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部附近分了手,隋二军和柳权都往西走。
苏音跟在余生身后朝着医院宿舍磨磨蹭蹭的走着,她想说
“没想到这年代钱这么不好赚,还要在你家再住几天”之类的话。看着余生沉默的背影,心慌不知如何开口。
苏音心里的想继续留下的想法,余生岂能不知。这事他也琢磨了一天没有决定,此刻听着身后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心里生出不忍和怜惜。
先让她住几天吧,胳膊好了就送她去省城上学,离开了农场,住一起的闲话对她也没意义。
***
“老七,你看看你都抹一天了,咋还这个熊样?”
两人拐进自家的小巷口,就听到一个女子公鸭嗓喋喋不休的训斥着身边的男人。
“你这人属小笨她妈给小笨开门——笨到家了,还爱逞能。瞧瞧、瞧瞧,这一天浪费了这些麦秸不说,还耽误的一天啥都没干。起开吧,起开!”
一个胖胖的女人,端着一个脸盆,要进屋,嫌旁边自己数落的男人挡了路,用屁股一撅,那男人没防备,“蹬蹬蹬”后退几步,撞在余生身上。
本来想快速路过的余生,伸手扶住男人,尴尬的抽了抽嘴角。
“七哥——”
“余医生,小余。”
“你这是……?”
“我回家,路过、路过——”
余医生挥手急速往自家门口窜过去。
走了两步,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一回头——苏音还站在七哥家门前。
“哎——等等,等我一下。”苏音在叫他。
“快走,”余生站住了,不回身,只歪头叫她。意思很明显,不同意她留下来多管闲事。
“你这是要抹墙、想把这墙缝子堵上?”苏音才不管,好多天没活干了,终于碰见自己懂的,岂能放过机会。
“是,姑娘,你这是……”七哥望望苏音,在瞄瞄余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苏音说话。
“我能进你家屋里看看吗?”
“你干什么?”余生过来拉住苏音,
“余医生,他家这个墙今年秋天不修,冬天裂口子不说,到开春冻的墙体一化,房子就塌了。”
“啊——”七哥紧张的看看墙望望苏音。
余生稍做踌躇,松开手让苏音跟着七哥进屋。
屋里格局和余生家一样,西北角是隔出来的厨房和杂物房。
墙上的裂缝在西侧,正是冬天抵挡冷空气——西北风最得力的外墙主墙。
“怎么称呼?”
“七哥叫她苏音就行,我的一个患者。嘿嘿!”
余生抢了苏音的话,生怕他说的不明白,让七哥理解出“弟妹”两个字。
七哥的实在和秉直,整个这一片都知道。他是木材厂工人、不是医院职工,刚才胖胖的撞他的,就是他老婆王云,是医院食堂的职工。
他们能住上医院宿舍,这跟他老婆外号有直接关系。
“七哥,你是想把这条墙缝堵上吧,”墙根处有从外面溢进来的湿泥,里面还和着切碎的麦秸。
“是呀,去年裂开的墙缝我就是这么抹上的,今年不知怎么啦,抹上就堆下来,这都弄一天啦。”
“去年的墙缝要比这个小吧?”
“是,是,小很多;前年的更小,就一点点开裂、缝隙都没有。今年就这么大,都能伸进去拳头。还年年换地方裂,哎——”
“那就对了。要是一个地方一年比一年开裂的口子大,你家房子早塌了。”
“啊——”随着七哥的惊讶声,刚才的胖女子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沙葱,边剥葱边端详苏音。
“苏音,你把缘由给七哥说清楚。”余生使个眼色给苏音,又把头往胖女子那边歪了歪提醒苏音,这里有个“惹不起”。
“原因很简单,持续一个地方开裂,是房顶有重物压迫墙体撕裂,所以你说要裂这么大,是不是房顶就压倒墙体,房子不就塌了嘛。”
苏音说的浅显易懂,七哥听明白了,想起另一个问题:
“不是一个地方裂开又是什么原因?像俺家这墙,三年开裂三个地方,一个比一个大,是啥原因。”
“这个更危险,是在垒墙的时候,土坯不实,中间有残余气泡,造成墙体在一冷一热的气候条件下,逐年收缩。”
“你说这是两边墙体收缩后空出来的?”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是其他地方墙体收缩,导致墙体水平线失衡,墙体往两边裂,缝隙越大两边的拉力越大。”
苏音说着伸手敲了敲进门处的墙体,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不那么愉悦。
“七哥,你这墙最好赶在下冬雪之前大修,否则明年开春恐有墙倒屋塌的危险。”
“啊——天呀!”七哥再次发出惊叹。
七哥惊叹的声音听上去特别扭,好像七八岁的男孩子故意装成的女声。
“哪来的小贱货,三句两句就咒我家;你家才墙倒屋塌呢,你家你亲戚家都都墙倒屋塌,砸死你们。”
胖女子扔下手里的葱,一手扒拉拦着她的七哥、一手指着苏音破口大骂,一句接一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趁着苏音被骂懵了,余生扯着她一溜烟跑出七哥家,一溜烟跑回相隔有二三十米的自己家。
苏音挣扎着还想留下,她系统里有水泥、有沙子、可以给七哥家把墙抹上,这样冬天就不会西北风灌屋里,那得多冷啊。
她这时还不了解七哥的媳妇王云这人,不知道她是有名的“惹不起”,平素这一带大人小孩见到王云,能绕行的绝不偷懒。
让她知道了苏音的系统小仓库,估计苏音死期不远了。
一天没生火,屋里拔凉拔凉的。进到屋里,苏音甩开余生,气呼呼的坐到椅子上:
“这什么玩意啊,好赖不识吗。告诉她实情,不听就算了,还骂人。”
“好了,你跟王云生气就太傻了,知道她外号吗?”
“啥外号?”
“惹不起!知道谁起的吗?”
“你起的?”
“我和她没说过话。我们院长起的,就为了占下刚才那地方自己盖房子,她在院长办公室连吃带住一个月。”
“他那房子是自己盖得?”
“对,他们那一侧都是自己盖得,比这边早三年,那时候医院没有房管科,批了地自己盖。”
苏音拿起炉勾,气哼哼先把炉子透干净,叮叮当当,好像那炉子是王云。
“我听人家说,王云没结婚时不是现在这样子,自从生了三个丫头,被婆家嫌弃,天天大骂争吵,她渐渐的就变成了现在母老虎的样子。”
“啊,生了三个女孩就要挨打挨骂,生男生女又不是她说了算。”苏音撅着嘴,心里反倒有些同情王云。
余生觉得好笑,小丫头懂得还挺多。
从苏音手里接过炉勾,勾引蜂窝煤添进炉膛,点着后烧上一壶水。
很快柳三送来了一斤白面和一斤小米,隋二跟着送来一颗大白菜。
“嘶——嘶——”柳三走到门口,回头冲着苏音又挤眼睛又歪嘴,任谁都能看出是要苏音出去有话说。
“我说,老同学,你真准备跟这小子这么过下去?”
“没过呀,就是借住,你家里有没有地方,我去你家借住几天也行。”
柳三嗤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摇头解释:
“苏音,那啥,俺家太小了,俺家、俺姑姑家都挤在爷爷家的老房子里。俺家住西屋,姑姑家住东屋,爷爷和奶奶住前面的偏厦。每个屋都是一铺炕,确实没地方……。”
“我懂,放心吧。”家家住房都挤,苏音理解。
记得课本上有数据显示这年代人均住房面积不到1平米。
隋二军走了几步没看见柳三跟上,折返回身,想起刚才忘了说一件事:
“刚才回家你猜我遇到谁了?”
苏音:……。
“初中你同桌,那时你俩特别好,娟子,唐娟。”
“啊,唐娟,她,她现在还好吧?”
“她,嗨,啥好不好的,咱几个都是初中毕业,也没正经工作。
她在场部食堂干了三年,上个月被别人给顶下来了,也在家呆着呢。”
“啊——”怎么小苏音身边的人都这么悲催,莫非这就是自己穿越到这里的原因。
“她还问了你,明天她和咱们一起去拾秋,你俩也有很久没见面了吧,”
苏音:岂止很久,根本没见过。
“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八点,咱们场部北边的大门口集合。”
“好,你别忘了帮我找个住的地方。”
“嗯呐,我试试看。”隋二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脖子,这年月家家住的都挤,在农场找地方借宿和在农场找辆轿车一样,万分之一的希望,还得赶巧。
北方十月的天,太阳就不是散发热量的火球,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灯泡,打个卡照个亮。
红卫农场场部是一座三层的红砖小楼,这类建筑苏音旅游时都有向导详细介绍,砖是怎么运来的、楼是哪年盖起来的。
“苏音——我来了。”一声清脆的女音,从马路对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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