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陆宵晚上又没睡好,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好像迷迷糊糊眯了一小会儿,不过也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下床,陆宵就觉得不大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哭狠了,胸口很闷,似乎总有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


    值班室的构造和普通寝室一样,装了独卫,陆宵强撑着去洗漱,冷水拍在脸上,人是清醒了些,胸口的憋闷依旧没什么好转。


    最后还是吸了几口药才勉强缓解了些。


    陆宵放空地坐在工作台前,一边等赵婶儿来换班一边尽量调整呼吸,没坐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眼睛又酸又涨沉得睁不开。


    他揉了揉,没什么用。


    值班室的洗手间没装镜子,陆宵堂堂一米八的男子汉自然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只能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小小照一下。


    没想到一照把自己惊呆了。


    他皮肤薄,一般哭过揉过都会变红,但现在这双眼睛已经肿得完全看不出形状了,这么夸张的效果还是头一次。


    陆宵不由地开始反思,自己昨晚是不是哭得有点过于凶狠了。


    正照着,宿舍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喧哗,陆宵扭头去看,就见公告栏的位置前围了一群人。


    早上上课的人本来就多,1区宿舍又靠近食堂和快递街往来远远不止本宿舍的人,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群男男女女,大有过年抢年货的气势。


    陆宵心里一紧,连忙去看,想起昨晚梁怀钰说要把自己照片贴上去,就有点忐忑。


    他昨晚都是说气话,没想真让他贴,那么大一张照片摆上去人来人往的多尴尬。


    陆宵扒着门沿望,总不会真的贴了吧……


    “钰哥你可真是普度众生救人于水火的男菩萨啊,有您这佛光一普照,我等小辈都黯然失色……”


    “好说,为人民服务嘛,应该的,瞧哥这照片儿帅不?”


    “岂止是帅,那简直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气质非凡……”


    “好了好了,低调点儿,这些大实话咱自个儿心里清楚就成。”


    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大碴子味儿,不是梁怀钰那厮还能是谁。


    他个头高,站人堆里鹤立鸡群,一偏头就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陆宵,不由笑了起来。


    “你杵那儿瞅啥呢?”他拨开人群,一把将陆宵拉了进来和自己并排站着。


    敲了敲公告栏,“咋样,哥说到做到吧?”


    陆宵这才终于看清,一大早就被众人围观拍照合影留恋的公告栏到底长啥样。


    别的不说,梁怀钰这人是真实诚。


    说贴就贴,说十二寸就十二寸,说红底就红底,说正中间就绝不贴歪一毫米。


    别人都是蓝底7寸,就他巨大一张红底往中间直愣愣一摆,万蓝丛中一大点红,当真独占春色,所有目光都往他身上扎了。


    别提这张照片甚至比校卡上那张笑得还要桀骜张扬几分。


    硬生生把公开处刑的批评栏,上出了表彰大会的既视感。


    梁怀钰自己不尴尬,别人就更不尴尬,还有好些女生使劲儿拍照发朋友圈,打语音电话压着嗓子喊好帅好帅。


    也对,毕竟梁怀钰这种声名在外的特权生,想被处罚一次确实算得上可遇不可求。


    到头来,只有单纯善良的陆宵同志短暂的替他尴尬过一小会儿。


    “怎么样,还行吧?”梁怀钰亲昵地揽着陆宵的肩,早晨出了点太阳,照得他浑身都暖洋洋的。


    “照片儿满意不,哥特地选的,看起来比较阳光,你要不喜欢咱就换。”


    还阳光呢,这张照片就差把“我是大哥我骄傲,大哥的光芒照天下”几个大字刻脑门上了。


    陆宵心里连连叹气,这人到底对自己的长相有什么误解,社会而不自知。


    不过……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帅。


    见他不说话,梁怀钰把他从人群拉出来,勾肩搭背往大厅里走。


    “咋啦,真不喜欢?”


    陆宵不太愿意夸他,脸撇到一边,含含糊糊道:“就,还可以吧。”


    但梁怀钰这种天才的脑回路可能确实异于常人,当即灿烂一笑:“果然你也觉得特别帅气对吧!”


    陆宵大惊:我什么时候说的?


    我怎么不知道?


    梁某人继续灿烂:“当时我去拍照的时候,那照相馆的老板娘就特喜欢我,说我是他见过长得最周正的小伙子,照完钱都没收我的,还把我照片贴店门口当招牌呢。”


    怪不得这么熟练呢,陆宵冷笑,合着不是第一次被贴门上当门神了,有经验呗。


    他抬眼习惯性去瞪梁怀钰,想让他收敛点。


    结果眼皮抬到一半,忽然抬不动了,他大大忽略了自己眼睛肿的程度对面部表情的影响。


    于是在梁怀钰看来,陆宵优雅地扭头看他,抿着的嘴角带着些许轻蔑,但肿成核桃的眼睛却睁开失败。


    接着那双虽然现在看不出形状但曾经漂亮异常的小开扇双眼皮,奋力抽动两下,似乎想要瞪他,却因为实在睁不开而不得不变成一个巨大的白眼。


    梁怀钰愣住了。


    饶是再口若悬河的梁某人,见了这一幕也愣住了。


    陆宵只觉得眼皮一抽,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刺得他闭上眼,忍不住拿手去揉,揉着揉着,身边却忽然安静下来。


    梁怀钰去拉他的手,“你轻点儿,别再给自个儿戳瞎咯……”声音却不太正常,轻轻发颤,好像在忍笑。


    陆宵停下动作去看他。


    好家伙,这人憋笑憋得嘴唇都在抖。


    “你有毛病?”陆宵实在搞不懂他了。


    结果这傻逼不仅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还朝他笑着摇头,“白眼儿翻得挺漂亮。”


    “漂亮你m……”


    陆宵顿住了。


    白眼?


    什么白眼?


    我翻白眼了吗?


    ……


    草!


    我翻白眼了!!


    他眼皮撑不了太开,梁怀钰又比他高太多,往常总拿大眼睛瞪人倒还好,结果现在一朝失算,就只能半阖着眼皮,微微仰头去瞧姓梁的。


    梁怀钰看他的神情从愤怒到疑惑再到惊恐,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憋了半天的笑终于压不住,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陆宵后知后觉总算开始发羞,去拧梁怀钰的胳膊,“你笑什么啊,你别笑了!”


    梁怀钰叉着腰,看他耳根发红,压着笑意道:“好好好,别害羞啊宵儿。”


    他轻轻拍了拍陆宵的下颌,“你长得好看,就算翻白眼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白眼。”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膝盖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梁怀钰随手拍拍裤腿,不太在意,领着陆宵去工作台坐下。


    又不疼,一只水闸精能有多大力气。


    只是水闸精力气不大,脾气却不小,整整五分钟都没再搭理过他。


    陆宵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交班记录表,眼睛只往玻璃墙外看,认认真真等赵婶儿来换班,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梁怀钰知道他脸皮薄,不能再继续拿白眼的事笑话他,清了清嗓子恢复正经。


    他扳着陆宵的下巴,稍微使了点力,让他抬头看向自己。


    陆宵眼睛睁不开,瞪不动,索性直接闭上,姓梁的做什么都懒得反抗。


    他这样倒更方便了梁怀钰看他眼睛。


    确实肿得挺厉害,明明昨晚刚哭完,只是把双眼皮肿没了,结果现在难道是哭后反弹?


    梁怀钰数了数,竟然翻出了四五六七层双眼皮。


    “你这……”梁怀钰欲言又止,“怕还是得冷敷一下才行吧。”


    陆宵明显不想搭理他,哼哼唧唧,“一会儿就好了。”


    梁怀钰没说话,片刻后还是起身,“算了我还是去给你找点东西敷一下,你坐着歇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走后,陆宵抬起手慢慢揉着眼睛,气消了些,喃喃道:“还算有良心。”


    陆宵静静坐着闭目养神,刚养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洗衣房里传出细碎的吵闹声。


    他细细听了听,像在吵架,声音还越来越激烈。


    毕竟是洗衣房,不知道情况如何,也不知道有没有器械损坏,陆宵作为宿管必须去看看。


    到门口就发现确实是两个男生在吵架,一个瘦瘦弱弱戴眼镜控诉另一个染黄毛的大块头,不该用公共洗衣机洗球鞋和袜子。


    “你管得着吗,老子爱洗什么洗什么。”大块头戳着小眼镜的肩膀,气焰十分嚣张。


    小眼镜看起来也有点怵,但话头依然没放过,“这个是公共设施,明确规定了不能洗球鞋,就该遵守!”


    “关老子屁事,我就不遵守你能咋地?”


    “你、你不讲道理,自私自利!”


    “你他妈再说一次!”大块头抬手就要去推小眼镜。


    陆宵赶紧上前拉了他一把。


    为了节省空间,洗衣房里都贴着墙壁搭起两层架子,满满当当放了两排前开门式的滚筒洗衣机。


    大块头一扑空差点直接栽进其中一个没关门的里面。


    他撑着架子晃了晃脑袋,看向陆宵,顿了顿才冲陆宵和小眼镜恢复凶狠的表情。


    陆宵皱眉,这大块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他妈谁啊?”大块头恶狠狠。


    陆宵晃晃手里的记录本,“宿管。”


    大块头愣了愣,上下打量一番陆宵,嗤笑道:“你当我傻呢?哪有这么年轻的宿管。”


    可不是傻吗,陆宵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对这动作得心应手。


    “怎么我当个宿管还得跟你报备?”


    陆宵不想跟他废话,翻开记录本,“姓名学号学院报一下,下午我们联系师傅过来全面消毒,费用你出。”


    “什么?!”大块头惊了,“凭什么老子来出!”


    陆宵抬眼瞅了瞅大块头用过的洗衣机,东西都还没拿出来,也没洗干净,门大敞着,污水就顺着架子流到了下层的洗衣机里,滴滴答答把别人衣服全弄脏了。


    那下层多半还就是小眼镜用的。


    陆宵敲敲记录表,“为什么刚这位眼镜同学不都说清楚了吗,有规定就要遵守,你洗球鞋你还你有理了?”


    球鞋袜子浸透后的污水味道实在销魂,陆宵掩住口鼻咳嗽两声,余光瞟到洗衣机里似乎还有什么。


    他稍微凑近看了看,大惊失色:“你怎么连内裤都混在一起洗?!不怕得病吗?!”


    “不行不行,”陆宵赶紧掏出手机,“现在就得找师傅来消毒,加钱强力消,你来出。”


    “你妈的!”大块头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因为陆宵毫不掩饰的嫌弃又羞愤又窘迫。


    “别妈的娘的了,”陆宵继续补刀,“你不怕得病别人还怕呢。”


    “操!”


    小眼镜适时加进来,“我怕,可以申请把我的衣服一起消毒吗?钱他来出。”


    大块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开打。


    陆宵本来就是嘴上功夫,他根本没想到光天化日,学校重地,洗衣房内,这大块头竟然会蠢到真的动手。


    他身体又确实不太舒服,真打起来简直不堪一击,被推了一下直接踉跄着就要往后倒,幸好给一双手稳稳接住。


    这么稳的手,除了梁怀钰不可能再有别人。


    大块头还叫嚣着想扑过来继续打,梁怀钰长腿一伸直接绊他一跤摔了个狗吃屎,在陆宵面前“咚”地一声狠狠跪下。


    他体型大,结结实实一坨肉摔下来声音也格外响。


    陆宵很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下意识抖了抖。


    大块头疼得跪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哎哟哎哟连声叫着。


    梁怀钰在陆宵脊背上拍了拍,佯装耳语凑到他耳边却又不太小声地说,“看到了吗,这就叫四两拨千斤。”


    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儿,大块头抬头一看,顿时龇牙咧嘴:“梁怀钰?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我他妈怎么不能在这儿,洗衣房你家开的?”梁怀钰笑了。


    他脚尖点了点大块头膝前的地砖,“你这大礼还没行够啊?太客气了,平身吧。”


    “草你妈的梁怀钰,”大块头扶着架子颤巍巍站起身。


    他斜睨了眼梁怀钰,喉间溢出一声嗤笑,“特权生,一个人住单间,别说洗衣机了,学校恨不得连锅碗瓢盆都给你备好,就差送台彩电了,用得着您纡尊降贵来洗衣房?”


    梁怀钰挑了挑眉,“消息倒挺灵通,这都让你知道了。”


    他颇为做作地摇摇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学校是打算给我安个彩电来着,光纤都接好了,不过我拒绝了,毕竟大学生嘛,还是得弘扬艰苦朴素的精神。”


    大块头:……?


    贱不贱。


    陆宵看着大块头此刻可以算得上异彩纷呈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


    看来梁怀钰的特权身份也不算全无用处,最起码可以气人。


    大块头活动了下腿脚,竖起根手指头怼到梁怀钰面前,继续凶狠,“老子警告你,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甭瞎瘠薄热闹!”


    梁怀钰却笑了起来,揽紧陆宵的肩膀:“都欺负到我弟头上了,叫跟我没关系?”


    大块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走了一圈,冷笑道,“你俩都当我傻的吧?”


    “你啥时候有弟了?”


    “干的。”梁怀钰拍拍陆宵的肩。


    “刚拜的把子。”


    他眉梢一挑,极度张扬,“羡慕吧?”


    这么漂亮的弟弟,我有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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