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道路两旁,高大的绿荫浓得化不开,转过弯走斑马线才有阳光洒落到身上。左晓云走到半路开始说起,自己的妹妹也在家里。
孟步青对她妹妹很好奇,“今年是几年级了?”
“初二了。”
“啊?”孟步青怔了怔,睁大眼睛瞪着看她,“初二了还那么黏你?你还叫她小宝贝?”
左晓云语气疑惑:“初二不是小孩子吗?”
孟步青沉默了会儿。想着自己的初二阶段是最张扬跋扈的年纪,肯定不愿意被人叫“小宝贝”那么可怕的肉麻称呼。
但每个人都不一样,况且自己也没有左晓云那么温柔的姐姐。
她转而问:“你家小宝贝喜欢什么零食?”
虽然左晓云说她妹妹不太喜欢吃零食,不需要给她买什么,但孟步青第一次见小朋友肯定不能空手去。就在附近的超市买了盒巧克力。
下午的光线晒得人暖洋洋的,孟步青半眯着眼,跟着左晓云散步进一个有些乱糟糟的小区。 理发店和杂货店的门口坐着不少晒太阳的老人,面前摆着蔬菜在卖,交流都是用方言。
左拐右拐,巷子路逐渐变得很窄,终于走到左晓云住的地方。 房子是近两年才买的老乡村里的小户型,进门能感觉到简简单单的装修很新。
一看就看见玄关处雪白的墙面上,挂着透明的塑料袋,每格插页都是颜色显眼的奖状或者是证书。中间装裱起来的赫然是松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孟步青换了鞋,立刻走到那面墙下仔细地看过去。
全都是左晓云从小到大的奖状,有时候一学期能拿三五张,三好学生、纪律奖、纪律委员的奖状。有点幼稚的奖状彰显着毋庸置疑的学霸身份。
“你可真牛,”孟步青盯着那些往下看,红彤彤的纸底浮着黑色的小字,因为太多所以几乎看得眼疲劳了,不由啧啧感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奖状。”
“没什么好看的,我妈妈连军训的参与奖都觉得是奖……”左晓云用不好意思的语气说,“你小时候肯定拿过更厉害的奖。”
孟步青脸色一僵,深沉地道:“我好像只在小学拿到过奖状。老师其实是不想给我的,没办法,校领导规定得让每个小朋友都有奖状。”
左晓云“噗嗤”笑出声:“骗人,怎么可能!”
可能是听见动静。
卧室门打开,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孩探头冒出来。白皙小巧的圆脸,浓密长睫下乌溜溜的眼瞳正盯着她们看。
“昭昭,”左晓云叫她,“这个是姐姐的大学同学,过来打个招呼。”
孟步青扬着笑容:“昭昭你好。”
左昭昭:“……”
停顿几秒,她脑袋缩回去。默默地把房间门关上了。
孟步青:“……”
“她这孩子太害羞了,不喜欢陌生人。”左晓云无奈地对孟步青笑了下,走过去,敲了敲房门,“昭昭,你在写作业吗?”
安静了会儿。
房门忽然又开了。左昭昭换了身衣服,黑色体恤衫和黑裤子,衬得巴掌大的小圆脸愈加白皙。
她干巴巴地说:“嗯,我在写作业。姐姐你都不过来教我吗。”
“你可不可以自己先写?”左晓云看见孟步青,有点为难地说,“等到晚上再把不会的题目给我看,好不好啊?”
“……”
孟步青倒很感兴趣,“什么题目不会?”
她顺手把巧克力递给左昭昭,“我教你啊,行不行?”
“好,那你先帮她看看,”左晓云说,“我去切点水果。”
说完便去厨房了。
左昭昭没说话,转身进房间了。孟步青跟着进去,发现她的房间是双层的床,只是上层堆了很多衣服。
旁边的书柜和桌子,看样子应该也是姐妹两人合用的。
其实在客厅就能看出来这套房子的面积不大。
左昭昭闷不吭声地坐在书桌前,继续写她的作业。孟步青把旁边的椅子搬过来,坐她旁边看着:“哪道题目不会呀?”
左昭昭眼睛也没抬:“会了。”
孟步青点点头,边托着腮帮子等她什么时候需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现在初中生的练习册。
跟以前自己上初中那会儿,好像大差不差。
连封面都似曾相识的。
左晓云很快端着水果走进来。
没别的椅子了,她坐在床上问孟步青:“你在这里呆几天呀?”
“三天,但是接着是双休,我应该还可以再待两天吧。”
“啊?你一个暑假实习还有双休?”
“你这话什么意思,”孟步青拧眉疑惑,“实习工就没有人权了,实习工没有劳动保护法了吗?”
左晓云小声说:“像这样兼职实习不算劳动关系,还真的没有劳动法保护的。”
孟步青:“……”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孟步青随口问:“是你睡上铺还是妹妹睡上铺?堆了好多衣服。”
“我跟她都睡下面,”左晓云说,“所以上铺就用来堆东西了。”
孟步青看着那个并没有很宽敞的床铺,再看看写作业的小孩的个子,特别惊讶地道问:“不会挤吗?你是不是还觉得妹妹才三五岁。”
写作业的左昭昭笔顿住,扭过脸凶眼看她:“关你什么事。”
低沉的语气。
孟步青怔了怔,反应过来自己把这小孩得罪了。
但她觉得有点冤枉。
“昭昭,”左晓云出声教训她,“你怎么那么凶啊?”
左昭昭嘴唇嘟得能挂上酱油瓶,望着左晓云,用一种被踩到尾巴的小奶狗的委屈声音说:“姐姐,你的同学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孟步青:“……”
一路上,她都很期待跟这个小孩的见面。
觉得左晓云的妹妹,肯定是个跟姐姐一样乖乖巧巧,像棉花糖一样甜蜜软绵的女孩子。特别还听说,她在家里认认真真地写暑假作业。
现在看看,怎么更像孟步青自己的妹妹。
特别是这种装可怜的样子。
察觉到之后,孟步青只觉得好笑,于是好脾气地哄着她说:“对不起嘛,我说错了。”
左昭昭继续写作业了。
沉默几秒。
孟步青想要拉回一下她对自己的好感度,故意问左晓云:“你妹妹怎么那么乖的,都不出去玩,别的小孩都是等到暑假快结束了才疯狂地补作业。”
“她这次期末考试发挥得不好,才考了班级第六名,”左晓云轻声说,“所以知道要奋发图强了。”
孟步青微微瞪大眼:“第六名还不好?又不是倒数第六名。”
左晓云:“她之前是前三名的。”
孟步青理所应当道:“你们也别对小孩子要求太高,第六名已经特别棒了。”
左昭昭忽然出声:“第六名还好?姐姐以前每次都是第一名。”
语气带着被小看的微妙不爽。
孟步青:“……”
没想到这都能踩到雷。
她鼓了鼓脸,放弃讨好这个半大不大的小破初中生了。
左晓云笑了下,解释说:“她想以后也念松江大学,所以现在的成绩如果不能在班里前三,年级前十,就上不了市一中。上不了市一中,几乎就没可能考上了。”
孟步青拧眉思索了下,“重点高中那么少吗?”
“不算少,可是去年,松江大学在我们这儿就录取了二十个人,其中十八个都是市一中的。”左晓云语气温吞吞地说,“所以她得进市一中,然后一直保持住前十名才比较稳。”
孟步青回忆起自己念初中的时候,不需要拔尖,也能混进重点高中里。在高中也没有非常拔尖,加上发挥得好了点才进的松江大学。
属于努力到位了,再加上运气。
可是有不少比她更努力更聪明的同学,反倒没有她考得好。或许是太紧张了状态不行。
孟步青现在想想,当初家里破产后,也不是完全不能负担她的学费,毕竟还有一些资产在。节省些是够开销的。
她也听说很多老板在破产后都会拖着债务,并不会积极还款,照样会送孩子出国留学。
本来她应该跟小学同学一样,先在国内读完九年,然后出国继续读个著名私立高中。 稍微学习一下,玩玩社交混混实践然后申请大学,轻轻松松地拿到世界名校的录取。
难度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国内高考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孟勇倒没有这样做。
他破产之后,当机立断地给孟步青转到了最好的公立学校,把她推向了一个完全新的赛道去适应。
家境优渥的时候可以享受轻松,享受在父母庇护下可以简单达成一些优秀的成就。家里破产后,让她快速懂事,真正自强才是对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教育。
以前,孟步青总觉得自己是孤单长大的,往前走路的力量都是靠自己的。现在想想,其实在人生的转折口,父亲的最优决策总在默默帮助她。
孟步青眼神里的光黯然了下,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
没有再说话。
突然想到上次肖安乔发来的消息,她还没有回复。那天在朋友圈官宣还出了个柜,收到太多消息了。
她打开手机,重新翻到消息框点开。
肖安乔:[你现在是什么个意思?]
肖安乔:[在跟谁谈恋爱?]
孟步青又撇了下唇,上次就是觉得她的语气貌似不太好,才决定冷处理不搭理她。现在才想起来回复。
[如你所见,我谈了个女朋友。]
发出去,觉得自己的语气也不好。
于是补了句:[我是很认真的,一门心思想跟她结婚的那种。下次有机会带她来见见你。]
对面没有回复。
算算时差,肖安乔那边还是半夜三更。
孟步青估摸着肖女士不会有什么激烈的表态。
她还是比较了解亲妈的。当然这种了解是相互的,肖安乔也知道自己反对还是赞成,只能直接影响母女之间的关系,无力影响孟步青的任何决定。
或许是刚才的话,提醒了左晓云。
左晓云站在左昭昭身边,忽然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温柔安慰地道:“其实第六名就很棒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用天天想着考第一名。”
左昭昭扭过脸,语气软乎乎地说:“可是姐姐……以前都是第一名啊。”
左晓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切,”孟步青忽然轻笑出声,悠然地说,“你想跟你姐比?把你姐姐丢到在一堆第一名里她还是第一名。”
“哪儿有!你怎么乱说。”左晓云尴尬反驳。
左昭昭却唇角扬起,圆眼直勾勾地盯着孟步青道:“我姐姐是不是在大学里也特别牛!”
孟步青总算是发现了,这小女孩分明是个姐控。她忙竖了竖大拇指,珍重又严肃地说:
“当然牛,学校里谁看见你姐姐都得尊称一句大佬,牛得不行啊!”
“我就知道!”
她们两个一人一句聊了起来,忽然间拉近了距离。
左晓云:“……”
她抬手扶了扶额头,只觉得自己被她们两个一下子吹满气放飞到了天上去,飞得太高了,根本不敢往下看。
不由尴尬地站起身说:“我去买点菜回来,晚上我来做饭。你们俩聊着吧,昭昭,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就问姐姐。”
孟步青之前不知道她还会做饭,稍微惊讶了下。旋即有点莫名自傲地想,左晓云的厨艺应该……肯定没有自己好!
也没有跟她客气。
陪着左昭昭写了会儿作业。
孟步青拿出手机,给家里的领导大人打报告,说明自己要留在朋友家吃饭的情况。
顺便又问:[你如果开会结束时间早,可不可以过来一起吃饭呀~想让你见见我的好朋友。]
季婉:[可以。已经结束了,把地址发给我吧。]
孟步青眼神一亮,给她发了个定位,旋即转过脸阴恻恻地对左昭昭说:“等会儿有个老师要过来,你怕不怕?”
左昭昭满脸淡定:“我为什么要怕。”
孟步青:“……行吧。”
这小孩写作业的时候相当专注且独立,根本不需要人陪着。孟步青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过半天,拿出手机开了局游戏。
堂而皇之地在人家写作业的小朋友边上打副本。
过了会儿。
左昭昭放下笔问她:“这道题应该选什么?”
终于来活了!孟步青精神抖擞了下,放下手机凑过去,“怎么是语文题……”
“姐姐你不会啊?”
“怎么可能,我当然会啊。”
孟步青打起精神先看题目,阅读理解的选择题,还得先把长长的阅读文章看完。她努力地看完,重新审题。
发现完全不知道选哪个。
好像哪个都对,又好像都差点意思。
“你等一下,”孟步青拿着手机,淡定地站起身说,“姐姐的朋友到了,我去给她开一下门啊。”
她快步走到客厅,然后凭着记忆开始搜索。
好不容易搜出了原文和原作者,却没有相应的题目和答案。
怎么办?
孟步青不甘心地攥了攥手,继续变着花样搜索,关于这篇散文的解读。连网上的几篇读者写的观后感都大致扫了一遍。
过了会儿。
跳出季婉的消息:[我在门口了。]
孟步青回神,将浏览器窗口全部关掉,顺手清空了搜索记录。
给季婉开了门后,扬着笑容将她带到房间里给左昭昭介绍:“她就是我跟你说的语文老师,特别厉害的那种,让她给你看看题目。”
左昭昭正翘着凳子休息,闻言先笑了:“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啊,所以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等到这个姐姐来。”
孟步青:“……”
这小破孩,智商还可以,情商有问题!
也不算多么聪明!
季婉看见练习册左上角的页眉,轻轻笑起来,问孟步青:“你怎么连初中语文题都不会?还是一道选择题啊。”
“……”
她边瞥着文章,边拿起笔,随意点了点题目的不同。
很淡定的样子。
这时候,买好菜的左晓云也回来了。
孟步青走出去,看见她在往冰箱里塞菜。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又转回卧室里。
没想到季婉竟然还没解决那道题。
左昭昭脸趴在桌上,像要睡着了的样子。
季婉唇角抿着。
题目很简单,问划线段落表达了作者怎么样的感情。答案顺着往下看,思乡之情……很对,本来文章主题就是这个。
铺垫离别……也对。
在抒发自己对家的眷恋,当然是正确的。
明明哪个都对。
可为什么这是一道单选题?
季婉的视线从题目又跳到原文上,仔细地读了一遍,自觉专业的人不愿意随便乱选。她思忖着,看了半天却没再说任何话。
“……”
半晌,季婉蹙眉从练习册上偏开了视线。
这轻微的表情,让孟步青捕捉到了,不由好笑地道:“不是吧?连季老师你也不会吗?这可是初中生的题目诶。”
季婉绷着脸,淡淡道:“这道题目有多斟酌的必要。”
话落,季婉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暗松口气,放下笔去看工作邮件,对小孩抱歉地说,“先做后面的。”然后走到旁边看起了工作的消息。
左昭昭翻过一页,示意这已经是这单元的最后一道题了。
她无辜地望着孟步青说:“其他都写完了,怎么办。”
“怎么办,”孟步青扬扬唇,转过脸,朝着左晓云的方向用响亮的语气喊说,“左晓云,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妹妹的题目连季婉老师都不会做!”
季婉:“……”
季婉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凶了她一眼,压低声音,“你非得连名带姓,还加个莫须有的头衔喊出来吗?”
“不可以吗?”孟步青笑着看她,“你有意见啊?”
“可以,”季婉垂眼看着袖扣,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转动,“你笑得那么好看,我没意见了。”
清淡淡的口吻,仿佛在说天气很好般自然平静。
浓密长睫低垂下来,侧颜弧度清冷又娇稚。
孟步青喉咙滑动,恨不能立刻吻她。
只能伸手,悄悄去勾住她的手指,视线落到西装外套露出的那一寸白衬衫袖口上,又笑:“你的袖扣好像比耳饰还多,一直在跟着衣服换。”
“嗯,”季婉忽地抬手把这个拆下来,放到手心给她看,“这个图案,是番红花的。”
复古典雅的款式,金色圆环外面包裹着一圈像桃木的深褐色木环。
中间的图案线条流畅简单。
孟步青只能大概看出来是朵花,她本来也不太知道番红花长什么样子。
“你很喜欢这种花吗?”
“以前还好,只是觉得还挺香的,”季婉抿唇笑了下,目光柔柔地望着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花跟你契合,就变得很喜欢了。”
“为什么觉得和我契合?”孟步青从她手里拿过袖扣,又认真地看了几眼,然后要帮她戴回去。
季婉想了想,勾唇说:“我不告诉你。除非跟我去瑞士雪山。”
番红花主要分布在欧洲,是长在雪山山脉上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多点评论好不好!
第72章
孟步青好笑地望着她:“行,哪儿都可以跟你去。”
这么说着,手里的袖扣穿错了一个洞,半天没弄好。
她没穿过法式衬衫,不知道叠袖是什么东西,今天之前还一直以为袖扣是跟胸针一样用的。
此时,左晓云终于走了进来。
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孟步青在帮季婉弄散开的袖子,不由疑惑地问:“是袖子的扣子掉了吗?我家有针线。”
“不用,”孟步青给她看眼手里的袖扣说,“这袖子貌似是专门用这个东西扣住的。你看看你妹妹的作业吧。”
左晓云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转过身去,坐到左昭昭的身旁。
“……”
季婉垂眼看着她有点笨拙地帮她重理袖子的动作,蓦地勾起唇角有点庆幸似的,凑在她耳边,悄声道,“幸好我家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亲自辅导作业。”
孟步青手顿了顿,又好气又好笑地望了她一眼。
也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回酒店再叫你妈咪。”
季婉:“……”
孟步青趁机低头,亲了亲她的脖颈,还张嘴若有似无地啃了下幼嫩细白的肌肤。
转瞬即逝的亲昵也有抵挡不住的痒和酥麻感。
季婉动了动肩膀,还伸手轻推了她一下,接着从她手里拿回袖扣自己单手扣上了。低垂着的脸有点红,却还是很有气势地凶了孟步青一眼。
孟步青鼓了鼓脸作出委屈的表情。
季婉将下巴一扬,朝着左昭昭的方向。
意思是,有未成年在场呢。
孟步青清了清嗓子,手背在后面,走过去问左晓云:“你觉得这题目怎么样?”
左晓云没回头,拿笔顶着下巴思忖道:“我觉得应该选第一个……第一个有一种正确答案的质量。”
“有什么?”孟步青语气诧异。
季婉思忖道:“是凭第六感选出来的意思吗?”
“也不全都是第六感,”左晓云正在愁这个本领要怎么教给妹妹,想了好久,干巴巴地解释说,“题感吧,感觉到第一个比较有正确答案的气味。”
季婉:“……”
孟步青:“……”
左昭昭:“姐姐好厉害!”
孟步青有点不服气:“那我的题感告诉我,第二个选项才是对的,你呢?”她把目光投向季婉。
季婉斟酌着道:“我之前在纠结一和四。”
“你不觉得二才是对的吗?”孟步青瞪了眼她,又问左昭昭,“小孩,你自己感觉哪个选项对?”
左昭昭歪了歪脸:“我猜三,但我姐姐说选一肯定就是选一。”
“你不要迷信,”孟步青琢磨着这下一二三四可都整齐了,今天必须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去问问你的老师,把题目拍张照发过去。”
左晓云掏出自己的手机。
平常妹妹的老师要联系谁都是由她联系的。
那头,放假在家的老师相当称职。
两分钟后,左晓云收到了整本练习册的答案。她们三个人都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标准答案,还真是选一。
左晓云表情没什么意外,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妹妹讲清楚。
“她就是蛊王,”孟步青拉了拉季婉的衣袖,小声地当面说人坏话,“什么叫正确答案的质量,这能是一般人的本事吗。”
距离那么近,听得清清楚楚的左晓云好脾气地笑了下。
左昭昭合起作业本,抱起手臂,转头问:“什么叫蛊王?”
孟步青:“……”
她一下竟分不清这姐控小孩是真不知道,还是准备怼自己。
“股王,神奇到甚至可以去猜股票涨跌的人,形容别人直觉敏锐犀利,”季婉也抱起手臂,笑着说,“但是这个词很落伍了,你不要学。”
对视几秒,左昭昭“哦”了一声,接着抱住左晓云的腰撒娇,“姐姐我写完作业了,你陪我玩。”
左晓云叫妹妹跟她们玩。左昭昭像只抱住树干的小考拉似的不肯撒手,就那么挂在姐姐身上,阻碍她想要去厨房放开胳膊大显身手。
客厅里,电视上正放着国际新闻,季婉看得挺认真的。
孟步青小声说:“跟你打个赌,猜是我跟左晓云谁的厨艺更好。”
“赌什么?”季婉闻言勾唇,感兴趣地问,“还是上次那种,是吗?我赌你赢。”
“……”
“……”
孟步青用更小的声音快速道:“当我没说过。”
季婉偏头,“扑哧。”
窗边的夕阳颜色正橘,左晓云的妈妈提前回到家了。 她手里拎着几个看起来就挺沉的塑料袋,刚进门就说:“云云真的是……也不早点告诉我有朋友来做客,她随便铲两下锅还非觉得自己会做菜了。”
孟步青闻言惊讶地笑起来:“云云说自己厨艺可好了,我们要进去帮忙还不让,都不肯说要做什么菜。”
“红烧排骨,油焖茄子,还有那个番茄炒鸡蛋。”左妈妈挥挥手,圆润的脸庞笑起来爽利极了,语气无奈又乐呵地道,“小丫头片子最多再炖个玉米排骨汤。她根本就不会别的了。”
季婉笑着寒暄说会那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等左妈妈一转身,立刻侧过脸,凑在孟步青耳旁低声含笑地道:“刚才没赌,可惜了。”
孟步青被她这包含深意的勾人语气,撩得浑身一酥。
她快走几步,准备挤进厨房里嘲笑左晓云。
或许是把不大不小的长方形餐桌从靠墙拉出来,整整齐齐坐五个人的气氛太温馨。孟步青觉得左晓云做的几道菜卖相虽然一般般,味道却格外好。
左妈妈热情爽利,一句句地问着她们问题,接着又谈起很多左晓云的事情。 最后给她们讲,今天在菜场遇到的卖鱼老板没来是他七十岁的妈妈在卖……
聊得很开心,左晓云握筷的手松了下,不小心把一支筷子掉地上了。
左妈妈自然地弯腰捡起来,然后起身去厨房给她拿新的筷子。左晓云泰然地坐着,叫左昭昭吃点玉米,不要讨厌粗粮。
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
孟步青发现,左晓云真是一个被妈妈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在家里连筷子竟然都不是自己捡的。
她笑着低头吃饭。
—
玩到很晚才从左晓云家里出来。
回到酒店,季婉先去洗澡了。
孟步青坐在桌子前玩手机。
几天前,她被秦子衿拉进了一个蕾丝酒吧的群里,开始还以为秦子衿在搞什么兼职,或者单纯在帮朋友的忙拉拉客之类的。
直到现在,仔细看她和一些群友的聊天才知道,秦子衿竟然也是弯的。
孟步青忍不住低低“靠”了一声。
回想着,秦子衿分明是个换过很多男朋友的大直女啊!
她竟然都弯了??
孟步青忍不住给崔悠然发消息,让她给自己补一补秦子衿身上的八卦,能掰弯她这个宇宙直女的到底是何方神仙。
半天还没回复。
孟步青把手机丢到旁边,背往后靠着椅子瘫了会儿。
有点沮丧,作为一个纯姬佬,自己为什么连一点点能感知这些的细腻都没有?
秦子衿就能早早地把她的老底看破。
手机响了一下。
孟步青随手拿起,看见未解锁的弹窗冒出一条消息:[忙工作差点忙忘记了,生日快乐!]
怔了怔,反应过来拿成季婉的手机了。她自己的手机丢在了左手边。
可今天不是季婉的生日啊。
孟步青把她的手机放回原位,想了想,又拿自己手机搜索了公历生日转化为农历——确实是今天。
听说,很多老一辈都是过农历生日的。
孟步青立刻站起身,急得在原地转了半圈。
没买礼物!
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她竟然没有给季婉准备礼物!说出去真是可恶至极、极恶不赦,赦……
这一下子也想不出该准备什么惊喜。
孟步青拿起手机,搜索最近的商场,地图赫然提醒现在已经过了商场营业时间。她紧张地挠了挠脸,目光眺望四周,忽然停顿在床旁边的行李箱上。
“……”
季婉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湿发,让发梢往下滴落的水珠不至于打湿睡衣。她还没走到书桌前,就听见了手机进消息的声音。
不由提醒:“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孟步青从行李箱里找好睡衣,抱在手里,站起身并不在意地说:“嗯。”
这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肯定是崔悠然。
她就喜欢几个字几个字地发。
断句频繁。
所以这位大小姐每次要说点什么事情,手机就会顷刻间敲锣打鼓起来。
八卦要到账了,孟步青此刻却没什么兴趣了,心神完全在别的上面。她抱着衣服,望向季婉的眼神似有话要说。
视线撞上。
季婉边擦头发边问:“怎么了,你不过来看看是谁那么着急找你吗?”
“不看。”孟步青说完顿住,明显有个欲言又止。
季婉好笑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看,已经知道是谁了?”
“……”
孟步青本来想直接说是崔悠然,可想一想,关于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的事说起来有点长。
而且,加了个蕾丝酒吧的群是不是会显得自己很爱玩?
其实她根本没去过,只是因为秦子衿拉她进群她就随手进了而已。
总觉得这种有点特殊的酒吧蕴含着浓烈的交友意向。而她这个有对象的人,不应该再跟之前那样积极地往外社交。
所以加了群聊后直接设置了消息不提醒,只是偶尔看两眼聊天记录。从来没在里面说过话。
孟步青含糊地“嗯”了一声说:“知道。”
季婉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明明抱着衣服想去洗澡的样子,眼神却总往这儿飘。她微微蹙眉,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要看就去看,不看就去洗澡。”
“我……”
孟步青抱衣服的手紧了紧。
往她这儿走了两步,间隔半米的距离停顿住。像在纠结什么的表情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我知道你的手机没有密码,在你洗澡的时候我不会偷看你消息的,如果不放心,现在设一个也可以。”
季婉说这话的时候,直白自然。
也没有再看她了。
要不是孟步青跟她相处久了,肯定无法察觉到她神情里的那一点暗沉。
突然在说什么了?
孟步青怔了一下后,傻愣愣地望着她。
“如果不放心,现在设一个也可以。”孟步青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眼神眯了眯,语气冷静,“你以为我不看手机消息,是因为你在旁边不方便?难道你以为我会背着你跟谁聊什么暧昧吗?”
季婉抬眼,对上她有点凶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下。
眼神里漾着柔软宽和意味。
“我是觉得你和你的朋友之间或许有什么小秘密,因为信任你,所以才可以放心默许这些。”
“喔,”孟步青了然,继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跟我的朋友没有任何小秘密,季老师,你可以随意地看我的手机。你的手机我就不看了。”
季婉:“……”
觉得这小鬼仿佛话里有话。可自己的手机,确实是不方便给她乱翻的,毕竟翻着翻着就会掉马甲。
到时候尴尬的是两个人。
孟步青更加凑近她,微微扬起脸,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瞳映着她的面容。
平静地说:“我确实有很多朋友,社交通讯录里加过很多的人,真心的、消遣的、零碎的,但我不是一个没有边界感的人。朋友或轻或重都全部在朋友的区域,只有你,在我心里是独立特殊的。”
季婉一个小误会,换来她那么多真诚的话语。
无论孟步青平常在外面表现得怎样嚣张不好惹,其实骨子里,一直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小姑娘。
季婉动了动唇,看着她,一时安静下来。
心里蔓着某种柔软的情绪。
半晌才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怀疑你想让你解释的意思……”
“我不是在解释,只是尽量跟你多点沟通,想让你知道哪怕我不太会表现可我真的很爱你。”
季婉保持缄默。
想着她一有空就往自己身上贴的热情样子,想到她有时候流氓,有时候又可爱得跟个小撒娇精似的姿态。
这还不太会表现?
不会的表现让自己每每心跳若鼓。
孟步青严肃地说:“虽然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其实在某些方面其实挺笨的。”
这一个虽然但是的转折句,已经让季婉弯眼无声地笑起来。
“虽然懂得很少,”孟步青继续说,“但一定全心全意,全力以赴地爱你。”
季婉唇角的笑容停不下来,看着她,语气含笑问:“知道这话听起来像什么吗。”
安静几秒后。
孟步青觉得说得有点傻,不自觉偏开了下视线。暗恼自己为什么那么不会制造惊喜浪漫。
余光是书桌和角落。
房间里的灯饰都是暖调,光昏融融地亮在不大不小的空间,映着干净简单的米色调软装。给人一种放松的,静谧的气氛。
“像什么?”她轻轻地问。
“……”
“……”
孟步青抬眼从长睫下觑了眼季婉,看见她唇角噙着深深的笑意。
季婉轻笑说:“这听起来像求婚……”
她话顿了一顿,明显是被孟步青突然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故作随意地开玩笑道,“如果有戒指,我都该说愿意了。”
话落。
孟步青视线依旧直勾勾的,忽然手一扬,将抱着的衣服扔到了床上。
没有衣服的遮挡,她手里打开的戒指盒终于露出来。
流淌着波光的碎钻戒指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完DDL了,明天可以正常日更了!!!
寺寺是超人!!!
第73章
戒指上的亮彩,融入安静的夜色,这个普普通通的晚上随之动荡闪烁。
季婉唇边不自觉地逸着笑,声音轻轻的,“从哪里变出来的?”
“一点点小魔法,”孟步青长睫低垂,取出戒指仔细地戴在她细长白皙的指尖,“公主殿下,生日快乐。”
“……”
季婉唇角扬着,想说不要乱叫的。可脸庞笑意根本藏不住。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心里想着,能这样一直望着她,有一种滚烫的柔情在心尖慢慢、慢慢地溢出来……
下一刻,被温柔地揽住腰。
孟步青的唇瓣,很软,很柔,热情四射和温柔体贴似乎没有任何冲突。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让人陶醉。
季婉的手抚在她脑后,指间的戒指被乌发半映衬半掩藏着熠熠生辉。
任由她吻着自己,也热切地回吻着她。
衣衫半解,本来就从浴室出来的人……
—
回程的路上,玻璃窗外激越灿烂的金光像要把人照化,幸好一路都有室内的冷气。她们行李不多,从机场可以直接乘地铁方便到家。
很空荡的车厢。
孟步青手搭着季婉的大腿,盯看对面光滑玻璃上映出的季婉的面容。隧道很暗,车厢里又亮,照出的剪影如此清晰。
“想带你见一下我妈妈,又觉得,等我们出国领证的那天叫她就可以了。”
季婉翻看邮件的动作顿住,转过头望向她,旋即轻轻笑起来:“怎么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
“在想一个问题。”孟步青微微蹙着眉。
“嗯?”
“我乱猜的啊,你可以不回答。总之有没有说对都别生气。”
“愿闻其详。”
孟步青张了张嘴,要说的话斟酌半天还是决定简单直白:
“你是不是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季婉诧异地笑了下,“因为我完全没跟你提过我家里的情况吗?”
孟步青点点头。
“不算断绝关系。我父亲前几年再婚的时候,我还回家吃了饭,”季婉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捉住她的手,牵住把玩,“平常跟堂哥联系比较多……”
这个柔光浅浅的下午,季婉第一次讲自己家里的事情。
她父母都是教师。
父亲严厉,母亲古板。季婉从小规规矩矩地上学,战战兢兢地考年级前三名,书房里常年放着戒尺,字练得不好、作业没有全对……凡是有任何没达到高要求的地方就会挨打。
后来,初中的她瞒着所有人更改志愿,被一所强制住宿的军事化高中录取。完全打乱了家里,让她考进重点高中,然后妈妈退休陪读的计划。
盛怒之下,家里拒绝支付学费。
没想到,还是一个小未成年的季婉硬是没低头。她靠着借钱周转和假期兼职,直接在高中那年勉勉强强达成经济独立。
这下跟家里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对控制欲强且严苛的父母,一不留神将女儿培养得太独立、太好强了。羽翼未丰就用全力从他们手心飞走。
跟他们的联系越来越淡。
季婉的高中志愿填满了跨省的重点学校,并且做好了申请助学贷的准备。 她爸妈没别的办法了,只好改成怀柔政策,说了一大堆让人听着很舒服的话,继续供养她。
季婉还是一个准高中生,就经历过到处给自己借钱凑学费的窘境,早就明白自己是不能依靠家里的。而且她十八岁了,可以自己为自己负责了。
无论是读大学还是在毕业后,她都努力挣钱,认真储蓄。捧着高学历却比一无所有的人还拼命。
渐渐成为父母嘴里值得炫耀的、成功教育下的优秀女儿了。
直到她二十五岁还没有谈过恋爱,多次拒绝所有人的介绍相亲后——父母眼里的她又变回那个性格古怪阴沉的人。
后来母亲重病,做完大手术,依旧需要按时吃药才能控制住病情。 高昂的进口药不能走医保,季婉当时的收入,一大半都用来给母亲买最好的药。
哪怕这样,她还是父母眼里的不孝女。
季婉只是简单地告诉孟步青:“我父亲那边,主要是我出钱让堂哥多多关心照顾他和跟他再婚的阿姨,我不怎么回去。他活得很好,也没空要跟我断绝什么关系。”
孟步青静静地听着。
“他再婚之后,跟那个阿姨处得很合拍,所以脾气比之前好多了。如果你想的话,过年我带你去吃顿饭……”
—
只要距离不绕,地铁实在比汽车省太多时间。从中间稍微转一下线路,已经快要到家了。
这边的换乘站之前没有来过。
孟步青拉着季婉的手,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地上贴的标识也有点乱。
迎面走来一个穿制服的乘务员。
孟步青凑上前,张口道:“叔叔,换四号线往哪儿走?”
“……往这边。”
那个被叫叔叔的男生开口,抬手指了个方向。年轻的嗓音让孟步青怔了怔,这才仔细地看了下他的脸庞。
本来想为自己顺口喊错的称呼道歉的。看清他的脸后,孟步青忍不住皱眉,话变成了:“刘志毅?”
眼前的人沉默。
孟步青条件反射地扬唇,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没乱指吧?”
“没、没有……不信你去问别人!”
刘志毅丢下这句话,匆匆地走到别的地方去了。背影颇有些夹着尾巴逃窜的意味。
孟步青回过神,微微鼓了鼓脸。有点说不清什么感觉。
她早就听共同好友说过,这个人读了个大专,毕业后家里托关系进地铁里工作了。
自己经常坐地铁却从没看见过。还以为本市那么大,不可能那么巧碰到,今天还真就撞见了。
季婉问:“认识的人?”
孟步青挑了部分实话说:“以前的同学,闹过一点不愉快,不过早就过去了。”
是高中的糟心事情。
在孟步青被网暴的那几天,这个人跟朋友吹牛说自己早就睡过孟步青了,言辞非常粗鄙,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朋友传朋友,最后传到了孟步青耳朵里。
那会儿的孟步青处于一个表面装乖,实则是不良少女的状态。
再加上心情抑郁。
晚上,她叫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社会玩伴把他绑了过来。
找了个附近最脏最臭的公共场所。孟步青牢牢地扣住他的脑袋,将他整张脸紧紧贴地,湿濡着各种混合物的肮脏砖块吻了他半个小时。
她亲手按的。
记得这个男生后来请假了整整一个月。
他再来学校的时候,看见孟步青的影子都会小心地退后躲开。顺便治好了对女生随意开黄腔的毛病。
如果是现在,孟步青可能只会当众把他臭骂一顿就结束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恶毒,所以下意识在在意的人面前有所保留,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睚眦必报,是一个很坏的人。然后被对方讨厌。
像之前,她也只跟左晓云说自己被同学说坏话,没说那个人后面被她扔了满脸蛋糕。
孟步青大多时候是靠直觉行动的。别人总是告诉她以暴制暴是不正义的,她就也觉得这不够光明。
她不像好人那样楚楚可怜,她的楚楚可怜一直是装出来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
其实孟步青不知道,无论事情的后半段怎么处理,都无法否认她在前半段是受害者的事实。
况且,她有力量却又点到为止的还治其人,才说明她是真正的善良。
—
进小区,走回家的路上。孟步青忽然轻声问:“你之前说过,你妈妈去世前,你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嗯。”
“是因为你不肯结婚,你妈妈才重病了也不愿意告诉你吗?”
“不是,她的病是长期的,吃药能控制住的慢性病,”季婉回答说,“她走得突然,医生说是自然死亡,可能有生病的原因,也可能只是年纪到了。”
母亲病危的那天,身在国外的她立刻赶去机场,也需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才能回来。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季婉沉默了会儿,突然慢慢道:“现在,我爸爸大概猜到了,为什么我不愿意结婚。他叫我不结婚也要努力找个伴。”
算是含蓄的退步忍让了。
孟步青听着,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喃喃:“好遗憾啊……”如果能早点和解,季婉不会顶着那么多的压力,常年孤身待在国外。
她的前半生就不用活得那么那么辛苦。
季婉没有说话。
走进楼道里,灼热的阳光顿时隔绝。
她在想,如果独立自由让她拥有了跟这个小姑娘相爱的机会,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第74章
哪怕公司不算小,季婉新戴了个订婚戒指的事情,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在一帮小实习生之间传遍。 由于戒指是比较经典的简约款式,大家一下子没讨论出来是什么牌子的,也或许是他们都只往国际大牌上面猜。
林跃然说完这个八卦,忽然注意到孟步青手上也有个戒指,“咦,你也新买了戒指吗?”
“不是啊,”孟步青大大方方地摊开手,笑着说,“我是早就买了。”
她平常穿得简单,别人不太会仔细盯看她的各种搭配细节。
“噢噢。”
“噫,怎么感觉跟季总的戒指有那么一点点像。”
孟步青笑眯眯地道:“真的吗?我买的戒指还挺便宜的,毕竟日薪八十块。”
“季总的不知道要多少钱,会不会是卡地亚?”
“肯定不是卡地亚,你不知道卡地亚的经典款是根据贞操带设计的吗?现在哪个独立女性能忍受这个牌子……”
话题被带到国际大牌的黑历史讨论上。
孟步青坐回去,继续干活。
锻炼了一段时间,她对自己的打杂工作逐渐上手,并且熟练掌握了适当时候摸鱼的技能。
手机正放在资料里刷看新闻。
突然收到崔悠然的消息:[我在跟秦子衿喝下午茶,你实习的公司是不是就在附近?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发过来了个地址。
孟步青点开,看见就在楼下。
她抬手看眼手表,现在已经没事了,加上午休的时间,足够偷偷地溜出去吃个简单的下午茶了。
回了句:[好啊,我马上过来。]
五分钟不到,就从公司走到了咖啡厅。推门进去,偏暗的柔和光线有种宁静,淡淡的纯音乐飘散在客人稀少的店里。
孟步青很快看见她们,拉开椅子,坐下来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崔悠然语气断然:“在商量逼宫大戏。”
秦子衿翻了个白眼,波澜不惊地说:“校刊需要换一个新的主编,我在问崔悠然的意向。”
“关键现在的校刊主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要退位了,”崔悠然眼眸弯弯,事不关己般纯粹开心,问孟步青,“你说这事好不好笑?”
孟步青简单概括:“所以是秦子衿看校刊主编不爽,她自己又不想干,就准备把你推上去?”
“是的是的,”崔悠然说,“我人都傻了,还能这样操作吗。”
她把甜品架推过来,“你多吃点,我们两个弄错了套餐,不小心点了那么多。”
孟步青拿过一个芒果蛋糕盒子,带着听八卦的表情,问秦子衿:“那你准备怎么把原来的主编拉下来啊?”
“他工作的失误一抓一大把……”
秦子衿看着手机,慢悠悠地说着。
忽然停顿了几秒后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把手机给她们看。
聊天页面上,出现最新的个性签名的黄框:[永别了。]
前面长条的消息,孟步青粗略地看了眼,这个人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了。
“她怎么了?”崔悠然问,“改这个个签不会是想自杀吧?”
秦子衿拧着眉,抬眼看了看周围,立刻给面前的甜品架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问:“我现在在你家附近,甜品套餐不小心点多了根本吃不掉,你可以过来救一下我吗?”
附带几个哭哭的表情。
然后去私聊别人,问现在有没有人跟她在一起。
“赵纯如,”孟步青思考着备注上,这个意外熟悉的名字,“她是不是数学系的,那个顾泽林教授的学生吗?”
“教授是谁不知道,数学系的没错,你认识她?”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她啊。我好朋友在证券公司的实习就是她推荐的,很厉害的一个学姐。” 孟步青惊诧极了,“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秦子衿无奈地说:“她爸妈让她赶紧回家,不让她继续待在本市发展,说她老家人在传她的风言风语。她妈妈昨天给她打电话,拿跳楼自杀威胁。”
孟步青:“……”
崔悠然轻轻说:“拿这种事情威胁小孩的父母,一般来说,真把小孩逼死了他们自己都不会死的。”
过了会儿。
有人回复秦子衿说,赵纯如上午请假了。
秦子衿脸色猛变,指挥着说:“去拿打包盒,我要去她家里看看。”
“好。”孟步青快步去柜台,要了东西过来。她打包得有点慢,旁边的崔悠然接过她手里的盒子,三两下打包好装进塑料袋里。
崔悠然递给她问:“我们要跟着去吗?”
“你们两个人都跟着好像有点多,”秦子衿看眼孟步青,“你是她的直系学妹,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吧?”
“好,我跟你去。”
孟步青紧张得心情打鼓。在路边等待出租车时,一边想着怎样安慰别人,一边编辑短信给管自己的领导请半天假。
秦子衿是在经常去的酒吧认识的赵纯如,两个人也是最近才关系变近的。 她大概跟孟步青讲了讲她的事情,叮嘱等会儿见机行事,如果必要,可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幸亏赵纯如住的小区是老乡村,没有门卫会拦着不让人随意进入。
很快到她家门口。
秦子衿提着蛋糕敲门。孟步青站在旁边,手机屏幕上的报警电话已经输入,就差拨出去了。
敲了半天门。
正当孟步青再次按亮手机,准备报警。门终于开了。
穿着得体,脸上甚至还化着淡妆的赵纯如,目光平静地望着门外的两个不速之客:“怎么了?”
“你没看手机消息吗,”秦子衿笑得自然,给她介绍孟步青说,“有事求你。这个女生是你的大二学妹,成绩烂得一塌糊涂,开学就要补考,你能不能帮帮她啊?”
赵纯如看眼孟步青,说:“你找别人吧,我成绩也不好。”
“学姐,我是左晓云的同学,”孟步青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装可怜是真的有一套,“我一直听晓云说你有多么多么厉害,她说只有你能救我了!”
“其实她只有几道题弄不懂,不会太麻烦你的,”秦子衿帮腔说,“我们都带着吃的上门了,帮帮忙嘛。”
赵纯如犹豫了下,她是不太容易拒绝别人的类型。
到底还是让她们进门了。
“你什么题目不会?”
孟步青闻言摘下挎包,翻找了下,然后露出做错事情的表情轻声道:“完蛋了,我明明记得出门前带着的……好像又忘在书房里了。”
赵纯如从开门到现在,脸上的表情还没有过变化。只是静静地盯看她几秒,视线落到秦子衿身上,“她背的是你的包。你们两个人是在外面玩,看见我的个性签名觉得要出事,就随便编了理由急匆匆地过来看看我吗?”
孟步青:“……”
她看眼秦子衿。秦子衿淡淡“嗯”了声,“你没事就好。”
赵纯如扬唇,终于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没有入眼。
“谢谢你,我很高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也不敢走。
秦子衿道:“那陪我们继续吃下午茶吧。你家里有什么饮料吗,光吃蛋糕容易口渴。”
“嗯,冰箱里有饮料,我去拿。”
赵纯如转身进厨房。
孟步青小声对秦子衿说:“阳台上有张椅子,她刚才是不是想跳楼?这里可是五楼,跳下去不死也瘫。”
“嘘,”秦子衿说,“吃点甜的可能会冷静点,我们慢慢跟她谈。”
……
茶几上摆着各色的小蛋糕,冒着小气泡的碳酸饮料也是高糖的东西。 或许是食物,或许是孟步青提问,又在她回答后脱口而出的一句句真诚的赞美。
赵纯如脸上的表情正常多了,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半晌。
她叹口气问秦子衿:“如果我回家考公务员,找个人形婚,我的人生还会有幸福吗?”
孟步青闭嘴了,目光望向秦子衿。
秦子衿:“……”
为了父母,一辈子都拼命深柜、形婚、甚至骗婚的那些人。 秦子衿对他们有不理解的轻视、居高临下的鄙夷、和那么一点点哀其不幸的同情。
结果,自己崇拜的学姐竟然也要走这条路。
说不生气是骗人的。
也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顺她的话。
第75章
孟步青思索片刻,问:“妥协的话,你能说服你自己吗。”
秦子衿闻言瞥了她一眼,决定让孟步青唱红脸自己唱白脸,“这个问题是没办法回答的。因为她都不知道,回家之后需要妥协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
赵纯如默然。
过了会儿她才说:“如果我这样一直不回去,我妈妈的日子不会好过了。我爸只会打牌喝酒,怪我妈妈。”
孟步青不知道怎么接话。她距离这种问题太远了,肖安乔女士如果活得不好,只会飞快地抛掉原来的老公和小孩另谋出路。
赵纯如喃喃:“我也不想回去,可我妈妈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他们辛辛苦苦供我读书,我确实欠他们的……”
秦子衿则是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上,有些父母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生下孩子,为了利己而奉献,其实也没有给孩子提供过什么了不起的优质资源。
到头来还要把这些付出,全部加上利息绑架到孩子身上,一但觉得快要控制不住孩子了就化身债主拼命拉紧缰绳。
孩子还真觉得是自己亏欠父母的,乖乖认命。
秦子衿把心里的话删减许多,平和地说:“你可以给他们打钱,再请个什么离得近的亲戚照顾他们,这才是你义务范围内的事。”
孟步青闻言眉心一跳。
抬眼看着秦子衿严肃的脸,想到了季婉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她无条件赞同:“我也觉得应该这样。”
“可是,我老家那个地方都是嘴碎的人……他们对我爸妈说,我一个人在外面赚那么多钱,又不肯结婚,是在给老板当小三。”
“那你可以把你爸妈接过来,换个好点的环境,”秦子衿说,“你有这个能力啊。”
赵纯如蹙着眉,露出无可奈何的沮丧表情。
“我有什么能力?这里的房价是我老家的十倍,从小就被说读书好将来能出人头地,可我到底有什么能力出人头地啊。”
空气沉默下来。
孟步青跟秦子衿对视了眼。两个人都是本市人,家里经济条件也比较好,没有因为房子的事情犯愁过。
说“不要紧”只会像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子衿轻叹口气,话说得轻所以显得很温柔:“你如果不是纯粹的同性恋,或者能笨一点,回老家待在父母身边确实可能是正确的选择。找个教养好的人结婚,没有爱情也可以经营亲情,共同负担生活的风险。”
“可你又聪明又敏感,如果为了父母回去,待在一个永远需要伪装你自己的环境里。”秦子衿冷静地说,“你后半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赵纯如抿了抿唇,没说话。
“还是你以为这种献祭很高尚吗?为了父母那点虚假的面子,你愿意牺牲自己的真正幸福,这样能让你的奉献人格得到圆满吗?”
孟步青觉得秦子衿虽然语气温柔,但话里刺刺的。
还在怀疑是否错觉。
下一秒,立刻不怀疑了。
不是错觉。
秦子衿非常直白地说:“你父母是蠢货。根本不用我说,你能看穿这种以死威胁的撒泼,只是逼迫你的手段,非常上不了台面的、低级的、没道德的手段。”
孟步青留意赵纯如的神情,随时准备着说点什么打圆场的话。
赵纯如长睫低垂,手放在腿上,有点呆的看着木桌的纹路。
仿佛没怎么听她说话。
秦子衿蹙着眉,想了想,又道:“你父母现在只是怀疑,就已经动静那么大了。你觉得,他们将来有任何可以接受,哪怕只是接受你不结婚的可能性吗?”
赵纯如缓缓摇摇头。
“你看,当小偷被抓一般判几个月,抢劫重罪坐牢三年起,□□犯也不过十年刑期,但是在你父母这样的人眼里,无论你是小偷小摸还是抢劫□□,只要服刑期限满又是清清白白可以光明正大做人了。同性恋就是死刑缓刑,是那种不改正最好被拉去枪毙掉的存在。”
赵纯如始终低垂着视线。
秦子衿问:“你真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事情吗?配得上被这样对待吗? ”
下午充裕的光线从阳台照进来,映亮整间小公寓。孟步青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看眼秦子衿,察觉到她是半点不怕或许会被怨恨也要把人说服。
她想了想,在温暖的光线里低声问,“秦子衿,如果你的爸妈也接受不了,你不怕因为自己的行为让他们痛苦吗?”
“接受不了没关系。我会好好跟他们讲道理,一次不行两次,一年不行两年,可以找出一个和平共存的办法。” 秦子衿说,“但如果他们思想封建狭隘,还想控制我,我会离他们很远,断绝一切关系。”
赵纯如微微抬起眼,孟步青见状,帮着她继续问:“那你不怕他们的晚年,因为你而痛苦吗?”
秦子衿冷笑了下,道:“他们因为愚昧而痛苦,关我什么事。”
“……”
一直听着的赵纯如终于开口,问:“如果你妥协一点,他们就不会痛苦呢。他们本来可以过愚昧但是幸福的人生。”
“想要愚昧且幸福是仰仗运气的,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呢,”秦子衿勾唇,“我又不是神,无能为力。”
空气又安静下来。
孟步青口袋里的手里振动了下,拿出来看见消息,眼神亮了一下。刚才把大概的情况告诉了季婉,想问她该怎么开导。
季婉发过来几条消息。
孟步青把手机放在桌上,对赵纯如说:“可能我们两个的人生经验不够让你信任,所以我找了个,经历过跟你一样困难的大姐姐。”
手机上几条简单的话,让孟步青直接把手机拿给女孩子看。
跟着长段的文字。
[现在觉得是灭顶之灾的大事,其实过几年再看,其实只是走在路上扬起的砂石。这里房价确实太高,但不是所有具有包容性的大城市房价都那么高。]
[你的家庭不好,可你已经成年并且早就取得了超越父辈的成就,足够说明你自身的能力。没有人保驾护航能走到今天,从小到大必然经历过无数次的努力、挣扎、妥协、最后还是能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正确的答案。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可你其实每次都是有办法的。]
[现在的犹豫,是想要尽全力寻找能顾着两头的路,对吗?小姑娘,你又不是圣人,你只管走你觉得最对的路。这份取舍是自己决定的,以后就不会后悔。]
赵纯如认真地看完,眼神里闪烁一下泪意。
半晌才问:“真的能不后悔吗?以后也不会怀疑自己做错事吗?她是凭着什么,才能一直都不后悔,不怀疑自己的。”
孟步青快速地打字,发了过去。
很快有回复。
本以为她会用温和的语气,告诉赵纯如有时候时间会给她最好的安排,再拿自己举举例子之类的。
谁知道,季婉只回了一句话:
[道明而无所疑,德立而无所惧。]
赵纯如在看的时候,她旁边的秦子衿也看了眼,不由喃喃地念了遍:“道明而无所疑,德立而无所惧。”
她有一丝惊诧,眼神里闪过动容,继而用很认真的语气宣布:“这个大姐姐是我的人生榜样。”
赵纯如闻言忽然“扑哧”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混着呜咽嗔她道:“这话是她说给我的,你不要抢。”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说,“我要用来当个性签名。”
孟步青见状松口气,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句子是什么意思?”
“……”
“……”
秦子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文盲是怎么把那么有内涵的大姐姐追到的。”
—
孟步青和秦子衿待在赵纯如家里,一起闲聊着看电影,待到晚上才各自回家。她从地铁口出来,走在路灯底下在想。
季婉真的好厉害,只是看文字描述就把情况判断得那么精准。
赵纯如只是因为各种事情的不顺,觉得疲倦,有了各种消极的想法,才说句回家结婚。
她跟秦子衿还真以为对方在考虑这件事。
想着些有的没的。
孟步青用钥匙打开门,竟然听见了铁锅翻炒菜的声音,同时嗅到了饭菜飘散出的香气。她呆愣愣地退后半步,抬眼看看门牌号。
对,没走错啊。
听见动静,季婉从厨房里出来。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放到桌子上,“洗手吃饭了。”
“你做的吗?”问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孟步青又补了补,语气难言惊愕,“你什么时候正经学做菜了?”
季婉唇角弯了弯,却立刻佯嗔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她抓住她语气里的小辫子,“你觉得我学不会做菜。”
孟步青有点恍然,老实地点点头。
觉得季婉这样的人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做菜的。
“让你失望了,”季婉脸上的笑容愈深,故作平淡地说,“能靠学习学会的东西,我没有真正比别人差过。”
孟步青下意识地问:“那数学呢?”
“……”
季婉顿了顿,不搭理她了。
孟步青依旧站在玄关处。
看她背手解下围裙,身上穿着舒适又普通的浅灰色居家服。 这么简单随意的衣服,在季婉身上却也不会平庸,反倒漾着一种可以亲近的温暖感。
灯光映着乌亮的秀丽长发,发丝笼罩在光里,亦有柔软意味。
孟步青与她对视着,心跳得很快。
“傻站着干什么?”季婉抬手顺了下发,“洗手吃饭。”
孟步青莫名有点脸红,低声说:
“你好漂亮。”
说完,靠过来蹭到她怀里,伸手抱着她的腰不撒手。抱得很紧。
季婉扬了下唇角,“怎么了啊,嗯?”
“没怎么。”孟步青也说不清。
只是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迟钝。之前听季婉讲以前的事情,虽然心疼她过得辛苦,但也是模模糊糊着的。
今天见过赵纯如的样子,才算看到了这种孤身对抗现实的巨大压力。
孟步青默默难受着。
当初的季婉,甚至还是个小未成年……
季婉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别想太多啊。”
“我知道。”孟步青应得很乖。
心想,慢慢来,她总会一天比一天更成熟体贴的。
就这样抱着季婉,女人温软有致的身躯仿佛熨帖着灵魂,很快平静下所有纷纷乱乱的噪音。觉得天底下的幸福的最终定义就是这个怀抱。
孟步青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想去旅游,想整天整天地跟你待在一起。”
“突然怎么了?”季婉好笑地盯着她,“你不是……”
她顿了顿,微微加重的咬字带着明显的揶揄,“要忙事业吗。”
怎么还提这个,那不是正好时间不凑巧嘛。
孟步青连忙把脑袋低下,牵牵她的袖子,小声嘀咕着:“我是开玩笑的话。”
“可我最近要忙新的项目。”
“噢,那你忙——”
“下个月月初去。”季婉抬手捏捏她的脸,带着笑眯眯的表情,打断她说,“这次一定,哪怕得先把你开除掉都去。”
孟步青:“……”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三章的样子正文完结,写得有点慢TT宝贝见谅
第76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季婉的工作比较弹性制,理论上会闲,有可能会突然又忙起来。虽然滑雪行程一再耽搁,但孟步青抽空先教会了她简单的滑板。
学完滑板,正好是国庆了。终于在国庆假期里订好了出发的飞机票。
孟步青找出自己的旧滑雪板,提前拿去做了个保养。拿回来就是一块微微发光,却有特殊使用痕迹的板子。
她单手抱着滑雪板的动作,透着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季婉看着羡慕,说:“我也要买自己的滑雪板,带过去滑。”
“可以是可以,你别买单板。”孟步青收拾着东西,眼也不抬的。
“为什么?”
季婉蹙眉。
孟步青抬起头看看她的表情,迟疑半天,吞吞吐吐地说:“双板比较优雅,滑起来也漂亮,总之比较适合你……”
季婉:“我喜欢单板,而且我学了半天的滑板也是单板。”
孟步青抿唇露出一丝无奈,想起季婉站在滑板上稍微卡个小碎石都能摔跤。 她自己学初级滑板的时候一次也没摔过,学滑雪单板却摔得膝盖肿半个月。
要换成季婉……可能滑半小时整个行程就得结束了。
不由直白地说:“单板对身体素质要求比较高,你先学会双板再说。”
“喔,”季婉不太高兴地说,“那我先学双板好了。”
“你乖。”孟步青陡然得意起来。
异国他乡,提前联系好了当地的导游。下飞机已经接近傍晚,行程计划是当天去先住进滑雪场旁边的酒店。等翌日再上山滑雪。
飞机上,孟步青百无聊赖地看着小说。
随便点开的,推荐榜上排名很高。小说里的女主被描绘得国色天香,从小美到大。
她看着间隔不了几行,就会出现的“仙女”、“本仙女”、“仙女就是可以嚣张”,忍了又忍,还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么看下来。
孟步青能真切读到,作者自己对高颜值怀有着深深的渴望。
大概也从来没见过大美女。才会描写得那么不切实际且粗糙尴尬。
孟步青硬着头皮都没办法再看下去。
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崔悠然。她翻了翻琉缘的专栏,平平静静,挂满了预收却没有一丝要动工的痕迹。
她不由私聊:[你准备什么时候开新文呀?]
崔悠然秒回:[?]
崔悠然:[没事催我干什么,快点催催你家漆玟老师,我文荒很久了啊!!!]
孟步青看眼身边,正闭目养神的季婉。实在不敢冒犯。
快速打字:[漆玟在谈恋爱,你呢?]
崔悠然:[……]
孟步青:[你也有恋爱要谈吗?]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又消失。
然后,孟步青收到了一大堆骂人的表情包。
孟步青:“……”
崔悠然又问:[漆玟老师以前出差的路上都能抽空写几行小说,现在谈个恋爱就那么忙了吗?你真的也不催催她。]
孟步青:[我不方便催,她还不知道我知道她的笔名。]
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消失。
又正在输入了半天:
[有些读者千辛万苦跟作者在一起了,会快快地告诉对方身份,炫耀自己追梦成功。 有些人,可能本来就家庭地位够低了,怕暴露了自己还是对方的读者后,地位彻底会变得更更更低,所以严格死守。]
孟步青:“……”
有病,这人胡说八道什么呢。
才不是因为这样!!!
孟步青心虚地瞥眼身旁的季婉。
收起手机,将脑袋歪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起闭目养神。 心满意足地想:催新文的工作就交给别的读者去做吧……
—
离开机场。
一个留着大胡子,长得像圣诞老人似的导游开着车来接她们。他们之间交谈用英文,路上闲聊着食物和天气。
车子在离酒店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接下来的一点点路需要自己走。一下车,凉风冷飕飕的,季婉将围巾往上拉了拉。
刚走两步路。
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来,大风簌地一下解开了季婉绕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直飘扬到了旁边小路的云杉树干上。
风停,水蓝色的围巾悠悠地掉到雪里。
季婉要走去捡,孟步青勾着她的手臂一起跟过去了。导游停留在路中间看着东西等她们。
这片杉树林底下不是什么道路,白茫茫的积雪覆盖着,没有看见任何的脚印。踩进去大概陷到膝盖的厚度。
围巾又被风推了推,挂到了一棵不算高的云杉树上。
仰头望去,蔚蓝的天空蘸着云彩里透出的霞色,眼前的大片挂着雪的笔挺杉树,不远处古朴别致的民宿小楼已经亮着橘色灯光,错错落落的。凛冽空气里飘着特殊的清新感。
眼前的景色,美得实在像在一个童话故事里。
孟步青忽然说:“等我们老了,找一个像这里一样漂亮的地方住着吧。我也不想要活到一百岁,只想活到八十二岁,你活到九十岁。”
季婉问,“为什么要我比你多活几年?”
孟步青闻言愣了又愣。
扭头看看她,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感叹道:“原来你说从小数学不及格是真的,没有骗我。”
“……”
季婉此刻也反应过来,刚才的话有多没过脑子。
她抿唇没吭声。
“欸哟哟,”孟步青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使劲取笑季婉说,“你现在数学都这样了,等再过个二十年,我说我比你大八岁,你也该相信了吧。”
“……”
“不如,先叫声姐姐听听?”
“……”
“你怎么不说话啊,季老师?你不会想——”
走到那棵树前。
季婉从树上取下围巾,面无表情地绕在脖子上,然后又抬手用力地拉了一下树枝。上面积攒的厚雪瞬间哗啦啦落下来。
站在树底下的孟步青顿时淋了浑身的雪。
嘴里还没说完的话自然停住了。
“……”
“……”
季婉自己也没躲开。
白纷纷的雪落了两个人满身。
“喂!”孟步青大叫着,又大笑起来。
她拍拍脑袋,一下也清不完细细的雪。看见季婉弄得自己发上身上也全是雪的,笑着嗔她:“季老师,你想干什么啊?”
季婉忽然勾唇,明亮眼眸望着她,笑盈盈的。
“想跟你共白头。”
“……”
孟步青盯着她黑发上细碎的雪,心脏砰砰乱跳着,脸上不自觉地笑得像花灿烂开。彻底说不出话了。
果然,永远都不是季老师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耀眼》这篇你们是不是会稍微喜欢一点?
文案:
许清嘉十八岁参与选秀综艺亮相,颜值出众,唱跳俱佳。在一众青春漂亮的练习生里脱颖而出。
圈内顶尖经纪人在采访中评价:她是一个不需要时间成长,出道即完美的偶像。
名声大噪的偶像靠主演了一部大爆网剧跻身流量小花,转战大荧幕。千辛万苦拿到跟影后孟远昭的合作机会,却被传在剧组跟影后关系很僵。
私下0交流。
从无眼神对视。
第一场借位吻戏就NG十几次。
孟远昭寒着脸,一手搂住她的腰,凑在她耳旁低低地道:
“蛮蛮,下一条再不过……我们就不借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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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许清嘉与影后孟远昭关系不和的传闻铺天盖地。
没人知道的事实是:许清嘉的父母因交通意外双双去世后,孟远昭将她一手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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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就去点个收藏嘛,球球了,预收攒不起来我是根本不敢开新文TT
第77章
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翌日,终于正式地站上了雪道。 远方连绵的雪山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尽头,仿佛有轻纱缭绕,脚底是实打实的雪地。
孟步青陪着季婉用双板。
她先穿戴好自己的,转头看见季婉已经动作不太熟练,却没有任何迟疑地踩住双板调了松紧数值。
孟步青瞅着觉得好笑,她来前肯定偷偷地看过无数教学,该知道的知识倒背如流了。
但是从视频和文字上理解的滑雪,和真的会滑雪之间,隔着一条不算短的距离。
孟步青预备教她至少三天基础的。
两个人在坡底,季婉很快学完了刹车控速之类的所有基础动作。她一个转弯连带刹滑回来,孟步青激动得鼓起掌来,“哇,好棒!”
季婉忍不住摘下防护镜,漂亮的眼眸迎着光微微眯起,平静地指出:“你现在像个幼稚园老师,语气跟哄宝宝似的。”
“……”
孟步青摸了摸脸,反省一下确实有点太激动。她一个正常的新手平坡转弯练习,自己鼓掌鼓得就差蹦跶起来了。
她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看你一步步学着,心里就是会很激动。”
季婉被她语气里的包容感逗笑。
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拧眉,将防护镜带回去才幽幽地说:“看我稍微能滑一下就那么激动。小姑娘,你是把我预设得有多差?”
孟步青对此不置可否,只清清嗓子:“既然基础动作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坐缆车了。记得如果感觉要摔跤,就尽量背着坡的面,主动地顺着摔。”
“好。”
初级雪道是新人聚集地,坡度当然不陡,可站在高处往下看着宽长似无边的雪道,还是会有一种陌生的紧张。
孟步青调整了下手套,正要说话。
就看见身旁的季婉一下子滑了出去,还没摔过的姿态很勇,深色滑雪服在周围人里相当低调。孟步青视线紧紧盯着她,赶紧也跟着滑下去。
她虽然也是双板,但优雅利落的平行滑法跟季婉左右滑动完全不同。往下滑的一路身姿轻盈,加速减速,游刃有余。
跟季婉几乎是同时滑到坡底。
孟步青摘护目镜,拉下护脸的面罩,一双乌黑眼眸闪亮亮地凝望着她:“宝贝,你滑得真的好棒!”
这次她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激动,可是忍不住明晃晃的灿烂笑容。
周围雪地里的光折射在孟步青脸上,酒窝深深的。
季婉第一次完整地滑完整个坡,摘下护目镜,有点喘气,心里也有点亢奋。她抬眸看眼附近没人留意她们,往前半步挪过去。
凑近时侧脸,忽然地亲了下孟步青的唇角。
有点亲歪了。本来是想吻一吻她脸颊上的甜腻酒窝。
“……”
孟步青明显愣住,现在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转过脸看见四周无人在意她们。
可附近还是有人在的。
“怕什么,”季婉勾唇望着她,语气懒洋洋地说,“这里没有人认识你。”
她眼神里头的笑意,映着日光,光影晃动在眼瞳里似秋水盈盈。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蛋因运动而微微泛着粉。
有种无法形容得美,让孟步青的心跳声仿佛在风里都能听见。
“我能怕什么。”
孟步青想靠过去抱她,几乎忘了还在滑雪。
“别闹,”季婉忙抓住她的手,无奈地笑起来,“回酒店再说。”
……好一个回酒店再说。
孟步青动了动唇,没说出声,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季婉移开视线,假装平静地戴回护目镜,“走啦!继续滑,今天要滑到封场。”
“行,滑到封场。”
孟步青直勾勾地望着季婉的背影,笑着大声地说:“你别腿软。”
在遥远的山巅露出粉粉的晚霞辉光,上午和下午都在滑雪,午餐中间才休息了一会儿的季婉再也撑不住。
早早地回到酒店里。
换衣,洗漱。
连晚饭都是叫的点餐服务。
……
孟步青洗完澡,换上了季婉给她买的新的睡衣。是一件水蓝色的纯棉睡衣,图案是转着圈的冰淇淋,干净却很少女。
她自己平常不会买的类型。
“好看吗?”孟步青走到季婉面前,“你给我买的睡衣。”
“好看。”
“二十五字以上好评返现两个亲亲。”
季婉抬手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抬脸,定定地望着她。
正在构思着好评。
孟步青却已经扑过来拥住她。季婉坐在床边,孟步青双腿分开,跨坐在她身上抱着她,凑过脸“吧唧”地亲了亲季婉的脸颊。
季婉笑着,问:“你不是要二十五字吗?”
“我改主意了。”
说完,孟步青扣住她的下巴。被她用那样柔情的目光认真凝视,很难忍住吻她的欲望。
季婉顺从地微扬起脸,从浅亲,慢慢到深吻。
孟步青的手自然地从衣服下摆探进去,正要有动作,季婉按住了她的手腕。
“早点休息吧。”
她这一天滑雪下来,浑身累沉沉得像一大袋面粉,完全没力气进行别的活动。
“姐姐……”不满的低哼。
季婉刚想笑。
视线对上。
孟步青乌黑眼眸倒映着她的缩影,慢吞吞地道:“你说的,回酒店再闹。”
或许是她过分认真的语气。
一张清纯漂亮的脸蛋,眼神里头,有与纯洁截然不同的妖娇欲念。她只会对着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让季婉心跳跳快,毫无抵抗力地松了手,仍由她的鼻息烘热她的耳垂。小姑娘发上幽幽的香气甜腻又清冽,像一个最舒服的梦。
她指尖掠过的地方寸寸酥痒。随之而来的吻落在脖颈处,季婉长睫颤动着,脑海里已经开始眩晕了。
……
窗外柠檬黄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半躲在屋顶上。
第二回 她不小心睡着了。她的小朋友非但没有停下,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调整角度和力气继续着,季婉迷迷糊糊间,只觉得闭着眼睡着时,是被她自己的呻.吟吵醒了。
那种欲拒还迎夹杂着喘.息的声音,让她瞬间彻底清醒过来,脸红得可怕。泛红眼角不由微微湿润着。
忍不住睁开眼睛,对上孟步青唇角边的深深笑意。
季婉又用力地闭了闭眼,轻咬唇,想要克制住太过轻佻的声音。
好像不太成功……
这晚,最后孟步青帮她清理身体,季婉几乎是无意识了。
好不容易折腾完躺进舒适的被窝里,或许是身体太过疲倦,又刚剧烈运动过,关掉灯反而一下子睡不着了。
季婉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却还是从被子底下轻轻触到她的手,捉到手心里。
握着,然后低低地说,“小混蛋……”
“嗯?”
“……”没想到会被她听见。
季婉闭起眼。
等了几秒。
看见季婉装睡。孟步青轻笑了声,侧过身拥住她,接着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很温,很慢,很悠悠地在她枕边说,“小混蛋永远爱你。”
第78章
昏昏暗暗的梦在脑海里晃过,出场的人物和事件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转眼就忘,转眼下一个真切虚幻的故事。季婉被压在梦里,挣扎地睁开眼,紧闭的窗帘没有一丝光。
床畔却已经空了。
她翻了个身,看见孟步青正坐在桌子前学习。电脑映着幻灯片,台灯映着笔记本。穿着水蓝色睡裙的背影纤瘦,安静又乖巧。
“起这么早。”
孟步青闻言侧过身,笑眼看她:“不早了。”
她正好写完最后一页笔记,合上电脑起身,过去把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开。正午灿烂的光投入满室。
面容迎到光,季婉闭了闭眼,困倦的潜意识里在光线里一丝丝清醒。她慢慢坐起身,换衣服时,眼角余光瞄见孟步青瞅着自己。
“怎么了?”
语气透着一线哑而显得低沉沉的。
似还没睡醒的慵懒。
“没怎么啊。”孟步青眼神在她身上的某处流连了一下,很快转过头去,藏住唇角的笑。
季婉刚想说什么。
她一下床,用力后浑身酸软浮现。
一直到走进卫生间。光洁明亮的大镜子照着人影,季婉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小混蛋在看什么。
她脖颈上浅浅淡淡的红痕,使得白皙细腻的皮肤看起来备受委屈——其实倒不疼——摸着有轻轻的刺痒。
只是看着暧昧得很。轻轻抬起眼帘,一双上翘桃花眼晃着暗自生辉的诱惑。连带着微微苍白的脸,都像是纵欲过度的倦怠。
季婉左右照照,不禁有点面热,抬手拢正领口试图遮挡住。
然后洗了把冷水脸。
—
很快,送餐服务到了。房间外面的小露台摆着洁白的桌椅,遮阳伞边沿在微风里微微晃动,可以远眺望波光粼粼的湖泊。
孟步青咬了口大面包,没想到被里面的夹心肉片黄油烫到舌尖。
她仰脸吸气,眼泪汪汪地道:“这辈子第一次吃面包被烫。”
“吃那么快干什么,”季婉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很饿?早上起来还没吃过东西?”
“嗯。”
孟步青大口喝着水。
“起那么早,不吃饭就学习,”季婉目光凝视着她,有些好笑地问,“什么时候变成那么努力的小朋友了?”
“……”
孟步青放下杯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冷静地道:“不是小朋友。”
接着又低头咬了口面包。
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早起学习。本来醒了没事做,想打游戏的,可是看见你在我身边,就想要努力一点。学习好像变得比较有意思了。”
季婉唇角一扬,“那么喜欢我吗。”
“嗯,”孟步青点头,在晴朗的天气里,边啃着渐渐变硬的面包边自然地说,“最最喜欢你。”
风微微拂动她的长发,蹭着脸颊有痒意,季婉伸手撩了下发。她在孟步青的话语里不动声色。
孟步青笑眼弯弯地看她,“这就害羞吗?”
“没有。”季婉抿唇,“害羞什么……”
孟步青望着她,喝光杯子里的水,慢悠悠地说:“你每次一害羞,就会沉默。”
毕竟相处那么久了。
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季婉轻笑着侧过脸,望向旁边的风景。底下一片清澈的湖泊,在照耀阳光下仿佛有碎金细微地闪烁。
孟步青侧过身,从餐车底下的冰桶里取出酒。乳白色的鸡尾酒打开便开始冒泡,她赶紧倒进杯子。
“现在就喝酒?”季婉侧目,按亮手机看眼时间,“下午不出去玩了吗。”
孟步青拿起一块小饼干,无辜地盯着她:“昨天有点折腾,我以为你的体力,今天只能休息了。”
季婉没话说。
她确实没这个精力接着运动,浑身酸酸软软的。
孟步青咔擦咔擦吃着饼干。
质地酥脆的饼干咬起来像在咀嚼塑料纸似的,整个干巴巴的饼干吃着很咸。她忙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想解一下咸味。
结果,酒喝着像冒泡的海水。
她拧眉,苦着脸咽下,问:“这是什么酒,怎么是咸的?!”
季婉拿起玻璃瓶,转到标签处笑着翻译说:“海盐风味鸡尾酒……不好喝吗?”
“说不清楚好喝还是不好喝,”孟步青皱着眉,又仔细地尝了口,感受着浓郁的气泡裹挟着海盐的咸味,“总之怪怪的。”
季婉也给自己倒了杯,慢悠悠地喝起来。
边喝边提醒她:“这酒度数还挺高的,你别喝太多了。”
说是这么说,两个人在露台上吹着风闲谈,风景宜人,气氛宜人。孟步青适应了奇特的酒味,一杯杯地喝着,很快喝掉小半瓶。
季婉也没有阻拦。
任由她喝着。
反正今天是懒洋洋待在房间里的日程。
直到,孟步青说话语速变慢,语气略微上扬。季婉忍不住收掉了她的杯子,倾过身子,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回房间吧。喝醉了在外面吹风容易着凉感冒。”
“谁喝醉了?”
她立刻顶了一句。
季婉眼神好笑地望着她。
“是我喝醉了,想回房间里呆着,可以吗?”
“……喔,”孟步青慢半拍,盯着她的脸,还在想她今天怎么那么容易醉,“那我们回房间吧。”
玻璃推门一关,外面的环境音顿时隔绝。
四周安安静静的。
孟步青坐在了床上,双手乖巧地撑着边沿,脑袋里晕乎乎的波动缓慢沉淀下来。她看着季婉,“你怎么还在喝?”
季婉纤细手指拿着酒杯,身子半靠在桌前。
她眼眸带笑,“还剩一点点,干脆喝完。”
孟步青盯着她曼妙的身段,非常温和,有礼貌地问:“你能坐在我身上喝吗?”
季婉:“……”
季婉抬手,一口气将酒喝干净,杯子随手放到桌子上。
走过来,捏了捏她脸颊,“起那么早困不困?”
“有点。”
“那午睡一会儿吧。”
说着,帮她脱掉外套。
孟步青掀开被子钻进去,发现季婉走到桌前,拿起手机看消息。并不准备和她一起午睡的样子。
也是,毕竟她才起床没多久。
“你不陪我吗?”孟步青坐起来,被子拉到脖颈处裹着只露出脑袋,一双乌黑眼眸直直地望着她,装可怜地说,“你不在旁边我睡不了。”
季婉不由笑了声,走到床边。
“好,我陪你睡。”
孟步青满意地侧过身,手臂环住她的腰。又想,这样会不会有点太黏人了? 她的疏离独立、距离感、冷漠……这些以往让她感觉自己是人间清醒的特质,在撞到季婉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灰都没看见。
反倒日渐黏人……
孟步青想问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太腻。张了张嘴,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忽然有个书里看过的情节浮上心头。
一对情侣在吃晚餐的时候,女生眼睛牢牢地盯着男生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bossy?
本来就想说这个问题的男生,因为猝不及防听到的是英文单词。
知道是贬义色彩,加上对英文的下意识陌生抵触。
他竟然摇了摇头,否认了。
以至于接下来,完全被女孩子牵着鼻子走。
没见过世面的孟步青,当时就被这个语言小心机震撼到了,并且牢牢地记住了书里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一句话浮到嘴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clingy?”
季婉点头:“嗯。”
孟步青眼睛睁大看她:“嗯??”
“怎么了,”季婉和声细语,眼眸闪烁着笑意,“你是在期待我反驳吗?”
“……”
孟步青默不作声。
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小说里写的男孩子之所以会反驳,是因为对英语的陌生,才会中这个潜意识的招。
季婉可不会。
而且最关键的是——
孟步青现在才想起来,那本小说就是季婉写的……
自从高中毕业后,孟步青汲取额外的文化知识的主要途径就是常年反复阅读漆玟的小说。
之前,她还当着季婉的面,说自己跟漆玟的作品有强烈共鸣。
季婉曾意味深长地说过:我说的话,你确实容易听进去。
孟步青唇角抽了下,觉得这辈子都会被季婉拿捏住,可竟然也不讨厌。还有种怪异的甜蜜感。
她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沉默了。
“粘乎乎不好吗,”季婉目光温和而认真地注视着她,好笑地说,“还以为你知道我就吃这套。”
孟步青抬起脸,眯起眼睛看她。
太想看见季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酒意纵容下,忽然将心里藏着许久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有次我去书房找东西,不小心看见一本很厚的牛皮册子,里面是小说书评。”
季婉反应了下,脸上笑意收敛住。
“哈!”孟步青得意起来,心想,到底看见她慌神了,“还总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于是毫不留情地戳穿说,“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你的秘密。”
季婉低垂下眼睑,很快镇定,“那你还挺沉得住气。”
“嗯,”孟步青笑出声来,“你和崔悠然两个人还试图演我。”
“我可没跟她合伙过。”
季婉也笑了,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
酒意熏得她脸热热的。孟步青闭了闭眼,用脸颊舒服地蹭着她的手,然后攥住她的手腕,拉到唇边,柔软唇边吻了吻她的掌心。
酥酥麻麻,痒得很。
季婉试图抽出手,脸颊愈凑近她,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眸,亲昵地说:
“我不是什么天才少女,让你失望了。”
“……”
孟步青都忘了这茬。
她有点尴尬。
以前的自己好傻,对着小说里的剧情擅自脑补。以为漆玟擅长运动,结果其实她一动不动,以为漆玟精通茶道,结果她泡茶直接用开水倒大杯里。
“对不起啊,”季婉一本正经地道歉,“本人破坏了你心里的美好幻想。漆玟根本不是你以为的才华横溢、与众不同、年轻、迷人。”
孟步青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长睫忽闪着,攥住她手腕滑动扣住她的脉搏。细腻的皮肤下,跳动的,温热的,真实的存在。
不是想象中的。
“你像天上的仙女,”孟步青还在头昏,偏觉得自己很清醒,在一阵一阵头重脚轻的醉意里,倦怠却闪烁的眼眸盯住她,“我还、还找不到你的裙子,没办法偷偷藏起来……”
“不需要藏什么裙子,”季婉轻轻一笑,“我本来也逃不出你手心。”
边说,边与她十指相扣住。
孟步青满足地喟叹了声,“真好,大概我上辈子行善积德吧。”
或许是喝醉了,比平常跳得快的心有种悬着的意味。
迷迷糊糊间又说,“突然想起来,你第一次照顾我的时候,给我盖毯子,结果直接把我脑袋盖住了,像要送走我一样。然后我的副本失败了。”
“……那么记仇?”
“不是记仇,是记恩啊。”孟步青感叹道,“季老师,你现在变得好像很会照顾人了。”
季婉弯唇,虽然并没有这么觉得,听着却还是荡漾的,“谢谢表扬。”
“唔,我有你真好,”孟步青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温存撒娇也像询问自己,“你有我也是一件好的事情吗。”
她的出现,让孟步青黑暗模糊的未来露出了光。给她从楚门的世界里走出来的勇气。
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报她足够多的……
季婉读出她目光里流露的意味,“当然是好事。”
等了片刻,才琢磨好往下说的话。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寻找应对孤独和疏离的方法,”季婉抚摸着她的手背,声音又轻又柔,“其实用工作掩盖的方法很好。”
当需要忙碌的事情跟砂石一样四周,填进空气里,时间总是不够用,寂寥当然无法显现。
“后来我想用哲学的思辨和冥想,琢磨出真正符合自己的正确公式,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在构想和实际之间,思考着,迷茫着,然后撞见了你。 思考忽然解体,我的逻辑变得见风使舵,接下来满脑子都是怎么设法把你这个小不点留在我身边。”
打动季婉的,或许是那双善良与狡黠交织的眼眸,或许是她阅读自己编织的故事时动容的面容。
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回过神,生怕第一次对别人有了想要更近的欲望。
不动声色地沉溺在她深深酒窝里。
季婉缓缓道:“你让我觉得自己以前经历过所有的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只想要一辈子紧紧抓着你的手,陪伴你,照顾你。和你学做饭,在雨夜下棋。”
爽朗夏夜,那份冒险到荒唐的投资。
原来报的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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