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白川明显的不对劲,齐烟顾不得想许多其他,余光瞥见一旁的软榻,便连扶带抱地将白川挪到榻上放下。
齐烟提前命人收拾过这东厢房,软榻上一应被褥自然也是齐全,此时却整齐如新,一点褶皱都没有,显然这人是完全没有碰过这软榻。
将人放下,擦亮火折子点起灯烛,齐烟才看清楚自己触及之处的异样感来自哪里。
只见白川的中衣解开了一半,肩膀处之前中箭的位置,正缓缓洇出一团血迹,门口的地上躺着那把刚刚抵住自己脖子的小刀,上面还沾着血迹,角落木架上胡乱挂着的外袍还在向下滴水。
很显然,白川夜里曾经出去过。
齐烟不知道这人去做了什么,她压下心底的疑惑,还是决定先把这人的伤处理好。
齐烟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贸然惊动宫人和太医,以免给白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看见自己白日里差人给白川送来的伤药还完好地放在桌上一点未动,齐烟决定自己上手给白川处理身上的伤口。
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贵为太后,齐烟又趁夜色摸进了自己宫中的小厨房,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烈酒和干净的纱布。
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些东西,处理外伤是有了保障。这还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齐烟忽然就觉得贵为太后真好,就连每天和小皇帝、朝臣周旋也变得不那么令人厌烦了。
白川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隐隐已经有了溃烂的迹象。齐烟在原先的大千境内是医修,她一眼便看出这是没有好好上药包扎、伤口又反复受外力裂开所致。惹得齐烟暗骂这个世界的白川怎么就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齐烟一边小心地扒着白川的上衣,眼眶一边酸得厉害。明明尘世百年修行时齐烟已经救治过无数人,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却都没有此刻让她更想要落泪。
上衣脱到一半,齐烟明显感到手下一顿,昏迷中的白川喉间无意识地溢出一丝压抑的□□,紧接着又被死死克制住。
齐烟顿感不妙,扶起白川的上半身一看,背后是几条纵横交错的新鞭痕,落在从前的旧伤上,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和身上的衣服粘连在了一起。
齐烟索性捡起地上的小刀,显然,白川在齐烟进来前正在尝试自己处理伤口。齐烟一边用烈酒擦拭小刀进行消毒,一边心疼地暗暗发誓要找出是谁伤了白川。
顾不得什么礼法约束,齐烟从背后撑住白川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小刀割开了白川的衣服,清理伤口。
白川虽发着高烧,可到底是暗卫出身,加之烈酒流淌过身上的伤口带来的刺痛感,使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神智。
昏昏沉沉间,白川感到自己靠在一个不宽阔却温暖的怀抱内。处理伤口的痛感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棉布柔软的触感,身上的伤口被小心地包扎好。
白川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看清面前之人。
是那个年轻的太后吗?在这大岚皇宫中自己的新主子?浑浑噩噩之中白川悲哀地想着,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我今夜去了哪里,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将你们齐家人的一举一动禀给了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白川感到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渐渐离去,自己的身体被放平在榻上。
也好,也许明早清醒过来,就是在哪个牢房里了吧。那位手腕狠辣的太后娘娘,怎会容许我这样的可疑之人出现在皇帝身边?今夜竟还容许我在榻上睡去,也是天大的恩赐了吧…
短暂清醒后,白川的再也支撑不住,在一篇黑暗中渐渐向下沉沦。
他错过了去而复返的齐烟敷在他额头上的冰凉帕子,和握着他的手几乎守到天明的身影。
因着缺医少药,齐烟纯靠物理降温的法子,从夜半时分守着白川,直到天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才将将把吓人的热度退下去些。
趁着天色尚早,宫人们也尚未当班,齐烟收拾好一应用具,在炭盆里销毁了那已经被自己割得破破烂烂的带血的中衣,把用来处理伤口的小刀擦拭干净放回了桌上,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主殿寝宫。
尽管齐烟几乎一夜未眠,但许是心里担忧着白川,溜回去睡的回笼觉也没有持续多久。清晨,齐烟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云秋替自己绾发,漫不经心道,“今日就用那根皇帝前些日子送来的羊脂白玉簪吧。”
云秋应了一声,随即打开妆奁仔细翻找,半晌回道,“娘娘恕罪!那羊脂白玉簪…不在娘娘的妆奁里。”
齐烟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云秋一眼,云秋便会意,传令下去。不多时,宁和宫内所有的宫人在殿前低着头站了一片。
半晌,袖春从后院的其中一个宫女所住的厢房走出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齐烟之前所说的那根簪子,吓得住在那厢房的四个宫女跪下连连磕头,口中不住称着愿望。
袖春道:“启禀太后娘娘,这簪子…是从冬莺的床垫下找到的。”
那名为冬莺的宫女如遭雷击般,吓得和疯了一样拼命磕起头来,大声喊冤道,“太后娘娘,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奴婢是皇上送来的人,怎么会对娘娘不利呢!奴婢是被别人陷害的啊!”
一旁的大太监李福全上前一步,斥道,“作奸犯科,不知悔改,殿前失仪,宁和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奴才!还不快把她拖下去!”说罢,两名小太监连忙堵了冬莺的嘴,将其拖了下去。
不多时,远处响起了沉闷的杖责之声,混合着女子不甚清晰的惨叫,渐渐归于沉寂。
齐烟似是厌倦了眼前之景,也不去看殿前跪着的一片噤若寒蝉的宫人,转身便回了寝殿。
袖春捧着簪子,正想将它放回妆奁收好,齐烟出声:“找个匣子收着吧。”
袖春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云秋上前接过了袖春手中的簪子,又找了个盒子将簪子收好,远远地踩着脚踏将盒子放到了殿内博古架的最高处。
齐烟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云秋是原主的家生子,从小与原主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是能够信任的对象。
趁着袖春和竹夏前去小厨房提今日的早膳,齐烟出声,语调里是藏不住的茫然,“云秋,我是不是…变了许多?”
齐烟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在小千境中待久了,有时会渐渐觉得自己和原来的“齐烟”就是同一个存在。这疑问,包含了原主和齐烟自己共同的情绪在。
云秋知道齐烟意指为何,不为其他,只为这簪子,正是今早云秋自己在齐烟的授意下,趁着宫女们早起洒扫的空当,放进冬莺的床垫下的。
云秋不知道齐烟为何要这样做,也不会去好奇过问,只是道,“云秋觉得,娘娘这样做,一定是有娘娘的道理在。”
齐烟不再说话,沉默地用过了早膳,齐烟步出寝宫,在宁和宫中散步消食。路过偏殿东厢房的门口时,不着痕迹地从门框上一处略带突起的木刺上取下一缕粉红色的丝线。
在这偌大的宁和宫中,唯有那小皇帝送来的冬莺,因着小皇帝从前的一句夸赞,称她穿粉红色最是好看,赏了她一套粉红色的宫装。
齐烟本不想取冬莺的性命,尽管从前便知道她是小皇帝派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因着不想因一个宫女与小皇帝生出嫌隙,便只是赋了她一个闲职,不让她近身服侍罢了。
可谁叫现在的齐烟与白川多了一层羁绊,谁叫冬莺夜半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对白川产生了威胁呢。
太后娘娘因偷盗之罪下令杖毙了自己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女,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可在一直注意着宁和宫的小皇帝看来,就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信号了。
小太监来报时,小皇帝正在勤政殿听左相柳文禀报民间私盐一事。小皇帝到底年岁尚轻,还不太沉得住气,听闻小太监的禀报后摔了手边的茶杯,在勤政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
小皇帝视左相为心腹,因此并不回避左相,冷笑道,“朕这好姨母这是在警告朕?真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左相拱手道,“臣听闻,是因那宫女手脚不干净,偷盗了太后娘娘的东西所致。”
小皇帝怒火更盛,“朕送去的人,朕心里清楚,断不会作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定是朕的好姨母教那些宫女栽赃陷害,就是为了寻个由头把朕的人除了去!”
左相状作忧心道,“臣斗胆一言,皇上近来于政务颇有建树,我等老臣都铭感五内,可太后娘娘非但不放权,反而…”说着,左相好似意识到失言,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可这一番话显然是说到了小皇帝的心坎里,只见他霍然起身,“摆驾宁和宫!朕倒要和姨母好好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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