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自己的继子闻讯找来,对峙过程也不算和谐。祁青暮手中酒杯反射灯光,映出那张垂头时极为淡漠的脸庞。


    这个男人竟然还能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到酒吧,显然那时的小插曲不过是顺着时间溜走的尘埃,迷不进男人的眼。


    如此说来,这段时间他没有过来,应该跟祁青暮最初猜测的避嫌没有关系——他就是忙了,也许今晚才得了空,忙完之后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许晋刑没有喝烈酒,而是要了一大杯啤酒,金黄色的液体撞动透明的冰块,气泡炸裂的声音仿佛将人置身于炎热的夏日沙滩。


    祁青暮不懂酒,但是他觉得啤酒是所有的酒精中最没滋味儿的,许晋刑把啤酒当水,毫不犹豫地灌了两口,仰头时喉结微动。


    放下酒杯,许晋刑挑眉看了祁青暮一眼。


    “听说顾屿总来找你麻烦?”


    听说……


    祁青暮眸光微闪,他倒是挺想知道,男人是怎么‘听说’的。


    面不改色地给他添满啤酒,动作缓慢,语调也十分平缓,“没有。”


    “没有吗?”许晋刑眉毛又是一挑,明显不信的样子,“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


    气氛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祁青暮手上的工作不停,却是没有回男人的话。


    半晌,他将最后一个杯子擦拭干净,摆在柜架上。


    回过身,男人还在沉默地等待,他似乎笃定祁青暮会回答,所以即使被冷待,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生气。


    祁青暮深吸一口气。


    “您是知道的吧。”他轻声说:“顾屿今天来过了,所以您才在工作结束后匆匆赶来。”


    许晋刑目光微怔,久久没有回答。


    祁青暮自顾自地继续说:“或许您也查到了,最近顾屿一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所以您今天来,是想让我开口求您吗?”


    冷清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仿佛都裹挟着刺骨的冰碴。


    不为别的,祁青暮只是生气。


    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复杂,于祁青暮来说,他们两个人都是顾客,然而仅仅因为他做了几件份内的事情,就被牵扯进来,前者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生活,后者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在等他低声下气地发出恳求。


    凭什么?


    祁青暮从不觉得自己脾气很差,生活的艰难也早已磨平了他的尖锐棱角,将尊严压在心底,他已经很久没有释放过自己的情绪了。


    或许这次就是一个机会。


    显而易见的生气,清俊的脸上浮现出冷意,与平时的恭敬温顺截然相反,倒是与料想中生气的面容重叠。


    许晋刑明知道这样做不太好,但是看见青年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他的心里竟然泛起诡异的感觉,像羽毛扫过,激得他心痒难耐。


    他沉默片刻,没有说话,而是大口喝完了剩下的啤酒。


    换做以往,祁青暮会适时地续杯,但是这次他没有动,一双黑亮的眼眸紧紧盯着许晋刑。


    许晋刑抹去嘴角的水渍,沉声道:“你误会我了。”


    “是吗。”祁青暮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当然,最近我很忙。”许晋刑撒谎了,“我没有时间盯着顾屿,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但是有一点你说的没错,今天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听说顾屿来过了,而且还小闹一下,所以我工作结束后赶了过来。”


    祁青暮收敛了眼眸中清晰的情绪,“然后?”


    这副态度……


    许晋刑笑了,眼中炙热的光仿佛要把祁青暮灼伤。


    “其实是想来道歉的。”他的声音骤然暗哑,“但是我感觉,你更需要的是发泄。”


    “发泄什么?”


    “你的委屈和怒火。”许晋刑眯起眼,“我就算道歉了,你也不会觉得舒服的。”


    话题的走向忽然变得迷离,祁青暮皱着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跟我走吗?”


    许晋刑深深地凝视祁青暮,薄唇轻启,语调拖得极长,好似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


    “让我教教你,成年人是怎么发泄的。”


    .


    漆黑空旷的公寓,偌大的落地窗前,只穿着一条裤子的高大男生沉默地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却厌倦了这种生活。


    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和还在滴水的头发显示出他刚刚洗过澡,精壮的身材倒是与他刚刚成年的年龄不太相符。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足以让人嫉妒,可这张好看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腐烂的心。


    手机震了两声,他垂头看了一眼,接通。


    “屿哥,你猜的没错,许先生确实赶过来了。”郭金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是兴奋,“而且他把调酒师带走了。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南大的学生!”


    顾屿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啧。”


    “屿哥?你在听吗?说句话啊。”


    顾屿翻个白眼,“啧没听见?”


    “听见了,瘆得慌。”


    顾屿轻嗤一声,停顿几秒,道:“继续盯着他们,到地方了定位给我。”


    “不是,屿哥,咱们还跟着啊?”


    “让你跟就跟,哪那么多废话。”


    说完,顾屿挂断了电话。


    抬脚迈向卧室,没过一会儿,穿着整齐的他走出来,拿起桌子上的钥匙。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夜色正浓,小雨连成片,给南城笼罩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坐在车里,顾屿拿着一根烟,没有点燃,而是像转笔一样,在修长的手指间来回把玩着。


    他没有瘾,但是偶尔烦躁的时候,会叼一根在嘴里,就算点燃,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夹在手指间,一根烟,也就浅浅地吸两口。


    顾屿是故意的,成年之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车,顺利拿到驾照后,开始去跟那些街头上的人飙车。然后就是喝酒抽烟,即使最初很讨厌,可他强行压着那股厌恶的感觉,强迫自己喝酒喝到吐。


    街边霓虹闪烁,雨声悄然落耳。


    脑海中闪过一幕苍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女人脸色青白地躺在病床上,嘴唇一张一合,眼中的复杂被爱意吞噬。


    ——小屿,你要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烟被骤然用力的手指掐断。


    可笑。


    眼中明灭着阴晴不定的光,如同长街尽头聚拢在一起光亮,在雨水的融合下忽明忽暗。


    忽的,手机震动的声音唤回了他渐行渐远的思绪。


    只震了一声,是微信。顾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郭金发来了一个地区坐标。


    离他的公寓不算远,现在赶去的话……


    倒是有点早。


    瞳孔深处的一抹兴味儿转瞬即逝,与刚才急着出门的样子截然不同。


    想要做些什么,但又不甘心这件事到最后尽显平庸。


    沉默几秒,他启动车子,在街边停了一会儿,缓缓驶离。


    新莱斯高级会所。


    站在灯火通明的会所大门前,祁青暮微微抬头仰视,雨水模糊了他想要看到的场景。从他下车开始头顶就撑起了一把黑伞,男人很绅士,为他打开车门,又为他撑伞。


    “新莱斯。”语调平缓的念出南城最大的娱乐会所,集餐饮、酒店、ktv、台球厅等于一体,在这栋高达三十多层豪华大楼内经营。


    在南城生活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里。


    “对。”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紧贴着耳边响起。


    祁青暮感觉到一丝不舒服,他向旁边挪了一步,刚迈开腿,就被男人单手揽了回去。


    “车上只有一把伞,忍到门口就好了。”许晋刑目视前方,仿佛对怀中的人没有丝毫兴趣,十分正义地开口解释。


    祁青暮抿着唇,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发泄。”许晋刑说:“你就快踏足社会了,我不介意提前带你领略一下社会人的发泄方式。”


    “我不需要消遣。”祁青暮以为他要带自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直接拒绝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浪费在这里。”


    许晋刑放下揽着他的手,转而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侧头低声道:“别忘了,现在的时间,是你工作期间,我买你的。”


    祁青暮无话可说。


    今晚本来要加班的,许晋刑善做主张找到老板,买他剩下的时间,不止给他算了在酒吧加班的工资,许晋刑还多给了他一份钱。


    因此,他才‘乖乖’地跟了出来。


    现阶段,钱是万能的。


    许晋刑好似提前打好了电话,从他们进入到大厅开始,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便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迎接他们,他热情地叫着‘许先生’,亲自引领他们上楼。祁青暮全程无言站在角落,看男人熟门熟路地按下十层的按钮,然后不停地对许晋刑阿谀奉承。


    许晋刑倒是很客气,看起来是大佬风范,却不吝啬与他们简单交流。


    到了十层,男人没有跟出来。


    祁青暮知道,这大概是许晋刑的意思。


    果然,之后穿过走廊,再到停在一扇华丽的门前,都是由许晋刑带路,祁青暮只负责跟着,不发一言。


    “所以你在跟我闹小脾气?”


    他站在门前,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回过头来,好笑地看着自己。


    祁青暮静默几秒,摇了摇头,说话时的声音也不是刚才那般冷漠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而已。”


    话落,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疏离且礼貌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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