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白眠雪咬住唇,说话也都有点儿含含糊糊的。


    他又抬头瞧了瞧冬竹,那个瘦削的身影被无限拉长,看一眼就能体会到他的痛苦。


    “三皇兄……”白眠雪软软地道。


    “就这么问吧。”白宴归突然笑了笑,“你替这奴才担心,他背叛主子的时候,可没想到你呢。”


    冬竹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喘气声。


    白眠雪皱了皱眉,“冬竹,我只问你,之前给我下毒的人,是不是你?”


    “是,是奴才。”似乎是敌不过拉扯撕裂的痛苦,冬竹终于开了口。


    “那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人指使你这样做?”


    冬竹低下头,一滴一滴的汗滚到地面上。


    他的小殿下正仰头看着他,虽然面容似乎有点儿憔悴,但还是玉雪可爱。


    “殿下,赐奴才一死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挣扎着闭上眼吐出这一句话来。


    “啧,五弟,你养的这种刁奴可不行啊。”


    白宴归突然在他背后摇了摇头,似笑似叹地说了一句。


    白眠雪偏头去看他,只见白宴归正拨弄着手腕子上缠着的一串黑玉珠子。


    那串珠恰似一条细细的小黑蛇,吐着信子乖乖厮缠在他身上。


    “乖,瞧哥哥怎么帮你整治他。”


    白宴归突然轻轻踹了冬竹一脚,饶有兴味道:“把他放下来。”


    白眠雪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惩治人的阴狠法子。


    冬竹浑身颤抖着被放下来跪着。


    “我且问你,毒药是从哪里得来的?”白宴归蹲下来与他平视,秀美的眉眼间隐约夹杂着戾气。


    “我,我不知道……”


    冬竹摇了摇头。


    白宴归笑着抬手扇了他一耳光。


    “再想。”


    冬竹被打得偏过头去,只消片刻那半边脸就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还是摇了摇头,


    “回,回三殿下,奴才不知……”


    白宴归反倒笑了,又甩手给了他一耳光,方才懒洋洋直起身,吩咐道,“去拿鞭子来。”


    宫中审讯人常用的软鞭,一鞭抽下去就能见血。


    冬竹闻言仓皇地抖了抖,却根本不敢躲开。


    “若是想起来了,可要记得叫停。”白宴归提起右腕,阴沉昳丽的眉眼间染上了嗜血的笑意。


    “三,三皇兄。”白眠雪突然出声,抬手抓住了鞭子。


    九节软鞭寸寸锋利,他的掌心握上去,像是被细密的鳞片刮了过去。


    “怎得,舍不得我打你的奴才?”白宴归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想亲自来?”


    白眠雪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被鞭稍弄疼了手也不松开。


    他只是突然想起冬竹笑嘻嘻地、大呼小叫着一路给他捧来食盒时的样子。


    若是真的等白宴归这一顿打完,冬竹肯定就没命了。


    “我,我来吧……”白眠雪轻轻软软道,“嗯,三皇兄,我有分寸的。”


    白宴归笑着挑了挑眉,把鞭子给了他。


    白眠雪拎着那沉沉的鞭子,坠得他手腕都酸。


    他眨眨眼睛,正打算吓唬吓唬跪着的人,谁知冬竹反倒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磕着头,


    “求求五殿下,求求五殿下,赐奴才一死吧!”


    白眠雪拎着长鞭,被他嚷嚷得吓了一跳,又被他一心求死的模样儿弄得有点儿害怕无奈,只好呵斥他道,


    “冬竹,你先闭嘴。”


    冬竹却没有停下哭喊,他人是直挺挺地跪着,眼神却分明是心如死灰一样了。


    “既然一心求死,倒不如现下就拖出去乱棍打死罢了。”


    白宴归捻着他的玉珠,在背后阴恻恻道,他分明生得是一副好相貌,说出话来却总能教人心惊胆战。


    白眠雪有点儿害怕冬竹再这幅模样儿真的会被白宴归命人给拖下去,情急之下竟抬脚踹上了冬竹的嘴。


    小巧的软靴狠狠陷进了柔软的唇齿当中,冬竹抖了抖,瞬间就噤了声。


    “闭嘴。”白眠雪收回脚,软软道。


    “求殿下……”冬竹迷蒙地愣了愣,又想开口。


    白眠雪垂下头看他,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唇边。


    “我叫你闭嘴呀。”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冬竹愣了愣,突然狼狈至极地叩了个头,呜呜地哭道:“是奴才,是奴才对不起五殿下……”


    “可是奴才不敢说,她们威胁我,我还有个弟弟在看宫门……”


    他一张脸上青肿交加,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含香粉是哪里来的。”白眠雪看着他,轻轻道,


    “你告诉我,我可以不追究你的错。”


    “是,是小仟……她,她给我的,要我,要我放在您的吃食里……”


    “哪个小仟?”


    白眠雪歪着头想了想,这阖宫伺候的宫人那么多,这个人是谁,他根本没有印象。


    “是,是尹贵妃娘娘殿里的人。”冬竹低着头呜咽道。


    “啧,这老妖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安分。”白宴归突然出声,把玩着玉串,眉眼间全是冷意。


    他又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冬竹,道,


    “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否则,毒害皇子,你知道该当何罪?”


    -


    “暹罗使臣昨夜死在驿馆里,此事,北逸王可曾听说了?”


    雕着梅花的木窗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问道。


    “学生有所耳闻。”谢枕溪吹开浮起来的茶叶,却不饮,笑问,“此事先生有何见解?”


    陈悯之两朝帝师,世事洞明,当年又曾亲自给谢枕溪授课,自然比旁人更了解他许多。


    因此,他眼下瞧着自己这个自幼天资极高,聪颖早慧的得意门生,自然也不点破,反而另起话头,


    “王爷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袭爵,此等殊荣——”他落下黑子一枚,白须冉冉,“自然要晓得,此乃皇恩浩荡矣。”


    “学生当然省得。”谢枕溪眯起狐狸眼,面不改色地落下一颗白子,将老师的后路齐齐斩断,


    “学生棋艺是否又有长进?”


    “比几年前精进不少。”陈悯之收棋子入笼,赞道,


    “王爷自幼天赋过人,古人残局棋谱过目不忘,于此道愈发精湛亦是应当的。”


    “先生此话差矣。”谢枕溪微微一笑,躬身斟茶,


    “只因学生一心琴棋书画,虽身在俗务凡尘,只是寄情山水,此志不能改也。”


    “日夜钻研,敢不精进?”他笑着落座。


    陈悯之点点头,闭目养神片刻,突然睁眼道:“只是不知王爷所钻研的棋局,是否以天下做子?”


    “此帝王术也。”


    谢枕溪的衣袖从藤桌上翻滚而下,玄衣上银蟒麒麟交缠如花团锦簇,


    “学生何故染指?”他勾唇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挡了回去。


    陈悯之颔首。


    半晌,他又缓缓道,“听闻王爷最近与五殿下走得颇近?”


    话音落下,谢枕溪眼前蓦地就浮现出了那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宴会上他眼风几次扫过去,冷眼看着那个小东西要么旁若无人地眯着眼悄悄睡觉,要么乖巧软糯地和那几个皇子说话儿。


    就连最后自己走到他身边,都要反应好半天才能察觉。


    太呆了,太笨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反应迟钝,非常好骗的小笨蛋,那精致好看的眉眼却总是无端地勾人。


    是个小美人。


    奈何生在吃人不眨眼的深宫里。


    “学生是曾与五殿下见过几面。”


    他似有若无地勾起一点唇角,饶有兴味的目光似乎垂落在那堆金砌玉的棋盘上,又似乎透过棋盘,在看那个懵懵懂懂的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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