日是休沐,朝臣下朝闲散,戒备心是最弱的时候,攻进紫禁城速度会很快。
方俞扬起马鞭:“先同我来,问题不大。”
萧家军整队策马冲向皇城,待进皇城门前,发现城门口已经杀成一片,萧从繁拧起眉头:“是二爷的兵马!”
方俞微顿,他和萧从繁已经算是第一时间冲出来护驾的,没想到二皇子竟然比他们还快,看样子是早有计划。
“萧将军。”
思绪未敛,方俞便见着一身铠甲全副武装的笑面虎扯着马受士兵簇拥过来,面皮带笑,眸光中却无半点温度上下打量萧从繁:“你这腿好的当真是时候啊。”
“幸得谷先生眷顾医治,虽不如先时灵便,好在是能再度行走。这些时日一直在养伤,得听巨变,也顾不得养伤了。”
二皇子倒是没有一直揪着萧从繁腿的事,现下攻进城救驾才是第一要紧事,不过老四与德贤贵妃里应外合,皇城宵禁后看守本就严,老四进去的轻松,又要把人拖在外头,自然是会把兵力尽可能的放在城门处。
二皇子阴险一笑:“素知萧将军英勇无敌,萧家军更是训练有素,攻开城门救驾可要将军费力了。”
只见二皇子一抬手,本要一批批上前去继续攻打城门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示意让萧家军先上。
方俞拳头一紧,都什么时候了,这老二竟然还算计着让萧从繁的人上前受损抗衡,怕是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想着去得再晚一些,正好御林军和老四的人厮杀一场,皇帝要是撑的够久,那他便是进宫救驾,若是皇帝没了,他带兵进去也可坐收渔翁之利,好歹都是他赚。
想的倒美!
混在军队中间的方俞招了招手,当即便有士兵送上来火把,随后抬上来一个城中的铁皮箱,箱子一开,摆放整齐的炮弹在月色之下发出黑黝黝的冷光。
“城外工坊没有投石机,只能人工投了。先时程先在内城郊有一个工坊做研制,在到皇城工坊研制火器前存留了一箱,攻开这道城门应当不是问题。”
萧从繁单手托着个炮弹:“放心,点吧。”
方俞也未多废话,放低火把点燃了导火线,萧从繁立于马背上,精准的将炮弹丢到了城门处,炮火一声响,牢固的城门登时便炸开了一半。
方俞不由得啧啧称叹,萧将军的臂力惊人啊,精准度也拿捏的死死的,不去当球员实在可惜。
正在一旁看好戏的二皇子也被炮弹的惊人威力给震慑了,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半箱子炮弹过去,城门已是稀碎,方俞并不打算炸城楼,这玩意儿给炸毁了保不齐平乱以后要让他来修,能省点儿事算一点吧。
“萧家军救驾,挡着杀!”
看着扯着马朝着城中鱼贯而入的萧家军,未废一兵一卒就攻开了城门,倒是显得他带来的人何其无用竟然在城下撕杀了一阵,二皇子眸色发暗:“这个萧从繁竟然说动了方俞前来助阵,该死!杀进去,莫不是还要让他们抢了头功不成。”
乌泱泱的军队冲进皇城,长驱直入赶进紫禁城,城中禁军刚被老四的人控制住,纪征巳和贵妃正要闯入福宁殿拿皇帝,没有想到援军会来的这么快。
“四弟,你自小便胆大妄为惯了,原以为只是性子顽劣了些,竟不成想包藏祸心,竟做出此等有违天理之事,二哥劝你一句,快快束手就擒,二哥还能求父皇网开一面。”
“呸!”纪征巳径直朝老二啐了口唾沫:“你敢说你自己不是也一样狼子野心,不过是我先你一步罢了,事到如今你又还装什么。”
老二大笑了一声:“本王可不似四弟一般胆大妄为,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蠢笨,一激即着。若是本王不虚张声势一番,二弟的火爆性子也不至于冲到此处来,德贤娘娘也不会放手一搏啊。”
纪征巳闻言目眦欲裂:“你设计害我!你设计害我!”
“这如何能叫设计害你,只能是你贪心不足,痴心妄想的厉害!”
纪征巳恼羞成怒至极,提刀冲向了老二,两方人马也再度对战而起。
萧从繁道:“你还是寻一处躲一躲,四皇子受激发怒,有些失了心智。我带人看能否突出重围,前去把陛下救出。”
方俞眼见兵马在太和门厮杀成片,场面实在是混乱至极,时下也用不得炮弹,一是得绕到工部前去取火器,二则厮杀之时敌我难分,人口又密集,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不宜使用火器,到时候敌友尽数都被炸死,怕是皇宫也难避遭殃。
瞧着这处是用不上自己了,他便应了萧从繁派,在几个人手掩护下想趁乱躲躲,顺道看看能否进福宁殿。
可这当头哪里允许人接近皇帝,周遭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士兵见人就砍,方俞兢兢业业的上朝下朝,勤勉做事,当真还是头一次见这样血流成河。
“给本宫抓住他!”
方俞闻声一凝,忽而涌上前来一堆人马将他团团围住,德贤贵妃疏忽出现在他身前:“方大人,别来无恙啊。如今这局势实在是不甚明朗,若是有方大人助阵,定然很快便能见分晓。”
士兵上前抡刀砍杀了护着方俞的人,很快便扣制住了方俞:“请吧,方大人。还得劳驾您才开得了工部库房。”
“贵妃娘娘,若无陛下昭令,不可随意开库房,这可是违抗圣旨。”
“圣旨?待我儿登上宝座,要多少张圣旨便有多少张。方大人,你是聪明人,既是效忠于皇帝,又何必介怀于效忠哪个皇帝。今日你若助巳儿一臂之力便是头功,他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陛下已是油尽灯枯,你当他还能撑个千秋万代吗!”
方俞铁骨铮铮:“也并非是人人都可做皇帝的。”
话音刚落,方俞便听一声惨叫,发起疯的纪征巳武力值直线飙升,竟然削下了老二的左臂,血溅射了一地。
德贤贵妃见此画面,竟然发出尖利的笑声:“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老二也不过如此。本宫倒是要看看一个残臂如何做皇帝。哈哈哈哈哈!”
方俞阵阵发冷,他没想到纪征巳脑子不好使,但是武力在老二面前竟然是压倒性的存在。
“把老二和萧从繁等一杆人一并拿下!在场的将士皆可封妻荫子。方大人既是这么不配合,要生死追随于陛下,待开了库房,定当是送方大人一程。”
“本宫可不是陛下,不懂得惜才,你的作用也算是发挥的差不多了。若是非得要方大人的手才拧的开库房,方大人又不情愿,那便将手砍下任人使用便是。带……噗……”
方俞径直便见着方才还叫嚣猖狂的德贤贵妃胸口前突然自后而前穿进了一支箭,美眸狰狞着再她面前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抬眸之际,一身戎装的冷酷面容久别重逢。
“贵妃娘娘没了,贵妃娘娘没了……”
“造反叛军,全部拿下!”
黑暗夜幕之下,冷沉的发号施令,铁甲重兵之声划破沉暮夜空,在急促的夏雨落下之前——楚静非领大军先杀回来了!
“六爷箭法一如当年啊,只不过……”方俞死里逃生,长吐了口气:“若是再晚些回来,恐怕都要赶不上这茬夺储了。”
楚静非垂眸看着一脸狼狈的方俞:“信中方大人何其光彩照人,今日一见,倒是有夸大其词之嫌啊。”
方俞翻了个白眼:“六爷见笑,下官若不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变天之时也本该可以躲在家宅之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何苦出来受人挟制丢人现眼。”
楚静非有些好笑,难得说一句人话:“方大人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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