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之上,人群中挤进了一个灰色绸布大褂的中年男子。他长着一张细瘦的脸,下面一撮山羊胡,细鼻细眼,露着精光。这人出来就带笑上前:“表姑娘不要听嬷嬷瞎说,她是逗你玩儿呢,老夫人让来接人,怎么会要您出钱。”


    说着还指指码头里面:“都安排好了,船就在前面,我们出发吧!”


    这男的一通解释,明显是听到了高嬷嬷的话,如此看来,他是早就隐藏在人群之中,这会儿才出来,是堵窟窿的吧!


    没有按照他的步调,阮妩轻声询问对方:“请问,您是?”


    “嗨,瞧我糊涂的!”中年男子一拍脑门:“我是伯府管事周年。”


    “周施主。”阮妩犹豫了一下:“小道…没有贵重物品。”


    “没有就没有。”周年笑笑:“我们上船再说吧!要赶去下一个地点,时间来不及了。”


    “…哦!”阮妩为难的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才跟着他们的后面上了船。


    跟着一脸笑容的管事沿着甲板楼梯向下,穿过一个木头走廊,到了尽头,打开那里的一个小屋,看着他冷着脸离开,阮妩才四处打量。


    两张床的大小,靠墙放了一张床,剩下的地方一张桌子,整个房间没有窗子,只有一扇小门。又闷又潮,还不通风,她呵的笑了一声:“果然,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不会叫的,真是够阴的。”


    今日虽然高嬷嬷的表现让她意外,可也确认了伯府并不是在意财物,或者说那老夫人是惦记财物,但那些显然不是主要。


    精明的管事态度同样不好,伯府的态度已经了然。此行必定艰难,那一堆不是亲戚的亲戚如何整人还不知道,可如今她既然选择这条路,即使艰难,这条东风她也要用上。


    至此,从她进了房间这一刻开始,就再也没人理会她。每况日下的运气已经无力吐槽,阮妩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后,就摸着宽大道袍下的东西,转圈琢磨着怎么藏。


    摇晃间,感觉到船出发后,没有被阻止的迹象,她放心下来,盘算着后面的事情。直到饭点儿都过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才闭上眼睛,摆出做功课的样子。


    没有敲门,高嬷嬷直接推门而入。看了眼里面木讷的呆子,才恩赏般端个盘子进来:“伯府银钱也不宽裕,可是老夫人交代,咱们还是特意给道长的斋饭,您看看,可合用!


    一个窝头,一碟子青菜,和一碗白水。阮妩只是扫了一眼,就垂下眼睑:“多谢施主?”


    “感觉自己忍功是要练成了。”看着对面之人趾高气昂的离开,阮妩吸气:“吃糠咽菜,爹爹再也不会说我能挑食了。”


    虽然被黑衣人一招制服,可就船上这几条菜瓜,她收拾起来,还是不成问题。但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悲催的,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戏才开始,哪能因为这点儿事就中断。默默的拿起窝头,吃着眼前的饭菜,她挑着青菜叶子安慰自己:“这饭菜虽然素了些,看着倒也干净。”


    不知道他们一天打算给自己吃几餐,扫光所有的饭菜后,她离开房间,延着甲板向上摸索。这船太小,找个路实在没什么难的,大概搞清楚结构后,她也摸到厨房外面,透过窗棱就能看到,几个仆役都不在,只有高嬷嬷和周管事在抱怨。


    周年不耐烦的截断她:“高嬷嬷,你也别抱怨了,什么抢着过来给老夫人分忧,还不是搞不过许嬷嬷。”


    一语戳中了要害,见到对方的脸色涨红,他又缓和了语气:“虽没什么油水,好歹顺利,老夫人的交代别忘了,回去表现一番,她老人家自然会记得你的好!”


    脑子不够,心却奇大,怪不得被挤得没了位置。看着高嬷嬷满眼放光地离开,周年在后面扯着嘴角哼了一声,也跟着转身出去。


    暗处的阮妩听着,也觉得这管事嘴巴好使,给高嬷嬷说出一条康庄大道,如何走就看她自己了。这管事儿心眼不少,一船人算下来,也能猜出,就是他在背后一直出谋划策。


    下午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过来,直到晚间,又是一样的饭菜吃过后,一天才算结束。


    油灯是肯定没有的,这几天也累狠了,阮妩实在没心思干别的。趁着天未黑透,出去找了个干净的盆子,厨房里找了水,简单的洗漱,就倒在床上。


    这房间应该是新准备的,被褥都没有湿潮。躺在被窝之中,阮妩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已经进了春日时节。如果数九寒天的不给炭火,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


    只是,已经决定蹲在屋里的阮妩,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就又被喊了出去。


    高嬷嬷大步的走在前面:“表小姐即是出家之人,想必自食其力也是习惯的,如今船上人少也忙活不开,少不得要烦劳您搭把手。”


    老太婆估计是有依仗,明目张胆的使唤她,别人竟然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刚开始还试探着,只是让她摘菜、打杂。这样连续三天,看着没什么问题,高嬷嬷竟然抱了一堆衣服过来。


    如今已经肯定这老嬷嬷依仗的就是老夫人,那老夫人抓自己过去,应该也是各种虐待,可阮妩只是看了眼堆在桌上的大堆衣服,就又躺回到床上没有起来。


    等到高嬷嬷再次过来的时候。


    “这…这怎么话说的?”客栈内,高嬷嬷站在床边上烦躁极了:“怎么就娇气成这样,干什么了,就敢生病?”


    “本就体虚,如今劳累过度,肝气郁结。”送走大夫的周管事回到房间,也皱眉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刚好要补给,今儿就在这镇子上休息。”


    交代了小丫鬟熬药,他才把老嬷嬷拉走:“虽说老夫人有交代,你可悠着点,别真的搞死了。”


    真是倒霉透了,怎么跟着这么个蠢货同路,一路上帮她解决麻烦不说,如今下手,连点儿轻重也没有。都只是些下人,真要是让大家小姐死在手底下,伯府的主子没事儿,他们几个可是别想好。


    “我…我也没干什么啊!”高嬷嬷眼神有些躲闪。


    周管事想起仓房里那一桌子衣服,翻了个白眼。为了不拖累自己,耐着性子提点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房内,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床上的阮妩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早年让大哥找人给配的药丸,吃一颗就是昏睡加脉象虚弱。她还没自虐到给人家洗衣服的地步。


    盯着门歇了一会儿,她坐起身来。药效很长,还有些虚弱,她晃晃悠悠的走到桌子前,倒了杯凉茶给自己。感觉有些力气,她走出房间,叫小二送饭送水。


    到底顶着表小姐的身份,在外面,众人也不敢怠慢。听到她叮嘱小二的声音,左右房间的管事和嬷嬷都没有出声。


    四菜一汤,热水灌满一桶,吃的饱饱的,她终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才早早地熄了灯,躺倒床上。离开晃晃悠悠的船舱,浑浑噩噩间,她又睡了过去。感觉自己睡得极沉,可仍在后夜半,被窗外的兵器声惊醒。


    药效已经完全过去,连续的睡眠也让她恢复了体力,一骨碌警觉的坐起来,穿好衣服。没有点灯,轻手轻脚的贴到窗边听了一会儿。打斗声,呼喝声,所有的声音都是不远不近,刚好能够听到,却又感觉还未波及到这里。


    虽然听起来挺热闹的,可这场打斗持续的并不久。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吱格~~”一声关窗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头顶上方,才返回床上。


    第二天清晨,他们早早的吃了饭,刚要出行,就被告知,码头封禁,今天仍要在此停留。


    “昨晚外面打的可吓死我了。”一位旅客从三楼的房里出来,趴着栏杆看向下面的掌柜:“官府过来通知,可有说原因?”


    “并未!”老掌柜摇头:“只说约束众位,不要外出。”


    本以为是不能离开镇子,倒是没想到,竟然是离开客栈都不行?七嘴八舌的谈论声立刻不绝于耳。


    一楼大厅里,同样被挡了回来的伯府一行,只能商量着返回房间等候。往回走的时候,阮妩装作好奇的看向四周。


    门口声音最大的,是位高个短打的莽汉。只见他背上挎着个布包裹,络腮胡子看着有些凶狠,张嘴却是很中听:“我朝国力强盛,山匪都少有,这次估摸着,是朝廷办事。”


    旁边之人点头:“应该是的,我多少年走这条路,少有碰上这种事情,好在我与人约定的时间还宽裕…”


    “我不行啊!”另一个男子截住话头:“我着急去中州送货,也不知道会封多久?”


    顺着声音看去,门口那里,还站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他的身材有些粗胖,五官都很小,如今更因为焦急皱起挤成一团:“怎么这么不巧,着急的单子,货不到,也不知道东家会不会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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