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日夜未停歇,十月的淮安突兀地陷入一场满是暴雨声的寂静之中。
骤寒,骤冷, 骤静。
关上了窗, 关上了门, 关上了山林与海河。
直到黑沉沉的夜色恍然透出些许晨时的光, 才缓缓地停下来。
此时葡萄蔓的枯枝已经被尽数砸落在地,守在院中的人却分不出半分心思到这无关紧要的景致上。
只见门前齐刷刷地跪着一排人。
随着天色变亮,最后一点雨丝也缓缓地停在了屋檐上,不再去折磨跪了一夜的人。只有时不时雨丝汇聚的水滴, 看着疲倦的热闹,从瓦片边沿落下。
一众人跪地垂头,衣衫湿透, 远远看着,成为一片凝住的沉闷的黑。
清荷拖着疲累的身子,推开谢嗣初院子的木门, 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她此时发髻杂乱,衣衫勉强端正,青着眼向着那扇关着的门而去。在她推开门那一刻, 跪了满院的人,都未匀出一个眼神。
待她要不管不顾推开那扇门时,才被一直沉默且狼狈的莫五拦了下来。
莫五神色凝住,对着清荷摇头。
昨日寻到世子时,世子正在一片山林之中,沉默地倚靠在一颗树上。
待到他走近, 才发现世子身上的月白色衣衫早已全被血水染透。大雨冲刷之下,不是那种鲜艳的红, 而是那种淡淡地,恍若失去了生命体征一般的浅浅的红。
那血色,很浅。
仿佛是要消失了般。
他急速向着世子所在的方向而去,几乎是颤抖地感受鼻息,大雨此时瓢泼下,指尖颤动中
世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很少听到世子的声音如此轻:“莫五,翻了淮安,也要寻到枝枝,此后也要护住她。若是我没有办法,你便代我去完成那些事情。”
他此时已经没有了责怪莫五的心思,只是担忧,若是他不再存活于这世间,谁来护住他的枝枝呢?
谢嗣初再也熬不住,腹间的伤口他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雨声滴落在他耳边的声音却越发情绪。
“滴哒。”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想要抬手,摸一摸脖间那块玉。那玉曾经在枝枝手中,触到玉,也算是见到枝枝了
却还未坚持到那一刻,手便无力地垂下。
那一瞬间,谢嗣初又是想到了他的枝枝。
他想。
他还未护住她一生安乐,如何能死。
*
清荷沉默着眸,依旧不依不饶,要去见世子。
虽然这是公主计划的一部分,但是此时已是出了意外,她必须确定世子的情况,再看看需不需要冒险将情报报给公主。
莫五不说话,但是依旧将清荷拦下。两人直直对视,最后从门内传出一道声音。
“世子说让她进来。”
清荷微微颤眼,世子已经醒了?
莫五显然也才知晓,沉默了片刻,让出了位置。
清荷推门而入,一室的血味混着药味,这才知道为何刚刚不是世子唤她进去。
谢嗣初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虽然眼眸睁开,却透着一种重病难愈的将死气息。
清荷行礼的身子一顿,随即极为恭敬地行了礼。
谢嗣初欲起身,却止不住地咳嗽。
他望向此时满身狼狈的清荷,知晓她也是担心枝枝。对着她倒也比平时和善了几分:“我会救回枝枝的”
边说边咳嗽,直到一口血吐出。
清荷眼眸微颤,想到公主原先的计划,可能可能要出变故了。世子如今如此模样,要如何孤身前去寻公主?
那信此时,送到了吗?
谢嗣初缓缓展开拿出手中的白帕,上面绣了一只紫色的鹤,这是枝枝的帕子。
上面赫然写着:“卿云公主,无恙,以虎令牌相换,世子独身前来。”
清荷望见了那帕子,知晓一切来不及了。看着世子如今如此模样,她在袖中的手轻轻捏紧。
“清荷,待到她回来了,这几日你所见的一切,都无须告诉她。”
谢嗣初哑着嗓子,轻声说道。
声音很轻,但是看着苍白的面色,再用力一些,便是熬不住了。
清荷不明所以,但是此时,默默点头。
“世子放心,这几日清荷所闻所见,待到公主平安归来,清荷一定是守口如瓶。”
自然是假的,但是此时清荷还是应了。
“退下吧。明日,枝枝便是会回来了。彼时你直接同莫五一起,送枝枝回京。”
清荷轻颤着身子:“世子,公主若不想回去,清荷做不到。”
谢嗣初沉默地垂眸。
“退下吧。”
*
“熬好了吗?”
“端过来吧。”
谢嗣初声音淡淡地,知晓了枝枝无恙,他的心终于放下来些。
他以为在这小小的淮安中,哪怕有势力,必然也不会越过他,能够去威胁枝枝。
却原来,是他错了。
是他自负至极,这一次,莫五有错,可是犯了最大错的,其实是他。
如若他最开始将枝枝送回京城,不贪恋枝枝在他身旁,便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如若他果断些,放弃探寻淮安兵马的机会,陪着枝枝去清水寺,也定然不会让枝枝陷入困境。
是他错了。
是他太过收敛锋芒,那些暗中的人,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枝枝。
是他错了。
“世子,这药喝下,虽然能够让世子明日身体好起来,但是只是表面的是药三分毒,这药毒性可有七分,世子”
“拿过来。”
“世子,老奴请世子三思啊”
“不必再劝,拿过来吧。”
步履蹒跚的老人颤着身子,向着药罐而去。
这药方,是从前他师父交给他的。
他师父那人,一生钻研些奇怪药方,用处往往在特殊地方,虽偶尔有奇用,但对身体的危险性,那是极大。
这已经是世子第二次用这个药方了。
都是为了那位公主。
情字,果真误人。
颤巍端来了药,看着世子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他张口,却不欲再劝。
只是叹气说道:“世子,这药,每用一次,身体都会残留下些毒素。上一次老奴为世子排了半月之久,才堪堪排出五分。这一次回京城之后,世子定不能再向从前一般。
“这药,也绝对不能用第三次了。”
谢嗣初未说话,只是接过了老奴手中的药,一口饮下。
昏迷过去时,他昏沉沉地想。
枝枝,还在等着他。
待到大仇雪恨,他这一生所愿,唯有一个枝枝罢了。
*
清水寺内。
楚映枝望着手上青紫的勒痕,静静地翻动着手腕。
昨日十三去淮安各处查探了一番,此次暴雨,确是淮安十几年未有。
但幸好,淮安虽然地处沿海,昨日暴雨让水线都涨了几分,如若没有防范措施可能就会酿成大祸,但是淮安在当地官府的带领下,这几年无论是否有暴雨,一直很注重防水和防洪。
故而,昨日那下了一日一夜的暴雨,才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但是,这样的暴雨若是再有一次,淮安
楚映枝不敢再想,上一世,淮安不是她的封地。对淮安的情况,她自然了解地少之又少。也未听过淮安洪灾之事。
但是这一世,诸多事情的轨迹,都在发生变化。
她已经开始记不清前世的很多事情,但她知道,一切事情,都是要加速了。若是真的等到了父皇和哥哥开始争夺,最苦的,定是这天下的百姓。
虽然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未查清楚,但是父皇用十年所谋划之事
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作者有话要说:
谢狗:我心中全是枝枝。
枝枝:我心中开始担心天下百姓安危。
格局打开!
哈哈哈哈其实也不全是啦,谢狗,除开感情,还是算个大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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