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除夕当晚, 夜空中绽放着绚丽的烟花。
越是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形单影只的人越是不堪回忆往昔。
若是萧云衍还在的话,可能会为他准备一场盛大的烟花祭, 可能会为他明灯三千, 只为博他一笑。
可如今,所以的可能都再无可能。
青梧提着两盏孔明灯, 敲响了楚景容的房门。
“公子, 出来放孔明灯吧, 听说把愿望写在灯上,飞向夜空, 天神看到就能后就会帮忙实现愿望,很灵验的。”
楚景容将自己锁在房间,面前的案桌上铺着那张染着血花的和离书。
他想知道, 萧云衍在写下和离书的时候, 心中是怎么想的, 是痛心, 不舍,还是解脱?
本没有心情放什么孔明灯, 可听到青梧的后半句话,楚景容又忍不住生了期盼。
他推开门走出去,从青梧手中接过孔明灯。
用火折子将灯下的金纸点燃, 然后提笔在灯牌上写上一行小字, 最后将灯牌系在孔明灯的细弦上。
楚景容轻轻松开手, 眼睁睁的看着孔明灯带着他的祈愿,飞上夜空。
“愿二郎早日得胜归来。”
萧云衍在外征战三年, 楚景容就放了三年的孔明灯, 每年的祈愿都一样, 惟愿二郎平安顺遂,去危就安。
青梧将自己的孔明灯也升空后,突然捏着袖口,为难的开口道:“公子,正月初三,我想请一天的假。”
“何事?”楚景容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只是习惯性的询问一句。
然而青梧这次却变的支支吾吾:“是这样的,王大哥说初三有时间,愿意……愿意陪我一同回家探亲。”
一朵烟花已经凋零,另一朵烟花还来不及绽放,没有烟火的映照,夜色黑沉下,让人看不清楚景容面上的神色。
“王大哥,是王三吗?”
青梧跟王三之间的猫腻,楚景容不是不知道,但他没有过多干预。
这毕竟是青梧的私事,他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要跟谁过一辈子。
“公子,你……你怎么知道?”青梧震惊的瞪大眼睛,一时间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了。
楚景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仰头看向天空中砰的炸开后又转瞬即逝的烟花,轻声问道:“你知道,初三是什么日子吗?”
“嗯?”青梧有些不明所以,耿直中带了几分憨气:“就是年后第三天的日子啊!”
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楚景容提醒道:“初三,是相公陪娘子回门的日子。”
说完,楚景容扭头回了房间,只留下青梧一个人站在庭院中,将公子的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琢磨半晌后,腾的红了耳根。
王府的侍卫,年后有七天假期,王三却骗青梧说,只在初三有时间。
将陪他回家探亲的时间定在初三,揣着怎样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这一次,楚景容依旧没有阻止。
他之前翻过王三留在府中的履历,清贫人家,为人正直,家中第三个孩子,上面本有一兄一姊。
但兄长死在战场上,姊姐难产而亡,如今是他养着年迈的老母,供年幼的弟弟上私塾。
虽然在王府内当侍卫,月俸相对丰厚,但这种家室,想取个好人家的女儿,并不容易。
倒是听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结果最后抛弃他,嫁给一高户人家的庶子做妾。
可能是心灰意冷了,便一直耗到如今的年纪都没有再说亲,倒是在阴差阳错的见到青梧后,开始明里暗里的追求。
青梧本是孤儿,被他带在身边后,落户到一富商家中做了继子。
家业肯定是轮不到他来继承的,但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能对着一个年过而立的女人喊声娘,对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喊一声爹,已经是之前没体味过的幸福了。
那富商为人不错,不然楚景容也不会同意青梧过继。
但商人嘛,难免算计,他待青梧好,楚景容便待他好,在帝师的庇护下,从一小地方的商贩成长到富甲一方。
说到底,青梧的终身大事他们也做不得主,最后还要请示楚景容。
所以,只要他点头,王三跟青梧的事不会有太多阻碍。
楚景容为青梧高兴,有忍不住心酸。
之所以有点难过,是因为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书童都遇到了良人,而他的良人,如今却戍守边关,不知何时来归?
……………………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景容畏寒的身子,好不容易熬过这个寒冬,盼到来年春暖年花开。
可陌头杨柳色,桃李共争妍,楚景容的思绪却怎么都明媚不起来。
思念的日子终归难熬。
一直等到乞巧节,边关再次传来战报,楚景容思来想去,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备下笔墨纸砚,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相思已成愁,盼君早日归。”后又外出,在皇宫的御花园中,摘下一朵芍药,夹在书信之中。
书信传情,第一次做这种事,楚景容耳根子臊的通红。
他不年轻了,生性又冷清,不敢想有一天,竟也会跟那情窦初开的思春少女似的,做这种难以启齿的事。
楚景容将书笺塞进信封,嘱托返程的传令兵,务必将这封信亲自送到王爷手中。
落款虽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楚景容相信,他的字迹,萧云衍定能认得出。
在传令兵出发后,楚景容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他时不时会想,萧云衍会怎样回复他?是篇幅冗长的倾诉,说君心似我心,还是冷漠的几个字打发?
萧云衍塞外征战的第二个寒冬,楚景容再次收到边关战报。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却压根没有什么回信。
就连向来是萧云衍亲笔题写的战报,也变成他人的字迹,应该是随行的文官代为执笔。
楚景容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垂着眸子,面上的神色晦涩难明。
战报在手心里被捏成皱巴巴的一团,下一秒,楚景容冲出尚书阁,整个人不知所踪。
青梧今天去探望王大哥家中的老母,回来的晚了些。
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发现自家公子衣衫单薄的躺在庭院中那棵枯死的紫藤树下,脚边空了几个酒坛子。
是的,紫藤树已经枯死了。
这树金贵,需有人悉心打理,王爷在的时候,都是王爷亲力亲为,如今王爷不在了,紫藤树在第二年开春后,没能再发芽开花。
“公子,醒醒,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楚景容并不好酒,只是偶尔有心情的时候才会小酌两杯。公子向来理智,连思念王爷的时候,都克制着不去饮酒,今天喝这么多,太反常了。
青梧连忙搀扶,却在拨开楚景容凌乱的青丝后,人僵在了原地。
公子,他……哭了?
青梧忽觉得鼻头酸涩,竟也跟着红了眼眶。
王爷在的时候,他心疼王爷一腔痴情得不到回应,现在王爷不在了,他又心疼公子因错过良人,折磨自己。
“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楚景容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泪许久,他双眸没有焦距,听到动静,扭头好似看向青梧,又好似透过青梧在看向其他什么人。
一开口,就是王爷的名字。
“萧云衍,他……恨毒了我,他定是恨毒了我。”
“书信不回,连战报都不愿再提笔,他……厌恶我至此,不想再跟我有丝毫牵扯。”
“萧云衍,你个混账玩意,竟敢这般待我,你怎敢这般待我?”
楚景容崩溃的质问着,像自己才是被辜负之人,像是要让这话乘着风,送到边关的负心汉耳朵里。
青梧其实很想问一句:公子,这不都是你所求的吗?王爷真正按你说的做了,你却又承受不住了。
可见楚景容伤心至此,青梧这话哪还问的出口?
又不能跟着公子一起数落王爷的不是,在青梧看来,王爷是这世上难得的痴心人,就公子之前说过的狠话,若是换做自己,怕是碰壁两次后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有时候,绝情的话,要比打人一拳还痛入心脾。
“公子,地上凉,快些起来吧,不然以后王爷知道了,定要心疼了。”
楚景容不肯起,他摇了摇头,酒醉之后,面容不再清冷,倒带着几分娇憨。
“你骗我,他才不在乎,不管我怎样,他都不在乎了。”
“他走了,不要我了。”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在打开我的心门后,又将我一个人仍在原地。”
“就不能……再坚持片刻吗?明明我……已经回头去看了啊!”
只要陷入情爱中,不管平日里多理智的一个人,都会变得胡搅蛮缠。
青梧轻叹一声,不知该如何规劝。
王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不是一尊石像,做不到永远站在原地去等一个不愿回头的人。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无数次,伤人心啊!
青梧以为楚景容没有反思过自己,毕竟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很难抛开包袱,低下头颅。
可不消片刻,他又见楚景容敛着眸子,声音闷闷的低语:“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坏了,不会再口无遮拦了,二郎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我……”
“想他了。”最后这三个字,轻飘飘的,被风吹散在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好娇好软,特别好欺负!
萧云衍你快看啊!赶紧回来欺负他啊!
把曾经受的苦楚都欺负回来!
嘿嘿,逐渐变态……
(以为我今晚不更新了吗?嘿,我偏要更新,就是这么桀骜不驯,放荡不羁,脱缰的野马,谁都管不了我!)
第52章第52章
第52章 第52章
哭也哭过了, 大醉一场,第二天就算头痛欲裂,肿着眼睛, 还坚持要去尚书阁坐镇。
“公子, 歇一天吧,丞相们都在尚书阁处理边关战事, 再不济, 不是还有当今圣上吗?只是歇一天, 不会出差池的。”青梧端着温水给楚景容敷脸,语气难掩心疼。
身为帝师, 楚景容的日子向来过的金尊玉贵,虽不算奢靡,但也细致周到。
来到王府后, 一开始还好, 公子不待见王爷, 日子过的还跟从前一样。
但在王爷离开前的几个月, 同吃同睡,朝夕相对……
就短短几个月而已, 青梧瞧着自家公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娇贵起来,王爷把人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一行一动, 比他这个做奴才的考虑周到多了。
明明也是尊贵无比的身份, 之前更没有伺候人的经验, 怎么就能体贴到那种地步呢?
可能深爱一个人,真的能做到那种地步吧!
青梧轻叹一声, 现在倒好, 换回他伺候, 处处不得体。
“还是要去的。”楚景容的声音有些喑哑,是醉酒的后遗症。
将士在外征战杀伐,后方粮草补给,武器运输便不能出一点差错。
楚景容不是不相信大周国诸位臣子的能力,也不会怀疑萧逸蘅对胞弟的关切,只是他若不找点事做,日子便越发难熬了。
不是没想过直接追到边关,去见萧云衍。
可就他们二人目前难以破冰的关系,萧云衍连他的书信都不回,连战报都让文官代为执笔,一点念想都不给留他,见到他真的会开心吗?
将领率兵打仗,心境发生波澜是大忌,楚景容不想给萧云衍添堵。
而且楚景容隐约能够感觉到,萧云衍此次远赴边关,是抱着一颗赎罪的心。
帝师本可以坐镇大周百年,保大周国繁荣昌盛,可因为他求娶自己的缘故,让楚景容发了狠话,此后与箫家恩断义绝。
失去了一道庇佑,又恰逢敌国来犯,萧云衍此番奔赴战场,就是要让自己成为新的庇佑。
忠贞仁义,把责任看的比生命重要,最适合跨马定乾坤,楚景容见到萧云衍第一眼时就得出了这番结论,所以更偏重于教授他武功,兵法,忠君爱国。
但现在,楚景容后悔了,他把萧云衍教的太好,他为什么要把萧云衍教的那么好?
在楚景容胡思乱想之际,青梧站在楚景容身后,为自家公子束冠。
青梧下手不够轻,把楚景容扯得有些疼,但他什么都没多说,因为青梧侍奉的手法没有变过,变的是他……
没有听青梧的规劝,楚景容还是去了尚书阁,但他头上带了帷帽,不想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落入旁人眼中,特别是萧逸蘅眼中。
每当有传令兵从塞外回到皇宫,楚景容都会托他捎带一份书信回去。
信的内容也不复杂,寥寥几个字,一句诗词。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根据季节不同,每封书信中都会夹上一朵花,有时候是红豆,有时候是合欢,海棠……
可一封封书信送出去,最后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原来不被回应是这种感受吗?
萧云衍,是不是我曾经在你身上犯下的错事,你都要一一报复回来才能甘心?
………………………………
每逢冬季,楚景容这畏寒的身子冷的像冰,躺在床上却如同躺在石棺里。
熬到来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看到梁头双燕,鸳鸯戏水,心里更是发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总算在两年半后,夏军投降,边关稳固。
楚景容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既喜悦又酸涩,复杂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既然边关安定,将士们就可以班师回朝,宫中圈养的信鸽飞了出去,问大军何日来归?
楚景容心心念念的等待着回信。
几日后,信鸽又盘旋着飞了回来,扑腾着翅膀落到楚景容肩头上。
他拆下信鸽腿上的竹筒,急忙打开浏览。
乍一看是萧云衍的笔迹,楚景容满心欢喜,可在将信中内容一眼扫完后,便只剩下满腹悲凉。
寥寥几个字:“夏军虎视眈眈,臣愿死守边疆,勿念。”
萧云衍不愿意回来……
哪怕已经鸣金收兵,大获全胜,他宁在在那塞外苦寒之地受苦受罪,也不愿意回来。
就这么狠的心?连回来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贝齿咬紧下唇,楚景容的指尖微微颤抖,恨不得将面前这封回信撕成碎片,几番用力,终究是没舍得。
“萧云衍,回不回来,由不得你。”说完,楚景容红着眼尾,拂袖回了尚书阁。
接下来的每天早朝,诸位大臣像是中了邪,一个个慷慨激昂,言辞凿凿,目的只有一个,让襄亲王爷班师回朝。
萧逸蘅看了一眼许久不来上早朝,一来就高站明堂的楚景容,心里明镜似的,定是这人搞的鬼。
可一来他抓不着证据,二来他也不希望云衍在边关受苦,便心甘情愿做了傀儡,任由楚景容操控,将调令一封封的发了出去。
可每次,萧云衍总能找到理由回绝,最后干脆拖上十天半个月才回信,传令兵接连三个月奔波在皇城与塞外的黄沙路上,整个人被折磨的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楚景容每次听到那些荒唐的理由,都气到脸色发青,他将萧云衍的后路一条条的堵死,就看那个人还能编出什么理由,还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本打算就这样耗下去,可这次传令兵回到皇宫,带来的口信却与以往都不相同。
不关夏军,不关边关,而是……
“回禀圣上,王爷在塞外救下一重伤的女子,如今那女子伤势未愈,王爷说不方便舟车劳顿。”
话音落下,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大臣彼此相视一眼,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将探寻的目光落在楚景容身上。
楚景容闻言,有了一瞬间的茫然,他像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失神的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传令兵没多想,只当楚景容是单纯的没听清,于是重复道:“王爷目前与那女子同进同出,说是不方便……。”
“够了。”话说到一半,便被楚景容骤然打断。
那传令兵吓得两股战战,匍匐在地,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明明是实话实说,如实禀告啊。
楚景容从高堂上走下来,周身裹挟着寒气,在路过传令兵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王爷与那女子同进同出,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女子负伤在身,军营中没有女医,只能给她一些伤药,王爷偶尔回去探望……。”
“偶尔?多偶尔?”
“小人在军营待了半月有余,王爷探望过一次。”
“探望了多久?”
“有一盏茶的功夫。”
“说什么了?”
“这……这……。”传令兵被逼问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大气不敢喘,他将头磕在地上,视死如归道:“小人在营帐外,并……并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
楚景容沉默了半晌,突然迈开腿走出殿外,虽然早朝还没结束,可帝师要走,谁也拦不住。
传令兵觉得自己捡回来一条命,虚脱的瘫软在地上,抬起袖袍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青梧本来反锁着门躲在自己房中,看王大哥新给他买来的新话本。
按理说这个时间,公子还在早朝,他没有躲进被窝里,就光明正大的坐在桌前,舔舔手指,翻个页,顺便从一旁的盘子里,拾起一个甜蜜饯放进嘴里。
冷不丁的听到脚步声,把青梧吓得不轻,他嗖的站起身来,左右瞧了瞧,忙将话本塞到褥子下,然后整理一下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结果刚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家公子背靠在枯死的紫藤树上,手里提起一坛子烈酒,打开后仰头就往嘴里灌。
这可把青梧吓得不轻,他跑上去想要制止,却被楚景容一声低吼震在了原地:“走,别管我!”
楚景容往日喝酒,都是用酒杯小酌,就算再不济,也用酒壶对饮,这一次,却是拧开酒坛子生灌。
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呛的楚景容频频咳嗽,其中有一半顺着下巴流进脖颈,打湿了身前的衣襟,一阵风卷的,冷的他牙关轻颤。
“公子,这酒不能这么喝啊!”
是不是王爷那边又传来什么消息了?不然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就开始自暴自弃?
“公子,王爷是不是……?”
“别提他!”
楚景容心疼的厉害,不用酒水麻痹自己,他不知道要怎么捱过去?
垂着眸子,遮住眼底的悲凉,楚景容不让青梧提及,自己却忍不住提了一遍又一遍。
“青梧,萧云衍将一名女子留在身边了……。”
“他是不是想通了,想要娶妻生子了?”
“也是,我一个男人,年纪也大了,脾性更没有女子来的温婉,他对我只是一时新鲜,如今新鲜劲过去了,放着我不闻不问,转而投向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多正常啊!”
楚景容嘴角挂着冷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自我嘲讽着。
下一刻,他手中的酒坛子突然“砰”的摔落地上,楚景容单手攥住胸前的衣襟,面色痛苦,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怒急攻心,又不知该如何排解?硬生生把自己逼到呕血的地步。
“公子!”这把青梧吓得心胆俱裂,连忙冲上前,搀扶着楚景容回房休息。
“公子,你别着急,青梧这就去皇宫请御医来,去去就回。”为楚景容掖好被子,青梧抹了把泪,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真是冤孽啊!
王爷,你赶紧回来吧,如今远在边关倒是能做到置之不理,等回来看到公子这般,你还忍心吗?这可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楚景容双眸空洞的看着房梁,并没有阻止青梧的动作,却在青梧离开后,艰难的从床上爬起身来,推开门走出去,毅然决然的去了皇宫。
想让萧云衍回来,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本不想用这个法子,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会被刁难,他本想保全自己的颜面。可是眼下……
他害怕了,害怕萧云衍会跟那名女子日久生情,不是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就算萧云衍一开始不动心,若那名女子对萧云衍百般好,就像二郎曾经对待自己那样……
萧云衍还能不心软吗?
楚景容不知道,也不敢赌!
若是赌输了,他该如何自处?眼睁睁的看着萧云衍娶妻生子?将以往对他的好全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楚景容受不了,若真有那一天,若真有那一天……
眸光狠了下来,他就自刎在萧云衍面前,让那人一辈子寝食难安,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愧疚与思念中,再也别想跟女子花前月下,伉俪情深!
第53章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楚景容进了皇宫后没有停歇, 一路来到慈宁宫。
自从做了皇太后,楚馨儿就从凤仪宫搬了出来,转而搬进慈宁宫。
本已经卸掉重担, 出宫去游山玩水, 却又在隐居途中,收到萧云衍出事的噩耗。
楚馨儿跟萧启峯疯了似的赶回来, 却没来得及给萧云衍践行, 从那之后, 就一直住在皇宫,再没离开。
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宫殿, 楚景容深吸一口气,终是走上前去。
“还请嬷嬷通报一声,就说楚景容求见。”
帝师来访, 嬷嬷不敢耽搁, 她应了一声后, 匆匆忙忙的走进宫门, 回禀楚馨儿。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嬷嬷又走了出来, 毕恭毕敬的将楚景容请了进去。
“帝师请随我来吧。”
楚景容略感诧异,他以为楚馨儿不会想见他,毕竟, 他是就害的二郎折寿七年, 远赴战场的罪魁祸首。
楚馨儿确实不想见到楚景容, 可衍儿从边关送回来的家书,寥寥三页纸, 却有一页半在叮嘱她, 不要记恨楚景容。
衍儿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希望得到她的宽宥,只求她,别去为难楚景容。
都被伤成这样了,还要暗地里护着,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为爱成痴的儿子?
眼见着楚景容走进来,楚馨儿抬起袖袍拭去眼角的湿润,冷漠的开口道;“不知道帝师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就算不去为难,也做不到笑脸相迎,楚馨儿只希望楚景容把要说话赶紧说完,然后离开这里。
不善的语气,让楚景容有些难堪,可他目的还未达成,再难堪都要忍着。
“希望皇太后修书一封,谎称身体抱恙,让王爷班师回京。”
听到这话,楚馨儿震惊的瞪大眼睛,她扭过头去,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将楚景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勃然大怒的开口质问道:“楚景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馨儿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楚景容面前,她面容有些哀戚,不复刚才的强硬,转而用凄楚的语气哀求道:“楚景容,算我求你了,算箫家求你了,放过衍儿吧,当初逼婚的是我,你气不过,大可以冲着我来,要杀要剐都随便你,能不能,放过我的二儿子?”
楚馨儿真的怕了,身负重伤,折寿七年还不够吗?非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满意吗?
楚景容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了闭眼,知道楚馨儿误会了他的来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不是要折磨云衍,我……我想他回来,与我……重归于好。”
勉强说完,楚景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不用楚馨儿开口羞辱他,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厚颜无耻。
“楚景容,你是不是……?”
良好的教养,让楚馨儿无法将下贱两个字说出口。
“当初衍儿那么爱你,你不稀罕,如今衍儿心死成灰,你反过来纠缠?”
这真不像是楚景容能做出来的事,难道是他这不可一世的帝师对衍儿动真情了?
楚馨儿嗤笑一声,压根不信。
“你走吧,衍儿不愿回来就不回来,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楚景容自然不走,想要萧云衍回京,楚馨儿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低下头去,楚景容双手作揖,将头靠在手背上,他通红着眼眶,强压下眼底的屈辱,声音颤抖的开了口:“求……求母后成全。”
他高高在上这么些年,从没向人低过头,更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他只想云衍回来,他只求二郎回来!
一声母后,让楚馨儿为之一怔,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对着她卑微恭顺的楚景容,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沉默许久,楚馨儿冷声答复道:“受不起。”随后就扭头回了内阁,没给楚景容再次开口的机会。
这不留情面的拒绝,像是狠狠一巴掌甩在脸上,让楚景容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在楚馨儿回绝之后,随身侍奉的嬷嬷便客客气气的将他请了出去,楚景容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他从未受过此等羞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本想拂袖离去,可想到传令兵的那一句“王爷与一女子同进同出”,楚景容的双脚被钉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开。
他没有走,就站在慈宁宫门外,从白天站到黄昏,从黄昏站到月上枝梢。
深秋九月,夜寒露重,天空中飘起小雨,夹杂着片片细雪,落在身上凝成霜,刀子一样的疼。
楚景容本就畏寒,眼下整个人都被冻僵了,指尖通红一片,甚至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他忽的想起来,彼时二郎站在他的门外,一等就是一夜,在枫树下任由瓢泼大雨吞噬,是不是也是这般彷徨无助,意冷心灰?
楚馨儿终是于心不忍。
毕竟是他们箫家有愧在先,楚景容若不是为了折磨衍儿,她便如他所愿。
吩咐婢女取来纸笔,楚馨儿坐在案桌前,写下一纸家书,随后攥着信纸,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你要的书信,拿去吧。”
楚景容双唇青白,俨然快要冻得昏死过去,蓦然间听到这话,他抬起眼,努力想要伸手去接。
却发现冻僵的双手已经抬不起来,楚景容颓然的闭上眼,只觉的自己分外无用。
楚馨儿发现楚景容的异常,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吩咐一旁的婢女,将人搀扶进屋内,取来厚厚的大氅团团包裹住,同时架起暖炉围绕在楚景容身旁。
她也是没料想到,楚景容能力通天,功夫了得,身子竟会差成这样?
楚馨儿连忙派人去太医院请来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
御医受到传唤,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背着药箱匆匆忙忙跑来诊脉,他将手搭在楚景容的脉搏上,捋着胡子斟酌半天,除了寒症却说不出其他所以然来。
楚景容对此早有预料,他确实有寒症,按理说不该如此严重,之所以发展到眼下这一步,都是心病。
楚馨儿命人取来汤婆子塞进楚景容手心里,想让他冰冷的身子赶紧暖起来。
她本意只想看看楚景容是否真的回心转意,才把人晾在屋外,没想到会把人冻的差点晕死过去。
衍儿还在信中特意叮嘱过她,不要为难楚景容,这若是被衍儿知道,怕是要怪罪她这个母后。
“你没事吧?”楚馨儿紧张的问道。
“无碍,多谢!”楚景容缓过来一些,面上稍微有了点血色。
到底是二郎的母后,护子心切,楚景容生不出怨怼的心思,本就是他害的云衍有家不能回,活该收到冷遇和磋磨。
“我……我不是存心的,衍儿信中叮嘱过我,不要难为你,我……我真的是……。”
楚馨儿想道歉又觉得难以启齿,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听到这话的楚景容却猛然抬起头来,双眸死死的盯住了她。
有些惊恐的后退一步,楚馨儿捏紧袖袍,不知道楚景容为何反映这般大?
“云衍他,这两年多……有提起过我吗?”楚景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他有些害怕,害怕如此期待又换来一场空。
“你不知道?”楚馨儿有些讶然,她起身来到桌前,从匣子里掏出萧云衍几年来从边关送回皇宫的家书,递给楚景容。
双手已经恢复知觉,楚景容忙不迭的接过来看。
每一封家书,都有一半的篇幅是关于他的,倒也没有过问他这几年过的好不好?萧云衍只是将他们二人过往中,他犯下的错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在最后缀上一句:愿母后千秋万岁,愿老师余生顺遂,万事皆喜。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要在最后护楚景容周全。
“二郎,二郎……。”
楚景容悔不当初,清泪划过脸庞,溅落在信纸上,晕染开已经干涸的笔墨。
原来不是不闻不问,只是不再打扰,他信守承诺,做到了再无瓜葛。
楚景容多想收回曾经说过的话,他不要再无瓜葛,他不愿再不相见……
将楚馨儿谎称抱恙的书信折叠好,小心翼翼的藏进袖袍中,楚景容双眸通红,却目光坚定。
他要萧云衍回来,他要二郎而来……
楚馨儿将楚景容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
这清冷出尘,谪仙一般的人物终究是动了凡心。
可是他的衍儿用多年暗恋,一朝心死,换来这人的回心转意,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呢?她如楚景容所愿,写了这封书信,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
现在没人知道答案,她且看着吧,时间会给出答案。
从楚馨儿的慈宁宫离开后,楚景容唤来信鸽,将折叠好的信纸塞进了竹筒里,随后双手一挥,将信鸽放飞。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悄无声音的溜走一个月,在萧云衍离开后的第三年,皇城中再次迎来初冬的第一场雪。
红墙绿瓦,雨雪霏霏,十万将士身着金甲,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
长刀所向之处,要那四方来贺,八方来朝。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这章下面的评论肯定有人要骂楚馨儿
嘿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54章 第54章
萧逸蘅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消息, 母后居然如楚景容所愿,谎称抱恙将云衍从边关骗了回来。
如今玄武门外,文武百官站成几排, 俯首作揖, 恭迎襄亲王得胜归来。
远处依稀能看到将士们的身影,其中最显眼的, 当属骑着乌云踏雪的萧云衍。
他披坚执锐, 眉宇间还有未消退的杀伐之气, 与三年前出征时不同,现在的萧云衍二十有二, 已经加冠。
长发束于银冠中,内敛沉稳,只是额前几缕白发, 让人心生不忍。
萧逸蘅站在城墙上, 放眼望去, 却没有看到楚景容的身影。
骗也要把人骗回来, 不正是楚景容的主意吗?如今云衍真的回来了,他能忍住不来相见?
萧逸蘅不相信, 所以微眯起眸子,仔细寻找起来,连百姓们待的街道两旁跟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终于在城墙石梯后, 发现楚景容的身影。
楚景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日思夜盼,巴望着二郎归来, 真的盼到这一天, 心中竟生出胆怯的情愫。
怕物是人非, 怕情谊不在,怕那人见到自己之后,露出嫌恶的表情后转身离去。
萧云衍的身影一点点清晰起来,头上的白发映入眼底,让楚景容心头一痛。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他的一掌,慕容寻也没那么容易将醉光阴的毒种在萧云衍身上……
终于,十万大军行至玄武门前,诸位大臣立马匍匐下身子,跪地高呼道:“臣等恭迎王爷凯旋归来,恭贺圣上国泰民安,千秋万业。”
见萧逸蘅从城墙上匆匆忙忙的走下来,萧云衍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
“臣弟幸不辱命,愿圣上江山永固,万古长存。”
“快些起来,你这一路上奔波劳碌,我已经备好酒宴,为你接风洗尘。”萧逸蘅连忙将人扶了起来,高兴的挥挥手,跟萧云衍一起摆驾回宫。
“不,还是要先去见过母后,母后身体如何?”萧云衍面露忧色,他此番回来,正是因为收到楚馨儿身体抱恙的飞鸽传书。
“无大碍,你去看过就知道。”萧逸蘅顿了顿,到底没说这一切都是楚景容设计骗他回来的圈套。
“那就好。”萧云衍松了一口气,随萧逸蘅一起跨过玄武门。
在离开前,他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瞧了一眼,刚刚探出半个身子的楚景容,猛地将身子缩了回去,单手捂住胸口,平复乱了节奏的心跳。
等大军浩浩荡荡的涌进皇城,楚景容才慢慢走上城楼,单手扶着石柱,眸光凝视着萧云衍的背影。
二郎刚加冠两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身骑高头大马,引无数未出阁的女子驻足侧目,风光无限。
反观自己,年近而立,风华不再,生情冷清,脾性又大,怕是越来越不招人喜欢了。
深陷情爱中,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就像以前的萧云衍,在楚景容面前总是自卑,怕自己一介凡夫俗子,配不上那日月星辰。
楚景容胡思乱想之际,眸光忽的扫到大军中一顶简朴的轿撵,柳眉瞬间蹙起。
十万铁骑中怎会出现一顶轿撵?楚景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突见一只玉手从轿撵的窗口伸出,一面容姣好,眉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探出头来,左右瞧了瞧后又缩了回去。
楚景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萧云衍……竟是将那名女子从边塞带了回来?
……………………………………
回宫后直奔慈宁宫,三年多未见,楚馨儿在见到萧云衍的一瞬间就湿了眼眶。
“儿臣参见母后。”半跪在地上请安的萧云衍,被楚馨儿一把拥进怀中,她颤抖着手抚过萧云衍额前的白发,眼泪再也止不住,划过脸颊,顺着下巴滴滴滑落。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头白半边,折寿七年,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有多锥心刺骨,肝肠寸断。
“母后,儿臣不孝。”萧云衍声音喑哑,满心愧疚。
从小他就是最省心的那个孩子,如今长大了,倒是让父皇母后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楚馨儿听后,拼命摇头,不是衍儿的错,他的衍儿没有错。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楚景容,就算你后悔了,衍儿的七年阳寿也再也回不来了。
楚馨儿拉着萧云衍说了许多体己话,却对楚景容只字不提,打心眼里,她觉得萧云衍现在就挺好。
不再执着于楚景容,也就不会为爱成疾,眉间少了缕愁思,多了分豁达,她的衍儿,总算轻松了,总算活的像大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襄亲王爷了。
直到萧逸蘅派人来请萧云衍入庆功宴,楚馨儿才依依不舍的放萧云衍离开。
这场庆功宴是楚景容安排的,因为他算准了萧云衍在收到书信后一定会回来,所以提前备好了酒宴为二郎接风洗尘。
将自己的位置安排在萧云衍正对面,两张案桌相隔几十丈,不近不疏,遥遥相望。
楚景容端坐在案桌前,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藏在袖袍中的双手,紧张的捏在一起。
“襄亲王到。”门外值守的公公拔高嗓音喊了一声,萧云衍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身材魁伟,抬高腿一步跨过门槛。
诸位大臣起身相迎,楚景容也跟着站起身来,但他没敢往跟前凑,只是将目光落在萧云衍身上,看他与鸿儒言笑晏晏,跟武臣拱手回礼,自始至终,没有回望自己一眼。
楚景容回坐到案桌前,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失落与怅然。
直到萧云衍坐到对面,楚景容怀着一抹期待,抬头望去,却发现萧云衍侧目望向明堂上的萧逸蘅,依旧没有分给他半分注意力。
“既然王爷已经前来,那酒宴便开始吧。”萧逸蘅摆手示意,大殿内丝竹声起,有舞姬身着水袖舞服,行至大殿中央载歌载舞。
一时间,众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箫家人酒量都不好,酒醉后又容易做出格之事,文武百官面前自是不能出糗,有损皇家颜面。因此萧逸蘅跟萧云衍跟前的酒壶里,摆放的都是最清淡的果酒。
糕点果盘一碟碟的送上来,楚景容的眼尖的发现,萧云衍每个都会尝一口,吃过吉祥果,梅花饼,莲叶羹,唯有他特意准备的桂花酥跟绿豆糕,一口没动。
那人像是要戒掉与自己相关的一切,将自己彻底从他的生命里驱逐出去。
楚景容捏起桂花酥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甜,苦得要命,他红着眼尾,不知该如何是好?
空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却不知道要如何挽回一颗被伤透的心。
偏偏这个时候,萧逸蘅哪壶不开提哪壶:“云衍,你从塞外救回的女子,可是随你一起进了宫?不知道这女子姓何命何,家世如何?”
萧云衍从善如流的答复道:“姓柳,名明媚,字意欢,非世家女子,而是江湖女儿家,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倒是能与臣弟相谈甚欢。”
楚景容竖着耳朵,听到这话,指骨不知不觉间用力,‘砰’的一下,将手中的桂花酥捏的粉碎。
连人家女子的小字都打听的明明白白,已经不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那般简单了。
萧云衍,边关三年,三年未见,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别人了?
楚景容想当面问一问萧云衍,是否真的如此?可眼下没有询问的机会,楚景容只能将苦涩咽回肚子里,憋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明媚?倒是好名字,江湖女儿也没关系,我们箫家并非顽固不化,若你真的喜欢,收入房中做侧妃也是一桩美事。”
楚景容贝齿咬死下唇,指甲嵌入掌心里,因为太用力,指甲剜进肉中,有血顺着虎口丝丝缕缕的溢出来。
他恨不得撕了萧逸蘅的嘴,然而最让他心痛的是,萧云衍居然没有拒绝,只是笑了笑就没了后话。
齿尖刺破下唇,尝到满嘴的血腥味,楚景容再也压抑不住眼底的凄楚哀怨。
二郎,我就坐在你对面,不是聋子,字字句句都能听到,你怎忍心这般对待我?
这个时候,宫外伺候的公公突然跑了进来,他绕过柱子跪到萧云衍身边,贴着耳朵小声说了句什么,萧云衍听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于是,楚景容本来准备好的节目被打乱了。
丝竹声突然变得缠绵悱恻起来,萧云衍从塞外带回来的女子,身着一袭异域风情的绫罗绸缎,大胆的露着手腕跟脚踝,姿态娴雅,身段聘婷的由殿门口走了进来。
行到大殿中央,福下身子,盈盈一拜,虽是江湖女儿,礼仪谈吐倒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民女明媚,愿献舞一曲,恭祝圣上江山永固,百姓长宁,恭祝王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举止得体,又会说话,大殿中箫声轻扬,长袖漫舞。
柳明媚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一身红衣,宛若绽放的红莲,身段婀娜,又不失矫健。
行走江湖,自然有功夫傍身,随着箫声骤转急下,她的娇躯随之旋转,玉手挥舞,数十条红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红色波涛,柳明媚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一舞毕,大殿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就连萧云衍也目露欣赏,忍不住为之拊掌叫好。
“妙哉,妙哉,真乃奇女子。”萧逸蘅更是赞不绝口。
柳明媚微微一笑,抬起袖子,拂去额前的香汗,她两三步走到萧云衍身旁,跪坐下身子去,素手执起一旁的酒壶,微微颔首,伺弄茶水。
收起江湖女儿的放荡不羁,一眼望去,柔顺温婉,竟丝毫不输给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萧逸蘅眼底划过一抹满意,执起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
若云衍真能与此女子喜结良缘,被温柔以待,被悉心呵护,说不定能治愈好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楚景容怔怔的看着,一颗心像是被凌迟般,窒息的痛无孔不入的向四肢蔓延。
他不是瞎子,他能看到,因此也就没错过柳明媚眼底的万千倾慕。
她是……心悦二郎的,她在用自己的柔情打动二郎,等待着二郎给她回应的那一天……
原来,他曾经弃若敝屣的深情,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温柔。
“虽有美女相伴,也不能贪杯,云衍,今晚还有家宴,你看要不要带上明媚一起……。”
萧逸蘅话还没说完,却见楚景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酒水四溅,破碎的瓷片扎进手心里,一时间鲜血淋淋,他却浑不在意。
眼底是让人心碎的悲凉,楚景容霍然起身,眨眼的功夫,身影就逼至萧云衍跟前。
伸出手去,用染血的掌心,卡住了柳明媚的脖子,将人一点点的从地上提了起来。
柳明媚也有武功在身,可楚景容的身影步伐,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已经被扼住了喉咙。
鬼谷弟子行走世间,不可滥杀无辜,这是师门的教诲,楚景容一直谨记于心。
可这一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声音疯狂叫嚣,杀了这个狐媚子,这样二郎就不会再看向别人,就没有机会扑向别人的怀抱,弃自己于不顾。
可楚景容也清楚,就算杀了柳明媚又有什么用呢?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二郎的深情,只有曾经的那个他不屑一顾,除此之外,谁都想拥有,谁都想霸占。
楚景容刚要松手,偏偏这个时候,萧云衍猛然起身,伸长手臂,用虎口卡住了楚景容略显纤细的手腕。
扭头望去,那人第一次将目光全然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开口,却是严厉的质问:“老师,你干什么!放手!”
柳明媚挣脱不开楚景容的桎梏,挣扎越来越无力,双眸浮现血丝,再这样下去,可能就活不成了。
楚景容双眸中划过一抹茫然,曾经的萧云衍,从来不会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命令他。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楚景容隐晦的用指尖顶住柳明媚脖子上的穴位,掌心没有再用力,可放眼望去,柳明媚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痛苦扭曲。
“放手!”眼底划过一抹急切,萧云衍攥住楚景容手腕的虎口逐渐收紧,试图逼迫楚景容收手。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楚景容什么也听不到了,琥珀色的眸子深深望进萧云衍的眼底,他能在那人深邃的眉眼中看到失望,急切,责备,却唯独看不到让他朝思暮想的情深与怜惜。
楚景容忽然觉得好冷,冷的他四肢发抖,牙关轻颤,一颗心也覆上寒冰,被冻得生疼。
一声骨骼交错声响起,楚景容吃疼的卸了力气。
萧云衍瞳孔一缩,连忙收回手去。
柳明媚摔倒在地上,单手捂着脖子痛苦的咳嗽喘息。
楚景容垂眸望着自己青白肿胀的手腕,什么都没说,他平静的将手收回袖袍,转身朝殿门外走去。
瘦削单薄的身影,径直走出灯火通明的大殿,任凭殿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冰凉刺骨的寒冷将他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一天的高铁,总算到家了,今天少更点,明天继续虐~
第55章第55章
第55章 第55章
萧云衍下意识想要追出去, 却被萧逸蘅一句话钉在原地:“云衍,晚上的家宴,父皇母后还在等你, 你想去哪?”
是啊, 他想去哪呢?
他跟楚景容已经和离了,不是下定决心再无瓜葛吗?
为什么离别三年, 一朝回来, 他努力不去关注, 不去侧目,还是会因为那人的一个眼神, 一个背影,让所有的努力化作泡影。
景容他怕疼的啊,自己怎么能弄伤他?
萧云衍的面色有些灰败, 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低着头在大殿中矗立许久, 最后转身慢慢坐回到案桌前, 萧云衍举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可惜果酒清淡,就算喝再多, 依旧无比清醒。
那一道骨骼交错声,那青白肿胀的手腕,还有那人寂若死灰的目光, 让萧云衍心如刀绞。
他宁愿自己承担了所有痛楚, 都不愿一丝一毫落到楚景容身上, 更遑论是自己施加的伤害。
楚景容提着酒回到王府,已经是夜深人静, 青梧刚准备睡下, 还没来得及熄灯, 就听到房门外不寻常的动静。
会是公子回来了吗?
今天是王爷班师回朝的日子,公子盼望这一天盼了三年,今天见到朝思暮想之人,定是要与王爷耳鬓厮磨,以解相思之苦,按理说不该这个时候回来才是,青梧甚至都做好了楚景容彻夜不归的准备。
随便披了件外袍,青梧推开门走出去,如今已经是数九寒冬,地上还覆盖着一层未消融的积雪,刺骨的寒风吹进脖颈里,冻的人打哆嗦。
青梧在庭院里找了一圈,最终在紫藤树的背后,找到了被雪覆盖的楚景容,脚边还有七扭八歪的酒壶。
他蜷缩成一团,躺在冰天雪地中,裸露在外的指尖一片通红,面色苍白,早已没了血色。
掌心中似有血渗出来,将身下的薄雪染红,纤细的手腕让肿胀的腕骨显得格外突出。
青梧举在手中的琉璃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他忙不得的跑到楚景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自家公子身上。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作何要这般作践自己啊?”
若不是他听到动静跑出来查看,公子是不是打算在这树下躺一晚上?这么冷的天,是会死人的啊。
紫藤已经枯死了,就算再怎么怀念也救不回来了,难道夜夜在此守着它,它就能重新发芽开花吗?
青梧气的抹泪,又不能把自家公子怎么样?王爷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为何公子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二郎……?”
楚景容意识不清醒,他喝了太多酒,又被冻得脑子发昏,恍惚间感受到一点温暖,便以为是萧云衍来寻他了,结果努力睁开眼去瞧,却发现是青梧的身影,眼底的光瞬间破灭了。
“公子,我们回屋吧,你这掌心还有手腕是怎么回事啊?”
青梧心疼死了,自家公子怕疼的啊?谁这么大胆子跟本事?能弄伤楚景容?
垂眸望着自己无力的手腕,楚景容笑的悲凉:“是萧云衍做的。”
“什……什么?王爷怎么会?”青梧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为什么不会?”楚景容长长的睫毛上覆着晶莹的冰霜,萧云衍曾经日夜妄想的桃色唇瓣,此刻却早已经一片青白。
像是被伤透了心,楚景容深色麻木,低下头去喃喃道:“他为了一个柳明媚,掰折了我的手腕。”
青梧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所以,这一切真的是王爷做的?为了一个柳什么……他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弄伤了公子?
“公子,那真是王爷吗?是不是……”有人假扮的?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青梧也觉得这想法荒唐,光天化日之下,谁有胆子假扮大周国的襄亲王?
然而楚景容听到这话,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攀扯住青梧的袖袍,仰着头急切的回应道:“对,他不是萧云衍,不是。”
面容突然崩溃,楚景容咬牙自欺欺人道:“我就当云衍死了,我就当我的二郎死在战场上,现在的萧云衍,不是我的二郎。”
不是,那个人不是,他的二郎不会这么待他,一个连刚开始为他梳发,不小心扯掉一根头发,都要心疼自责半天的人,怎会狠心亲手掰折他的手腕?
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可楚景容心里清楚,那就是萧云衍,如假包换的萧云衍。
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人不再爱他了,舍弃他了……
这个结果,楚景容接受不了,所以,他宁愿欺骗自己说,爱他的那个萧云衍死在了战场上……
“青梧,当初就是这只手打伤了他,所以,所以……你说他,是不是在记恨我,这么做就是要惩罚我?”楚景容问的小心翼翼,还夹杂着一丝卑微的乞求。
不等青梧回答,楚景容像是想通了什么,眸光突然狠了下来。
是不是只要砍了这只手,二郎就能原谅他了?
那他不要这只手了,他只要二郎回来。
放眼望去,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楚景容伸手抓住,随后闭上眼,狠狠的扎进自己的掌心里。
一时间鲜血四溅,石头尖锐的棱角直接洞穿了楚景容的掌心,因为疼痛,他的手连同手臂都失控的痉挛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青梧压根来不及阻止。
“公子。”尖叫一声,青梧肝胆俱裂,可他还来不及有所行动,突觉后颈一疼,整个人软软的倒在地上。
萧云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青梧身后,他招手唤来门口的守卫,不是别人,正是王三。
王爷在外,这个王府就是帝师说了算,在楚景容有意无意的纵容提拔下,王三现在已经是王府的侍卫头领了。
接到萧云衍的示意,王三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将青梧抱起,送进偏房。
在王三走后,萧云衍上前一步,将楚景容的手腕轻轻攥住。
眸底是压抑不住的心疼与悲痛,萧云衍想不明白,楚景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已经听话的按照这人说的再无瓜葛了,楚景容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为什么还要折磨他?
家宴进行到一半,他终是控制不住自己跑了出来,从楚景容回王府后,萧云衍就背靠在院墙外,听着庭院内的声音动静。
他不敢进来,不敢相见,他将自己的手腕掰折后,又忍痛咬牙装上。
萧云衍想知道,他把楚景容弄得有多疼,他不是有意的,楚景容是鬼谷弟子,不能无缘由的杀人,他不想楚景容犯戒。
但终归是自己伤了他,对此,萧云衍并不为自己开脱。
猛然间看到萧云衍的身影,楚景容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想到这人为了一个江湖女儿弄伤了他,想着这人整场晚宴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楚景容又气又恨,他抽回手来,一巴掌甩到萧云衍脸上。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楚景容掌心还在滴着血,因为酒醉身子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疼倒是不疼,却在萧云衍的侧脸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楚景容打完人又开始后悔,害怕萧云衍真的就此离去,他踉跄两步走上前,一把抱住萧云衍的腰,将头埋进那人宽厚的胸膛。
“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有意的,你别走,别扔下我。”
萧云衍心疼的厉害,他没有推开楚景容,而是轻轻环住楚景容的腰,走到紫藤树下,将楚景容扔在树根下的酒壶弯腰拾了起来。
“手伸出来。”萧云衍敛眉低语。
似是知道萧云衍要做什么,楚景容惧怕的缩着肩,犹豫半晌,将自己完好无损的手伸了出去。
“另一只。”
贝齿咬紧下唇,楚景容迟迟没有回应,他将染血的手藏在袖袍中,轻轻的摇了摇头。
萧云衍没办法,只能自己伸手,将楚景容的那只手抓了出来,随后他拧开酒壶的盖子,将酒水浇在伤口上,清理出血肉里碎石的残渣。
疼,太疼了,尽管萧云衍的动作尽可能的放轻,楚景容还是疼得厉害。
额前冒出了冷汗,太阳穴突突的跳,楚景容拼命的挣扎,拒不配合,一个劲的喊疼。
“别动!”萧云衍双眸涌上血丝,又恼又恨。
知道疼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景容,你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我连一个手指都舍不得动你,你倒舍得往自己身上扎刀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呢?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楚景容被吼的愣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了反抗。
“你凶我?混账玩意,你怎么敢凶我?”反应过来之后,楚景容朝萧云衍吼回去。
之前的萧云衍从来不会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他讲话,他该哄着自己的,他改好声好气的哄着自己的。
受不得这种委屈,楚景容红了眼眶,他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手被钳制,便低下头去,一口咬在萧云衍腕骨突出的手腕上。
一点都不疼,倒像那人在幼稚的发泄着不满的情绪,萧云衍一动未动,任凭他咬,生怕弄伤他的牙齿。
趁着这个机会,萧云衍另一只手扔掉酒壶,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小心的洒在楚景容的掌心里。
在外征战三年,难免负伤,萧云衍金疮药从不离身,眼下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做完这一切,萧云衍又从衣袍内衬的下摆,撕下一缕干净的布条,要为楚景容包扎伤口。
可楚景容还咬着他不放,这样实在不方便,萧云衍轻叹一声,伸出手去,两指钻进楚景容的唇缝,卡在那人略尖锐的虎牙上,萧云衍贴在楚景容的耳畔,轻声哄他:“松口吧,包扎好,手就不疼了。”
楚景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受到了引诱,他轻轻松开口,在萧云衍的腕骨上留下一个轻浅的牙印。
将伤口包扎好后,萧云衍想把人送进屋,外面太冷了,哪怕被自己环绕着,萧云衍还是能察觉到,楚景容在冷的发抖。
摇了摇头,楚景容不肯回去,他单手攥住萧云衍胸前的衣襟,仰头问他:“你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上那个……那个柳明媚了?”
听到这话,萧云衍拧起了眉头,不知道楚景容为什么这么问?
他对柳明媚没有那个心思,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已经没有能力再去爱另一个人了。
见萧云衍沉默着不回应,楚景容还以为他默认了,一时间心疼的像是要死掉,楚景容不愿接受,崩溃的质问:“你喜欢她什么?你回答我,喜欢她什么?”
双眸湿润,眼角溢出的泪瞬间凝结成冰,楚景容目露茫然,一眼望过去,整个人带着几分憨傻。
“你是不是喜欢她会跳舞?”
“我也可以,你别看她跳,看我跳。”说着,楚景容推开萧云衍,后退两步,像是下定决心,原地旋转起来。
青丝飞舞,衣袂飘飘,只是简单的旋转,在萧云衍看来,却连世间最出彩的惊鸿舞都无法媲美。
或许那下凡的洛神,不该是女子,该是男子才对。
楚景容喝的太多了,旋转几圈后,头便有些晕,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眼疾手快的萧云衍一把揽住。
紧张的抓住萧云衍的衣袖,楚景容努力为自己开脱,想要说服萧云衍。
“我没有学过,才会跳的不好,你喜欢看,我可以学,你知道的,只要我想学,就可以做到最好,所以……所以……。”不要看向别人好不好?可不可以只看我?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楚景容心慌的很,他抬头想要亲吻萧云衍,却被萧云衍侧过脸躲开了。
楚景容僵硬了,他来不及质问萧云衍为什么不愿意亲他,整个人便被萧云衍死死的拥住,那人的手臂用了力气,像是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中。
在楚景容看不见的角落里,萧云衍面露狰狞,双眸尽是苦涩痛楚,是被楚景容亲手施加的痛苦。
楚景容,不要这样了,求你了,别再引诱我了。
他是死过一次,才最终决定放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再去纠缠楚景容。
果然,他不该回来,他就不该从边关回来。
萧云衍太过高估自己,楚景容就像朵罂粟,美的带毒,他压根拒绝不了,只要看到楚景容,就忍不住想爱他,想疼他。
如果继续纠缠,到流言四起的那一天,这人又该为难了。
所以,他只能离开,他必须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实在太温柔了~
他真的好爱,最爱,只爱楚娇娇~
从来没恨过,只是想爱不敢爱了!
第56章第56章
第56章 第56章
朦胧睡梦中, 楚景容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他意识不清醒,想睡又不敢睡, 生怕一睡着, 萧云衍就不在了,强撑着保持警觉, 浑浑噩噩的低声唤着:“二郎, 二郎。”
耳边似能听到那熟悉又低沉的嗓音, 单手抚过他额前的碎发,安抚道:“我在, 睡吧。”
楚景容安心的合上眼睛,却在几个时辰后不放心的惊醒,他未睁眼, 下意识的开口道:“二郎?”
结果这一次, 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楚景容猛地睁开眼, 伸手摸向床畔, 早已经一片冰凉。
半坐起身子,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完好的掌心, 楚景容目露迷茫。
二郎昨晚真的来寻他了吗?会不会只是他太过思念而出现了幻觉。
“青梧,青梧。”
青梧听到动静后匆匆忙忙披上衣服跑进来,他到现在后颈还有些疼, 从昨晚开始都今天早上, 就像是喝断片了一样, 一点记忆都没有。
“公子,怎么了?”
“我的手, 是你包扎的吗?”楚景容急切的问道。
“这……这……。”青梧面露难色, 答复道:“公子, 我记不得了。”
楚景容怔了一下,随后疯狂摇头,不对,绝对不是青梧,如果一切都他的幻觉,不可能会那么真实。
想着,楚景容翻身下床,动作有些匆忙慌张。
“公子,时辰还早,你这是要去哪?”
“去见二郎,二郎回来了吗?”他现在住的是王府,按理说,萧云衍结束了家宴就该回府的。
听到这话,青梧脸色有些难看,他支支吾吾的答复道:“听宫里传来消息,王爷昨晚确实没留宿宫中,但也没回王府,而是径直去了皇城别苑。”
皇城别苑?楚景容的动作僵硬了,他愣愣的坐在床榻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要住到皇城别苑?
那个地方,是楚景容心中的禁忌,三年了,他都没敢去看一眼。
怕土地上,还有二郎未干涸的血迹,怕那棵枫树上,还有二郎后背撞击后留下的痕迹,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楚景容希望自己从没去过皇城别苑。
“而且,而且……。”青梧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告诉自家公子这个让人绝望的消息。
“而且什么?青梧,别再让我着急了。”单手攥住胸前的衣襟,楚景容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就算再不好的消息,他也要面对。
“宫里传来消息,说王爷请缨过几日就回去镇守边关,被圣上驳回了,但是王爷……好像很坚持,一定要走。”
听完,楚景容垂下头去,彻底缄默了,整个人像是被剥夺了生机,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他能感受到,二郎还是爱他的,可那人宁愿回塞外苦寒之地受罪,也不愿留下来,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如果不是恨,二郎,你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青梧,拿着我的帝师印,去大理寺将大理寺卿请来。”指尖蜷缩成拳,楚景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冷然的吩咐道。
他不会给萧云衍离开的机会,绝对不会。
自家公子有怎样的打算,青梧没过问,他接过帝师印,匆匆忙忙的跑去照做。
没让楚景容等太久,青梧以最快的速度将大理寺卿南承曜请了回来。
“大人请吧,公子在里面等候许久了。”
“谢过小公子引路。”帝师身边伺候的小书童,哪怕身为大理寺卿,态度都要和和气气的。
在南承曜进屋后,青梧贴心的关上房门,楚景容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将受伤的手藏在袖袍中,人站在屏风后面,因此南承曜也就看不到他憔悴的面容还有通红的眼尾。
“不知帝师此番召臣来,可有要事吩咐?”南承曜弯腰拱手,恭敬的问道。
“我要你修改大周国律法。”楚景容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知道帝师要改的是哪一条律法?”南承曜惊疑不定。
“合婚律法。”
合婚律法?
帝师特地召唤,南承曜以为要修改的会是刑法,盗律,司法,监察制……
没想到要改的居然是无伤大雅的合婚律?
“不知道帝师想怎么改?”
楚景容顿了一瞬才继续开口道:“凡夫妻和离者,若一方负荆请罪,另一方也肯原谅,则视为复合。”
“这……?”南承曜倒不是不愿照做,但他还有些疑问:“帝师,恕臣愚钝,负荆请罪可以理解,只是这原谅,怎么才算原谅?”
楚景容沉默了半晌,字字句句的答复道:“抱起跨过门槛,则视为原谅。”
“臣明白了,会着手去办。”
“我要这律例,今天就生效。”楚景容命令的语气生硬,不容反驳。
“这……。”南承曜有些为难,虽是无伤大雅的合婚律,可修改律法不是小事,从上到下都要保证不出纰漏,帝师的召见这么仓促,要求的时间又这样紧张?
“这种小律法的修改,不需要当今圣上的玉玺加印,你有一天的时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大理寺卿是该换人了。”
楚景容声音微漠,却让南承曜心中一紧,他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请帝师放心,臣立马去办,今晚日落前,定给帝师一个答复。”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南承曜领命退出房间,出了王府后,匆匆忙忙的赶回大理寺,他在回去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帝师请他前往议事,为什么去的不是帝师府,而是王府?
想起前段时间空穴来风的谣言,南承曜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往下细想。
当天晚上,大理寺派人来回禀,律法已经修改完成,昭贴在皇榜上,就是短时间内,修改后的律法还无法做到人尽皆知。
楚景容摆摆手将前来回禀的下人打发了,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人尽皆知……
在下人离开后,楚景容将青梧唤进来,将明天需要青梧做的事吩咐下去。
青梧听完楚景容的打算后,惊的匍匐在地上,恳请楚景容收回成命,再做打算。
“公子,不可啊,您是帝师啊!您是万民敬仰的帝师啊,不能这么做!”
楚景容不为所动,声音平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只是帝师罢了。”
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更改。
“做错了就该认不是吗?我也不能例外。”闭上眼,任凭青梧再怎么规劝,楚景容都没有后话了。
什么颜面,什么尊严,他都不要了。
既然做错了,他认罪,也伏法,萧云衍别想弃他于不顾,他不想再经历下一个三年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青梧伺候楚景容晨起。
将束好的发冠亲手摘下,青梧还是于心不忍。
“公子,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以您的手段,有千万种方式让王爷回头。”
这话让楚景容觉得莫名耳熟,当初萧逸蘅好像也说过,他有千万种方式让萧云衍放弃,非要选择最残忍,最诛心的一种。
事到如今,他依旧有千万种方式让萧云衍跟他复合,无法离开皇城,可他不想再伤害二郎了。
那就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乞求原谅吧!
楚景容确实将脸面跟清誉看的很重,但这一切都不能跟二郎相提并论,若二郎肯再次接纳他,他便什么都不要了,他可以辞去帝师的身份,自囚于王府之中,不再踏出一步。
发冠除去后,长发便披散开来,楚景容褪去鞋袜,只着一袭单衣,他从匣子中取出玉白簪子,收拢在掌心里,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楚景容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脚面落在地板上,钻心的疼。
楚景容没有退缩,他就这样跨过王府的大门,一路朝皇城别苑走去。
青梧一路尾随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公子的双脚从一开始的伤红,变的青白,再到毫无血色,他一边抹眼泪,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天寒地冻,街道两侧行人不多,却也不是没有,有的认不出当今帝师,有的却能认出来。
或疑问震惊,或好奇愕然的目光落在身上,比那凛冬寒风还要难熬。
从襄亲王府到皇城别苑,一共13条街,一如你当初为我受过的13记打龙鞭。
楚景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冻僵了,膝盖不会打弯,双脚失去知觉,只能麻木的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动着双腿。
若不是将玉白簪子扎进掌心以保持清醒,楚景容觉得这段路,他可能压根支撑不下来,就会冻晕在半路上。
皇城别苑前,楚景容努力许久才迈上台阶,他站定在府门前,抬起双手,低下头去,用前额抵住手背,从鼻翼间喷吐出来的呼吸俨然凝成冷霜。
“罪妃……楚怀瑾,已悔过自新,求二郎……求夫君开门一见!”
他终是亲口认了夫君,就是不知云衍是否还愿意认他做王妃?
门口的守卫直接被吓傻了,一屁股跌在地上,后屁滚尿流的跑去通报,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娇娇,不怕困难,冲鸭~
把狗子追回来!
第57章第57章
第57章 第57章
一路跑到书房外, 守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通报:“启禀王爷,帝师……帝师来见。”
萧云衍本在练字, 听到守卫的禀告, 手臂一颤,狼毫上的水墨滴落下来, 弄脏了宣纸。
宣纸上, 是他跟楚景容的小字。
上面是怀瑾, 下面是归安,中间一个凛然的“断”字, 此刻被水墨模糊,像是要把两个人重新连接起来。
颓然的放下笔,萧云衍摆摆手, 屏退所有人后, 无力的将后背靠在书架上。
以手掩面, 遮住眼底的挣扎, 萧云衍低声喃喃道:“老师,你到底想要什么?别再来招惹我了, 我怕……自己无法遵守承诺,再去纠缠你。”
楚景容在门外站了许久,他赤|裸的双足, 像是已经跟青石地板冻在一起。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抖, 身上那一件单薄的里衣, 无法避寒,只能遮羞。
身后频频投来好奇窥探的目光, 让楚景容如芒在背, 跟赤|裸着被押送着当街游行没什么区别。
面色青白, 宛若没了生息的尸体,楚景容咬牙强撑,才保留住最后的意识,没有昏死过去。
玉白的簪子又往掌心里扎进一寸,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滑落,让楚景容生出活着的感觉,最起码,他的血液还没有冻住。
二郎为什么还不来见他?是不肯原谅他吗?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被原谅?
云衍,我好冷,我真的好冷。
青梧实在看不下去了,王爷到底有没有听到下人的禀告,为什么把公子晾在府门口这么久?
王爷,这可是捧在心尖上的公子啊,你真心舍得吗?
青梧眼睛红了,闷头朝府内冲去,门口的守卫下意识阻拦了一下,青梧瞪圆了眼睛怒吼:“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娇小的身躯,迸发出凛然的气势,守卫心虚的收回武器,放青梧进去。
一边打听着王爷的住处,一边疯了似的狂奔,青梧眼泪都来不及擦,扑到书房门口,以头抢地:“王爷,公子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还赤|裸着双足,这寒冬腊月,已经冻得麻木了,王爷,您心疼心疼公子吧,公子他……畏寒的啊!”
平日里一点冷都受不住的人,如今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之前是公子做错了,您就真的忍心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吗?
公子已经悔过了,您就网开一面吧,不然以公子的脾性,真的会逼死自己的啊!
青梧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只听到房门‘砰’的一声打开,萧云衍的身影猛地从书房中窜出,他对轻功的运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极致过,眨眼间就来到府门口。
看到那抹孱弱瘦削,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影,萧云衍瞬间心如刀绞。
听到动静,楚景容缓慢的抬起头来,他的动作怪异又别扭,像是脖颈已经被冻的生了锈。
看到萧云衍的身影,楚景容虚弱的笑了笑,轻启薄唇,无声开合:“二郎。”
下一秒,整个人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视线旋转,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双臂无力的垂着,楚景容咬牙不肯昏迷,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萧云衍抱着他,双腿跨过门槛,才眼前一黑,在萧云衍的怀中没了意识。
“景容,别睡,别睡!”萧云衍目眦尽裂,一时间手都在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怀中之人冷的像是再也醒不过来,萧云衍双眸泛红,连嘶吼都带着颤意:“来人,去……去请太医,去请皇宫的太医,去请皇宫最好的太医,快去!”
将楚景容安置到软榻上,周身用柔软的狐裘包裹住,汤婆子塞了一个又一个,暖炉架起一座又一座,萧云衍紧握着楚景容的手,揉搓呵气,这人的体温却怎么都暖不起来。
“太医还没请到吗?都是干什么吃的?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萧云衍快要急疯了。
不,是已经疯了!
他向来宽容待下,很少露出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
“王爷,太医来了,太医请来了。”
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被王府侍卫骑着马从皇宫里拎了出来,一路上马儿撒开蹄子狂奔,他这一把年纪,吓的腿都站不稳,跌跌撞撞的跑进门内,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床边,为楚景容诊脉。
看到楚景容被冻到通红的指尖,太医大吃一惊,连忙吩咐周围伺候的下人,将汤婆子还有暖炉统统取走。
萧云衍虽不解,却依言照做,待所有取暖的东西都撤掉,老太医将手搭在楚景容的腕间,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萧云衍询问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战栗:“景容他,身体如何?”
将手收回来,老太医轻叹一声,开口道:“帝师本就身患寒症,如今寒气已深入骨髓,就算帝师有武功在身,可这寒气作祟,日后但凡受一点风吹,就会疼痛难忍,这不是什么急病,却是难缠的病,只能慢慢调理,稍等老臣开个方子,定要让帝师每日服用,还要在睡前用艾草,车前草泡脚,一日都不可耽搁。”
语毕,老太医抬头望去,才发现向来沉稳内敛,上战场屠敌眼都不眨一下的王爷,竟然红着眼眶落了泪。
“可他现在怎么都暖不起来,汤婆子暖炉都不能用,要如何做?”
“这正是老臣要说的,帝师受寒严重,若被剧烈的暖物包裹,极有可能留下冻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本王如何是好?”萧云衍崩溃的低吼,束手无策的感觉让他越来越痛恨刚才的自己,为什么没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冲出去?他为什么要犹豫,作何要犹豫?
“王爷,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尝试用体温帮帝师取暖,待帝师身子回暖后,再放入温水中,一点点添加热水,直到帝师的体温恢复如常。”
太医交代完法子后,就恭敬的退下了,萧云衍屏退左右,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他跟楚景容两个人。
抽开腰带,解开衣衫,萧云衍褪下外袍,□□着精壮的上身跟胸膛。
这人的后背上,遍布着狰狞的鞭伤,凹凸不平,一道道的交叠着,如今褪掉血痂,依旧惨烈,可见当初负伤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一只手臂上带着被尖锐的岩石划过的血痕,还有当初捕获海东青时,被尖利的鸟喙啄下的暗斑,另一只手臂,则是在五毒谷时,被毒人咬下一口血肉,留下了凹陷的疤痕。
楚景容若在此刻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萧云衍浑身上下都带着爱他的痕迹,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再爱他!
将狐裘掀开一角,萧云衍躺进去,毫不犹豫的伸手抱紧楚景容。
这人身上冷的像冰一样,萧云衍只是抱着,都觉得凉意彻骨,不知道景容是糟了多少罪,才会被冻成这样。
拉过楚景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心口上,萧云衍单手抚过楚景容额前凌乱的青丝,犹豫半晌后探过头去,小心翼翼的吻了吻那人轻蹙的眉眼。
“景容,我在,不冷了。”萧云衍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安抚着,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楚景容柳眉逐渐舒展开。
像是懵懂的诱兽,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楚景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萧云衍用双手双腿完全包裹住。
睫毛上的冰霜融化掉,有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萧云衍本想用指腹拭去,却在临近楚景容脸庞的时候僵住了。
他的双手常年握兵器,掌心里全是薄茧,在加上之前身中醉光阴之毒,十指上针,指腹早已凹凸不平,怕楚景容觉得不适,萧云衍收回手去,转而俯下头去,用唇瓣将楚景容眼角的泪渍吻去。
别哭了,景容,别哭了!
萧云衍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上钩就是了,任凭你想如何要如何,我都自愿落入陷阱,哪怕这又是你处心积虑的一场报复,哪怕这次的代价是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萧云衍都认了!他只求楚景容不哭了!他的心都要碎了。
楚景容醒来的时候,周身暖洋洋的,发现自己身处温水中,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萧云衍的身影,他慌乱的想要起身,这个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揽上他的腰肢,将人往怀中带去。
后背贴到那人紧实的胸膛上,紧绷的身子放松,楚景容蓦的红了耳尖。
“二郎。”
“我在。”
“二郎。”
“我在,一直在。”
楚景容低下头去,将双手从萧云衍的指缝间钻进去,与那人十指相扣,咬唇半晌后,深吸一口气开了口:“二郎,我……知错了,能不能……原谅我?
楚景容耳尖红的像是要滴血,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从未在人前低过头,认过错。
十指收紧,萧云衍温柔的低语道:“从未怪过你。”
听到这话,楚景容心中似有万千柔情:“二郎,我不想……和离了。”
萧云衍依旧纵容:“好,都依你。”
“二郎,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想嫁给你,不惧世俗的眼光,风风光光的嫁给你。”似是下定决心,楚景容想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到二郎手中。
因为背对着萧云衍,楚景容说完这话的时候,也就没能发现萧云衍的眼底划过一抹惧色。
终是不忍回绝楚景容的请求,萧云衍强撑着勾起唇角,不让心底的惶恐流露出分毫。
“好,答应你,只要景容想要,只要我有,都给你。”
到底逃不开,就算又是春花秋月一场梦,他也认了!
若是可以,他多想把自己这一生都蹉跎在这场幻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以为又是南柯一梦~
因为娇娇以前不是没对他好过,结果却是……
傻孩子被伤怕了,这是心结,要慢慢解开,娇娇还需继续努力啊!
(写吐了,今天真的没有了,一滴都没了!)
第58章 第58章
楚景容的身子调理了一天, 体温总算恢复正常。
萧云衍哪都没去,在楚景容跟前陪了一天。
自睡梦中醒来,面色酡红, 睁开眼朝床下扫了一眼, 却没看到萧云衍的身影,在身前伺候的只有青梧还有其他几个丫鬟。
楚景容支起身子, 轻声问道:“青梧, 王爷去哪了?”
“回公子的话, 下人们根据太医给的方子抓回了药,王爷在厨房给公子煎药呢。”
楚景容不赞同的蹙眉:“你怎么不拦着点?堂堂一国王爷, 不要总往厨房里跑。”
青梧面露难色,支吾道:“公子,我拦过了, 王爷不听我的啊, 说下人们毛手毛脚的, 他不放心。”
刚打算再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萧云衍端着药碗还有一碟子绿豆糕,推开门走了进来, 楚景容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来到床前,将锦被垫在楚景容身后,萧云衍用汤匙轻轻搅拌着药汁, 待不那么烫嘴后, 舀起一勺, 送到楚景容嘴边。
“景容,张嘴。”
青梧还有丫鬟们都看着呢, 楚景容本想自己来, 手还没伸出被子, 想想又放弃了,转而探过头去,启开唇,将这一口药汁咽了下去。
苦味瞬间蔓延开,楚景容的柳眉拧到一起去。
萧云衍知道楚景容不喜欢苦味,还是重新舀起一勺送到嘴边:“忍一忍,只有一小碗,很快就喝完了。”
楚景容心中熨帖,其实他没那么娇贵,只是二郎从来舍不得委屈了他。
吃完药,萧云衍捏起一块绿豆糕送到楚景容嘴边:“知道药苦,绿豆糕多放了点糖,待嘴里不苦了就放下,不要多吃。”
楚景容轻轻嗯了一声,却见萧云衍又扭头吩咐道:“青梧,去打盆热水来。”
热水打回来,萧云衍拆开药包,将祛湿的草药一股脑的撒进去,药性逐渐渗透出来,把清透的热水染成深褐色,萧云衍又将湿软的药草捞出,端着木盆朝床边走去。
青梧连忙凑上前来,想要接手:“王爷,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不用。”萧云衍将青梧拂开:“不用你们,都退下吧。”
王爷都发话了,青梧也不好再坚持,他为难的瞧了自家公子一眼后,跟其他伺候的丫鬟一起退出去,帮忙掩上了房门。
将木盆放到床前,萧云衍沉默着没说话,他从锦被的一角伸进手去,目的不言而喻。
楚景容红着耳根,下意识缩了一下,萧云衍第一次捞了个空,顿了顿后再次伸手。
这一次,楚景容没再躲,任凭萧云衍攥着他的脚腕,将他的双足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莹白的脚背透着几分红润,脚踝的曲线浑然天成,萧云衍不敢细看,他生的人高马大,一只手掌就能将楚景容的整个脚面拢住。
抓着楚景容的双脚慢慢往热水中探出,萧云衍的声音有些喑哑:“烫的话忍一忍,太医说水必须要热,不然药性渗不到皮肉中。”
触碰到热水的一刹那,楚景容下意识蜷缩起脚趾,滚烫的热水,让他本能想躲。
“二郎,疼。”
“忍一忍,不会受伤的。”萧云衍这一次没有依着他,双手将楚景容的双脚抓得紧,一直到全部浸没到热水中。
青梧站在门外值守,听着屋内的动静,一张小脸烧的通红。
自家公子多清冷的一个人啊,在王爷面前,怎就这般会撒娇呢?
三年了,数九寒冬里,楚景容第一次没有在半夜惊醒,温柔的暖意包裹着他,让他无比心安。
他一觉睡得沉,第二天人就疲懒,格外困乏,迷糊中好像听到有下人跟萧云衍回禀:“王爷,柳姑娘要走了,临行前,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包裹着他的暖意离他而去。
萧云衍披上外袍,朝屋外走去,出门前低声嘱咐道:“景容还在睡,不要吵醒他。”
丫鬟恭顺的应了一声,待萧云衍离开后,楚景容缓缓睁开眼,利落的从榻上起身。
“帝师,您不再睡一会儿了吗?”看到楚景容的动作,丫鬟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伺候,被楚景容摆摆手拒绝了。
他披上狐裘,踩上鞋靴,同样朝门外走去。
“柳姑娘,住在哪里?”
“回帝师的话,就住在东边的偏院。”
话音落下,一阵风掠过,丫鬟壮着胆子抬头望去,原地已经没了楚景容的身影。
柳明媚就算是江湖女儿,毕竟是个姑娘家,萧云衍前来相见,自然不能进女子闺房,便站在院中凉亭等候。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袭红衣的柳明媚前来赴约。
楚景容追来的及时,本想一同现身,想了想还是顿住了脚步,他将身子背靠在院墙上,垂着眸子静静的听着。
“王爷,我的伤已经养好了,叨扰许久,也是时候离开了,离开前,明媚想再次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
柳明媚的内伤已经痊愈,但脖子上还带着几个青白的指印,是那天酒宴上,被楚景容扼住喉咙留下的。
“本王知道了,但愿姑娘一路顺风。”柳明媚要走,萧云衍自然不会强留,干脆直爽的放人离开。
听到这话,柳明媚面上划过一抹失落,却又见萧云衍一抱拳,朝他歉意的开口道:“那天酒宴上,多有得罪,我代老师向你赔罪。”
“老师?”柳明媚讶然:“那人是王爷的老师吗?”
“是的。”
这回答让刘明媚本来死寂的心思再次活跃起来,她上前一步,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只是老师吗?”
萧云衍的眼底划过一抹挣扎,半晌后沉声答复:“只是老师。”
楚景容矗立在院墙外,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他一旋身,人就出现在萧云衍的视线中,只是面色有些冷,眼中更没有半分笑意。
萧云衍放眼望去,就见楚景容脚上只穿单靴就走了出来,天气这么冷,他不知道自己身患寒症,受不得半点风吹吗?
面带急色走出凉亭,先是吩咐不远处清扫的下人去房中取来皮靴,萧云衍行至院门,拉过楚景容,拢了拢他身上的狐裘,将人带到避风处。
“天寒地冻,怎穿这般少就出来了?若再感风寒,我还活不活了?”
一见面就数落他,楚景容侧过脸不去看他,面上的神色有些哀戚,半晌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质问:“萧云衍,你不愿在柳姑娘面前承认我的身份,是不是……还是不肯原谅我?”
“景容,别胡思乱想。”萧云衍拉过狐裘后的帷帽盖住楚景容的发顶,耳朵都冻红了,他真是片刻都疏忽不得。
“那你为何……?”
“景容,在人前,我不想让你难堪,不想毁你清誉。”
“我哪有……?”
下意识就想反驳,话说到一半,楚景容噤了声,他扭回头,看向面前低眉敛目的萧云衍,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是啊,之前明明是他不愿意在人前承认跟萧云衍的关系,二郎他定是铭记在心,所以才不敢……
不是云衍的错,是他的错,他自己造的孽,自己来偿还。
闭了闭眼后再睁开,楚景容伸出手去,勾起萧云衍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二郎,我想让柳姑娘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
以便断了她的妄念。
柳明媚看向萧云衍的眼神,让楚景容如鲠在喉。
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二郎已有正妻,他的眼里揉不得沙子,谁都别想再来分走二郎的半分柔情。
“好,都依你。”萧云衍应了下来,小指一勾,顺势与楚景容十指相扣。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太美好,带着几分不真实的虚幻,就好像他还沉浸在醉光阴的梦魇里,醒不过来……
这个时候,丫鬟匆匆忙忙的取来皮靴,萧云衍没有将心底的情绪流露出半分,接过来就要给楚景容换上。
“先去凉亭里吧。”楚景容说完,往柳明媚站的地方走去,却被萧云衍拉住了。
“就在这换吧,石凳上凉。”说着,萧云衍半跪在地上,曲起一条腿,拉着楚景容坐到他的腿上,然后俯下头去,伸手为楚景容褪去单靴,换上皮靴。
皮靴都是用汤婆子温过的,脚踩进去,暖烘烘的热意游走周身,通体都跟着舒坦起来。
一旁凉亭下的柳明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里刚燃起的火花,到底熄灭了。
王爷的情深,但凡见识过的,谁会不想占有?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或许就是太情深了,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其他无论是谁,都再也走不进他的眼底。
看楚景容跟萧云衍一起朝她走来,柳明媚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晚酒宴,在她心底留下了阴影,楚景容的武功,实在出神入化,柳明媚到现在都回想不起来,楚景容到底是怎么逼近到她眼前的。
“柳姑娘,那日多有得罪,是在下的不是。”楚景容坦然致歉,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递到柳明媚面前:“这是鬼谷令,日后若遇到困难,可来王府寻我,必当全力以赴。”
鬼谷令?柳明媚面露愕然,瞳孔微微一缩。
难不成面前这人,竟是鬼谷一脉的嫡传弟子?
江湖门派众多,弟子也鱼龙混杂,唯有鬼谷一脉,只有一名弟子行走世间,惊才绝艳,举世无双,若非鬼谷有不干涉世俗的门规,现如今怕是能一统六国,问鼎中原。
第59章第59章
第59章 第59章
柳明媚看着手心里的鬼谷令怔怔出神, 最终还是收入怀中,拱手道谢。
这女子性格温婉又不失豪爽,楚景容突然心中惶恐, 若不是他早来一步, 云衍或许真的会对柳明媚动心?
“姑娘是良人,但是, 我不能把二郎让给你, 对不住了。”楚景容紧紧抓着萧云衍的手, 眸光灼灼,不肯退让半步。
柳明媚轻叹一声, 她在初遇萧云衍之际,就知道王爷心中有人。
可王爷当时心灰意冷,她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只是现如今, 柳明媚看向面前的楚景容, 虽是男子, 风姿气度却让她望尘莫及。
若是一般的人物, 她还能争一争,毕竟大周国的男子, 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真能在王爷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哪怕是二分之一的情谊, 柳明媚都甘之如饴。
可她来的不凑巧, 已经没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面前这人回头了, 王爷再也不会看向任何人。
“既如此,明媚就此别过了。”裹紧身上的大氅, 柳明媚迈开腿, 朝凉亭外走去, 却在跨下台阶后,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她抬眸看向楚景容,眼底有艳羡,也有无奈:“这位公子,王爷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希望你能……温柔以待。”
柳明媚走了,她像朵明艳的红莲,静静绽放在萧云衍手边,可惜的是,萧云衍的目光,自始至终凝望着的,都是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当晚,宫中派人来请萧云衍,入箫家家宴。
楚景容这么大的动静,又没有避讳任何人,宫中定是收到了消息,此番让萧云衍入宫,少不得要询问此事。
就算二郎是被他算计了,已经复合却是毋庸置疑的现实,箫家家宴理应带他一同前往,楚景容心中笃定。
可是直到日落黄昏,已经逼近家宴的时辰,萧云衍都没有跟他提及过此事。
最终,还是楚景容先沉不住气。
“二郎,今晚的家宴,你是不打算带我前去吗?”
萧云衍老实的点头,沉稳道:“你身子还没恢复好,不能再受凉了。”
“身子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有武功在身,不是易碎的瓷娃娃。”
听到这话,萧云衍沉默了。
久久没能等到答复,楚景容低哑着声音屏退房间内伺候的下人,后沉着声音开口道:“萧归安,你过来。”
萧云衍摆弄药草的手顿了一下,依言走向床边。
“二郎,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让我去?”楚景容坐在榻上,仰头问道。
萧云衍本就不擅说谎,特别是在楚景容的凝视下,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只能垂下眸子,实话实说:“家宴上有父皇母后,还有皇兄,我怕言语间不留意,会让你受委屈。”
楚景容忽然觉得,之前的他,留给二郎的,好像都是些不美好的回忆。
“如是我执意要去,你会护着我吗?”楚景容也不确定,是否会受到来自箫家的刁难,可就算受到责难,他也没有怨言,他只是希望萧云衍不要留他一个人面对。
萧云衍深沉的目光落到楚景容身上,犹豫半晌,抬手去碰楚景容的侧脸,低声喃喃了一句:“景容,你是真的吗?”
楚景容蹙起柳眉,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等他想追问一句的时候,萧云衍却已经收回手去。
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萧云衍对他一如往昔,楚景容便没往深处想。
萧云衍又背过身去整理药材,同时提出要求:“景容随我一同前往,但不能任性,要身着狐裘,穿皮靴,带毛领,坐轿撵。”
楚景容不喜欢穿的太厚,觉得行动不便,还显的人臃肿,但凡经下人手伺候的,他总不肯老实照做,萧云衍没办法,只能事事亲力亲为。
一听这些就头大,却不能不依,楚景容讨价还价道:“前面都应允,可我不想坐轿撵,二郎,我想骑马。”
萧云衍端着木盆走上前,朝楚景容纵容的笑了笑:“那便骑马,在此之前……。”垂下眸子看向盆中深褐色的药汁,继续道:“先泡脚。”
这一次,楚景容没有喊烫,他有些走神,想着一会儿的家宴,竟心生紧张。
在此之前,他有受过楚馨儿的问责,听过萧逸蘅明里暗里的挤兑,却唯独还没见过萧启峯……
往往最沉得住气的,是心思最深沉的那一个。
直到穿戴整齐,萧云衍派人取来帷帽,楚景容才堪堪回神。
看那人接过帷帽,掀起一角,朝他的头顶盖来,楚景容想都没想,抬手一把打落。
手背上挨了一下,帷帽也坠落在地,萧云衍目露茫然,半晌后缩回手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楚景容想质问一句:萧云衍,我是见不得人吗?
张了张嘴,终是没脸说出口。
二郎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之前明明就是他不愿在人前露面,如今倒想着昭告天下了……
楚景容在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一个出尔反尔之人,会怎么做?
怕是要狠狠甩他一巴掌,要他有多远滚多远的。
萧云衍揣摩不透楚景容的意思,哑着嗓子问:“是不想去了吗?”
楚景容听后,猛地扭过头来,他听岔了,以为这淡漠的语气,是惹的萧云衍生气了。
那天在皇城别苑发生的一切,让楚景容知道,萧云衍不是没有脾气,他只是从来都舍不得对自己发脾气。
“我……”楚景容红了眼尾,走上前去,拉起萧云衍被抽红的手背,低声懊悔道:“没有不想去。”
“只是……不想戴帷帽。”
他痛苦的闭上眼,低声道:“云衍,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让你伤心了,我……以后都会改,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终有一天,你会相信,楚景容爱萧云衍,不比萧云衍爱楚景容少半分。
萧云衍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松动,很快又泯灭不见,他伸长手臂将楚景容揽入怀中,贴着楚景容的耳畔回了一声“好”。
楚景容若是此刻抬头就会发现,萧云衍眉目深情,眼底却划过一抹痛色,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或许今晚,或许明天,楚景容就会与他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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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皇宫的路上,楚景容跟萧云衍共乘一匹马,高大的乌云踏雪踏过宫门,候在城门口下的福临海连忙迎了上来。
“王爷啊,您可算来了,老奴在这里等候许久了,家宴设在慈宁宫中,快些随老奴前来吧。”
萧云衍翻身下马,后伸出手去,将楚景容接了下来。
前些日子,帝师举世震惊的行径,连宫中当值的福临海也有所耳闻,所以,此番帝师跟王爷一同来前来,他虽有诧异,却不觉意外。
福临海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他一边引路,一边跟身后的小太监吩咐一声,让他先跑去慈宁宫,跟当今圣上还有皇太后禀告,就说一同前来的,还有帝师。
于是等萧云衍还有楚景容到达慈宁宫的时候,晚宴的坐席上已经额外添好一把椅子。
时隔三年,再一次家宴,楚馨儿跟萧启峯却没有起身相迎,就连萧逸蘅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们本可以一家人和和美美,若不是……若不是自己……
楚景容满嘴苦涩,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萧云衍拉着他走上前去,先是搬开椅子,待他落座好之后,才坐到他身边。
一切跟三年前没什么两样。
萧云衍用实际行动告诉父皇母后,他爱楚景容一如往昔。
楚馨儿轻叹一口气,面色缓和下来,一边吩咐丫鬟们布菜,一边开口询问道:“衍儿,听衡儿说,你还是想回边关镇守,母后想说,如今边关固若金汤,没有必要去那塞外苦寒之地受苦受罪啊!”
此番家宴就两个目的,一是打消萧云衍回边关的念头,二是他们想知道,关于楚景容,萧云衍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母后说的没错,箫家男儿,心中不能光有情情爱爱,没有回边关的必要,就留下来镇守皇城,这件事,没得商量,衍儿,你不能再任性了!”萧启峯的目光落在萧云衍身上,语气有些严厉。
“父皇说的,正是我要说的,云衍,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爱情,父母兄长,身份责任,家国天下,你都要舍弃了吗?”萧逸蘅放下筷子,言语中带了几分苛责,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萧云衍拖下去军法处置,将他打醒了为之。
萧云衍推开椅子,后退两步后,一撩衣摆,屈膝跪了下去。
“儿臣知错,请父皇母后责罚。”
落在萧云衍身上的训诫跟责难,就像狠狠几巴掌甩在楚景容脸上。
面上的血色褪去,楚景容站起身来,几步来到萧云衍身侧。
他抬起双手,低下头去,俯首贴在手背上,藏在袖袍中的双手紧紧搅在一起。
身为帝师,九五之尊面前不屈膝。
可二郎是他的夫君,二郎的父皇母后,就是他的父皇母后,孝顺父母,不忤逆,是他必须要恪守的。
第60章第60章
第60章 第60章
“父皇母后, 儿臣知错,自愿领罚,请父皇母后不要……为难景容。”萧云衍伸长手臂, 将楚景容揽到身后护好。
萧启峯的语气有些凉薄:“这个你放心, 他是帝师,我们自然为难不得。”
“不, 不是的。”楚景容猛然抬头, 眼底蓄着一抹惶恐:“既是家宴, 景容在此的身份就不是帝师,云衍已与我复合, 景容……拜见父皇母后。”他尽量将头压低,以示恭顺。
然而萧启峯却像没听到这话,目不斜视, 把视线落到萧云衍身上, 自顾自道:“说回边关就回边关, 说复合就复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衍儿,你有将父皇母后放在眼里吗?”质问完,萧启峯不等萧云衍作答, 朝身侧的宫人吩咐道:“既已知错, 来人, 去取长鞭。”
听到这话,楚景容的双瞳猛然睁大, 仔细看唇瓣还在轻颤, 他上前一步恳请道:“不, 一切皆因我而起,怀瑾愿代二郎受过。”
“景容,退下,听话。”萧云衍没为自己争辩什么,他解开衣襟,褪下长袍,露出疤痕狰狞,面目全非的后背,落入楚景容的眼底,让他瞬间红了眼。
不行!不可以!一切都是他的错,就算要受罚也该是他受罚!
“是我逼迫云衍回来的,也是因为我的原因二郎才要走,更是我设计云衍与我复合,一切皆因我而起,二郎不能代我受过。”
这个时候,宫人已将长鞭取回,萧启峯接过后,抬眸与楚景容对视道:“楚景容,你,我们动不得,可衍儿是我们的儿子,他做错了,我们可以罚,既是因你而起,就请你看好了,希望下一次,衍儿不会再因你而做错事。”
他高高的抬起手,楚景容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却被萧启峯一句话震在了原地:“你可以拦,拦我一下,衍儿就要多受一下,你自己斟酌。”
楚景容大睁着眸子,眼睁睁的看着长鞭破空,落在萧云衍的脊背上。
啪的一声的锐响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二郎跪在那里,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只在鞭子落到身上的时候,不受控制的闷哼一声。
一下,两下……九下,十下!
楚景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眼底也是一片腥红,他明白,萧启峯这是在用惩罚二郎的方式惩罚他。
指甲刺入掌心里,有血顺着指缝间蜿蜒而下,楚景容心疼的快要窒息,他忽然好恨,他真的好恨。
他想恐吓萧启峯住手,否则就让他国破家亡,江山易主……
毋庸置疑,他有这个能力做到。
可是,可是……
箫家是二郎的家,这大周国也是二郎要守护的江山,他可以不顾师父遗训,却不能伤害二郎。
所以,无论多恨,他只能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任凭这长鞭一鞭鞭的落在二郎身上,落在他的心上。
萧云衍紧握的拳背上青筋突突直跳,额前沁出了冷汗,隐约间似是听到一声破碎的呜咽,萧云衍扭头望去,发现楚景容用贝齿咬紧下唇,眼角滚落清泪,嘴边挂着一缕刺眼的血痕。
忍着剧痛,萧云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道:“景容,过来,到我跟前来。”
楚景容听到这话,迈着僵硬的双腿来到楚景容跟前,萧云衍跪的笔直,楚景容垂眸看着眼前的心上人,缓缓弯了双膝。
在膝盖落地前,萧云衍抻长身前的衣袍下摆,不让地板上的灰尘沾染到楚景容身上。
后背上又挨了一下,萧云衍没吭声,他抬手捂住楚景容的耳朵,把人带进怀里,将楚景容的脸轻轻按进自己胸前。
“景容,我不疼,别看,别听,乖,不哭了。”
一句话,让楚景容所有强撑的尊严都支离破碎了。
他双手抓紧萧云衍身前的衣襟,在长鞭落下后,能明显感受到二郎骤然紧绷的肌肉还有喉头强咽下的闷哼。
将头埋进萧云衍胸前,鼻翼间隐约能闻到扩散开的血腥味,在没人能看到的角落里,楚景容的眼泪浸湿了萧云衍身前的衣襟。
二郎,二郎……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别伤害他的二郎,求你们,不要伤害二郎……
二十下……二十九下,三十下。
眼见着还有长鞭落下,楚景容红了眼,双手穿过萧云衍腋下,虽没有抬头去看,落下的鞭尾却被他精准的一把攥住,他用了些暗力,萧启峯只觉得手筋一麻,踉跄着后退一步,长鞭便应声落地。
够了,已经够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以性命起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所以……饶了二郎吧,别拿二郎惩罚他,楚景容宁愿这三十鞭实打实的落在自己身上。
“来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萧启峯没有计较楚景容的暗算,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着跪在地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萧启峯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希望楚景容能真正感受到,衍儿到底有多爱他!不要再恃爱行凶,无所顾忌。
他宁愿亲手打死自己的孩子,也不愿衍儿为了一个情字而自我了结。
受罚结束,被宫人拉住的楚馨儿跑上前来,想要把跪在地上的萧云衍搀扶起来,结果不小心牵扯到背后的伤口,萧云衍再也压抑不住痛楚,倒抽一口凉气。
“别碰他,你们都别碰他。”楚景容红着眼尾低吼出声,楚馨儿受惊,缩回手去倒退一步。
楚景容的双手穿过萧云衍腋下,将人一点点的从地上架起来,他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累及到萧云衍后背的伤口。
萧云衍站起身后,看着面前双眸含泪,不知所措的楚馨儿,虚弱的笑了笑,他曲起食指,扫过楚景容的鼻尖,低声哄道:“本就是我的错,理应受罚,不可对母后无礼。”
楚景容眼尾更红了,但他到底是折了脊骨,面对楚馨儿一拱手,低声赔罪道:“母后赎罪,是景容口不择言了。”
“无碍,太医来了,快给衍儿止血疗伤。”
楚景容点了点头,搀扶着萧云衍坐到凉亭中,太医在萧云衍皮开肉绽的鞭伤上洒满金疮药,后谨慎仔细的包扎。
萧云衍白着一张脸,看上去没什么血色,他强撑着装出无碍的模样,抓着楚景容的一只手,自始至终没松开过。
景容是帝师,父皇不能动他,只能通过责罚自己的方式向景容示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景容身为鬼谷弟子,自然不受大周国律法约束,可帝师却是世俗的身份,对景容来说,是一道枷锁。
萧云衍知道,他让景容受委屈了,若不是他的缘故,景容大可不必在此受气,潇洒的转身离去,谁都留不住他。
明明之前承诺过,不会再让他受丁点委屈,结果还是食言了。
一场家宴,最后却演变成刑场,萧云衍在跟父皇母后赔罪,跟兄长致歉后,得了恩准,与楚景容出宫去。
回府的路上,楚景容在萧云衍怀里,安静的异常。
马儿走的很慢,尽量减少颠簸,让萧云衍少受苦楚。
垂眸看着身前一声不吭的楚景容,萧云衍以为他将人得罪狠了。
不知道景容会不会在此事过后就与他,与他们箫家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方。
萧云衍很害怕,不希望这场美梦这么快破碎,可萧云衍也知道,景容若真想碎了这场美梦,他根本无能为力。
将怀中之人抱紧,萧云衍低下头去,不知道要说什么,便试探性的去亲吻楚景容的侧脸,结果却被楚景容侧身躲开了。
僵了一瞬,萧云衍的眸光暗淡下来,半晌后哑声问道:“景容,讨厌我了吗?”
听到这话,楚景容本就通红的眼睛更红了。
讨厌吗?怎么会讨厌?他爱二郎,爱的心都疼了。
楚景容是在恼恨自己,身为鬼谷弟子,本能了无牵挂的行走世间,现如今,却有了弱点,有关萧云衍的一切都是他的软肋,任何一个箫家人都能以此威胁他。
垂下眸子,闭上眼睛,只有怨愤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回荡:“萧云衍,为什么要让我动心?我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
景容说爱他?会是真的吗?还是景容气不过的一场玩笑?
萧云衍无法分辨,更不敢追问。
就算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心存幻想,还是不受控制的心潮翻涌,萧云衍抱紧怀中之人,略带强势的掰过楚景容的下巴,想要亲吻那桃色的唇瓣,然而想起之前强吻楚景容的下场,萧云衍到底是胆怯了。
他现在刚受完鞭刑,怕是受不住楚景容的一掌。
楚景容闭上眼睛等着萧云衍吻他,然而等了半天,萧云衍却放开了他。
那人眼底的落寞与畏惧,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楚景容心中一痛,眸光却狠了下来,他抽开腿,转而侧坐到马背上,随后伸出手臂,揽上萧云衍的脖子,仰着头去强吻他。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萧云衍,我看你能强撑多久?看你到底要抗拒到什么时候,才愿意重新把一颗心交到我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的是,到底是虐攻还是虐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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