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江面上,阮妩听着后面远远传来的呼喝声,回头望去,就看到一艘挂着旗帜的小船从后面快速的划过来。
远看着,这艘船比自己乘坐的还要小很多,尖尖的梭子形状,看样子不是能够载客住人的客船,与那些售卖东西的船一样,只是一艘便利的小舟。
但是很显然,眼前这个不用排队,大呼小叫,速度飞快的小舟,绝对不是卖东西用的。它出现在视线之中,也就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划到近前。
这船从众人眼前划过的时候就能看到,小舟上面挂着一面青色的旗子上,印着一个“水”字,与船上兵丁身上的补子一模一样。
听着这些士兵嘴中不断呼和着维持河道秩序,阮妩与众人一起,把视线转向后方。看着河道的远出,一艘高高的大船,缓缓地露出庞大的身影。
三层高的船舶,没有任何标记和徽章,看不出是什么来历。它沿着水道的中间位置前行,从身旁的位置经过之时,巨大的水浪带动了身下的客船颠簸起伏。
“懂了,这是权贵的专用通道。”看着远去的大船,阮妩收回视线。
一个时辰后,他们的小船通过闸口的检查,进入水道的支流。看着沿着原来的江河继续行驶的船只,她知道,这里,并不是河流的终点。
收回视线,眼前这条支流汇入一个拓宽的湖泊,这里应该是后来改建的,要比正常的水道宽敞很多,一排一排的,都是船只停靠的码头。
在小船上摇了将近二十天,即使阮妩有些功夫,站在地面上,也有一种身体飘忽的感觉。扫了一眼前面同样摇摇晃晃的管事和已经萎靡的嬷嬷,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身前明显变厚的包裹。
很好!她在众人的身后,隐晦的向四周寻找。看到不远处招手的两人,才点了点头。
“观云谢过两位施主一路的照料,既然到了,小道就先离开,去清水观挂单。”她出声后,对着前面的两人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
“姑娘!”本来还在晕乎的高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着三两步上前,晃晃悠悠的截住去路:“姑娘是要跟我们回伯府的,老夫人正等着呢。”
“施主莫急。”阮妩低头,慢条斯理的说的:“小道乃出家之人,自然要遵守清规戒律,先去道观挂单,随后听从此地观主安排,才能去贵府上拜访。”说完,又绕开高嬷嬷的身体,向前走去。
“不是…”高嬷嬷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这什么戒律?人就这么走了?可是,她想到人带不回去自己的下场,又咬了咬牙继续拦住:“老夫人是姑娘的姑祖母,她让姑娘直接去伯府,姑娘怎可不遵守。”
“无量寿佛。”阮妩垂眸:“小道乃出家之人,本已了却红尘,施主所说,皆是俗世之礼,恕难从命。”
“你…你…”高嬷嬷:“姑娘可是搞错了,我们大老远接你过来,不是让你来清水观挂单的。”
管家眼瞅着情况不对,也已经带着几个仆从围了过来。这阵势,一下就变成几个人,围住一个小道士。
这是京城,这是全乾元最热闹的地方,八方云集的码头,每天无数的人来人往。见到这里有了热闹,好事之人极多,分分钟,外圈就占满了一群人。
一时间,场面有些乱,阮妩紧张的看着四周,用力的攥着手里的布包裹,不知道说些什么。
管家看着不太对,赶紧反身去维持秩序,同时打着揖:“我等永安伯府仆从,远从越州接表小姐过来,大家行个方便,各自散去吧!”
听了竟然是伯府之人,一些怕事的远远的退开。可人实在多啊,有怕事儿的,自然也有不怕的,前前后后的错着位置,现场变得更是混乱。
趁着这个功夫,又有两个道姑挤到了前面:“无量寿佛,小道化缘此处,听说道门弟子与人有了口角,可否告知,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是谁出去传的话,竟然就迎来了道姑。只是周围之人都是刚到,也摸不清头脑,自然不能给她们解释什么。
四周没人说话,两个道姑自己发现了中间的小道,行着礼欠身穿过几个仆从,走向中心位置,站到小道士面前。
“师…师姐。”阮妩低头行礼。
“京城周围只有我清水观,贫道等未见过你,你是何人?”年纪较大的道姑问。
“师姐,小道在越州城浮云观修行,刚到此地,正要去清水观挂单,可…可是。”她颤巍巍翻开手中的包裹,从里面取出度牒递过去,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看四周。
两个道士挑眉接过她手里的度牒,仔细辨认一番,神情才松了下来。
众人看着她二人表情,猜测这小道士,果然是真的。
果然,年长道士合手:“无量寿佛,既然师妹远道而来,就请与我等回观中拜见师父吧!”
“是…”阮妩松了口气,然后向旁边行礼,就要跟着离开。
“这可不行。”高嬷嬷看着情况不对,赶紧跳脚制止:“我们一路费心费力把姑娘接来,你好歹也要跟我们回去交个差吧!”
“姑娘,接过来?”旁边道姑皱眉:“师妹,这是何意?你乃方外之人,怎可劳烦他人,越州一接一送,何止铺张浪费,清规戒律,你全都忘记了?”
“不…不是的。”阮妩急得用力摇头:“师姐误会我了。”
岸边,一群人盯着中间的小道士。就看着她焦急的抱着手上的东西,包裹被拽的全部散开,基本厚厚的书册和两件衣服漏出来,甚至因为忙乱,书册里面夹带的信件和纸张也滑了出来,她都不知道。
她如今只顾着仰着头焦急的解释:“小道本在越州出家,早已了断红尘。这几人数次寻去。拿我祖母族谱,说他家老施主是我亲人。”
一口气说了很多,看到两位师姐肯听她解释,她赶紧换了口气:“我本了断红尘,一心向道,可这位嬷嬷说,老施主思我成疾。我虽不认得他们,但师父劝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才与他们过来探望。我不是故意破戒的。”
“你看着也十几岁了,见都没见过,还思你成疾,你也信?”有人取笑道。
人群也跟着哄堂大笑,现在才想起来思念,果然是想念的紧啊!
阮妩难过的低下头:“出家人慈悲为怀。”
可不是,周围的人一噎:“只是个十几岁小姑娘,又是出家人,心里自然没那么多龌龊。”
管事看着不好,也顾不上劝阻人群,高声喊:“这位确是永安伯府表小姐,越州来往甚远,我家老夫人日前才知她家父兄出事,立刻安排我等赶去接应。”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旁处的嘀咕:“那小道士,你就去看看呗,反正你也是来探望的。”
“我…我。”阮妩像是要急哭了:“道门戒律,贫道要先去清水观挂单,秉明此处观主后,才可外出。师父临行前交代的,这位嬷嬷也在。”
“我?”听到自己被提起,高嬷嬷琢磨着,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儿。
“施主当日在大殿之上,听过小道师父说戒律的。”阮妩慌乱的说:“您当时还说,京内清水观道法更高深。”
是那一堆道门戒律啊!高嬷嬷恍然,那么多,她怎么可能记得。
这老嬷嬷的表情,就是知道了?又有人说:“既然知道人家出家之人有戒律遵守,你们明天去清水观接不就完了,又不远,何苦在这里纠缠。”
“可…可我家老夫人等着见表小姐呢!”还是要走?高嬷嬷瞬间忘了回忆之前的事情,转眼又与对面的人嚷嚷。
“长到这么大都没见过,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这么要死要活的想作甚?”人群又乱哄哄的。
“怎么就是远亲了?我们老太太,和表小姐的祖母,是亲姐妹!”高嬷嬷大喊:“不然我们能舟车劳顿,费钱费力去接?接到这里就想跑去道观,这是何道理?”
高嬷嬷这一嗓子喊出,管家顿觉要遭,他还没开口,旁边有人一屁.股把他挤开。人群中间,王管事本来上了岁数,坐了数天的船身子就虚浮,被这么一挤,立刻歪到一边。
而前面,有人一副了然的语调:“小道士,你父兄有事,可也总有些薄产。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一路的花销好歹意思一下,人家就不会这么挑你了。”
“我…”阮妩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为难的看了看被人隔开的高嬷嬷:“来之前,这位嬷嬷说奉了老施主之命,让我带上金银珠宝,房产地契,我当时已经说过,没有贵重物品。”
“奉命…带上家产。”有人用荒腔走板的声音调笑:“哎呦喂呀,这可有意思了。多少年都没有动的亲戚,先去帮人掌管财产,伯府果然是伯府!”
守在旁边的两位道士显然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复杂,犹豫了一下,提醒阮妩:“师妹,你一路行来,花费几何,我们回去秉了师父想办法。”
“我…我不知!”一连串的意外,到底是把小姑娘逼得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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