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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我是你的。”

    看完视频的沈知意还愣着,她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周希悦,她们同事这么久了,她对自己的态度哪里像个做了这种事的样子。

    沈知意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事,叶嘉欣要她去找周希悦说个明白,她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样的,可至少现在为止,她并没有因为车祸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既如此,又何必追究呢?

    何况周希悦家世并不好,沈知意若是追究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逼她辞职,或是让她也坐在副驾驶被撞一次?

    沈知意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当时情况紧急,任谁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断,或许这件事却是是周希悦错了,沈知意还是不愿再计较了。

    回到家里,梁屿南正在客厅,什么也没做,像是在安静等她回家。

    沈知意过去抱住梁屿南,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得了些许安慰。

    梁屿南对于视频的事一无所知,看她情绪不佳,便问道:“怎么了?”

    沈知意出声道:“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她总觉得在梁屿南这里可以找到答案。

    “什么?”

    “如果有一个人犯了错,对你造成了一些伤害,但这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还会计较吗?”

    “会。”梁屿南回答得很果断,“伤害已经造成,和时间没有关系,所以我没有原谅他的必要。”

    “可是也不是很严重,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小肚鸡肠?”

    “既然你是受害者,无论原不原谅都是你自己的事,旁人没资格多嘴。”梁屿南总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当然不是。”沈知意坐起身,笑了笑,“谁能欺负得了我啊。”

    为了不让梁屿南担心,沈知意扯谎道:“就是今天在微博看到的话题,应不应该原谅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觉得挺有意思,就问问你。”

    “当然不能。”

    沈知意听他这样决绝的语气,怕是想到了梁庆之,她摸了摸梁屿南的侧脸,笑着问:“那我呢?也不能原谅吗?”

    “你不一样。”梁屿南低声道,“是你的话,那就是我的错。”

    沈知意不懂梁屿南话的意思,只觉得肉麻极了,她一直以为他不是善于表达爱意的性格,可婚后这么久,他从未吝啬过。

    次日去了公司,沈知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周希悦,周六她不会再去周家做客。

    “为什么?”周希悦还不明白,“是有事情吗?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不是。”沈知意原本想撒个谎,将这件事推了,转念一想,完全没那个必要,“你以后,不要再假装跟我很熟了。”

    周希悦这才反应过来,她攥着衣角,试探问:“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没有,但也知道是你做的了。”沈知意没看她,态度冷淡,“事情确实过去很久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也没必要对你笑脸盈盈。”

    “知意……”周希悦还想说些什么,“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做错了,我求你原谅我好不好,就跟我回家吃一次饭,不会耽搁你太久。”

    沈知意淡淡瞥了一眼周希悦,说不上厌恶,但是真的瞧不上:“不了,你要感谢沈家这么多年的资助可以去找我爸妈,我没什么本事,这件事也跟我没关系,所以希望你以后没有工作需要,不要再打扰我。”

    说完,沈知意回了工位上,只留下周希悦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周希悦回到家时,母亲赵桂兰正在客厅收拾餐桌,父亲和弟弟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换了鞋,想让自己变得透明。

    赵桂兰是典型的家庭主妇,每天的日常就是做饭打扫卫生,她认为女人就是要服务于男人,对周希悦要强的性格嗤之以鼻。

    所以才会阻止她读高中和大学,若不是当年她投机取巧,得了沈家资助,他们的日子空怕更不好过。

    赵桂兰看到周希悦回来,撇了撇嘴,在身上擦了擦油渍,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周希悦不想理会,嫌恶地看了眼赵桂兰,她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认为她没什么眼界,一辈子都知道做个家庭主妇,在她眼里男人就是天。

    赵桂兰上前抓住周希悦的手,声音高了一个腔调:“我问你话呢。”

    “别用你的手碰我。”周子越甩开赵桂兰满是油渍的手,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硬着头皮说,“沈知意答应我周六会过来。”

    周父闻言,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希悦身上,语气变得严肃:“周六?我不是让你跟她说下午就来家里吃饭吗?”

    “人家就不能有事吗?”周希悦害怕周父生气,态度缓和了几分,“已经说好是周六了,她会来的。”

    “我看你压根就不想让她来家里吃饭。”赵桂兰用手指戳了戳周希悦的额头,“现在让你找人来家里吃个饭都不愿意,怎么?去了大公司上班就以为自己是个能人了?我们家希悦长大了,开始嫌弃自己养育她的父母了,嫌我们穷,嫌我们丢人。”

    “妈!”周希悦吼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这种话?从小到大你们给过我什么,你们的钱不都给了弟弟,就连资助我读书的钱不也都被你们拿了吗?”

    周希悦读高中时,寒暑假都在打工为自己赚取学费,沈家的钱全都在赵桂兰手里,打算攒着给周希悦弟弟结婚用,她不曾得到一点,甚至过得更苦了。

    赵桂兰没想到周希悦会提这事,面色窘迫:“你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嫁个好人家不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哪像你弟弟,还得娶媳妇,为我们养老。”

    “养老?”周希悦讥讽道,“你最好拜天拜地,你儿子有那个本事给你养老。”

    客厅传来“嘭”地一声,是周父摔了手上的被子,吓得周希悦抖了下,她立刻不敢说话。

    “我和你妈养你还养出错了?不过是让你带沈大小姐吃个饭,怎么就难到你了?”周父呵斥道,“当初,你妈好不容易让你去参加沈大小姐的生日,你倒好,自己跑回来了。就你清高,就你聪明,你巴结上沈家,往后多少年我都不用你为我操心!你也不想想,就你那点本事,赚到的钱都不够人家出去挥霍的!”

    “你要是和大小姐搞好关系,这几年跟着她,你不知道得了多少好东西了,用得着你自己去赚学费?没用的废物,我养你有什么用!”

    赵桂兰不知从哪里得知,沈知意和周希悦在同一个公司,那之后,她便逼周希悦借着沈知意失忆,说一些她们曾经很要好的话,以此来讨好沈知意。

    赵桂兰在一旁附和,全然不在乎周希悦的心情:“沈家还有个儿子,大不了你几岁的,你要是有本事,找他也行啊。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你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

    这些年来周希悦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她扫了一眼这三个人,就连她一向养着的弟弟在此刻也不会替她说上一句。

    “妈,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周希悦质问赵桂兰,“我也是你生下来的,怎么就得不到你的一点心疼。”

    周希悦一直在想,赵桂兰只是因为在这个家待太久了,才会有这种思想。她想要赚钱,带赵桂兰离开,不成想,自己才真真是个外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和赵桂兰一样又可怜又可悲,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想要往上爬,却处处都不如沈知意。

    想到这里,周希悦突然大笑起来,她如今才想明白自己有多可笑,她靠着墙面,讥讽道:“你们真以为自己这样在别人面前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我不是你们,为了钱连脸面都不要了,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周希悦回了房间,将行李收拾出来,拖着箱子便要往出走。

    赵桂兰拦住她:“你做什么?”

    周父正在气头上,将水杯朝着周希悦的头砸了过去,吼道:“让她走!没用的东西,走了就别回来了。”

    周希悦扯了扯嘴角,终于说出了这些年不敢说的话:“在这个家多待一天,我都觉得恶心。”

    说完,周希悦进了房间,重重地甩上门,她躺在床上,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只觉得后悔不已。

    当初赵桂兰用她的录取通知书作为要挟,要她去参加沈知意的生日,为的就是想办法讨好沈知意。

    周希悦自己也存了私心,希望能够和沈知意做很好的朋友,这样她就可以顺利脱离那个家。

    那天偶然听到沈知意要去找一个人,一直叫不到车,也不方便找家里的司机。

    周希悦刚拿到驾照,便提出自己可以开车,沈知意当时有些着急,加上喝了酒,也没多想什么,直接同意下来。

    这一路周希悦都很小心,却在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随口和沈知意夸了一句她的车技,在得到夸奖后心中窃喜,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这才酿成大祸。

    当时的周希悦太过紧张,慌乱之下只想着自己不能出事,便将沈知意拖到了驾驶位,自己跑了。

    她知道,就算警察来查,沈家也会有办法解决,无论是拿钱打点,还是找关系,沈知意都不会有什么事,但她不一样。

    那时候那条街道并不繁华,也没什么人经过,出了事很久才有人看到报了警,她才能顺利逃脱。

    再后来她躲在家里,生怕沈知意醒后沈家找她的麻烦,她原本做好了咬死不承认的打算,却听赵桂兰说沈知意失忆了。

    读大学以后,周希悦多次尝试和沈知意接触,发现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印象,这才彻底放心。

    周希悦闭上眼,始终没有睡意。她起身从上锁的柜子里找到一部旧手机,她充上电,将手机开机。

    手机锁屏的壁纸,是沈知意的照片。

    是车祸那天沈知意顺手装进她的包里的,她回到家之后几天才发现的,那时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她将手机留了下来,起初是想看看等沈知意出院,撒谎说是沈知意落在她那里的,担心被人怀疑只好作罢。

    许是因为好奇心作祟,周希悦想知道沈知意那天想要找的人是谁,她尝试了几次密码,都没能解开。

    之后因为开学,她慢慢忘记了这件事,一直放在家里的柜子里上锁,如今想想或许这是她修复和沈知意关系的关键。

    倘若周希悦把手机还给沈知意,让她找回从一些记忆,这样是不是她就不会再怪她了。

    只要能和沈知意成为朋友,赵桂兰他们就不会看不起她,她也能早一点赚到足够的钱,好离开这个家。

    想到这里,周希悦将手机放进包里,打算明天去公司交给沈知意。只是她算错了一步,她以为自己这样算是替自己赎罪,可事实是,如果不是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自诩聪颖,其实蠢笨至极。

    拿到手机的沈知意只觉得周希悦这人太奇怪,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用这个求我原谅你?”

    “是……”

    周希悦回答的小心翼翼。

    “周希悦。”沈知意满脸无奈,不耐烦道,“我不是个大度的人,所以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吧。”

    沈知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道:“手机我就收下了,但是原谅你不可能。”

    “我当时还不是为了帮你,如果不是你让我开车,我也不会去的啊,你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呢?”周希悦开始卖惨,“我是你爸妈资助的,你说什么我不就听什么,我已经很懊悔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周希悦的声音大了些,引来设计部的同事都往外看,沈知意觉得她不可理喻,不想再纠缠,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她捉住手腕。

    “非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吗?”周希悦为了自己,不肯就这样罢手,“我是做错了,可你并没有怎么样啊,你最多就是失忆了,也没失去什么啊。”

    “你……”

    沈知意刚准备开口,有道身影拦在她的面前,是梁屿南。他捉住周希悦的手腕,强行分开她们,将她拦在身后。

    她看着梁屿南的背影,听见他的声音冷冽,没半点温度:“最多就是失忆,说的倒是轻巧?”

    梁屿南原本是来设计部找沈知意闲聊的,谁知没见到她人,听小安说她和周希悦在外面走廊。他没过去打扰,直到听见周希悦在喊着什么,这才匆忙赶来。

    他不清楚事情经过,只听到最后一句。

    这还在公司,沈知意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更不想梁屿南因为她被人议论,只告诉周希悦以后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得了。

    回了设计部,也不适合谈事情,沈知意跟着梁屿南一块去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她才说了事情经过。

    “你可是真大度。”

    这是梁屿南的第一句话。

    “不大度了吧?”沈知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说到底我只是失忆了,没闹出人命也没失去什么,确实不好说。”

    梁屿南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平淡,却无端多了些埋怨:“你怎么知道你没失去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沈知意不想这些事影响他们的心情,从梁屿南身后抱住他,“不如想想今天回家吃什么?”

    梁屿南抬起手臂,绕过沈知意的脑袋将她从正面抱住,下巴磕在她的头顶,哑声道:“有些事你忘了,但不代表没发生过,无论如何,都有人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伤害。”

    沈知意蹭了蹭梁屿南的肩膀,像只温顺的小猫,她小声说道:“知道啦,所以今晚吃什么?”

    梁屿南轻笑,推开她,轻轻捏了她的脸颊:“傻子,就知道吃。”

    “怎么不说是你做的太好吃了?”沈知意笑道,“我呀,可太喜欢你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梁屿南起身走去中岛台,在冰箱里看看,问沈知意。

    “你做的我都喜欢。”沈知意趴在沙发背上,看着中岛台的方向,“谁嫁给你,真的是捡到宝了,幸好我下手快,要是别人追到了你,我可就亏大发了。”

    梁屿南低声笑道:“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沈知意一听,羞赧地钻进沙发里,声音嗡嗡的:“哎呀哎呀,又来了又来了。”

    第三十二章 “你忘得了我的样子,那我……

    这件事过后,沈知意没将手机的事告诉梁屿南,原因是担心手机里有什么是他不能看,或者是看了会影响他们恩爱的。

    沈知意去问了叶嘉欣密码,她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沈知意试了自己的生日,包括全家人的生日都试了,全都是密码错误,四个数字倒是把她给难倒了。

    屡试不爽之后,沈知意也不再好奇手机密码,毕竟还有许多事值得她去做,没必要为了过去而烦恼-

    南城在十一月初下了初雪,世界是暗沉沉的灰色调,抬头望去,只有混沌的天。

    最近唯一值得讨论的是公司要来一位从法国总部调来的调香师阮琼林,以协助梁屿南完成明年开春的系列款。

    小安提醒沈知意,这位调香师是个女人。

    沈知意没觉得怎么样,倒是小安跟着紧张起来,生怕这两人有什么猫腻:“听说她跟梁组长是一个教授的学生,朝夕相处三年之久,能没有点感情?”

    “我才不担心这个呢。”沈知意拍了拍胸脯,“我相信我老公。”

    “啊——”小安捂住耳朵,“肉麻死了。”

    沈知意吐了吐舌头:“就肉麻你,让你胡说。”

    “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嘛。”小安说,“你这叫狗咬吕洞宾。”

    沈知意撇了撇嘴,才不打算理她。

    阮琼林虽说被调到A组,但和设计部没什么关系,最多到时候介绍一下,所以去迎接她的都是研发部的,梁屿南自然也在其中。

    中午沈知意一直在忙着画图,没什么心情去管新来的那位到底和梁屿南是什么关系,但难免还是有些八卦传到她这里。

    沈知意在卫生间时,门外有两个像是研发部的人在聊天,她听到了梁屿南和阮琼林的名字,便躲在里面偷听了一会儿墙角。

    “新来的那个阮老师好凶啊,我今天不就是弄错了数据,她对我就是一顿乱骂,骂的我那叫一个狗血淋头,还不戴脏字。不过她对梁组长就不一样,果然冰山撞冰山,总有一个要心碎,还是得有人治她。”

    “你说什么呢?梁组长和设计部的实习生都结婚了,你还在这乱点鸳鸯谱,也不怕人家听见?”

    “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听设计部那边的人说的,听说是追了几个月就结婚了,直接省了恋爱过程,梁组长那样的能闪婚?那肯定是真爱呀。”

    “那挺可惜的,本来梁组长和阮老师看起来就挺配,虽然是凶了点。那岂不是只有阮老师自己单相思了?”

    “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喜欢梁组长的?”

    “眼神啊,她看梁组长的眼神简直了。”

    沈知意听了半天,以为能听出个什么大事来,左不过就是那点事,她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研发部的人知道沈知意,但不知道她的样貌,看到她只是噤声,并未觉得尴尬。

    听她们的话,沈知意更不在意了,阮琼林喜欢了三年都没追到,说明梁屿南没那个意思。

    她原本还以为阮琼林会不会就是那个伤他的前任,后来一想时间不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新项目的事,整个公司都忙得不可开交,设计部的所有稿子都被打了下来,可见上面有多重视。

    沈知意画的眼睛都快瞎了,依旧不合心意,她原本就是天赋型选手,但硬逼着她去画设计稿,反而会适得其反。

    忙了一下午,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其他人都还在拼命画稿,沈知意关了电脑去实验室找梁屿南回家。

    沈知意一直有个原则,非必要不加班。

    梁屿南正好相反,经常没理由地加班,有了沈知意之后才没那么频繁。

    沈知意进实验室时,习惯性地没有敲门,她推门进去,看见一个陌生面孔的女人在里面。

    两人互相看了眼,是阮琼林先开口,她皱眉,斥责道:“不知道进来要敲门吗?”

    沈知意愣了一秒,下意识退出去敲了敲门,在未得到回应之后再次推门而入。

    “你到底有没有规矩?”阮琼林表现得很不耐烦,“不知道实验室不能随便进吗?”

    “我……”

    沈知意想说些什么,可事实如此,她也没法为自己辩驳,梁屿南是破例让她随便进去,但多了阮琼林在,她也不应该这么随便。

    阮琼林呵道:“出去!”

    沈知意被她的训斥声吓到,她刚准备出去,梁屿南从更衣室出来,只穿了件白色圆领毛衣,叫住沈知意。

    “就在这等我。”

    看到梁屿南出来,阮琼林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笑着说道:“原来是找你的啊。”

    梁屿南没给阮琼林眼神,径直走到沈知意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指着她平时坐的那个位置说道:“你先坐会儿,金条特殊情况得加班,不会太久。”

    “没事。”沈知意有点怕阮琼林,“我要不也回去加个班?”

    梁屿南看沈知意的微表情,又瞥了眼阮琼林,叹气道:“也行,我一会儿直接去找你。”

    “好。”

    沈知意高兴地点点头,很快逃离了现场。

    出去时沈知意还吐了口气,拍了拍心口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脏——这也太凶了吧。

    等沈知意走后,梁屿南贵更衣室换了件白大褂,戴上眼镜重新出来,他去电脑那边调出今天汇总的产品数据,一个个做出分析。

    阮琼林原本在实验台做样品实验,她放下手头的事,走到梁屿南身边,笑着说道:“刚刚那个小姑娘和你看起来很熟,还……挺可爱的。”

    要说可爱,阮琼林才不这样觉得,她只认为沈知意很不礼貌,而且她不喜欢女生可可爱爱的,一看做事就笨手笨脚的。

    梁屿南敲着键盘,随便“嗯”了一声。

    “刚才对不起啊,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在沈知意进来之前,两人原本在实验台那块调制样品,谁知阮琼林一个不小心将今天刚做好的样品倒在了梁屿南的身上。

    “你工作时间也不短了吧?”梁屿南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是一个调香师该犯得错误,那我劝你还是回你的巴黎去。”

    阮琼林抱歉道:“我会尽快再做一瓶样品。”

    “嗯。”

    之后梁屿南没说话,打印出来一份材料单,让助手进来拿去给采购部,要明天实验室所需要的香料。

    助理敲门进来,接过梁屿南手里的材料单,没看到沈知意的身影,很顺口地问了一句:“知意今天加班吗?”

    助理每天这个点都会来,几乎都能看到沈知意,今天倒是没看见她在。

    “嗯。”梁屿南淡淡道,“今天下班会晚一点。”

    助理惊喜道:“挺难得啊,沈知意还知道加班,平时跑的比兔子还快。”

    梁屿南听她这么形容,想了想沈知意平时的模样,活蹦乱跳地倒挺真像个兔子,忍不住牵起嘴角。

    阮琼林看他笑了,也跟着搭了话:“是刚刚那个女生吗?”

    梁屿南:“嗯。”

    阮琼林担心再问梁屿南会直接无视,便转头问起来助理:“她是你们组长的朋友?”

    她并不想问出“女朋友”三个字。

    助理还未开口,梁屿南提早一步出声否认:“不是。”

    阮琼林还来不及窃喜,他又说了一句。

    “是妻子。”

    阮琼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她的表白从未有过触动的梁屿南,竟然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结了婚。

    助理见状,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赶快离开了现场。

    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固了一瞬,依旧是阮琼林先打破沉默,她的声音发抖:“是她吗?”

    那个曾经伤他很深,让他差点走不出来的人。

    梁屿南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他想了很久——是她,也不是她。

    他没有回答。

    阮琼林苦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梁屿南保存好资料,关了电脑,去实验台那边继续调制样品,“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当初是她不要你的,你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阮琼林的表情难以言喻,“你别忘了,要不是我,你很有可能就不会站在这了。”

    三年前,梁屿南刚到巴黎的第三个月,阮琼林受教授的嘱咐,去找梁屿南,谁知道他却在自己的房间喝了整瓶安眠药,那样多的量,谁会觉得是不小心。

    阮琼林不懂缘由,但不用想也猜得到七八分。

    “所以呢?”梁屿南抬眸,反问她,“难不成你要我对你负责吗?阮琼林,我说过了,你救我我会谢你,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的我会帮你,但你在要求我什么?”

    阮琼林哭喊道:“我要你喜欢我!”

    她骄傲了一辈子,原本可以留在总部晋升,为了梁屿南回国发展,却不曾想他已经结婚,还是和那个她最不喜欢的人。

    “这三年来,我对你的感情你就一点也看不到吗?为什么不能是我?就因为我出现的晚?”

    梁屿南不想再同阮琼林纠缠,许多话早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他深知说再多也无用,只希望这次项目早点结束,阮琼林早一点离开。

    梁屿南一直忙到快八点才从实验室里出来,出去时,设计部只有沈知意那里还亮着光。

    “怎么没开灯?”梁屿南过去,从她身后靠近,“也不怕伤到眼睛。”

    “我一个人在就没必要开灯了。”沈知意将手机息屏,“你忙完了?”

    “嗯,完了。”

    他们离开时,正好和阮琼林乘坐同一辆电梯,沈知意夹在中间,只觉得尴尬。她咳了几声,想着怎么调节气氛,可这复杂的关系,她实在无从下手。

    好在这一路都没人进来过,电梯很快到了一楼,沈知意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她让梁屿南自己去开车,自己选择第一时间逃离现场。

    沈知意再公司门外等着,没多久便梁屿南开车过来,她上车,终于松了口气。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阮琼林。

    今天梁屿南累了一天,沈知意自己下厨是不太可能,便找了家私房菜的外卖,味道也不会太差。

    沈知意原本想点个山药粥,被梁屿南制止。

    “我差点忘了,你山药过敏来着。”

    梁屿南没说话。

    吃过饭后,两人照例看电影。

    沈知意习惯坐在梁屿南腿上,怀里还抱着黄瓜味的薯片。

    电影恰好讲的是关于前任,沈知意问了许多遍这种问题,这会儿想起来,又问了一遍。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前女友复合?”沈知意直起身,故意刁难他,“不会是人家不同意,拒绝你了吧?”

    梁屿南的手臂环着沈知意的腰,将橘子剥好,一瓣一瓣送到她的嘴里,望着她说:“她失忆了。”

    沈知意一愣,眨了眨眼睛,想了很久。似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咬了咬橘子,咽下去之后,讷讷道:“这么巧?我也失忆了,不过我肯定没你前女友那么傻逼。”

    “……”梁屿南瞥她一眼,觉得心累,“吃好了吗?睡吧。”

    “睡什么睡?”沈知意抓住他的手臂,“你干嘛逃避问题?别一提到你前女友就想跑呀。”

    梁屿南慢慢道:“该睡了。”

    “不行!”沈知意重新抓着他的衣领,不依不饶,“快说,你前女友是傻逼。”

    梁屿南气笑了,不肯听她的话。

    沈知意哪里肯罢休,怎么也不让梁屿南去睡,她抱着他的脸,强行让他们的视线对上。

    “快说,你前女友是大傻逼。”

    梁屿南看着沈知意,欲言又止:“我前女友是……大傻子。”

    “不是傻子,是傻逼。”依誮

    沈知意讨厌梁屿南前女友的程度,简直可以比得上陆洲,她讨厌那个女生不珍惜梁屿南,讨厌她在梁屿南的手腕纹身。

    讨厌她让梁屿南难过-

    周末梁屿南依旧加班,沈知意在家没事,想着打扫打扫卫生。她一直没注意在卧室的柜顶放着一个大箱子,想起来沈一清之前提过梁屿南的卧室原本放了许多他前女友的东西。

    沈知意一直没见过,想来也是收起来了。大概是好奇心作祟,她找了个椅子,把箱子从柜顶拿下来。

    箱子里放了不少小物件,有女孩子用过的发夹,还有玩偶公仔,一张已经泛黄的卡片。

    沈知意将卡片打开,上面是女生的字迹,看起来略显生涩,应该是高中时写的。

    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梁屿南要做到的事。

    ——生理期不喝要红糖水,要给我做南瓜小丸子。

    ——橘子要一瓣一瓣给我喂。

    ——时时刻刻记着我山药过敏。

    ——不可以管我裙子的长度。

    ——不可以插手我的社交。

    ——吵架必须先认错,我永远不会错。

    ——睡觉一定要抱着我睡。

    ——眼里只能有我,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做我永远的私有物。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

    梁屿南一定要开开心心,不可以难过。

    沈知意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梁屿南为她做的这一切,他们之间,似乎都一直有着别人的影子。

    可她是沈知意,从不是谁的替代品。

    深冬天气越发的冷,窗户玻璃上结了层霜,室内即便是开了空调也并不觉得暖和。

    沈知意的手脚冰凉,她把箱子放回了原位,一只手撑在床上没什么反应。她靠着床边坐了会儿,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或许她能不在意,可总是要面对这件事的,否则他们永远过不去。

    认识梁屿南这么久,她一直都不肯去正视这个问题,不过是觉得自己不会在意,可梁屿南的举动让她觉得,这些都是徒劳。

    所以沈知意做了个决定,打算和梁屿南分开一段时间,以此来证明自己当初嫁给他是不是值得的。

    她走时什么也没带,只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打车去了叶嘉欣家里。

    沈知意刚到叶嘉欣家,她便猜到了七八分,否则以沈知意重色轻友的程度,哪里会主动来她这住。

    叶嘉欣什么也没问,只是和之前一样和她一起吃饭打游戏,权当她就是来玩的。

    到了夜里,梁屿南打不通沈知意的电话,这才打电话到了沈一清那里,沈一清直接给了梁屿南叶嘉欣家里的地址。

    梁屿南到时,沈知意以为是点的外卖到了,欢喜雀跃地去开门,在看到来人时,愣了一秒,当即就打算关门。

    梁屿南抬手拦住,双眼猩红,气息间带了些酒气。他牵起沈知意的手,想带她出去,却被甩开。

    “你喝酒了?”沈知意不满道,“不能酒驾你知不知道?”

    “我找了代驾。”梁屿南声线冷冷的,“我还不至于在找你的路上让自己出事。”

    沈知意懒得跟他吵,也不打算出去,就这样一直僵持在门边。她知道,梁屿南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这才跑来兴师问罪。

    叶嘉欣听到动静,悄悄从客厅去了卧室,顺便戴着耳机,礼貌地不打扰。

    沈知意垂下眼,不大想说话:“我这段时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别找我了。”

    “怎么?”梁屿南冷笑,“又玩够了?”

    “什么啊?”沈知意不明就里,她以为梁屿南又把自己当成了所谓的前女友,“我说了只是暂时,你怎么能想这么多?”

    梁屿南此时情绪不稳,许是酒精在内里作祟,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和,看起来倒一反常态的疯癫。

    “是我想的多吗?沈知意——”梁屿南靠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还是你对待感情太过随意?”

    沈知意从未见过梁屿南如此,言行举止到神色语气,都近乎疯狂。

    沈知意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说过的,我不是你的前女友,我做不出那种事。”

    “是吗?”

    梁屿南看着沈知意的眼睛,眸色深沉,没什么温度。

    冰冷的,像冬日里刺骨的穿堂风。

    不等沈知意回答,梁屿南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话语间的语气像极了哀求。

    有一阵温热跌到沈知意的颈间,她一怔,缓缓看向梁屿南,看着他红了眼,低头轻吻着她。

    听见他的声音沉缓而沙哑。

    “沈知意,你忘得了我的样子,那我的吻呢?”

    第三十三章 “别不要我。”

    梁屿南走后,沈知意在玄关站了许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叶嘉欣听见关门声,才从卧室出来,她瞧了眼沈知意的状态,去厨房给沈知意倒了杯橙汁,坐在她的旁边递给她,问道:“说说吧。”

    沈知意有气无力道:“也没什么,就发现了他前女友的一些东西,心里不大舒服。”

    “你不是不在乎吗?”叶嘉欣还在状况之外,毕竟从她的角度来看,不会出什么事,“你这是在闹脾气?”

    沈知意抿了一口橙汁,郁闷道:“就是突然不想看见他了。”

    “你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叶嘉欣说她,“你要真喜欢就跟他把这事说清楚了,都结婚了还这么幼稚。”

    叶嘉欣对沈知意太了解了,家里的小公主没心没肺惯了,冲动且幼稚,从不需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一点代价。

    “我可以忍受他没有丢到那些东西,我受不了的是他似乎把我当他前女友了,包括他对我的好,知道这个以后我就不觉得我们有多亲密了,我反而更倾向于自己是个替身。”

    “言情剧看多了吧你,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吗?这些都不用你教,而且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照你说的他都把东西收起来了,你又何必呢?”

    “我来你这不是听你替他解释的!”沈知意就是生气,他对自己的好还对过别人,“你知道吗?他那个前女友那么坏,他还惦记那么久,他说他不复合原因是因为人家失忆了。我是喜欢他坦诚,但也不至于这些都跟我说吧,就好像我们之间横了另外一个人。”

    叶嘉欣皱眉,抓到了重点:“你刚刚说什么?”

    “中间横了另外一个人。”

    “不是这句。”

    “我喜欢他坦诚。”

    “上一句。”

    “人家失忆了。”

    叶嘉欣问:“这个人家,是他前女友吧?”

    沈知意丝毫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很直接道:“对呀。”

    “你傻呀。”叶嘉欣抬手敲了下沈知意的脑袋,“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叶嘉欣之前听沈知意提过,自己和梁屿南的前女友很像,后来她有过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但也只是随便想想。

    谁知今天听沈知意这一番话,很有可能证实她的猜测是对的。

    即便是再相似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连失忆都能撞上,梁屿南暗示得这么明显,也只有沈知意这个笨蛋会想不到。

    “你就没有想过……”叶嘉欣很认真地说,“很有可能你就是他的前女友呀我的宝。”

    沈知意笑着摆了摆手:“不可能,哪来这么巧的事,再说了……”

    原本沈知意想说,她以前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却突然愣住,她想起来周希悦的话。

    ——不是我们学校的,你说最好是学化学的。

    梁屿南确实是化学系的。

    她是在生日那天因为有急事才离开家出去的,而梁屿南也是在女朋友生日那天被说了分手。

    这一件件事情撞上,沈知意才后知后觉,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巧合,似乎都不是巧合才对。

    梁屿南说,他只喜欢沈知意一个人。

    沈知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从包里找到周希悦给她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她咬咬牙,尝试着输入了梁屿南的生日,不出意外地解开了屏幕。

    “卧槽?”叶嘉欣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叶嘉欣看过那么多狗血剧,却不曾想过这事会真的存在,结合了失忆,伪替身,破镜重圆以及二次一见钟情的所有元素。

    沈知意哪里会有叶嘉欣这样的吃瓜的心态,她颤抖着手指点开微信,还是三年前的版本页面,最上面的那一栏有个她不曾见过的备注。

    屿宝。

    沈知意抬眸,看着叶嘉欣,她没有胆量再看下去,她怕自己讨厌了那么久的人,真的就是自己。

    叶嘉欣替她点开,滑动屏幕,语音因为文件受损已经听不了了,但文字还在。这一切都印证了他们之间,曾经确实发生过许多事,只有沈知意忘记了。

    聊天记录最后的日期并不是沈知意生日那天,看起来两人都还好好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这样错过。

    翻开相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一出现在沈知意眼前,她始终不愿接受或是承认这个事实,她甚至开始希望自己就是替身。

    也不愿成为,自己口中的坏人。

    相册里有一段视频,是沈知意拿着手机,身后是穿着白衬衫的梁屿南,她正对着镜头,笑着说道:“今天呢,梁屿南答应做我男朋友了,这要多亏我沈知意死缠烂打这么久,拍个照纪念一下啦。”

    另一个视频,是在一个纹身店内。

    沈知意穿了件和环境不符的浅蓝色短裙,长发披在身后,对着在一旁沉默的梁屿南吐了个烟圈。

    视频里烟雾缭绕,看不清梁屿南的表情,却清楚的能感觉到,他的无言。

    一张张照片翻过去,沈知意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过去的事情像是潮水般涌来。

    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沈知意只觉得窒息。

    “二白……”叶嘉欣注意到沈知意的情绪,将手机放到一边,轻声问,“你没事吧?”

    若不是这个视频,叶嘉欣已经快要忘记,从前的沈知意其实是个张扬跋扈的性格,绝不是她眼前的人。

    “我一直觉得梁屿南不值得,甚至连我哥都不喜欢他的前女友,可想而知,我以前对他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沈知意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哽咽,“这比任何一种可能都叫我难受,倘若我没发现这些,我们也许就这样了,可我如今知道了,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继续接受他对我的好吗?”

    “可是他不在乎不是吗?”叶嘉欣解释道,“你忘了但是他没忘,他还爱你。”

    “……”

    沈知意沉默了。

    “二白,我现在只想问你。”叶嘉欣低声问,“你对他是喜欢呢?还是真就随便结个婚玩玩?”

    “我有病啊,我结个婚玩。”沈知意翻了个白眼,“当然是真心喜欢他呀。”

    “那不就结了,我觉得你要么去跟他说清楚,不要拖,要么你就去离婚,放过人家。”

    “我没想离婚。”

    无论她是三年前的沈知意,还是三年后的沈知意,她们都喜欢的是同一个人,都是梁屿南,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她再放手了。

    叶嘉欣拍了拍沈知意的肩膀,劝解道:“去找他吧,别再让自己后悔了。”

    三年前已经错过误会一次了,这样的事不能再因为她而发生。

    她总不能把梁屿南弄丢第二次了吧-

    沈知意到楼下时,看到了梁屿南的车。

    车窗玻璃一直开着,远远看去,车内昏黄的灯下,凉风灌入车内,吹散了白色的烟雾。

    沈知意诧异了片刻,抬脚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车内同外面的温度差不多,因为开着窗,烟味不重,她靠在椅背上吸了吸鼻子,只说了句:“回家吧。”

    梁屿南“嗯”了一声,打开空调,将车子驶出小区,他一直没再开口,面色也没什么情绪。

    车内的温度慢慢升高,沈知意才将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她看着旧手机里的一切,许是因为有太多的回忆,她对某些部分渐渐有些印象。

    说到底她已经失忆了,要想恢复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只能靠着手机里仅存的些照片,串联起所有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途中遇到第一个红绿灯,梁屿南才开口说道:“我从没把你当过谁的替身,自始至终我都知爱过你一人。有些事就想着随缘吧,却没想到还是让你这样伤心。”

    “我不告诉你,是觉得太唐突。”梁屿南的声音低沉,“你对我的记忆是空白的,如果我突然告诉你真相,你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所以,你别怪我。”

    所以在那天酒吧相遇,梁屿南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沈知意过来钓,他便做主动上钩的鱼。

    沈知意没有回答,一直看着窗外,思绪飘了很远。窗外风雪寂静,雪花落在玻璃上化成水,她想去碰,却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

    如同他们之间。

    到了家,梁屿南习惯性地帮沈知意把拖鞋拿到脚下,顺便帮她穿上。

    “梁屿南……”看着他的动作,沈知意莫名哽咽,“我都知道了。”

    梁屿南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缓缓直起身,神色凝重又透着轻松。他微微张唇,声音带着颤抖:“你知道什么了?”

    “都知道了。”

    一句话,将之前所有的误会解开。

    “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知道了你是谁,”沈知意走近,抬手碰了碰梁屿南的侧脸,“我是谁。”

    沈知意抿了抿唇,慢慢说道:“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

    她以前明明那么坏,明明是她提的分手。

    为什么还要回来?

    梁屿南不语,眼神炙热地望着沈知意的双眸,他的眼里有火,仿佛在说,因为爱你。

    在没得知她失忆,在不明原有的情况下,他就决定回来找她。哪怕重蹈覆辙,他也不想见不到沈知意。

    梁屿南抱住沈知意,整个人倒在她的身上,声线沙哑:“求你,别不要我。”

    沈知意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她不在的日子里,每至深夜,思念疯长,他想她想到发疯。

    第三十四章 执着而沉默的。

    沈知意抱着梁屿南,有许多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她的记忆零零碎碎,只能说出此刻感受。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啊,我那么坏,连我哥都不喜欢我,你就不怕我就算失忆了也很以前一样一个德行,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不在乎。”梁屿南的声音压的很低,“我只求你别再不要我了。”

    “我不会不要你。”沈知意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无泪,“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我发誓。”

    沈知意永远不会丢下梁屿南。

    梁屿南松开沈知意,望着她的眼睛,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沉声问:“真的?”

    回国后见到沈知意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担心她会离开,他深知恋爱无用,只能用婚姻来将她留在身边。

    此刻听见沈知意的话,他只觉得难以置信,他不是不信她,而是不信他自己。

    “叶嘉欣说,我这人以前很霸道,你应该受了不少苦吧?”沈知意吸了吸鼻子,还有些委屈,“我现在已经不那样了。”

    “不,是我的错。”梁屿南低声道,“以前是我太清高,太要面子,倘若那天我听你的话去找你,也许我们不会分开。”

    知道沈知意那天车祸后,梁屿南每一天都在后悔,他气自己为什么要置气,像个混蛋。

    “那时候被梁家赶出来时,梁远琛说只要我跪下来道歉,他就可以让梁庆之将我留下,可我哪里肯?”梁屿南慢慢说道,“说起来是心高气傲,不过是一贫如洗地只剩下尊严,倘若我真的跪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而你是大小姐,我只是个打工的穷学生,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弃我而去,所以我假装自己不在意你,我故意对你冷淡,但又怕跟你分手。”

    梁屿南一直不愿承认,可他这些年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从来都不是沈知意弄丢了他,而是他推开了沈知意。

    “我才是那个最坏的人才对。”

    他的清高,才是罪魁祸首。

    沈知意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她靠着他的心口,听着他跳动的心脏,静静地说:“以前的我们太固执了,现在不一样了,我长大了,我也,更爱你了。”

    “梁屿南,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时间会替他们解决所有问题,而梁屿南要做的,是珍惜如今和沈知意在一起的所有时光,这才是余生最珍贵的宝藏。

    两人抱了很久,谁也没有放开彼此。

    直到沈知意的肚子在叫,才打破寂静的氛围,两人相视一笑。

    梁屿南轻声问:“没吃饭?”

    沈知意捂了捂肚子,不太好意思承认:“没吃饱吧。”

    “我给你做。”梁屿南走向中岛台,又折返抱住沈知意,“再抱会儿。”

    “好腻歪。”沈知意从他怀里钻出来,“再亲一下好了。”

    “不是说腻歪?”

    沈知意方才悲伤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了,她搂着梁屿南的肩膀,笑容浅浅:“腻歪就腻歪了。”

    “好。”梁屿南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上沈知意的唇,撬开她的牙关,趁着喘息的空隙,“再腻歪一会儿。”

    梁屿南摁着沈知意的后颈,肆无忌惮地掠夺,不给沈知意反抗拒绝的机会。

    沈知意被梁屿南吻得晕乎乎的,之前他们也有过,只是不如这次这样,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她差点招架不住。

    之后,梁屿南在厨房做饭,沈知意洗了把脸,下午哭的双颊泛红,她敷了张面膜,涂了精华,痕迹才稍稍淡了些。

    她对着镜子摸了摸微肿的唇,想起方才的一幕,抿了抿唇窃喜,一瞬间脸又红了大半。

    吃过饭后,沈知意跟梁屿南提了自己如何知道从前的事情,把旧手机拿出来给梁屿南。

    “周希悦给你的?”

    “是啊。”沈知意解开锁屏,“一开始试了好多次都打不开,用了你的生日打开的。”

    不等梁屿南开口,沈知意便举着手机对着梁屿南,找到相册里的照片,一张一张问,像是想找回从前的记忆。

    “这个是在哪里拍的?”沈知意笑着问,“看起来像是寺庙。”

    “嗯,那年清明,一起去拜神。”梁屿南再想了想,继续道,“你把愿望都说了出来,若不是在菩萨面前,旁边的人怕是都要笑出声了。”

    “那我说了什么?”

    “你说——”梁屿南想想都觉得好笑,“希望物理成绩可以提高40分。”

    “提高了吗?”沈知意当时查过自己的成绩,“我记得我当时考了50分,看来许愿也不是很准。”

    “应该是有用的。”梁屿南瞥她,语气淡淡,“毕竟你之前只有20分。”

    沈知意开始兴师问罪:“那你怎么不帮我补啊?”

    “补了,”梁屿南一顿,“也没用。”

    沈知意不想提这个伤心的话题,划了下一张照片,是他们在馄饨店吃饭拍的,只不过这次不止他们,还有一个女人。

    “这是谁?”

    梁屿南说:“是小姑。”

    “我们见过吗?”沈知意疑惑道,“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知道,他是唯一知道我们关系的。”

    “唯一?那当时为什么我们没有公开啊?否则也不会没人知道我们在一起过。”

    梁屿南低声解释:“你说家里不许早恋,那时我认为自己是被迫跟你在一起,所以也不想公开。”

    “好啊你个梁屿南。”沈知意捏了捏他的鼻子,“原来是被迫。”

    “可是后来不一样了。”梁屿南垂眸,眼里有些失落,“我以为你是不够喜欢我才不公开,所以,我那次求菩萨,让你可以多喜欢我一点。”

    “看来菩萨还挺灵的。”沈知意笑说,“那明年我们还去,就当是还愿吧。”

    “好。”

    沈知意说着,忽地想起来一事,不太确定地问:“所以你那次让我陪你去参加小姑的葬礼是……”

    “是为了让你跟小姑道别。”梁屿南抬手摸了摸沈知意的脑袋,“她一直在等我重新带你见她。”

    “可是我都没见到她。”

    梁屿南宽慰她:“没关系,足够了。”

    沈知意靠在梁屿南怀里,语气嗲嗲的:“那你就不怕我拒绝你?”

    “不会。”梁屿南很是笃定,“你确实娇纵些,但本性却是善良的。”

    “切。”

    沈知意继续翻着照片,有一张是微信聊天页面的截图,上面的日期没有年份,对方是梁屿南。

    聊天记录大致是这样的。

    梁屿南:「以后不要说那种话了?」

    沈知意:「哪种话?」

    之后梁屿南隔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哪种话都不要说。」

    沈知意:「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梁屿南没再回复,接下来是隔天一早沈知意的一句早安。

    沈知意看完,抬眸看向梁屿南,不解道:“我说什么话了?”

    “大概都是一些你自以为很撩人的话。”梁屿南淡淡,“现在想想,你大概是跟沈一清学的。”

    “所以我到底说了什么?”

    “那天你来找我,拉着我的手去摸你的裙子。”梁屿南抿了抿唇,像是极难开口,但又抵抗不了沈知意的好奇,只好叹息说,“你说,你摸摸我的所以是做你女朋友的料子吗?”

    沈知意原本很认真在听,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撩梁屿南的,她听完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我以前真是这样的?”沈知意难以置信,“这么土的吗?”

    “你现在也不差。”梁屿南毫不留情吐槽,“所以我要你不要跟沈一清学,他追人也是这一套。”

    “幸好我失忆了,尴尬的不是我,不是我。”

    梁屿南倒是不依不饶:“以前的你也是你。”

    “我……”沈知意不想自己一直这么尴尬,想了个办法扯开话题,“那我问你,你是喜欢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梁屿南一怔,似是没想到她这么问。他笑的很是无奈,说道:“都喜欢。”

    “不行,只能选一个。”

    梁屿南知道,无论回答哪个,这都是送命题,他一把抱过沈知意,手臂环着她的身体,笑着说道:“看别的照片吧。”

    沈知意在他怀里大笑,说他这叫逃避问题。她笑着继续划着照片,每一张都要问问,既然她一时间想不起来,那就让梁屿南一一告诉她,这样他们依旧有共同的回忆。

    “当时纹身你不疼吗?”沈知意翻到了在纹身店的照片,“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让你纹手腕。”

    “你说,纹在手腕上,洗起来也麻烦。”梁屿南捏住她的指尖,放在自己的纹身上,“这样万一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无论我的哪个现任看到,都会吃醋和生气。”

    沈知意睁大眼睛:“我真这么说的啊?”

    她是真想不到自己以前是这样的,不过这办法确实好用,她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气急了,哪里会有女人会允许自己老公留着前任名字的纹身。

    “你以前……”梁屿南欲言又止,最后换了个不错的词来形容,“古灵精怪的。”

    “是疯子才对吧?”

    哪有逼人在手腕纹身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她才要后悔死。

    沈知意握住梁屿南的手腕,贴在侧脸,心疼地问:“那你都不能拒绝吗?”

    “拒绝,你会跟我分手。”梁屿南的手腕感受着她脸颊的温度,心软了几分,“我舍不得。”

    “疼吗?”

    “刚开始几天挺疼的,后来就没事了。”

    “我哥知道以后肯定骂我了吧?”

    “沈一清的脾气,你比我了解的。”

    沈知意倒吸一口冷气,她哪里是了解,她已经可以想象沈一清打她的画面了。不过沈知意是妹妹,他或许会下手轻点,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别的我哥不知道了吧?”沈知意还是有些怕,“但愿我就干过这一件蠢事。”

    “后来,我没再跟他提过你了。”梁屿南伸手,捧着沈知意的脸,指尖轻轻摩挲,“其实这些我都不觉得怎么,至少能让我看出你那时是爱我的。”

    沈知意反驳道:“我才不要这样爱你。”

    爱从来不是用这些来证明,那只能算是占有欲,是禁锢,从来都不是爱的表现。

    爱应当是执着而沉默的。

    第三十五章 “我愿意。”

    到了年末,实习期也快结束,沈知意听B组的人都在说周希悦实习期之后会被调去北城,至于做什么,人事那边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这事目前只是传言,还未敲定。

    按道理实习期结束之后,她们两个都会自动转正,周希悦会接替付晨的位子转到A组,突然传出这种消息,她难免会慌张。

    沈知意也不明其中缘由,她后来一直对周希悦的事情不感兴趣,这次自然不会多问什么,只是周希悦总是不愿放过她。

    上午沈知意还在画图,周希悦便过来喊她出去,她本不想理会,无奈周围同事都被周希悦的声音吸引看过来,她只好跟着出去。

    到了茶水间,周希悦带上门,上次在走廊被许多人围观,她这次明显小心了许多。

    沈知意不想说废话,冷冷道:“什么事?”

    “是你把我调去北城?”周希悦问,“不是说只要我不打扰你就可以吗?”

    沈知意蹙眉,很是厌烦:“说重点。”

    “今天人事喊我过去,说是梁组长器重我,要我去北城。”周希悦倒是委屈,“北城偏远,何况那里的情况公司谁不知道?我要是去了,除了做杂活还能做什么?”

    周希悦想尽一切办法想往上爬,只有留在大中华区总部,才有机会接触到巴黎的高层,何况如今公司就有一个巴黎来的调香师,她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你觉得是我让梁屿南这么做的?”沈知意笑她,“我还不至于这么损。”

    沈知意确实介意周希悦害得自己车祸失忆,甚至和梁屿南错过,但这只能说是间接导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自己。她很清楚这一点,也不会拿工作来开玩笑,所以不会对周希悦怎么样,倒是周希悦如同惊弓之鸟。

    还有一点她也不明白,梁屿南虽说是巴黎回来的,即便是有着那边的面子,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权利?

    沈知意想到那天在射击馆的事,或许梁屿南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但都不重要了,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她。

    “我求求你,沈知意。”周希悦作势要跪下,“我不想自己这么多年都白费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赶我走。”

    “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吗?”沈知意原想拦,想想作罢,由着她跪,“周希悦,当初逃逸的人是你,我不追究已经算网开一面了吧?”

    “我好不容易通过公司的考核,我真的不想走。”周希悦哭着说,“我求你了,知意,是我做错了,以后我什么都会听你的。”

    “你觉得我需要你吗?”沈知意后退一步,不让周希悦碰她,“你起来吧。”

    周希悦不动。

    沈知意靠着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起开,我去跟梁屿南说,不过下班之后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从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真的?”周希悦停止哭泣,抽了抽鼻子,“我答应你,我一定跟你去。”

    沈知意要周希悦自己在茶水间控制好情绪再出来,否则被人看见以为是她在欺负人呢。

    周希悦倒是不坏,只是很多原生家庭的原因,导致她又敏感又玻璃心,即便是沈知意没做什么,她也觉得是沈知意干的。

    下了班,沈知意先去办公室找梁屿南借车,她知道他一定会加班,把下午的行程都算好了。

    梁屿南自然要问上一句:“去哪?”

    “和周希悦去个地方。”沈知意没有隐瞒,坦言道,“调她去北城的事,是你做的?”

    “嗯。”

    沈知意同梁屿南商量着说:“这事还是算了吧,没必要拿人工作开玩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不好吗?”梁屿南抬眸,语气淡淡的,“我怎么觉得挺公平的?”

    “这种事你让我来就好了。”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沈知意的做法啦。”沈知意忙着处理周希悦,拿了钥匙就往出走,“一会儿过来接你。”

    梁屿南牵住她的手,不免得担忧:“你路上小心点。”

    “安啦。”-

    沈知意去了沈一清的赛车场,这会儿已经很晚,她让人清了场子,保证不会有人再出现。

    赛车场偏远,周围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寒风凛冽,周希悦站在赛道上,被冻得瑟瑟发抖。

    沈知意在周希悦身边,靠着车头,语气平静:“其实要真想追究你的过错,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把我受过的伤受一遍,也不算我欺负你。”

    “什么?”周希悦倒吸一口冷气,“你想怎么做?”

    平日里看惯了沈知意嘻嘻哈哈,这突然变了脸,周希悦难免会心虚。她下意识退了一步,不敢睁眼看沈知意。

    沈知意察觉到周希悦的小动作,低眸瞧了眼,牵起唇角,摇了摇头离开车身,丢下一句话便上了驾驶位。

    “上来。”

    周希悦想到沈知意的话,她怕了,一直站在原地不肯动。她攥着衣角,双唇不停地发抖,是冷风吹得,也是吓得。

    “快点。”沈知意降下车窗,手随意搭在窗上,“今晚过后,那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只是同事,梁屿南也不会干预你的工作。”

    周希悦闻言,抬眸,看着车里的沈知意。她调整好呼吸,大声喊道:“你说话算话。”

    “当然。”

    周希悦心一横,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知意嘱咐周希悦系好安全带,她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踩到底,沿着赛道一直往前,没有要停的意思。

    在车发动的一瞬间,周希悦吓得叫出了声,几乎破音的程度:“沈知意!你疯啦!”

    沈知意没说话,料想周希悦也没胆量来夺方向盘,她在意自己的事业,自己往后的余生,根本不会做如此冲动的事。

    两边的车窗开着,车速飞快,冷风从车窗灌入,犹如锋利的弯刀,仿佛要割裂开周希悦的皮肤。

    她抓着扶手,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最好别哭。”沈知意的声音夹在风里,极为淡定,“哭了风吹过更疼,还会泛红。”

    周希悦没说话,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生怕真如同沈知意说的那样,明天上班一定会被人看笑话。

    大约过了十分钟,车速慢慢降下来,沈知意再次开口:“有时候,有些事总是出现的特别及时。”

    沈知意原以为,自己错过的只是和梁屿南一个说清楚的机会,直到她今天出实验室后遇见了阮琼林。

    阮琼林像是为了让她愧疚,故意说出了梁屿南巴黎自杀过的事。

    “如果不是阮琼林,或许现在你就可以下车了。”沈知意锁了车门,朝着周希悦弯了弯唇角,“如果不是你,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完,沈知意突然加速,冲向赛道一旁的大树,几乎是不顾一切,只为遇见你让周希悦感同身受。

    周希悦在撞向大树的那一瞬间被吓晕了过去,靠在椅背上昏迷不醒。

    沈知意停下来,闭上眼松了口气,她还是在最后一刻心软了。她在想,如果是以前的沈知意,她会怎么做?

    或许会看到她此刻的做法,狠狠地戳一戳她的额头,大骂道,沈知意你就是个大冤种,活该失忆脑子短路。

    沈知意笑了笑,瞥了一眼周希悦,让过来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等她醒来送回去,自己过去开着梁屿南的车去了公司。

    这一来一回耗时将近四个小时,实验室早已没了人,沈知意一路小跑上了电梯,到时里面已经关了灯。

    沈知意拨通梁屿南的电话,听到实验室方向传来的铃声,她寻着声音往里走。来到实验室门口,她试着推开门,慢慢进去,她刚走进,身后有人将她抱住。

    沈知意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便要抬手打人,突然实验室里的灯突然打开,她才看清身后的模样。

    是梁屿南。

    “你干嘛!”沈知意被吓得不轻,埋怨道,“不开灯干嘛?”

    梁屿南笑道:“原本是打算下去等,刚出来就听见外面有动静,想着逗你玩玩。”

    “一点也不好玩!”

    沈知意拍了拍心口,她刚刚在赛车场干了件大事,差点以为是自己遭了报应撞见鬼了。

    梁屿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问:“和周希悦干什么去了?”

    “怕是你已经知道了。”沈知意靠在梁屿南身上,想来也是瞒不住的,“我哥跟你说的?”

    “嗯。”

    “你两还真是没有秘密。”

    梁屿南敛颚笑了,从实验室外面关了灯,将门反锁,牵着沈知意的手往出走-

    临近新年,附近的商圈已经着手准备跨年夜那天的活动,只是比起从前,跨年夜少了烟花,总是差点气氛。

    往年沈知意都是出去和叶嘉欣一起跨年,逛个街,看个电影,偶尔还会去乡下找个民宿,去看一场当地特色的篝火晚会。

    大抵是因为气氛烘托,冬日里的凉风倒显得格外温和,生生将这夜比成了暖阳的春。

    只是今年沈知意有了梁屿南,是不可能在和叶嘉欣一起,她正愁着怎么和叶嘉欣讨论这事,没想到叶嘉欣自己倒先道歉了。

    沈知意只好顺水推舟,甩锅给叶嘉欣:“好啊你个叶嘉欣,我为了你都把自己老公给打发了,你居然说不和我一起过了。”

    “我以为你今年不会和我一起了。”叶嘉欣解释道,“那要不我跟梁屿南说说?”

    沈知意心虚道:“你说什么?”

    “让他跟你一起跨年啊。”

    “哎呀,好啦好啦。”沈知意见好就收,“他不会生我气的,那你今年怎么办?”

    叶嘉欣笑着说:“找了个男人,不得好好把握把握?”

    “拉倒吧你。”

    和叶嘉欣挂了电话,沈知意跟梁屿南提起跨年夜的安排,他只说听她的,哪里都可以。

    上次他们第一次约会去看的烟花盛典错过了,这次沈知意查了天气,打算订个民宿,请一天假提前过去。

    每年南城都会有篝火表演,是当地的村民自行举办的,许多人都会在跨年前夕慕名而来。

    沈知意喜欢热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每年都来,今年正好可以和梁屿南一起,穿着当地人的衣服,一起在篝火旁跳舞。

    梁屿南请假并不好请,只因有阮琼林在的缘故,若是把实验室所有的事都丢给她一个人,梁屿南断然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请假的前一天,梁屿南留在实验室里多加了一天的班,把隔天要做的事情都做好,让阮琼林无话可说。

    梁屿南让沈知意回家去等,沈知意不肯,最后还是他用收拾行李和明天开车为由才将她赶回去休息。

    隔天一早,沈知意便收拾好行李箱开车来公司接梁屿南下班,为的就是在阮琼林上班之前离开。

    路上是沈知意开车,梁屿南在副驾驶休息,他熬了一个通宵,刚坐下便睡了过去。

    出了城,沿途风景不错,不再是雾蒙蒙的天,更不是高楼耸立,远处的山坡上依稀可以看见房屋,炊烟袅袅,远比城市喧嚣多了许多欣慰。

    一路过去耗时两个多小时,算是在南城范围内,也不能算。沈知意定的民宿就在篝火表演跟前,是个二层的小楼,梁屿南若是不习惯人多,他们可以在房间看。

    等到了民宿,沈知意才叫醒梁屿南,他拿着行李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倒在床上睡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到了傍晚,梁屿南一直还睡着,沈知意担心自己打扰他休息,在一楼客厅打了会儿游戏。

    到了中午,日光被云层遮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知意往外看了眼,窗外的院子里有棵梨树,寒风中,积雪落了满枝,倒真应了那句——千树万树梨花开。

    沈知意担心梁屿南睡着容易感冒,出去之前调高了空调温度。她换了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出去。

    外面的雪不够大,堆雪人恐怕是不行。沈知意学的设计,自然绘画功底深厚,索性蹲在地上找了个树枝画画。

    一直到了傍晚,沈知意蹲的腿麻,她起身时脚下一滑,身体后仰。不过一霎之间,她以为自己要摔倒了,却跌进了身后人的怀中。

    她下意识回头,慌乱中带着一丝惊喜:“你醒啦?”

    “嗯。”梁屿南扶着她,“在外面不冷吗?”

    沈知意直起身,跺了跺脚来缓解小的酥麻感,随口道:“画着画着忘记时间了。”

    “我看看。”

    梁屿南垂眸,看向地面。许多线条已经被新雪覆盖,但依稀可以看清楚出整体画的是什么。

    是上次他们一起的自拍,画上的梁屿南比实际笑的开心些,嘴角上扬,看上去无忧无虑极了。

    像是平行世界里的他。

    梁屿南低头,牵起沈知意的双手握在手中,他刚出来不久,手心还有些许余温,帮她融化指尖的风雪。

    他不会告诉沈知意,方才梦中惊醒,窗外暗沉的天,让他误以为沈知意只是他在中国的一场幻梦,如在法国的每个隆冬之夜。

    浑浑噩噩地躲在梦里,希望有一天能够成真,他可以被她所救赎。

    梁屿南读过兰波的《地狱一季》,有这么一句话: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好在,往后的漫漫长夜,哪怕真如诗一般孤寂,他仍期待白昼。

    “手都快冻僵了。”沈知意隔着梁屿南的手背吹了吹,呼出白色的雾气,“太冷了。”

    “怎么不戴个手套?”梁屿南笑说,“傻子。”

    “戴了手套手感不好。”沈知意得意道,“我还拍了照呢,以后洗出来放在客厅肯定好看,还可以给我们的孩子看。”

    “孩子?”梁屿南挑眉,弯了弯唇角,“这就想要孩子了?”

    他们结婚至今,从未有过那方面的事情,一来是怕两人每天都过得充实,没什么时间去想这事,二来是她还没毕业,总像个孩子。

    “啊?”沈知意听懂了,装傻充楞,“我不就是宝宝吗?”

    梁屿南忍俊不禁:“是,你是宝宝。”

    沈知意看他笑,踮起脚,抱着他的脑袋在他眉心吻了下,轻声道:“以后要多笑笑,你都不知道,你每次不说话的时候都皱着眉头。”

    “以后不会了。”

    以后有她在,哪还有什么苦味。

    ……

    傍晚吃过饭后,篝火表演已经开始,在山脚下的空地上,传来人们的歌声和欢呼声,从二楼远远看过去人群中间被木柴和火盆隆起高高的火焰,也划破了这个黑幕般的天。

    他们穿上衣服,沿着小路一直走,两边有指引有棵前往山脚下的路灯,挂在长线上,被风吹得晃动,光影忽明忽暗。

    许是因为他们的脚步太慢,明明不怎么远的距离,却走了很久。身后有别的游客已经追了上来,他们到时,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他们和当地的村民在一个小篝火前坐着,望着中心的女孩子们在跳舞,她们的手腕上挂着铃铛,动起来时铃铛摇摆,叮叮作响,清脆悦耳。

    沈知意好动,绝不可能是安安静静坐着的性子,她看到有游客参与进去,拉着梁屿南跑了过去。

    她跟着人群跑到篝火旁,学着女孩们的动作一起跳了起来,自然梁屿南也不能避免的参与其中。

    沈知意学的很快,边跳,边教梁屿南动作,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两人环着手臂,一起跟着其他人的动作转圈,相视而笑。

    沈知意跳累了,才拉着梁屿南坐了回去,村民还留着他们之前的位置,他们回来时直接坐下。

    “太累了。”沈知意轻喘着气,热得想要脱下围巾,“好久没这么运动过了。”

    梁屿南抬手拦了她的动作,提醒道:“小心感冒。”

    沈知意撇了撇嘴,没再有动作。

    时间再晚些,沈知意发觉梁屿南精神状况不大好,他原本就熬了个通宵,今天也没睡多久。许是方才跳舞太累,才导致他现在精神不佳。

    沈知意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后面的泥土,伸了个懒腰,假装自己很累的样子,打个哈欠说道:“回去睡觉吧,好累。”

    梁屿南抬眸,动作极慢:“嗯,好。”

    他们走的早,路上没什么人,走的越远,人们的呼声就越远,前路尽头看不大清,仿佛他们远离了这幻世,来到了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梁屿南忽地停了下来,声音倦意很深:“有个事,从没跟你提过。”

    “什么?”

    沈知意看他。

    “婚礼。”

    他还没给过沈知意一个婚礼。

    “这个啊。”沈知意摆了摆手,不让梁屿南为这事忧心,“等我毕业了再说嘛。”

    “原本是想在人多的地方向你求婚,可那时的你太开心了,我也是,我不忍打破,只能选在这时候。戒指准备了很久,我原想慢慢来,可那次你突然的疏远,我承认,我慌了。”

    他怕,怕又因为自己致使两人再次错过,所以他只能这么做,或许那时的求婚是束缚,但这次是真正求她留在自己身边。

    “沈知意。”梁屿南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酒红色的盒子,他低头,语气比往常肃然,“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知意眼神一滞,这突如其来的求婚来的让人惊叹,她的双唇微微发抖,抬眸望着梁屿南,眼角湿润起来。

    “我愿意。”

    ……

    回去的路上,雪又大了几分,漫天的雪花飘落,空气中的寒意更盛。

    这晚他们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远处零点的烟花,沈知意喝了点酒,微醺的状态下远比酩酊大醉要来的让人迷恋。

    沈知意靠着梁屿南的肩膀,她的脸热的发烫,尽管外面的天冷的令人发颤,她抬手摸了摸梁屿南的下颚,轻笑一声。

    她的眼神痴迷,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双唇微张,倾身靠近。

    梁屿南身体陡然一顿,没想到沈知意如此。

    许是酒精作用,沈知意比平时大胆了许多,她的动作缓慢而笨拙,轻咬着梁屿南的下唇。

    沈知意目光涣散,抬眸看着梁屿南的眼睛,声音浮沉,听起来很轻。

    “我们做/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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