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闲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再回来时,天幕低垂,俨然已是傍晚时分。


    雪落亭一个人书房下棋,许闲坐到他对面,见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正静静地思考着。


    “以前怎么没见你下棋?”许闲问他。


    雪落亭甩开手中的折扇,在棋盘中落下棋子,高深莫测地说:“时候到了。”


    许闲看向棋盘,横竖看了半天,疑惑道:“你这局下得我看不懂。”


    雪落亭:“五子棋。”


    许闲:“……”


    他拾起一颗白子落到棋盘上,问雪落亭:“怎么不问我爹跟我说了什么?”


    雪落亭拿着棋子想了半天,放下后才问他:“说了什么?”


    许闲抬眼,怏怏地看着他说:“他说他会一直支持我,让我别太在意二宝的事……”


    雪落亭打断他:“别光说啊,该你下了。”


    许闲把手放在棋盘上,抓了一把,中间的黑白棋子混在了起,微仰起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雪落亭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坐到他身边,“小夫君喝口茶消消气儿,他还说了什么?”


    许闲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他还说,既然宁王已经知道此事了,他会拉着宁王一起,逼皇帝尽快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立我为新太子。”


    “那你可得准备好,面临新的挑战。”


    许闲低着头,拉着他的手,沉思少顷,又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这个问题你问了很多遍了,”雪落亭放下茶杯,把他抱进怀里,告诉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我没在你身边,我也一定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你,这是我的使命。”


    许闲只是静静地听着,沉默着。


    入夜,他趁雪落亭睡着之后,悄然起身。


    走出房间,对那个时刻在阴影处保护着自己的影子说:“把薛兰汀送回空幽谷,告诉他爹,如果再让她出现在江湖上,就是整个空幽谷故意跟我作对。”


    影子离开后,他独自去了许知之的房间。


    ——


    次日,雪落亭先许闲醒来,打开房门后,见他们院子的下人都私下议论纷纷,一个个神神秘秘的。


    雪落亭问碧云:“他们在讨论什么?”


    碧云见许闲还睡着,小声告诉他说:“小侯爷不见了。”


    雪落亭眉头一蹙,又听她说:“夫人下令,不准把此事告知世子殿下,小王爷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雪落亭快速去到关着许知之的房间,见房间没遭到任何破坏,两个看门的侍卫说他们昨晚被人打晕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又去了地牢,薛兰汀果然也不在了。


    又匆忙地回到房间,见许闲这才打着哈欠醒来。


    雪落亭把他拉到关许知之的房间,问他:“人呢?”


    他故作吃惊地说:“对呀,人呢!”


    “别给我装!”


    许夫人也匆匆赶了过来,见此事瞒不过去,便满脸愁云地对许闲说:“闲儿,不是娘把他放走的,娘答应你,一定把他给找回来!”


    许闲讪然一笑,“好吧,我承认,是我放走的。我不光放了他,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别回来了。”


    许夫人焦急地问:“那……那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不知道,薛兰汀我也放了,大概会去空幽谷找心上人吧。”


    许夫人不安地揪着手帕,自言自语:“可他从来没离开过家,又不会武功,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啊。”


    “娘,”许闲劝道:“他没那么笨,他还会买杀手呢。”


    “你知道他会买杀手,那你不知道他还会回来杀你吗!”雪落亭反问了他一句,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怒火。


    许夫人忙说:“不会,小王爷你放心,二宝他已经……”


    “你跟我出来!”不等她说完,雪落亭拉着许闲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回君兰院,拉到庭院里,命令他:“站好!”


    然后在院子里折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指着许闲:“伸手。”


    许闲把立刻把双手背在身后,惊慌地问他:“干干干……干吗?”


    雪落亭咬着后槽牙:“哪只手放的人,就把哪只手给我伸出来!”


    许闲咬着下唇,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地把右手伸出去,雪落亭猛地一条子打在他手心里!


    他立刻收回手,捧着自己的手心,眼睛开始发红,蒙着泪水问雪落亭:“你真打啊?”


    “我在跟你开玩笑吗?”雪落亭用树枝指着他,“再来。”


    “我不!”他把手藏在身后,瞪着雪落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太狠心了,我爹娘都不打我,你居然舍得打我!”


    雪落亭拉着他的胳膊:“你给我伸出来!”


    “我就不!”许闲边挣扎边哭诉着:“小王爷你不疼我了,我是你夫君!你才过门儿几天就开始打我,以后我的日子怎么过啊……”


    “居然还敢顶嘴,简直想气死我!好不容易抓到他,你说放就放,你知不知像他这种长期呆在你身边知道你一切的人,到底有危险!从今往后,你睡觉都睁着眼!”


    许夫人带着管家和一众下人人赶来,见他们扭在一起,惊慌失色,指着他们,“快,快去把他们拉开!”


    雪落亭左手拽着许闲的胳膊,右手拿着条子指着朝他们小跑来的两个下人,边喘边怒吼:“不关你们的事,都给我让开!”


    两个下人只好怯怯地退了回去。


    许闲干脆破罐破摔,把两只手一起伸过去:“打吧打吧,反正我爹不疼娘不爱,打死了也没人心疼!”


    雪落亭猛地高举起条子,许闲身子一颤,紧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落到掌心,许闲微微睁开一只眼,见雪落亭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惯衣冠楚楚的他此刻衣衫和发髻都有些凌乱,恰一缕寒风路过,吹动了额头的碎发,也吹落了枝头的梅花。


    他想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说错话了,有些心虚地伸手去轻轻地拉着雪落亭的袖子。


    雪落亭长长地叹喟一声:“你到底为何要放他走?”


    他听着这句话时,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到地上,有些卑微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何时说过要离开你?”


    “可是,我害怕……”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瞬间被击碎,他声音颤抖着,身子慢慢地往下蜷。


    雪落亭拥住他,感觉着他在自己怀里,哭得身子战栗,声嘶力竭。


    许夫人转过脸,用手帕擦了下眼睛,带着一众下人无声地离开。


    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背,等他慢慢缓过来之后,雪落亭叹息道:“终于哭出来了,心里好受些了吧?以后不要什么都憋心里,我说过,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他的头埋在雪落亭肩上,身子细微地抽搐了两下,终于稳住情绪说:“其实,我还有个终极秘密,但我不告诉你。”又把脸转向一边悻悻地说:“哼!谁让你打我。”


    雪落亭弯下腰把他抱进屋里,放到床上,自己蹲在他身边,“来,把手给哥哥看看。”


    他咬着下唇,伸出右手,幽幽地看着雪落亭。


    雪落亭那一下打得不轻,掌心通红一片,轻轻地吹了几下,问他:“还疼吗?”


    “嗯,”许闲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下。


    雪落亭伸出自己的手,“要不,给你打回去?”


    许闲转过头,斜睨着他,“你发誓,以后不准再欺负我。”


    “不行!”雪落亭说:“以后你再这么胡来,我还要打你。”


    许闲皱起眉头,泫然欲泣,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委屈又不敢说的声音。


    雪落亭:“哼!嘤嘤嘤也没用,我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


    许闲突然拉起他手,在他手腕处重重咬了一口,然后快速地踢掉长靴,钻里被子里,背对着他。


    雪落亭微笑了一下,起身坐到他身旁,看向窗外说:“闲儿,你看,天快黑了。”


    许闲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又乖乖转过身趴进他怀里。


    雪落亭俯身吻上他的唇,“别怕,天会再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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