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姑走后,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齐烟一人,坐于主位上,凝眉沉思。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与情感,却也只是单知道前朝新旧交替动荡之时有这么有这么一出举国轰动的大案,并不曾听说其中还有这样一段秘辛在。
尽管对于安姑姑带来的消息并未轻易全信,但不管怎么说,这像是一场及时雨,暂缓了齐烟内心对于未来博弈的焦虑。
冥冥之中,命运兜兜转转,这个世界的破局点又一次回到了白川的身上。
毕竟春宵苦短,齐烟起身,还是决定这些恩恩怨怨先放一放也不迟,还是去找自家小暗卫共度良宵为上。
甫一出门,齐烟似有所感,果不其然抬眼便看见自家白川靠坐在宫门上方的椽架上,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也不知是在那里等了多久。
看见齐烟,白川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飞扑向齐烟,又有些腼腆地在她的面前稍稍停下。他还是不太善于表达,但眼中满满地盛着期待,像极了求抚摸的大型犬科动物。
齐烟失笑,仅剩的那点担忧也在此刻消失不见。她上前主动拉起白川的手,嗔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在外面等着多辛苦,我要是不出来找你,难道你就要在这房梁上坐上一夜吗?”
少年清澈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在身边轻轻响起,“不辛苦的,就算是再久,我也会等着阿烟的。”
只要能看到阿烟,我就满足了。少年想。齐烟不知道,白日里无事时,在齐烟看不到的位置,白川也是就这样从远处默默看着她,在心底一遍遍描摹她的样子,甜蜜而苦涩。
齐烟没有带白川回房,而是拉了他朝向后山走去。起初白川不明所以,待到意识到自己是被齐烟带到了何处时,白川显然是被吓到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
“属下……不……我……”
齐烟岂会容他拒绝,随手抽了白川的发带,墨发散落双肩。用白川的发带蒙住了他的双眼,齐烟恶劣地在白川耳边吹气:“官人可不要乱动哦,不然小女子可是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呢……”
白川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登时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却还是记得乖乖听齐烟的话,局促地立在那,任由齐烟胡作非为,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见他如此配合,齐烟胆子是越发大了起来,三下五除二解了白川的外袍,避开潮湿放到一旁假山上。到底是念着二人并非在绝对的私密领域,齐烟手下留情,给白川留下了里衣。
干净利落地除了自己的外袍,齐烟牵住白川的手腕,带着他走上前去,缓缓浸入水中。此地是整个御泉行宫之中最大的一处温泉,集天地精华,对人体极有好处。齐烟早就想带着白川来此处泡温泉,无奈碍于白川身份,只得选了这样一个夜深人静之时。
靠在泉边,齐烟仰起头,以天地为席,徜星河之湾,齐烟只觉得将要与寰宇融为一体,心胸都开阔了几分。
再看向身侧之人,清瘦的少年坐在水中,双眼被布条蒙住,竟是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齐烟心下微动,偏过头去吻上了他的双唇,一手则是摸索着解开了覆住他双目的布带。
白川被齐烟吻得有些目光迷离,再度看进他的双眼,齐烟竟一时被少年眼中的星光迷了心神。想起白川来到自己身边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却与此前隐忍又压抑的样子相去甚远,齐烟心底便止不住地涌起成就感与满足感。
轻薄的里衣被温泉水浸得湿透,贴在二人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月光下,少年从头到脚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一派诱人可口,衬得齐烟觉得自己像是那山寨上强抢民女的恶霸。
双手攀上白川的肩,缓缓游走,身下的少年微扬起头,温顺地迎合。明明没有碰酒,齐烟却觉得,自己将要醉在少年的清冽可口之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隐秘的,属于布帛的撕裂声。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齐烟是在白川的怀里醒来的,腰腿泛着一片酸软,心里却一派餍足。目之所及,少年脖颈锁骨处星星点点的印痕,昭示着昨夜的动情。
齐烟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昏迷中的白川时,枕头下也藏着匕首。而现在,许是待在齐烟身边就能给白川莫大的安全感,他不再常常惊醒,而是睡得安稳。
白川尚未醒转,齐烟百无聊赖,捞起白川的一缕长发,和自己的头发编在一起。齐烟编得入神,抬起头来才发觉白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醒转,目光追随着自己,眼中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虽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错觉,但齐烟理直气壮道,“洞房也洞了,现在编了发,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说完,齐烟便伸手想要去解开头发,避免二人的行动被其限制,手腕却被白川抓住,不想让她解开,只是低低道,“不要反悔。”
齐烟不免有些奇怪,“可是今天要回京了啊,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缠着回去?”
白川却是难得的任性了一回,伸手够到床边衣架上挂的外袍,摸出一把短匕来,隔断了二人缠在一起的一缕头发,小心地贴身放好。
说到底,这人还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了武器啊。齐烟暗自腹诽。
好像是听到了齐烟的心声,就在齐烟转身下榻,一边想着要用什么发型才能把这一缕断得突兀的青丝藏起来时,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句,“要保护阿烟啊。”
听得此语,齐烟转过身去,却撞见那人正穿衣穿到一半。白川面对突然转头的齐烟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却见齐烟的视线牢牢地定在自己身上,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
白川的手臂内侧,有一小块方方正正的鲜红色印记。即使昨夜只有月光照亮,可亲自将白川描摹了一遍的齐烟可以肯定,这印记从未出现。
齐烟快步上前,抓住白川的手臂,打量着那块鲜红色的印记。白川也注意到这一块,却也不知此物为何,只道是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皮肤之上。
再三确认了白川并未有任何不适后,齐烟开始仔细研究起这块鲜红。鲜艳的颜色似是从白川的皮肤中透出般,任凭用何种方法搓洗也洗不干净,连颜色都未发生一点点改变。
偏生这印记方正得诡异,不像是自身形成的,倒好似人为画上去的一般。
人为……那日安姑姑的话语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在齐烟耳边响起。为何安姑姑从未见过那半块虎符,却能够那样肯定虎符就在与她失散多年的白家小公子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那半块虎符,真的在白家小公子“身上”。
齐烟指尖擦过那块皮肤,细细感知之下,触感果不其然有着细微差别。寻了特制的西洋镜,方看出这鲜红原是被人以极细微的手法细细密密地刺了数排小字。那字实在是太小,细细辨认了许久,才看出是一个地点。
齐烟猜想,或许是用了特殊的颜料,使得这讯息隐秘地藏在白川身上。只是不知为何,经过了昨夜,今日竟是显现了出来。
白川并没有看清楚自己身上的地址,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齐烟,齐烟也只是替他把衣服拢好。她现在实在是不知应该如何对白川说清楚这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只笑道,“过两日再回宫,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寻个东西。”
如果能找到什么,再让白川知晓所有的事情也不迟,齐烟想着,免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还要让他失望。齐烟现在只想好好地护住白川,他从前经历的已经够多,齐烟不想再让他受到一点委屈。
听到齐烟说要延迟几日回宫,尽管不知是要去做些什么,白川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在行宫的日子梦幻而幸福,以至于一想到要回宫,白川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怕回了宫,齐烟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自己便不再有资格这样亲近地留在她的身边。
况且,还有左相这一茬。
白川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在暗卫司中长大,后来见到了这个将他捡回来的“义父”。说是义父,白川见到他的时间却是寥寥可数,且大多都是秘密地在左相府中的一处地下石室。
比起左相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养子,白川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把左相手中的刀,而他居然就这样在左相控制下不加反抗地过了十八年,从未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日复一日地服从着指令。
他从来不知道活着的滋味为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现在白川突然不想继续妥协下去了,因为他遇见了齐烟。
于是他方才明白,原来所有的苦难,在遇见她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也在无数个夜晚立誓,要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他的少女。
白川想,如果齐烟与左相必去其一,那么自己拼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出自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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