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柏不知道今天的齐夜是怎么回事,明明从前都是一副懦弱可欺的样子,对自己的颐指气使全部逆来顺受,可今日叫他给自己抄写白日里被夫子罚的几十遍抄写都叫不动了。
无论怎么威吓,齐夜都只是抿唇看着他不说话,就连自己扬起手作势要揍他,也不肯服软,只是用一双漆黑的双眸静静地看着自己。齐柏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齐夜的那双眸子,只觉得好像能看透自己一般,当注视着齐夜的双眸时,齐柏便无端地感到心里有些发毛。
在三姨娘的院子里被自己的亲娘从小娇生惯养,齐柏被骄纵得无法无天,面对齐夜时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欺负弱小的优越感,此刻也断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竟然被齐夜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害怕的,只能用动手来虚张声势。
“怎么着,是最近没叫你见识我的厉害,使唤不动你了是吧?”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眼神里却依旧藏着锋芒的齐夜,齐柏不由分说地一脚就要踹上去,“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齐夜生生受了几脚,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并没有反抗,只有眼神控制不住地向一旁飘去。齐柏见齐夜还是一副忍气吞声的包子样,脚下更来劲了,余光却见地上的人冲自己露出一个笑来。齐柏不明所以,还以为齐夜的脑子被自己打坏了,正要再补上几脚,却听身后传来少女的怒喝,“住手!”
可齐柏一脚已经卯足了力气对着齐夜的肚子踹了出去,此时想要收住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冲了过来,却是齐烟扑到了齐夜的身上,硬是用自己的肩背挡住了齐柏的一脚,护住了身下倒在地上的齐夜。
齐柏登时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嫡姐齐烟会突然冒出来,竟然还舍得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齐夜,随即他又想到这下自己一脚下去伤了齐烟,还不知会被父亲怎样责罚。
齐柏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父亲发怒的景象,害怕得浑身发冷,正当此时,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僵在原地的齐柏慢慢回了头去,只见齐老爷负着手站在不远处,目光严厉,显然是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尽收眼底,根本没有给齐柏留下一丝一毫的辩解余地。
到底还是心疼齐烟,齐老爷不由分说地先罚齐柏跪在了主厅,转头便差了人去请府医来给齐烟诊治。
齐柏那一脚本来是朝着齐夜去的,是以一点都没有收力,踹得很重,没有留一点情面,落在小姑娘的身上便留下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看得齐老爷火冒三丈,不顾府医和下人们都在场,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齐柏的脸上。就连闻讯赶来的三姨娘声泪俱下的求情也没有理会。
府医给齐烟上了药,确认了只是些皮肉伤后,齐老爷才略微消了一点气,看到低着头站在一旁的齐夜,皱眉道,“你说说,刚刚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齐柏抬起头,激动地大叫,“都是齐夜!都是……”
齐老爷一拍桌子,怒目而视,“有没有规矩!让你说话了吗!”家主的威严终究是震得齐柏讷讷地瑟缩了一下,完全不敢说一句话,只是忿忿地又低下了头去。
身旁的府医收拾药箱正想远离面前这个修罗场,却被齐烟叫住,指了指还站着的齐夜,“刚刚阿夜弟弟也受了伤,您给他也看看吧。”
齐老爷好像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另一个孩子也受了齐柏的欺负,略一思索便允了齐夜坐下,一边让府医看诊一边询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相比齐柏的激动,齐夜显得十分平静,好像长期以来一直被齐柏齐兰等人欺负的不是自己一样,只是冷静地叙述了自己被齐柏齐兰一直欺负的事实,一点添油加醋也没有,齐老爷的脸色却越听越发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要不是我,你能摸到纸笔么……”虽是跪在地上,但齐柏依旧不安分,小声的嘀咕道。他的声音小,齐老爷没有听清,齐烟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不顾身上还疼着,齐烟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老爷不知道齐烟听到了什么,但看女儿这样在意,他也将目光投向齐柏,让他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闯了祸,但齐柏也不敢说谎,于是战战兢兢地把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了齐柏的话,对于自己的二儿子早就到了年岁却没有去学堂一事,齐老爷竟好像没有特别意外,一开始准备差人去将齐夜的母亲二姨娘叫来,却在下人临出门的时候又改了主意,直接拍板道,“不必了,明天你就跟着烟儿去白鹿书院,让夫子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
正逢管家来报,说是布庄的管事还在门口候着求见,齐老爷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匆匆离去,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走之前,齐老爷没有忘记留下给齐柏的处罚。似乎是真的动了怒,齐柏被打了十个板子,被罚跪了一夜的祠堂,紧接着就是禁足整整两个月,不需任何人进去探望,竟是连书院都不准齐柏去。
三姨娘把自己的亲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听闻齐柏被如此重罚,憔悴落泪了好几天,接着就拿出了看家本领,打扮得花枝招展去齐老爷那里吹枕旁风,求齐老爷解了齐柏的禁足。
三姨娘生了一张狐媚脸,尽管已经有了些年岁,打扮起来却依旧貌美,可齐老爷铁了心地要治一治齐柏的坏脾气,对于三姨娘的小意逢迎照单全收,可对于齐柏的事情是一点都不肯松口。
闹一次两次是情趣,闹得多了,再貌美的女人也惹得齐老爷烦心,最后索性连三姨娘都不肯见了,只是叫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三姨娘这才知道这下儿子闯下了多大的祸,真正的慌了神。
——两个月的紧闭关下来,指不定放出来的时候老爷的心里属于齐柏的位置要被挤占多少!还有齐夜这个小崽子,竟是不知怎么入了齐烟的眼,勾得齐烟都来护他。
要是没有齐烟横插一脚,自己的宝贝儿子根本不至于被罚得这么重!
三姨娘在房间里气得绞碎了好几张帕子,恨来恨去甚至连齐烟也一道记恨上了。
相比三姨娘,被罚了的齐柏本人却过得格外没心没肺。齐老爷忙于生意场,也没那功夫再去监督齐柏。那股子被父亲训斥的惧怕和两股挨了板子的疼痛过去后,他倒是觉得这样被禁足的日子除了有些无聊,倒是舒服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之下竟然还比原先胖了一圈。
这些都是后话了。
白鹿书院的课业很紧,休沐只有短短的一天,第二天便要再次回到书院。这厢出了齐夜的事情加上齐烟受伤,本就不宽裕的休息时间便约等于没有了。
齐烟肩膀受了伤,本可以向夫子告假,在家好好休息上几天,可考虑到齐夜是第一次去书院,书院中竟是没有一个可以放心托付的人。对齐夜实在是放心不下,晚间面对母亲方氏的询问,齐烟故作轻松,表示自己第二日还是照旧去书院。
不知道女儿心中那点自己的小算盘,方氏又心疼又欣慰,见齐烟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劝说,只是叮嘱齐烟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不论白日里发生了什么,入了夜也都随着夜色渐渐平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齐烟早早地上了床,累得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熟睡中的女孩没有注意到,一根细细的小树枝从窗缝之中伸了进来,轻轻拨弄几下,窗栓便静悄悄地滑落。
一个清瘦的身影灵巧地从窗口翻了进来,无声落地。
窗户半敞,月光下,齐夜凝视着女孩不设防的睡相,伸手按上左边胸膛。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胸膛里的跳动激烈异常。
在这静谧的夜,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目光下移,滑倒女孩的肩背处。齐夜知道,锦被和亵衣的覆盖下是多么可怖的一大片青紫,那是女孩为了他所受的伤。
心里剧烈地疼痛起来,压得齐夜几乎喘不过气。明明一切都按照他预先设想的那样在进行着,从摸准了齐烟每日饭后散步的规律故意在厨房偷吃被发现,到故意激怒齐柏被发现从而获得去书院的机会。
明明眼前这个女孩只是被他利用的对象,尽管惹她受伤不是他的本意。
可为什么会这么疼。看到她扑到自己的身上挡住齐柏的一瞬间,听到女孩的痛呼声,他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
他后悔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可以不要一直欺负自己的齐柏在今天得到惩罚,也可以失去自己渴望了三年的,去书院读书的机会。
只要她别受一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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