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帮衬


    “嬷嬷你说,四爷知不知道,福晋强着调换了人?”李氏抬眸,问妇人道。


    兰嬷嬷想也不想,张口回道:“四爷怎会知道呢?三小姐、二小姐的,不都是乌喇那拉家的小姐。”


    “爷点头的是乌喇那拉家小姐,并未说明是哪位小姐。这事儿够匪夷所思了,平白无故的,四爷如何能想到这一层呢?”


    兰嬷嬷攥紧了拳头,她涨红了脸,义愤填膺道。


    是啊,这事够匪夷所思了。她听着奴才李得金回禀,不过隐隐存了个猜想。倒不想,差人略略一打听,便问出了大概。


    去年年底,四福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爷,点头允准福晋庶出的妹妹,入贝勒府为格格。


    这信儿几经辗转,传入了都骑尉第。


    费扬古大人倒没多纠结,当晚便在春姨娘浓情蜜意下,拍板了二小姐文萱入四贝勒府。


    哪里需要春姨娘哄他呢?


    他儿子很多,女儿却只三个,嫡长女淑兰,他与爱新觉罗氏所出,已是四贝勒胤禛嫡福晋了。


    不需他操心什么。


    幺女茗鸳,她母亲罗姨娘,是他手下战亡的将士遗孀,他受人之托照拂过几回。


    一来一往,便叫有心人编排上了,闲言碎语的他听了几回,很不堪入耳了。当即便发了狠,将人收入了后宅。


    倒也浓情蜜意一阵,罗氏哪哪都好,唯一不美便是怯生生的,连着一双儿女也随着她,胆小怯懦。


    思及幺女呆呆的性子,他便是想操心,也是操心不上的。


    剩下便是次女文萱了,春姨娘所出,她与她娘亲一般,颇有才情。


    气运嘛,却不大好。


    在后宅便不招爱新觉罗氏喜欢,康熙三十年参加外八旗选秀,又不知怎么,被撂了牌子。


    回了后宅,求娶的人倒是有的,只几次三番的都不能成。


    费扬古一听有这事儿,当即,便定下了次女文萱。


    人定下了,都骑尉第这边便等着四爷请人说喜,挑个日子一顶小轿抬入府中。


    却不想,幺女茗鸢去姐姐那儿串个门的工夫,便已是贝勒府的格格了。


    三小姐什么性子,后宅哪个不知道呢?


    春姨娘听了这信儿,便在都骑尉第闹开了,什么夫人容不下她,四福晋不想庶妹好了……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可事情已成定局了,费扬古大人头疼不已,索性称病谁也不见了。


    那会儿,李氏听着倚翠似说自家事儿一般,说着都骑尉第的私隐。


    她咂舌不已,不禁出声叹道:“偌大的都骑尉第,怎漏得如筛子一般。”


    费扬古大人是不顶事了些,不还有他夫人爱新觉罗氏么?


    倚翠那时怎么说来着,小丫头凑近了她,轻声道:“都骑尉第,眼下,是费扬古大人二儿媳妇钮钴禄氏,管着后宅。”


    倚翠话落,她掩唇,低低笑出了声。


    那老妖婆,不管家了啊……


    李氏端着针线活儿,若有所思。


    这事儿,得叫爷知道。可不能由她这边说,李氏凝眉思忖了须臾,道:“叫倚翠想法子告诉二小姐,自家宅子里便是哭死了,又有什么用。”


    “机会是自个儿争取的。”她喃喃道。


    兰嬷嬷凝神倾听着,一时倒分不清了,主子这话儿是同那拉家二小姐说,还是侧福晋对自个儿说的。


    李氏缓缓搁置了绣活,迎着薄薄的日光,璀然一笑。


    闹吧,争吧。


    乌拉那拉家三姐妹闹得越凶,她日子便越好过。


    ………


    申时一刻,西南跨院。


    湛蓝的天空倏然暗了,寒风乍起,拍打着窗扉“唰唰”作响。


    榻上的人儿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是男子似笑非笑的俊颜。


    茗鸳凝视着男人,恍惚怔怔着,好一会儿工夫,方回过神来,面露惊慌,道:“爷……”


    “……您起了?”


    她说着便垂下小脸,小心翼翼扯着身上皱巴巴的旗袍。


    这会儿,她更想问他,您什么时候起的?


    胤禛嘴角噙笑,深看着人儿,见姑娘白皙的面皮一点点红了。


    他展颜一笑,抬手轻拭着女子嘴角晶莹的纹路,又似嫌弃般抹在了姑娘缎地绣兰草长袖旗袍上。


    随即略弯了弯腰,捡起了榻上泛黄的册子,缓缓起身挪去了盥洗架旁,抄水净了手。


    胤禛回眸扫了眼人,开口唤苏培盛道:“回了。”


    他未时刚过便醒了,留着到了现在,便是想看看,他不唤她,榻上的人儿能睡到什么时辰?


    申时一刻。


    “天眼看着擦黑了,他手中《齐民要术》第九卷将将翻完……”胤禛长眉微挑,暗暗思忖道。


    风越发急了,透过窗扉的缝隙,钻入屋中。月白的床帐,随风轻晃着。


    茗鸳美目圆瞪,下意识掩唇,白皙的小脸似烟花绽开了般缤纷。


    漆黑的眸光,追着男子挺直的背影。好一会儿,方缓过神来。


    这人……是要走了?!


    她尚琢磨着男子行径,男人手握着书卷,目不斜视,修长双腿已迈过了石条门槛。


    薄薄的日光,略过他高挺鼻梁,整个人金灿灿的,柔和了不少。


    思及男子浅棕色眸光,茗鸳屏着的气息倏然泄了,娇软的身躯轻缩了缩。


    ………


    红日隐在了云后,风声潇潇,却始终未落下来雨来。


    傍晚时分,苏培盛过来了跨院,他和和气气同茗鸳行了一礼。


    转而,板着张脸吩咐碧绿道:“你们是贴身伺候着格格的人儿,格格缺什么、少什么,操着点心。”


    他说着,环顾了空荡荡的院子,又扫了眼院中稀稀拉拉、三两个奴才,咬牙道:“我勒乖乖来,就恁也是叫格格住的?”


    碧绿、碧喜:“……”。


    缺什么、少什么,她们是知道的啊,可关键是她们和谁说呢?


    苏培盛似看出了他们所想,附耳低声道:“缺物件、缺人什么,不必惊动你主儿了,过来东书院同咱家说便是了。”


    他这般说,便是做好了打算,奇珍异宝一类为难人的,这院人儿不会张这个口。


    东书院中,匀些吃的、用的给跨院格格,问题不大。


    是不和规矩了,可那拉格格吃穿用度,哪一样是按照规矩给了她的呢?


    碧绿、碧喜两个对视了眼,面上既惶恐又惊喜,忙行礼异口同声道:“奴婢替主子谢苏爷爷。”


    苏培盛拧了许久的五官缓缓松开了,他摆了摆手,和气道:“好说,好说。”


    要他照看这院的话儿,是四爷说的。可四爷说了这个,便没说别的了,他一时也琢磨不透,四爷是个什么想法。


    他轻轻叹息了声,眸光越过了碧绿、碧喜两个,意味不明扫了眼耳房木板门前立着的芹儿。


    芹儿展颜一笑,身躯前倾着,张唇便要说话。


    却不想,苏培盛垂下了脸,低低道了声,“走了。”便抬步出了跨院。


    芹儿小麦色皮肤倏然红了、热了,她恨恨看了眼人,咬牙暗骂了句,“死阉人!”


    左右,这阉人的话,她是听明白了。格格有什么事儿,去东书院寻人便是了。


    又没有谁说,她不许去。


    苏培盛走后,不过一会儿,杨嬷嬷便领来了太监喜乐,并四个粗使丫鬟。


    五人一同跪在茗鸳面前,小姑娘受惊不小,嗫嚅了许久,没说出什么话来。


    杨嬷嬷倒没觉多诧异,向前了半步,屈膝行了一礼,方道:“主子安心,这五人是四爷院中拨分过来的,原来做得也不是什么要紧差事,主子您看着指派便是了。”


    茗鸳:“……”。


    老嬷嬷见姑娘小脸拧成了一团,微不可觉叹息了声,出言道:“主子您看,喜乐力气大,还会些腿脚工夫,格格您不妨让喜乐住在倒座房,守着跨院。”


    “负责些迎来送往的事儿。”


    “这四个在东书院便是洒扫庭院的,在您这儿,便也先做这些。主子您后面有什么活,再细分便是了。”


    思及跨院不多的屋舍,杨嬷嬷略略犹疑道:“左右粗使的活计,她们便不搬来跨院了,还住原来的地方,省些事儿。”


    她话落下,便见少女缓缓站起了身子,面露感激真诚道:“劳嬷嬷操心了。”


    杨嬷嬷心上一暖,回应的话儿却哽着未说出口。


    心软嘴硬,说得便是她了。茗鸳半弯着眉眼暗暗想道。


    到底,是四爷院中的人儿,由她指派。高了她不愿意;低了,怎么看都像打四爷的脸。


    杨嬷嬷安排,便合适了许多。


    ……


    东书院。


    胤禛伏案写着大字,一笔终了,他凝神看了会儿,眉目舒展,缓缓搁置了紫檀木管狼豪笔。


    男子长腿一伸,挺直的腰脊靠在椅圈上,抬手轻摁着眉心,声音淡淡的问,“事办妥了?”


    苏培盛低声回道:“回禀爷,办妥了。”


    一气往跨院添了五个奴才,两扇黄梨花木嵌骨衣柜、各式布帛共五匹。


    另送去了十根小臂粗的羊脂蜡,两盒谷雨时节的龙井茶。


    这事儿,是办妥了。


    可他候着到了现在,是有别的事儿要说。


    苏培盛暗吸了口气,垂眸从袖口取出了暗黄的信件,双手托举着,递至了四爷眼前。


    上书“四贝勒爷胤禛亲启奴才安东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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