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气氛已经接近冰点,谁知道远处突然响起来乱糟糟的杂音,像是刘导在咆哮什么,蓝新荣正在念经一样跟他解释。


    好家伙,这边还没掐完架,又来了俩添乱的。


    刘导活像一头斗牛,怒气冲冲大步冲过来,跟刚才杭杨见他时文质彬彬的书生形象截然相反,老远就开了嗓:“怎么回事!谁他妈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新人蛋子去试叶璋的!还他妈不给老子讲!”


    他闷着头冲到路导身边,跟一个看门金刚一样抱着手一站:“又来了,又他妈想往老子的剧组里面塞关系户。”


    刘导肯定不敢瞪杭修途,索性头一扭,恶狠狠瞪着一颗杨树指桑骂槐:“一群万恶的资本家,我老刘这辈子都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


    杭修途:“……”


    杭杨:“……”


    目睹全程的围观群众:“……”


    旁边蓝新荣开始疯狂咳嗽,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路导扭头看向身边的副导演,指着不远处的杭杨,皮笑肉不笑:“我让这个毛都没长齐的新人蛋子去试叶璋,怎么?”


    刘绍武:“……???”


    路导:“关系户?”


    刘导:“……”


    路导:“资本家?”


    刘导:“……”


    旁边蓝新荣咳得更凶了,很像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从装咳嗽变成了真咳嗽,听得杭杨很想去给他顺顺气。


    刘导一边抹汗一边支支吾吾:“那那那、那你们吵什么呢,这是?多多多、多伤和气是不是……”


    他一抬头正看见那边穿着戏服的杭杨,一句话正卡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看着杭杨瞠目结舌:“这这这!”


    “老刘啊,”路导拍拍刘绍武的肩膀,“听说这个小伙子还在你面前遛了一圈,结果你硬是差点把我的男二号给放跑了,是不是真的?”


    “那那那,”刘导又抹了一把虚汗,“他试镜试的又不是叶璋。就晃了一圈,我当时真没看出来这么合适……不对不对!你真要他演叶璋!老路你玩真的?!”


    “还是说你有更好人选?”


    “不是,那个……”刘绍武弱弱抬头看了杭修途一眼,发现男人面色不虞,才慢慢理清了现状,他稍稍挪动了几步,小心翼翼同“万恶的资本家代表”靠近了一点,“老陆,这事儿不小,咱们要不再……”


    “行了,你们都闭嘴。”路丘突然笑起来,他高抬起双手“啪啪啪”拍了几声,等全场安静了,他走到杭杨面前,笑眯眯问,“叫什么名字呀?”


    杭杨心里那面小鼓又乒乒乓乓敲起来,刚松开的五指又瞬间握紧:“杭杨。”


    “杭杨是吧,好孩子。”路导点点头,笑得像在看自家亲孙子,“来,你不是试镜吗?跟你哥对场戏吧。”


    “你要他干嘛?”刘绍武以为自己听错了。


    “试镜啊?”路导奇怪地看着他,“人家孩子大老远赶来试镜,怎么,你选角导演不愿意看?”


    “不不不……”这一顶大帽子扣得刘绍武心里发抖,“看看看。”


    关键问题是他刘邵武愿不愿意看吗?


    关键问题是那边面无表情的那位爷,不当场掀桌子走人就不错了,还帮忙搭戏?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屏息凝神,尽全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呼吸声大了点。


    还是路丘率先打破安静,他拍拍杭杨的肩:“完整读过剧本了?”


    “嗯!”杭杨使劲点点头,手里的剧本快被他攥烂了,他又紧张地补充上,“读过很多遍!”


    眼看他态度这么积极,摆明了是想努力争取一把,周围不明所以的围观人员人心里又齐齐刷上了一排“卧槽”:这孩子是打算彻彻底底得罪杭修途啊!


    看着长得小小的、漂漂亮亮的,没想到还挺有胆量。


    “好孩子,”路丘笑着点点头,他无比自然地从杭杨手里抽走剧本,眯起眼睛翻了翻,眼里笑意更浓,“嗯,做的批注真不少。”


    杭杨赶紧低下头,像是中学的时候写的作文被老师当堂批改,脸有点烫。


    “就这段吧。”路丘指着一页对杭杨说,“能来吗?”


    杭杨声儿都在颤,他紧紧攥住拳头,但吐字极为清晰:“我能!”


    “欸,这多好一孩子。”路丘脸都快笑成菊花了,他仰起头,语气突然一变,阴阳怪气冲杭修途喊,“怎么样啊,能走戏嘛?”


    杭修途面无表情站在原处,双手插兜,跟没听见似的。阳光下,他淡棕色的眼睛愈发显得冷漠到可怕,往那儿一站,跟一尊没有悲喜的佛一样,单单看着就叫人心里一阵阵地发憷。


    路丘跟没事人似的回过头,声音刻意放大了点:“没事,别理他,你自己来。”


    众人齐刷刷:“?”


    “自、自己来?”杭杨手心的汗不停地往外渗,他像没听明白意思一样抬起头。


    路丘仍旧意味不明微笑着,他声音压低:“为什么当演员?”


    “因、因为喜欢。”杭杨心跳声如同擂鼓。


    “你老板不同意,为什么还站在我这边?”路丘又拍拍他,“不怕吗?”


    杭杨低下头,声音轻下来,像在对自己说,但路丘听得很清:“还是因为喜欢。”


    他骨架天生小,纤细漂亮,总显得比实际年纪更小些。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站在那儿,尽管极力压抑,仍可以看出眼尾晕开的薄红;如若再仔细一点,甚至能发现——他宽袍下的身体正在微微地抖,像一片在细雨里微微摇曳的竹叶。


    是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谁能不怕呢?


    而杭杨自己压根意识不到,他到底多惹人疼。


    周围的工作人员澎湃的母爱几乎从心里漫出来,恨不得一个上头冲出去,把这孩子从“战火”正中央救下。


    怎么会有人舍得难为他?!


    当然有人舍得:路丘愈发热切地盯着杭杨,一步步加压:“非常好。既然喜欢,就千万别错过。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必须抓住它,证明你自己。”


    他朝杭修途的方向一指,语气越发嚣张:“他不是不配合吗?去,好好发挥,压着他演。”


    其余所有人心里:ohhhhhh!您到底和这孩子什么仇什么怨?非逼他不成功就成仁吗?!


    谁知道这个名叫杭杨的漂亮少年还真紧紧抱着剧本往杭修途的方向挪了两步。他在离杭修途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犹豫了几秒,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小心翼翼抬起了头。


    他眼眶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怕的,按住剧本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几乎和纸张一个颜色。


    众目睽睽下,这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寂寂无名的新人开了口,语气很怂,明显听得出声音还带着点抖:“杭老师,我想试镜叶璋,麻烦您帮我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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